白裙之歡

男朋友失憶後,非說我是他後媽。
他家財萬貫的爹付了我三千萬:「演場戲,幫他恢復記憶。」
後來,他終於想起來了。
紅着眼來找我:「姐姐,你說過會永遠愛我的。」
他爹冷着臉關上門,語氣淡淡:「沒大沒小。你媽昨晚睡眠不足,讓她好好休息。」

-1-
江堯剛跟我在一起的時候說過,他有一個複雜的家庭。
笑死,有錢人的家庭還能有不復雜的?
那時候我只想着泡他,敷衍地點頭:「乖,再複雜也不會阻止我義無反顧地奔向你。」
江堯十分感動,當場答應做我的男朋友。
然後第二天就因爲車禍失憶了。
醫院打來電話時,我還在酒吧跟閨蜜眉飛色舞地聊天:「你知道世界上最 hard 的東西是什麼嗎?」
「鑽石嗎?」
「不,是十八歲——」
話還沒說完,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忽然響了。
電話接通,那邊傳來一道陌生的男聲:「請問是秦時微小姐嗎?」
這聲音裏帶着一絲低沉,混着酒吧嘈雜的音樂聲傳入耳中,還怪好聽的。
「是,你是?」
他沒回答我的問題,語氣沉靜地說:「麻煩儘快過來市中心醫院一趟,江堯出事了。」

我剛撩到手都沒有 24 小時的小奶狗男朋友,出事了?
我打車趕到醫院,找到江堯住的病房,他額頭上纏着繃帶,那張年輕俊俏的臉上還有着好幾處擦傷。
病牀邊還站着一個男人,接近一米九的身高,西裝革履,神色冷峻。
聽到動靜,江堯抬起頭看我:「媽,你來了。」
「?」
我不敢置信,「你叫我什麼??」
「媽。」他微微皺起眉,一臉疑惑地看着我,「你怎麼了?」
我勃然大怒,正要擼起袖子好好和他理論一番,站在病牀邊宛如背景板的男人終於動了。
他抬起手,攔在我面前,微微頷首示意:「秦小姐,有話我們出去聊。」
男人的手腕上戴着一隻腕錶,價值上百萬的百達翡麗。
他看上去最多三十出頭,頭髮打理得一絲不苟,臉也長得很是出挑。
鼻樑高挺,薄脣輕抿,那雙眼睛看向我時,莫名帶着一點審視和冷意。
關上病房的門,站在醫院的走廊裏,他告訴我,江堯因爲車禍撞擊頭部,現在記憶錯亂,所以把我認成了他後媽。
我「哦」了一聲:「這位先生怎麼稱呼?」
「我叫江辭。」
同姓啊。
我瞭然地點點頭:「明白了,您是江堯的哥哥嗎?」
「不,我是他父親。」
轟地一聲,我宛如被一道驚雷當頭劈下,震驚地望着他。
「開什麼玩笑?江堯今年十八歲,你看上去也就三十,現在你跟我說你是他爸?!」
江辭微微皺了下眉,我這才發現他眉眼間的確是和江堯有那麼一點像:
「秦小姐,糾正兩點。江堯不是我親生的,但的確和我有血緣關係;還有……」
「他不是十八歲,而是十六歲。」
我眼前一黑。
如果不是江堯今晚出了車禍,這週末,我豈不是就要走上違法犯罪的道路?

-2-
醫院一樓的咖啡廳,我和江辭面對面坐着。
這是私人醫院,費用昂貴,就連咖啡的價格也高得離譜,我隨便要了杯冰美式,價格就三位數。
喝了一口,我皺起臉,差點沒吐出來。
比我的命還苦。
江辭坐在對面,又冷靜地重複了一遍:
「……總之,醫生說江堯這次受傷不輕,創造與他記憶相符的環境有助於他的病情恢復,希望秦小姐可以配合我。」
我呵呵一笑:「江先生的父愛令人感動。只是不巧,就在一分鐘前,我已經決定和江堯分手了。」
開什麼玩笑,我今年才二十五,爲什麼要去給即將成年的前男友當後媽?
我起身要走,江辭動也沒動,只是在我身Ţû⁻後不緊不慢地說:「三千萬。」
腳步生生頓住,我扭頭看着他:「人民幣?」
「是。」
「我不信,你立字據。」
然後江辭真的叫來了他的律師。
就在醫院的咖啡廳,當着我的面擬了一份合同。
合同上說,只要我以夫妻的名義和他共同生活三年,幫助江堯恢復記憶,就可以得到三千萬的報酬。
——稅後。
他會先支付一千萬定金,三年後,無論江堯是否康復,都會將剩下的兩千萬結清。
簽完字,江辭當場給我打了一千萬。
我數了兩遍零,熱淚盈眶地收起手機:「爸爸,有什麼事儘管吩咐!」
江辭站起身來,淡淡地提醒我:「秦小姐,從現在起,你需要改變一下稱呼了。」
我從善如流:「好的老公,沒問題老公,我們現在去看兒子嗎老公?」
……
三天後,江堯順利出院。
我收拾了東西,跟着一起搬進了江家位於市中心附近的獨棟別墅。
其實第一眼我就覺得江辭眼熟,後來幾經回想,終於記起來了,他曾經作爲本市傑出的青年企業家,上過財經雜誌。
想不到有一天,我還能和他扯上這種關係。
一路上,江堯緊緊挽着我的胳膊,小聲說:
「媽,你要把我爸看緊點,如果不能阻止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至少也不能讓他轉移婚內財產。」
「媽媽知道。」
我慈愛地摸着我的好大兒的頭髮,心情複雜。
就在三天前,我還在腦海中幻想着一些不能播的畫面,主角正是我和他。
結果一轉眼,他小了兩歲,我升輩了。
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就成小媽文學了。
住進江家的第二晚,我卷着鋪蓋搬進了江辭的房間。
屋內燈光暖黃,他鼻樑上架着一副眼鏡,正坐在書桌前翻着一本書。
我大致掃了一眼,書名由幾個晦澀的陌生名詞組成,大概是什麼有關經濟學的讀物。
看到我手裏抱着的被子,江辭挑了挑眉,放下手裏的書:
「秦小姐,我們只是演戲,你大可不必做到這種地步。」
我深吸一口氣,語氣很差:
「你以爲我想嗎?江先生,我從不談年紀比我大的男人。是江堯一整晚都在問我,和你分房睡是不是感情不好,我沒法回答他。」
在江堯錯亂的記憶裏,我是他唯一認可的後媽。
而江辭風流又花心,他貪慕富貴的女朋友們,個個都想登堂入室,擠掉我江太太的位置。
說到最後他眼眶都紅了,倔強地看着我:「媽,不管我爸有多花心,我都只認你一個人。」
唉。
多好一小孩,可惜了。
江辭揉了揉眉心,點頭道:「明白了,牀讓給你。」
我抱着被子在牀上滾了兩圈,倒頭就睡。
醒來時,天色大亮。
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我打着呵欠去一旁的洗手間,結果一開門就和江辭撞個正着。
他衣衫不整,頭髮還在往下滴水,連睫毛上都掛着水珠。
剛睡醒,大腦有點遲鈍,目光一路下移,我直到看到腹肌才反應過來。
江辭垂眼看着我,瞳孔裏神色莫名。
甚至我覺得,他就是在等我做出什麼誇張閃躲的反應,好達成他的目的。
於是我笑了笑,抬手扣住他肩膀,曖昧地眨眨眼睛:「老公,今天不去公司嗎?」
江辭看着我,沒動。
我繼續挑逗他,指尖沾着水跡,從肩頭一路滑到胸膛:「嗯……要不要試試,假戲真做?」
江辭勾了勾脣角,忽然把我抱起來,扔到了牀上。
我一個鯉魚打挺躍起來,警惕地瞪着他:「江辭,這是另外的價錢!」
他站在牀邊,居高臨下地看着我,脣角微挑:「秦小姐,我對自己兒子的女朋友沒興趣。」

-3-
這一局打平。
江辭吹乾頭髮,去旁ṭû₃邊的衣帽間換了衣服,又恢復了那副矜貴冷淡的模樣。
「秦小姐,等下有空,記得通過我的好友申請。」
撂下這句話,江辭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在牀上發了會Ťû₇兒呆,拿起手機,果然有一條新的好友申請。
通過之後,江辭一句廢話都沒有,只甩過來一個入羣鏈接:市一中高三六班。
竟然……是江堯學校的家長羣。
「今晚家長會,我這邊有客戶,走不開,勞煩秦小姐去一趟了。」
站在江堯他們教室門口時,我內心十分複雜。
認識他是在小區附近的大學籃球場,那時候他騙我說他十八歲,是剛入學的大一新生。
結果,小孩今年高三。
「媽!」
江堯一看到我就熱情洋溢地撲了過來,「我的座位在那邊,桌面貼着我名字的。」
結果我剛一落座,旁邊挎着愛馬仕的貴婦就開口了:「你是江堯的母親?」
「對。」
她皮笑肉不笑地說:「看着蠻年輕的嘛。」
我一邊翻着江堯偏科嚴重的考試卷,一邊隨口答道:「後媽。」
家長會結束已經是一個半小時後,我落後幾步,出去時正好聽見她在和另一個貴婦咬耳朵:
「看起來比孩子大不了幾歲,把人治得服服帖帖,怪有手段的呢。」
「是啊,要不跟老師反映一下,跟這種小三上位的女人坐在一起開家長會,我嫌跌份。」
顯然說的是我。
我扯了扯脣角,拎着我淘寶 19.9 包郵的帆布袋,皮笑肉不笑地從兩個人中間擠過去:「借過。」
「哎!」
在她們不滿的叫喚裏,我回過頭,露出狐狸精的微笑:
「兩位確實要多多保養了,說不定兩年後你們兒子帶回家的女朋友,就是我呢。」
然後在她們驚怒的眼神中飄然而去。
外面飄着濛濛細雨,江堯已經先一步回家了,我掏出手機,正巧看到閨蜜姜姜打來的電話。
「秦時微,你人去哪兒了?一週都沒聯繫過我,結婚去了?」
她向來喜歡信口胡說,但這一次真說對了。
我抬手招來一輛出租車,拉開車門坐進去:「對。」
「開什麼玩笑?你男朋友才十八歲,都沒到國家規定的法定婚齡!」
「和他爸。」
這一次,連見多識廣的姜姜都沉默了。
死一般的寂靜後,她直接掛了電話。
接着在微信上發來一家酒吧的定位:「見面解釋。」
我把地址報給司機師傅,就收起手機,把車窗按下來一點,感受着雨絲落在臉上的冰涼。
我一直有暈車的毛病,所以走進酒吧的時候,胃部還殘留着輕微的不適感。
坐在卡座裏,我把事情簡單講述了一遍,末了,還給她展示了我銀行卡里的八位數。
「其實江辭比他兒子還要帥一些,可惜年紀太大,違背了我只泡弟弟的原則。」
姜姜一臉魔幻:「你這是什麼鬼斧神工的經歷,那以後我們還能一起愉快地撩帥哥嗎?」
我端起杯子,將整杯百利甜一飲而盡:「只要不被江辭發現,應該就沒問題吧?」
面前光線忽然一暗。
我抬起頭,對上一張熟悉的俊臉,神情依舊淡漠,只是眼神泛着莫名的冷意:
「秦小姐,既然收了錢,我希望你至少能有點契約精神。」
酒精讓我的大腦一片遲鈍,人也暈沉沉的。
看着江辭那張死人臉,我脫口而出:「合同裏只說我們是夫妻,沒說不能出軌吧?」
很不巧,酒吧裏流淌的音樂聲恰好在這一刻停止,而我的嗓門又因爲喝醉抬得有點高。
「……」
在整間酒吧的注目禮中,姜姜在我對面,默默掏出口罩戴上,擋住了自己的臉。
江辭脣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他俯下身,把我抱起來,順便把我的破帆布袋子掛在他臂彎。
臨走前,還不忘轉頭對姜姜說:「她喝醉了,人我就先帶走了。」

-4-
我縮在江辭的副駕上,感受着他平穩的車技,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我只是暈車,但不暈蘭博基尼。
這是什麼小姐身子丫鬟命的悲慘故事,焯。
車內一片寂靜,只有淡淡的酒氣流淌,我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窩着,轉頭問江辭:「你不是有客戶走不開嗎,怎麼會出現在酒吧?」
「談完生意準備離開,恰好看到你下車進了酒吧,就跟了上來。」
我眼前一黑:「那我跟我朋友的對話,你聽到了多少。」
前面正好有一處紅燈,他踩下剎車,一手搭着方向盤,轉頭看着我,脣角微勾:「全部。」
「……」
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裝醉,不知不覺,真睡了過去。
回家時,江堯還沒睡。
他坐在沙發上打遊戲,看到江辭扶着我進來,就忙不迭地衝了上來:
「爸,你是不是惹我媽生氣了?她怎麼會去借酒澆愁?」
江辭面不改色地胡說八道:「你媽是高興,今天家長會,你們老師特意表揚你了,說你進步很大。」
「真的?」江堯將信將疑。
江辭點點頭:「早點去睡,遊戲少玩,這是最關鍵的一年了,不能鬆懈。」
他扶着我上樓,拐進走廊,在江堯看不見的地方,我驀然睜開眼睛,抓着他手腕,把人抵在牆邊。
因爲沾染了酒意,聲音嬌得能滴出水來:「老公。」
江辭垂眼看着我。
「今天我去開家長會,其他家長都說我是你的情人上位。」
我笑了笑,仰起下巴,一點點湊近他,「你知道嗎?一開始認識你兒子的時候,我就是這麼撩撥他的——」
我以爲江辭會冷着臉推開我。
但走廊暖黃的燈光打下來,他眸色一暗,反倒捏着我的下巴,預備低下頭吻我。
耳邊傳來一點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那個吻最終沒能落下來,只從我臉頰一側輕柔地擦過。
江辭把我的腦袋按在他肩上,轉頭看着一臉詫異的江堯:
「她喝多了不舒服,我陪她在這歇一會兒。」
江堯點點頭,繼續上樓了。
我在他肩頭悶聲笑道:「好險,差點就當着你兒子的面,和他前女友接吻了,是嗎?」
「……」
他扶正我的腦袋,語氣暗含警告,「秦時微,別玩這一套。」
我雖然酒品一般,但對於自己喝醉後發生的事,記得特別清楚。
所以第二天醒來,記起自己藉着酒意調戲了江辭時,我很想和這個美麗的世界告別。
他好像完全沒放在心上,打好領帶,轉頭看着被子簇擁中的我:「秦時微。」
我諂媚地笑:「江先生有什麼吩咐?」
江辭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下週五晚上如果你有什麼安排的話,麻煩推掉或者延遲,我們要帶着江堯回本家一趟。」
「……哦,好的。」
因爲擔心要在所謂的本家留宿,後面幾天我待在家裏,抱着筆記本狂碼字。
這期間,姜姜還打來一個電話:「怎麼樣微微,那天被你老公帶回去之後,有發生什麼嗎?」
「能發生什麼,外面那些鶯鶯燕燕還不夠他應付的呢。」
雖然我沒見過江辭和除我之外的其他女人接觸。
但江堯錯亂的記憶,總不會是空穴來風。
下午我去市一中接到江堯,然後司機一路把車開到了位於市郊的江家莊園。
……這輩子沒見過這麼豪華的住所。
江堯好像察覺到了我的緊張和無措,主動伸手挽住我:「媽,你別怕,誰敢爲難你我就懟回去。」
走進客廳後,我被眼前的一大家子人晃得眼花。
而其中最爲醒目的,就是站在最中央的江辭。
屋內有點熱,他脫了西裝外套,露出裏面的銀灰細條紋襯衫。
他的身邊,站着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燙着精緻的捲髮,身穿淺銀色綢緞長裙,正側頭淺笑着和他說些什麼,看上去非常登對。
聽到動靜,江辭的目光朝這邊掃過來。
看到我和江堯挽在一起的手臂時,神色一冷。
而江堯卻更用力地握緊了我的手:
「媽,就是那女的!打着和我爸青梅竹馬的旗號,想把你從江太太的位置上踹下去。」

-5-
青梅竹馬?
我頓時來了興趣,原本還想在原地看會兒情感大戲,結果江堯直接拖着我走過去,冷着臉叫了一聲:「爸。」
江辭還沒應聲,他身邊的美女已經溫柔地笑着開口:「小堯今天也過來了?」
江堯面無表情地說:「姚阿姨,這是江家,我爲什麼不能來?」
美女表情一僵。
江辭的目光落在我臉上,似乎別有深意。
片刻後,他語氣親暱地開口:「時微,你過來。」
我虎軀一震。
但還是乖乖走過去,任憑他牽着我的手,把我介紹給江家的重要親戚們。
其中一個穿金戴銀的婦女笑着開口:
「江辭啊,之前怎麼沒聽你提起過,這好像也是你第一次帶秦小姐回本家吧?別的不說,要做江家的兒媳婦,起碼要經過老太太許可吧?」
江辭淡淡勾起脣角,笑意卻絲毫未達眼底:
「大嫂說笑了,我和江堯原本就不住在本家,很少回來。作爲我的妻子,時微只需要得到我的認可就夠了,其他人的意見,無關緊要。」
爲了證明我們感情很好,他的手搭在我肩頭,沿着後背曲線一路下滑,最終攬在了我腰間。
他微微低頭,姿勢仿若耳語,輕聲說:「靠過來。」
我麻溜倚在他懷裏,嬌滴滴地說:「老公,小堯學習辛苦,來的路上就說他餓了,什麼時候開飯呀?」
對面的好大兒衝我投來讚許的目光。
江家實在人口衆多,一整頓飯喫下來,我連人都沒認全,卻喝着紅酒,免費觀看了一場豪門風雲。
這些人對江辭的態度,分明是又疏離又忌憚,尤其是提到江堯時,江辭的大哥大嫂表情格外不自在。
我也知道了那位銀裙美女的名字,姚知雅,是江家世交的女兒。
很顯然,他們想撮合她和江辭。
「其實小時候,阿辭和知雅是玩得最好的。」
江家大嫂放下筷子,開始感慨,「那時候還說,這兩個孩子這麼要好,以後兩家肯定要結親的,沒想到……」
姚知雅也微微一笑:「阿辭,你什麼時候結的婚,我好像沒有收到婚禮邀請?」
江辭神態自若,夾了一隻甜蝦放進我盤子裏,還幫我把散落的碎髮別在耳後:「時微喜好樸素,我只聽她的,婚禮就簡辦了。」
想到自己面對那三千萬時的嘴臉,我一陣心虛,連忙把甜蝦剝好,有些討好地放回江辭碗裏。
另一側的江堯聲音冷然:「我爸我媽的婚禮,爲什麼要邀請你?你算什麼東西?」
「江堯。」
江辭淡淡開口,「太沒禮貌了,跟姚小姐道歉。」
「啪」地一聲,江堯拍了筷子,霍然起身:
「我憑什麼跟她道歉?我媽在家無微不至地照顧我,作爲回報,你就在外面勾搭這種女人,給她ţůₘ氣受是嗎?」
撂下這句話,他氣沖沖地往外走,我左右爲難地看了兩眼,還是決定追上去。
秋日夜風帶着涼意,我沒穿外套,凍得直哆嗦。
「江堯!」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停住腳步,把校服外套脫下來給我披上,悶聲道歉:
「對不起,媽,我是不是又給你添麻煩了?」
我摸了摸他的頭:「沒事,相信你爸能解決的。」
坐在江家花園的噴泉池邊,我身上的外套還殘留着少年的體溫。
江堯微微垂着頭,語氣有點難過:「媽,我爸如果真的對你不好,你就和他離婚吧。」
那怎麼行,還有兩千萬沒拿到呢。
「其實你爸對我挺好的——」
我絞盡腦汁地想了半天,決定移花接木,
「當初我半夜胃疼,ẗū́⁶他冒雨買了藥給我送過來;還有一次我們去爬山,我扭傷了腳,是他一路把我背下山的。」
這兩件事的主角其實是我和江堯。
但,他現在失憶了。
所以聽我這麼說,他只是微微怔了一下:「……這樣啊。」
我點頭,繼續胡說八道:「所以江辭……你爸其實也沒那麼渣,外面那些都是旅館,咱倆纔是他的家。」
說完一抬頭,正主就站在一步之外的地方,微微垂眼看着我們。
江辭說:「走吧。」
「今晚不在江家留宿嗎?」
被他那雙眼睛一瞅,我想到自己身上還穿着江堯的外套,莫名有點心虛,趕緊脫下來還給江堯。
江堯不記得了,但我和江辭都很清楚那段戀情的存在。
哪怕只持續了短短一天。
「不用,我們回家。」
江辭說着,率先抬步往車庫走,走了一步,又想起什麼似的,把身上的西裝外套脫下來給我,「冷就穿這個。」
從西裝上傳來一股若有似無的木質香調,和少年清澈的氣息截然不同。
我沉默兩秒,扯扯脣角,果斷穿好。

-6-
回家後,江堯去睡了,我抱着電腦好半天,心煩意亂,什麼也沒寫出來,乾脆去冰箱拿了罐酒,溜到院子裏。
這才發現江辭也在。
四目相對,我舉起手中的啤酒罐:「這個不會要額外扣錢吧?」
顯然我問了一句廢話,江辭根本不屑於回答。
他靜靜地看了我片刻,忽然道:「我以爲你會問我,關於江堯和江家本家的事。」
「我只是拿錢辦事,不該問的不要問這種事,我還是懂的。」
江辭脣角微挑:「你突然這麼遵守合同,我還有點不習慣。」
我笑了笑,順手把捏扁的空啤酒罐丟掉,走過去,撐着江辭身後的椅背俯下身去:「那天晚上的話,你都聽到了?」
「嗯。」
我惋惜地搖頭,嘆了口氣:「太可惜了,江辭,你這麼好看,我都快忍不住爲你打破我的原則了。」
距離很近,他清澈的眼睛像是月光下的湖面。
對視的下一秒,他忽然抬手,扣住我後腦勺,微一用力,我的嘴脣就貼上了他的。
「那就打破好了。」
這一聲比起他平時的嗓音更爲低沉沙啞,彷彿打開潘多拉魔盒的咒語,一切都驟然失控。
夜風輕柔吹來,帶着星星點點的冰涼,卻半點沒減輕燎原的灼意。
我身上的酒氣,和他身上沉穩的木質香,漸漸織成一團,分不清誰是誰。
江辭喉結動了動,嗓音沙啞:「秦時微,先回房——」
我笑了笑,低頭,任頭髮吹落輕拂,故意道:「別這麼小心翼翼的,江堯已經在樓上睡着了,聽不見。」
人不能隨便立 flag。
因爲下一秒,我就聽到身後傳來的熟悉少年音。
「……媽。」
回過頭,少年原本明亮的眼睛裏一片深沉,除了惺忪睡意,似乎還有其他的莫名情緒。
「……」
我緩緩起身,努力把表情從情動調整爲慈愛:「怎麼醒了,做噩夢了嗎?」
江堯盯着我的臉,好半晌才說:「餓了,下來找點喫的。」
我揉了揉臉:「天冷,別在門口站着了,進去吧,給你煮點宵夜。」
進門前,我心念一動,回頭望去。
江辭依舊坐在院子裏的長椅上,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撿起了那個被我丟掉的啤酒罐。
他看着我,神情恢復了一貫的淡漠。
就好像剛纔的意亂情迷,不過是一時錯誤。
我抿了抿嘴脣,收回目光,四平八穩地走進廚房,給江堯煮了碗泡麪,還打進兩個荷包蛋。
他悶頭喫麪,很罕見地沉默着,一語不發。
江辭從外面走進來,神色淡淡地路過我們,目不斜視上樓。
我坐在江堯對面,聞着香氣,忽然感覺餓了,於是決定給自己也煮一碗。
然而剛站起身,江堯忽然伸手抓住了我胳膊:「你又要去找我爸嗎?」
「沒有啊。」
我愣了愣,眼看江堯眼中閃過一絲迷茫,接着漸漸皺起眉,彷彿感受到某種痛楚般,鬆開了手。
「江堯?你想起什麼了嗎?」
「江堯?」
少年緩緩睜開眼,看着我,輕輕搖了搖頭。

-7-
第二天,江辭出差談生意去了。
然後一連好多天,基本都是早出晚歸,不見人影。
起先我沒放在心上,直到那天,他早上剛跟我說要去見客戶,下午我和姜姜出門,就撞見了他在陪女人逛街。
是姜姜先發現的,連忙伸手戳我:「微微,那邊愛馬仕裏的是不是你那位便宜老公?」
我抬頭一看,還真是江辭。
站在他身邊,正對着鏡子比劃一隻金棕色包包的,正是姚知雅。
一瞬間,我忽然想明白了。
——他在躲我。
可笑,太可笑了!
人是江堯認錯的,演戲是他提出的。
我從來只缺錢,什麼時候缺過男人?
我冷眼看着江辭買了單,和姚知雅一人拎着一個袋子走出店門,消失在視野裏。
喫過晚飯,姜姜收到她新男友的消息,去 livehouse 看演出。
我心煩意亂,去上次的酒吧要了杯酒,倚在吧檯邊抽菸。
剛喝了兩杯,旁邊忽然有個穿西裝的男人湊過來,自以爲很帥地打了個響指:「這杯我請了。」
我不想理他,結果人追過來,惱怒道:「裝什麼,都來這裏釣男人了,還以爲自己是純情處女呢?」
本來心裏就很煩躁,我抬手一杯酒潑他臉上,冷笑:「釣男人也是要看質量的!醜人不約,滾。」
男人大怒,抬手就要打我。
結果舉在半空,被一隻修長的大手牢牢握住。
燈光打下來,照着江辭臉上的表情,冷得像是能結出冰來。
男人疼得齜牙咧嘴:「你、你放開我!」
江辭不放手,甚至握得更用力。
同樣是西裝,穿在他身上就顯得很有氣質,襯衫的袖口往上挽,腕骨突出,小臂肌肉線條格外漂亮。
等他終於鬆了手,那男人已經滿頭冷汗,連狠話也顧不得放,狼狽逃走。
江辭微微低頭,看着我:「回家。」
我跟在江辭身後,上了他的蘭博基尼。
一上車他就開了口,聲音冰冷:「秦時微,既然簽了合同,我希望你能有點契約精神。」
「哦,合同裏只說扮演恩愛夫妻,反正不被江堯知道不就行了嘛。」
我陰陽怪氣地說,「就像你帶姚小姐逛街那樣。」
「你看到我和她了?」
我沒回答:「其實不出意外的話,按照你們豪門聯姻的套路,姚知雅纔是江家給你選定的未婚妻吧?」
江辭沉默兩秒:「之前的確是有這個打算。」
「江先生,我已經二十五歲了,有成年人該有的需求。既然你心有顧慮,我也沒打算勉強,那我們就各玩各的,行不行?」
江辭猛地踩下剎車,把車停在路邊,扯了安全帶,欺身過來,直直盯着我:「秦時微,你別……」
「別什麼?」我挑釁地衝他揚起眉毛,「別勾引你?別出來釣男人?還是別——」
後面的話沒能說出口。
因爲江辭的嘴脣貼過來,把我所有的話都堵了回去。
我喝了酒,他沒有。
每次都是這樣,我喝醉了纔敢撩撥他,可他清醒着沉淪。
安靜的車內,手機鈴聲響起。
江辭抽空瞥了一眼,等看到來電顯示上江堯的名字時,一下子恢復了理智。
他接起電話,神情很快變得冷肅,甚至凜冽,像是出鞘的利劍。
我皺着眉問:「怎麼了?」
他掛斷電話,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江堯出事了。」

-8-
江堯被綁架了。
對方要的價,是江辭付給我的十倍。
我做夢都不敢夢這麼多錢,江辭倒是很鎮定:「可以,但我要確保他的人安然無恙。」
他掛了電話,立刻報警,接着打電話通知祕書籌備現金,讓股東準備開會。
我在旁邊看着,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在江辭出門前,我伸手攔住他:「江堯會沒事的,對嗎?」
「對。」
「……你早就預料到了,對嗎?」
江辭沒應聲,他神色莫測地看着我,那雙慣常淡漠冷靜的眼睛一瞬間鋒芒畢露,又很快隱沒不見。
他抬起手,在我發頂輕輕揉了一下:「等我回家。」
我等個錘子。
就說,世界上哪有這麼好的事情,演演恩愛夫妻的戲就能拿三千萬,快趕上人家日薪 208 萬了。
接下來幾天,我親眼目睹江辭的大哥大嫂忽然跳出來,指控他通過領養的手段吞併自己外甥名下的財產。
接着江辭公司的股價暴跌又反彈,他拿出警方證據,證明是那夫妻倆派人綁架了江堯,目的就是爲了切斷他手中的現金流。
一派混亂中,姚家發出聲明,說很快將會與江家進行聯姻。
那天傍晚,我正坐在餐桌前喫泡麪,江辭回來了。
他清冷的眉眼間蘊着幾分倦色,在落地窗透進來的金紅色夕光下看着我:「江堯的記憶恢復了。」
我點點頭,喫完最後一口面,又捧着碗喝了幾口麪湯,最後抹抹嘴站起來:
「行李我一早就收拾好了,剩下的兩千萬記得打我卡上。」
「……時微。」
「江先生,好用的棋子應該值這個價吧?」
我笑着說,「別賴賬,我確實沒錢沒勢,但互聯網時代,逼急了我就把那份合同發給全網爆料博主和營銷號。」
江辭抿了抿脣,繃着下頜線,一言不發,只定定地看着我。
估計這副貪財拜金的膚淺嘴臉,已經給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深刻印象。
我回房把行李箱拖出來,離開了江家。
江辭沒追出來。
幾天後的晚上,我的銀行卡收到兩筆轉賬,加起來一共三千萬。
比合同約定好的還多了三分之一。
我想,大概或許可能,是封口費。
於是第二天,我就拖着姜姜去附近的新樓盤看房子了。
她給我出餿主意:「這麼多錢,要不乾脆買套別墅,一步到位。」
「開什麼玩笑,你知道我住江家這兩個月,他們家別墅每天要兩個保姆一起打掃嗎?」
說完這句話,我忽然有些出神。
不知怎麼的,想到上個月月初。
保姆把玻璃門擦得太亮,我一頭撞上去,砰地一聲,腦瓜子嗡嗡地跌坐在地上。
額頭腫起了一大塊。
恰逢江辭從公司回家,他看到我這樣,愣了愣,走過來扶起我。
那張一貫沒什麼表情的臉上,難得多了幾分無奈。
他讓我坐在餐桌旁,去找了藥箱出來,用棉籤沾着消腫化瘀的藥水塗在那塊腫起的地方。
額頭上傳來冰冰涼涼的觸感,我眯起眼,仰着頭,看着江辭線條優美的下頜,忽然伸手抓住了他手腕。
「輕點呀,好疼。」
聲音低啞,吐字有些含混不清,聽上去彷彿撒嬌。
氣氛在餐廳暖黃色燈光烘托下滑向不可控的曖昧。
江辭動作一頓,垂眼看着我,喉結上下滾動了一圈,分明有動心。
可惜什麼都沒發生。
他收起藥箱,讓我早點回去休息,然後自己進了書房,一整晚沒回臥室。
只是第二天起牀後,我發現廚房的玻璃推拉門上被貼了兩張窗花,再也不可能看錯然後一頭撞上去。
保姆說,這是江先生早上出門前特意吩咐的。
「微微?」
姜姜的聲音響起,我回過神:「走,換個樓盤看看。」
最後我敲定了一套八十平的兩室一廳,面積不大,一個人住綽綽有餘,窗外還能看到遠處的人工湖。
湖的另一邊,就是江辭那套別墅的位置。
走出售樓部的時候,天色將暗,外面零零星星飄着小雪。
姜姜突然有些遲疑地開口:「微微,我覺得你好像不是很開心。」
「哈哈,怎麼可能。」
我笑了兩聲,把熱氣呵到冰涼的指尖上,「就演了兩個月的戲,片酬四千萬,我現在高興得一蹦都能上月球你知道嗎?」
全天下的帥哥多的是,能白拿的四千萬有幾個?
我想我內心那一點不可名狀的難過,大概是因爲以後坐不到不會暈車的蘭博基尼了。
也沒事。
老孃現在有錢了,趕明兒自己去提一輛。

-9-
回家後,我剛走到單元樓附近,邊上忽然冒出個人影來。
我嚇了一跳,還以爲是歹徒,剛準備喊救命,就對上一雙熟悉的、明亮又溼潤的眼睛。
「……江堯?」
他從陰影處走出來,站在燈光下看着我:「姐姐。」
沒叫媽。
果然,他記憶恢復了。
我看着他微微發紅的眼眶,心情有點複雜:「江辭說你被綁架了,受傷了嗎?」
「沒有,他安排了人接應我。」
江堯搖了搖頭,語氣微頓,
「所以你那段時間配合江辭演戲,表現得像我媽一樣,是因爲他答應了會給你三千萬嗎?」
我點頭。
「爲什麼?!」
「因爲我就是這麼一個膚淺、虛榮、拜金且毫無深度的女人。」
寒風捲着細密的雪花吹過,我不想再看他水濛濛的眼睛,裹緊身上的大衣,轉身走進樓道,
「今年是你學業上最關鍵的一年,早點回家吧。」
回家後我點了支菸,站在窗邊往下看。
江堯慢吞吞地往小區大門走去,背影看上去有點垂頭喪氣,像是被拋棄的小狗。
然後一輛熟悉的蘭博基尼停在了他身邊。
江辭推開車門,下了車,不知道兩個人說了什麼,他忽然抬起眼,向我這邊的窗口看過來。
很遠的距離,還隔着重重風雪,我卻有種他看到了我的錯覺。
眼睫顫了顫,我吐出一口煙霧,等那團白色在眼前徹底消散,車也開走了。
睡前我收到了江辭發來的消息:「姜小姐,我沒想到江堯會去找你,如果打擾到你,我替他道歉。」
真客氣。
我嘲弄地笑了笑,咬着煙開始打字:「口頭道歉多沒意思,給點賠償金?」
江辭好一會兒沒回,我還以爲他嫌惡地把我拉黑了。
結果他又發過來一條:「我從來沒見你花過,要這麼多錢,就是爲了故意表現得很虛榮嗎?」
我被戳中痛腳,一個電話打過去:
「我放着看不行嗎?每天睡前看一遍銀行卡上的數字,做夢都更有底氣——怎麼了江辭,你給錢就給錢,還要管我怎麼花嗎?」
他沉默兩秒,竟然跟我道歉:「抱歉。」
更顯得我很沒素質。
算了,那玩意兒我本來也沒有。
「別道歉,也別再打來了。」
我掛了電話,有些頹然地仰面躺倒在牀上。
住在江家那些日子,我泰然自若地穿着我起球的睡衣,廉價的化纖毛衫,揹着 19 塊 9 的帆布包出入別墅區時,甚至被保安攔下過好幾次。
這些,江辭都看在眼裏。
但其實,就算不加江辭的那四千萬,這幾年起早貪黑地碼字,我也存了不少錢。
我只是怎麼都覺得不夠,只想看着銀行卡上的數字一路往上漲,就覺得心裏踏實。
從前上學時的日子,實在太辛苦了。
我有一個小我兩歲的弟弟。
和那種被愚昧父母寵壞的廢柴不同,他很聰明,在我們那座小縣城,是出了名的優秀。
也因此,家裏就算給零用錢,也是給到他手上,讓他分配給我。
我弟不會輕易給我錢。
那時候我青春期,長痘,想問他要錢買一支軟膏來塗。
他帶着他那幫比我小的朋友肆意取笑我,叫我「麻子臉」「醜姐」。
笑完之後,他纔會施捨般從口袋裏抽一張鈔票扔在地上。
我也跟我媽反映過。
她把我弟叫過來,我弟滿臉乖巧地從兜裏拿出錢遞給她:
「除了姐姐要走的那五塊錢,別的我都沒有動。我知道爸爸媽媽賺錢辛苦,不想再給你們增加負擔。」
他確實聰明,我玩不過他。
高中的時候,我住宿,每週末回家,我媽會給我三十塊,這是接下來一週的伙食費。
後來上了大學,錢稍微漲了點,變成了一個月三百,我窮到刷飯卡的錢要精確計算到小數點後兩位。
我一直以爲是家裏太窮,條件不好。
直到我弟高考失利,沒考上他心儀的清北。
我媽拿出一百萬,供他去英國留學。
那是一百萬啊。
我爲了節省洗髮水剪了寸頭的時候,我弟在朋友圈曬空中花園幾十英鎊一杯的咖啡。
對錢的渴望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我想辦法賺錢,做各行各業的兼職,直到走上寫小說這條路,發現自己還算有點天賦。
稿費、版稅,都被我存起來。
也不是捨不得用,就是覺得沒必要。
我對物質的慾望其實很淡泊,只是單純喜歡錢。
還有談戀愛,我只談比我年紀小的,年輕的真心瞬息萬變,我只需要享受他們的青春,不用考慮長久的未來。
但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扯起來實在沒什麼意思。
我也不想讓江辭因此就對我產生同情之心。
他在我面前再三的失控和情動,纔是對我的最好嘉獎。

-10-
那天晚上我抽了小半盒煙,做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夢。
夢裏的場景不可言說,起先是一張年輕英俊的臉,最後定睛一看,卻變成江辭。
我被手機鈴聲吵醒時,頭痛欲裂。
接起電話,是我編輯,她說有個影視公司看中了我兩本書,想約我下週見面談版權的事。
睏意瞬間被驅散,我一下子清醒過來。
什麼叫天降喜訊,什麼叫好事成雙。
果然,錢都流向了不缺錢的人。
後面幾天我很有幹勁地在家寫東西,連姜姜約我喝酒都沒去了,結果到了約定會面的前一天晚上,我剛碼完八千字,門忽然被敲響。
是江堯。
外面冰天雪地,他卻穿得很少,說話間呼出白氣,連指尖都凍得通紅。
我對江堯多多少少有些愧疚,只能把人先放進溫暖的室內,然後問:「這麼晚了你怎麼不回家,江辭呢?」
大概是之前演戲延續下來的習慣,面對他時,我說話總是不由自主帶上了幾分慈愛。
江堯捧着一杯熱水,抬頭看着我,眼神有莫名的情緒閃過:「他在陪姚知雅。」
哦,又是姚小姐。
我點頭表示理解:「畢竟他們快訂婚了嘛,你記憶也恢復了,知道他並不是你親爸,就別鬧小孩子脾氣了。」
江堯抿了抿脣,像是忽然下定了決心:「姐姐,你可以等等嗎?」
我一愣:「等什麼?」
「等我今年畢業,屬於我名下那些江家的股份就會徹底到我手裏,江辭能給的,我也能給你——只要再等半年就好了。」
如江辭所說,江堯的確不是他親兒子,也的確和他有着血緣關係。
江堯是他已經過世的二姐江媛留下的獨生子。
也就是江辭的外甥。
按照江家大哥大嫂的說法,江辭正是因爲覬覦江媛留給兒子的那些股份,才收養了江堯。
這種豪門恩怨向來是羅生門,除了他們本人,沒人知道真相。
我有些頭疼地嘆了口氣:「江堯,我承認,我不是什麼好人。但就算再禽獸,起碼的道德底線還是有的,不會對未成年人下手。」
「誰跟你說我未成年?」
「江辭啊,他說你才十六歲。」
「他說謊!」
江堯急得差點從沙發上跳起來,忙不迭從書包裏翻了學生證給我看。
——在認識我前一個月,江堯就滿十八歲了。
但他騙我的目的是什麼呢?
突然,我想明白了。
在江辭心裏我就是個老禽獸,所以他擔心我拿了錢,簽了合同,又趁着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機會再對江堯下手,想用法律底線卡住我。
我大怒,等江堯離開後,立刻給江辭把電話打了過去。
響了好幾聲他才接,不等他說話,我就怒氣衝衝道:「江辭,你看上去人模人樣的,思想怎麼這麼齷齪!」
「……時微?」
那邊傳來的聲音裏帶着迷濛的醉意,反而讓我愣了愣:「你喝醉了?」
住在江家那段時間我可見識過,江辭分明是滴酒不沾的。
「嗯。」
他輕輕應了一聲,嗓音有些低啞,「有點緊張,所以喝了酒。看你那麼喜歡,還以爲味道不會太差。」
我反應過來,他喝的是我之前去超市整箱採購的,放在別墅冰箱裏沒喝完的廉價啤酒。
原來在我面前能和我遊刃有餘地拉扯的江辭,面對姚知雅時也會覺得緊張。
不愧是青梅竹馬。
情慾和真愛,果然天差地別。
我吸了吸鼻子,及時壓下心裏起了個苗頭的難過,沒再說話,只是掛斷了電話。
第二天我打車前往約定的私房餐廳。
車裏瀰漫的氣味很難聞,我又開始暈車,越來越難受,一下車就扒着樹幹乾嘔了兩聲。
等抬起頭,才發現前方停着一輛熟悉的深黑色蘭博基尼。
怎麼這麼巧,江辭今天也在這談生意?還是來和姚知雅約會?
我在心裏大呼晦氣,結果一推開包廂的門,直接和他四目相對。
江辭坐在正中間的主位上,脣邊勾着一絲若有似無的淡笑。
編輯迎上來,熱情地跟我介紹:
「小秦啊,這是咱們密鑰傳媒的江總,就是他看中了你的悽戀兩部曲,打算買下版權開發影視劇。」
我在江辭對面坐下,勉強笑笑:「沒想到江總平時喜歡看言情小說。」
他笑了一下:「並不喜歡,只是秦小姐的作品恰好對了我的胃口。」
我一臉恍然大悟:「哦,原來江總喜歡追妻火葬場。」
編輯表情都僵了,掏出手機瘋狂給我發消息:「你沒睡醒嗎?這麼懟金主爸爸,你瘋了?」
也是,跟誰過不去都別跟錢過不去。
我平息了一下心情,衝江辭堆出一個討好的笑。
接下來相談甚歡,一頓飯喫到尾聲,江辭承諾會以市場價的最高檔位買下那兩本書的版權。
我在心中暗中計算了一下,頓時看江辭格外順眼,端起酒杯:
「江總真是太有眼光了!我敬您一杯,希望未來合作愉快。」
等我想起他不喝酒的事,江辭已經把一整杯香檳喝完了。
酒意上湧,他膚色冷白的臉也染上了一抹薄紅。
等我去了趟洗手間,回來後,桌面已經收拾乾淨,包廂裏就只剩下他一個人,閉着眼睛,好像在醒酒。
我撈起外套,準備開溜,身後卻傳來江辭微啞的聲音:「秦時微。」
我轉頭,看到他坐在原位,雙手交疊支在桌面上,沉靜地看着我。
「好久不見。」
我嘆了口氣,只好拎着包又坐回去:「江辭,既然要公事公辦,爲什麼不裝到底?」
「剛纔是談工作,現在是私人時間。」
我嗤笑一聲:「江先生,我以爲我們的交易已經結束了。」
「是結束了,但現在又開始了新的交易。」
他淡淡地說,「你這兩個版權會是公司第一季度的重點項目。」
「所以江辭,這就是你買我版權的目的?」
「什麼目的?」
我站起來,俯下身,一寸一寸,慢慢靠近他,脣角勾着笑:
「就算是重點項目,你身爲大 boss,這種合同也沒必要親自來談——告訴我,江先生,你要買我的版權,然後特意親自赴約,是爲了什麼?」
香檳的甜香在呼吸間交纏。
近在咫尺的距離,江辭看着我的眼睛,嗓音又冷又啞:「秦小姐,在這種事情上,你真是半點不肯喫虧。」
我輕哼一聲,全當他在誇我:「說吧。」
「我承認,是想來見你。」
他的語氣裏帶着幾分無可奈何的溫柔,像是妥協了。
我滿意地坐回去:「江辭,你一開始就知道,所以我也不裝了——我的確多情又浪蕩,但也有自己的底線,不會破壞別人的婚姻。」
他定定地看着我。
「既然要和姚小姐訂婚了,就別再想着出來偷喫。」
他深海般清冷的眼睛裏有什麼情緒一閃而逝:「你希望我和她訂婚嗎?」
我冷笑一聲:「我說不希望,你就能不和她訂婚嗎?」
「如果我說能呢?」
「江辭,我今年二十五歲,不是五歲。」
我不想再跟他扯這些廢話,起身走了。

-11-
這就是我不願意和這些老男人談戀愛的原因。
他們往往因爲成熟和經驗豐富,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瞎說。
就像江辭,昨晚還在跟姚知雅約會,還因爲緊張喝了酒,今天就能爲了和我睡,編出不訂婚的鬼話。
過完年,我的版權合同簽好了。
版權費一到賬,我就和姜姜去買車。
大概是窮日子過慣的烙印已經刻進骨子裏,我到底沒捨得買蘭博基尼,選了輛十萬出頭的小車,還給姜姜也買了一輛。
她不敢置信,反覆確認,最後熱淚盈眶地一把抱住我:「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古人誠不欺我。」
不愧是漢語系的,沒事就喜歡拽點文化。
爲了表示感謝,姜姜提出要給我介紹個帥氣弟弟。
「有多帥,有照片嗎?」
我剛問完,就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
竟然是江堯的班主任打來的,說他在學校裏和人打架了,讓我過去一趟。
「我……」
我很想說我不是他媽媽,有事找江辭,但最終還是開着我新買的小車去了市一中。
姜姜在車裏等我,我急匆匆趕到老師辦公室,迎面撞上江堯。
他臉上還帶着傷口,見到我,眼睫顫了顫:「……姐姐。」
我嘆了口氣,開始詢問:「爲什麼要打架?」
「他們侮辱我媽,說她死了是活該。」
我一抬頭,就看到旁邊,江堯的班主任那萬分複雜的眼神ṱü⁷落在我身上:「秦女士,您不是江堯的媽媽嗎?」
「後媽。」
「那江堯對您的稱呼……」
「這是我們的家事,你叫我來不是處理他打架的事情嗎?」
我不耐煩地說,「既然如此,那就讓那位同學跟我們家江堯道個歉,然後我們不計較,這事就算過去了。」
班主任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秦女士,是江堯先動手打的他同桌!」
他往旁邊一側身,露出身後滿臉掛彩的瘦小男生,和他一臉憤怒的愛馬仕母親。
我一看,喲,這不老熟人嗎?
「我知道啊,那不是事出有因嗎?」
我伸手,把江堯攬到我身邊,抬眼笑了笑,
「這位同學,和這位——阿姨,知不知道什麼叫死者爲大?說了這種話,這幾年最好別走夜路,不然當心撞鬼。」
「你!」
貴婦衝過來想動手,被我一把推了個踉蹌,後退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然後她心態崩了。
「蕩婦!狐狸精!一天沒男人都不行,連你繼子都不放過,你這種賤女人放在過去是要沉塘的!……」
我笑了,在她的破口大罵聲中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對着那張臉端詳片刻,然後一耳光抽上去。
「老絲瓜,嘴這麼臭,你也知道那是過去啊,新中國都成立多少年了,您還活在大清呢?」
她不敢置信,進而掏出手機,哭着給她老公打電話。
我失去耐心,站起身,看着目瞪口呆的班主任:
「這位老師,沒什麼事我先帶江堯回去了。如果那位同學和他母親還有什麼問題,麻煩你聯繫江堯他爸。」
「江堯,走。」
小孩一句話沒說,乖乖地跟在了我後面。
一出辦公樓我就忍不住嘆氣。
當初爲了泡他,我在江堯面前苦心經營着優雅知性大姐姐的形象;後來受江辭之邀演戲,也是個溫柔賢惠的慈母人設。
結果今天,形象全無。
站在校門口,我轉頭看着他:「你們老師爲什麼不聯繫江辭?」
「他陪姚知雅挑婚戒去了,說等一切準備妥當,就要公開訂婚的消息。」
我承認,我心裏不舒服了一秒。
但很快就被我壓了下去:「我等下還有點事,你能自己回家嗎?」
他乖巧點頭。
「行,趕緊回去,別亂跑,離高考也沒剩幾個月了。」
目送江堯離開後,我坐進車裏,憋着一股怒氣給江辭打電話。
他接了。
「江先生,知道您愛得無法自拔,但一天不和女人約會不會死的,婚戒晚點挑未婚妻也不會跑的。」
莫名其妙被人劈頭蓋臉罵了一頓,我語氣差到極點,
「不管是父親還是舅舅,既然你是江堯的監護人,麻煩對他上點心,可以嗎?」
安靜了兩秒,江辭清冷的聲音響起:「出什麼事了?」
我翻了個白眼:「自己打電話問他班主任去。」
說完,我隨手掛了電話,轉頭看向姜姜。
她伸手幫我順毛:「彆氣了微微,我馬上帶你去見你的新男朋友——正好他們今晚有演出,就在白矮星 livehouse 那邊。」
「演出?」
她點點頭:「對啊,其實就是我男朋友他們樂隊的貝斯手,185 腹肌弟弟,今年才上大二。」
姜姜點開照片給我看,是個留着銀色狼尾髮型、戴 choker 打脣釘的男生。
說實話,有點過於朋克了。
這要是真在一起了,我都擔心他把我嘴脣刮破。
一路驅車到 livehouse 門口,我竟然看到了一道無比熟悉的身影。
我看着面前西裝革履,一隻表比全場門票加起來還貴十倍的江辭,差點懷疑人生。
「江先生,您也聽搖滾吶?」

-12-
周圍一圈搖滾樂迷,頭髮五顏六色,頭上綁着旗子,穿着文化衫,場地裏已經隱約傳來排練的鼓聲。
江辭彷彿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格格不入,只輕輕頷首:「嗯。」
姜姜遲疑地看着我。
我衝她擺擺手:「沒事,你先去後臺找人,我等會兒到。」
姜姜走後,江辭一手插兜,另一手拿出手機遞過來:「你電話沒掛。」
我眉心跳了跳,下意識聲明:「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江辭的語氣微微一頓,明明一如既往地平靜,我卻好像察覺到了冰面下湧動的暗流,「但我是故意的。」
預感到什麼,我喉嚨發緊,吞了吞口水,強行轉移話題:「你聯繫江堯班主任了嗎?」
「來的路上,打過電話了。」
「哦,那他應該也告訴你了,我把江堯同桌他媽給打了。」
他點了點頭:「沒關係,我來解決。」
「現在我來找你,是想談談我們之間的事情。」
轉移失敗,話題還是回到了我和他之間,江辭直直望着我:
「就算知道電話不是你故意不掛的,但我還是立刻就來了,秦時微,你應該知道原因。」
我知道。
所以我冷笑:「上次的話,我說的還不夠明白嗎?江辭,我玩不過你們這些老男人,既然已經去挑婚戒了,爲什麼還要來招惹我?」
他忽然往前跨了一步,把手從口袋裏抽出來,抱住了我。
溫熱的嘴脣貼在我耳畔,在我掙扎之前,江辭開了口:
「我的確去挑了婚戒,但不是和誰,是一個人去的。」
準備推開他的動作一下子頓住。
我有些艱難地說:「就算這樣,那天你和姚知雅約會,還因爲緊張喝了酒。」
「約會?」
江辭的語氣有點疑惑,「我很久沒和她見過面了,上次確實因爲緊張喝了酒,那是因爲第二天要和你見面。」
啊??
我立刻反應過來。
江堯年紀輕輕,心機居然如此深沉。
這個擁抱持續了很久,體溫傳遞間漸漸滾燙,吹過身邊的夜風,也不再如冬日般凜冽。
在江辭扣住我腦後,低頭吻下來的時候。
我忽然意識到,春天已經到了。
旁邊的場館裏有歌聲傳出來,是皇后樂隊的《Love of my life》。
「Because you don’t know,What it means to me,
Love of my life.」
時隔三個月,我又一次坐上了不會暈車的尊貴座駕。
我給姜姜發了條消息,轉過頭,恰好和江辭目光相對。
我說:「別打擾江堯學習,去我家吧。」
江辭勾起脣角,眼中卻沒什麼笑意:「你還挺爲他着想。」
我嗤笑一聲:「是我爲他着想嗎?是你吧?前幾次一看到你兒子馬上就把我推開了,我還當你是什麼貞潔烈男呢。」
江辭抿了抿脣,沒說話。
「對哦,是誰說,對自己兒子的女朋友沒有興趣——」
我不依不饒。
他忽然探過來,在我嘴脣上親了一下,無奈地舉起雙手:「我投降。」
然後驅車把我帶到了他的另一處房產。
也是別墅,地方偏了點,但院子裏有個玻璃房,裏面居然有口溫泉。
江辭的有錢程度,實在超出了我的想象。
房內燈光昏眛,窗外月光混着夜風,吹動窗邊輕紗。
江辭將我圈在懷裏,吻細細密密落下來,氣氛漸漸曖昧。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猛地推開他,一躍而起,撲到桌邊拿手機。
「怎麼了?」
江辭的聲音裏帶着不滿足的啞。
「存稿箱裏沒放稿子,今天還沒更新,全勤獎勵差點沒了,一個月六百塊呢。」
我熟稔地操作着,把新章節複製發佈,然後放下手機,回到江辭身邊。
他原本清冷如高山雪的眼睛染了旖色,湧動的暗流還未完全褪去,語氣有些不滿:「我還比不上六百塊?」
「性質不一樣,江先生,別物化自己。」
我捧着他的臉,笑着親親他:「大不了這一局我讓你。」
結果他生疏得不正常,引起了我的懷疑。
江辭凝視着我的眼睛,低低開口:「抱歉,是我不會。」
「?」
我眨眨眼睛,「你以前沒談過戀愛?」
「沒有。」
江辭抿了抿嘴脣,忽然又低下頭吻我,聲音很輕,彷彿撒嬌,「微微,你來……教教我。」
事實證明,在商業上格外有天賦的人,其他事也不會太差。
窗外雨聲淅淅瀝瀝,下到半夜就停,雲後探出月光柔長。

-13-
第二天我醒來時,樓下飄來清甜的麥香。
江辭正在煎吐司,做早餐,十分賢惠。
我踩着拖鞋下樓:「其實,我早飯喜歡喫大油條和煎餅果子。」
他把三明治盛進盤子裏,推到我面前:「下次給你買。」
我笑了笑:「還以爲你又會說,不健康的東西秦小姐還是少喫點吧。」
當初住在江家,我晚上給江堯煮小米粥,理直氣壯地讓他晚飯喫清淡點。
然後等他睡了,就自己溜出去,去附近的夜市買小喫。
還因爲穿得太寒酸,拎着一份烤冷麪回來時,被保安攔在了門口,只能給江辭打電話,讓他出來接我。
江辭出來了,回去的路上,他神色冷淡:「不健康的東西秦小姐也少喫點吧。」
顯然江辭也想起來了,他眯了眯眼睛,走過來,低頭看着我:「這麼記仇?」
「記性好,沒辦法。」
他輕哼一聲,忽然把我抱起來,轉移到旁邊的巖板餐桌上。
冰涼冷硬的觸感傳來,彷彿預感到什麼,我吞了吞口水,就聽到他慢條斯理地開始翻舊賬:「也有人說,她不泡比自己年長的人,因爲年紀大了,體力不支。」
我被他圈在臂彎裏,笑着用腳尖勾他膝彎:「是啊,我現在也這麼想。」
很快我就後悔說了這句話。
晚上我揉着痠疼的腰和姜姜碰面,她問我:「所以你真的和那個便宜老公假戲真做了嗎?」
「真的。」
姜姜見多識廣,不免開始嘆氣:「可是家世相差太多,不一定能走得長遠……」
「誰說我要跟他走得長遠了?」
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和之前那麼多個一樣,談戀愛而已,只想朝夕。」
「真的?」姜姜有些遲疑,「我還以爲,你真的動心了。」
是啊,我真的動心了。
動心而已,又不代表我就能心無芥蒂地把自己的後半生和另一個人捆綁在一起,去賭他的忠誠和長情。
我想江辭的想法應該跟我一樣,所以關於這段戀愛,我們都心照不宣地瞞着江堯。
對版權的開發進展得還算順利,我和他的接觸也因此變得越發頻繁。
白天談工作,晚上談情說愛。
離高考只剩不到兩個月的時候,我買的房子成功交付。
因爲是精裝修,我添置了幾樣傢俱家電,就搬了進去。
江辭來幫我搬家,進門後環顧一圈:「有點小了,怎麼不買套大點的,錢不夠嗎?」
「我說不夠,你難道要繼續給我打錢?」
江辭注視着我:「當然。」
什麼當然。
有錢人的世界都這麼隨便嗎。
我挑了挑眉,笑道:「對我來說,完全夠住,如果江先生嫌棄太狹小,以後我們可以不在這邊。」
然後彷彿是爲了證明自己不嫌棄,接下來一星期,江辭每天都住在我這邊。
以至於江堯甚至警覺地打來了電話:「你這幾天怎麼不回家?」
江辭面不改色,語氣沉靜地說謊:「在公司處理合同。」
說這話時他的手指甚至還停留在我腰間那顆痣上。
我想到一開始認識的時候,他也是用這麼一副語氣告訴我,江堯只有十六歲。
結果是騙我的。
我不是氣氛破壞者,不想在這種時候提江堯的名字,沒想到他倒是先開口了。
「我以爲你會問我,關於江堯的事。」
繃到極點的曖昧瞬間蕩然無存,我嘆了口氣,回身給自己倒了杯水:「沒什麼可問的,從已知的信息裏,已經能推測得七七八八了。」
無非是江堯有一個花心風流的父親,和對此無能爲力的母親。而江辭跟江媛的感情應該還不錯,所以在她過世後,江辭把江堯接到了自己身邊。
作爲一個寫小說的,這種類似的豪門劇情,我甚至動筆寫過。
但現實往往比小說更殘酷。
江辭抽了張紙巾,按在剛被我咬破的嘴脣上,語氣依舊平靜,卻帶着一點冷意:「他父母過世的時候,江堯只有八歲,但之前八年他們夫妻都在無休止地爭吵,所以他記憶錯亂後,就覺得那些事發生在你和我之間。」
「他父母是一起過世的?」我立刻反應過來,盯着江辭,腦中有了些不好的聯想。
他點了點頭:「你可以理解爲殉情,或者……別的,更極端一點的。總之,不是什麼好事。」
我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也沒關係,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就在這套房子驗收那天,我難得發了條朋友圈,當晚就接到了我媽的電話:「你買房了?怎麼不跟家裏人說一聲?」
我明明屏蔽了他們,估計是哪個遠房親戚看到了轉述的。
「跟你們說了有用嗎?」我冷笑着說,「是啊,買房了,裝修還缺錢呢,你和我爸給贊助點?」
我媽直接掛了電話。
自從我弟被送去英國讀書後,我就沒有再回過家。
我和我媽的關係本來就一般,這下更是一年半載都不聯繫。
連過年都是和姜姜一起。
「微微。」
我回過神,才發現江辭已經站在了我面前。
他吻掉我脣邊的水漬,低聲說:「你沒跟我說過你家裏的事。」
「沒什麼好說的。」
我放下水杯,仰起臉迎上去,「你就當我和江堯一樣,父母都不在了,就行。」

-14-
好像我每次立了 flag,很快就會被打臉。
第二天下午,我正在家碼字,門鈴忽然響了。
我以爲是江辭提前回來了,結果一開門,三道熟悉的身影。
我爸,我媽,和微微發福的我弟。
「你們怎麼找到這兒的?」
我冷下臉,準備關門,結果被我弟伸手一把撐住,「姐,你自己的拍的照片暴露了小區,可不能怪我們。」
「至於具體哪一戶……問物業不就好了嗎?我們可是你的家人啊。」
三個人自顧自地走進門,連鞋子都沒換,四下走了一圈,滿意點頭:「不錯不錯,雖然有點小,但做婚房也足夠了。」
我媽看着我:「秦時微,我們給你弟介紹了個對象,女方要在大城市有房才肯繼續談,你把你的房子騰出來。」
命令的口吻。
我盯着她理直氣壯的表情,忽然笑了:「結什麼婚?他挪用了公司那麼多錢,不早點去蹲局子嗎?」
我弟那點小聰明,小時候對付我很有用,大了就很不夠看。
去年他畢業回國,靠着英本學歷,找了份還不錯的金融工作。
結果因爲作死,挪用了公司賬上的錢去炒股,賠得Ṫŭ̀ₑ血本無歸。
窟窿填不上了,對方要起訴他,我爸媽傾家蕩產,四處求人,好不容易纔讓他免於牢獄之災。
但家裏從此彈盡糧絕,我弟丟了工作,在圈子裏的名聲也壞了。
今年他們大概是認命了,打算讓他儘快結婚生子,傳宗接代,又把主意打到了我頭上。
聽我這麼說,我媽暴跳如雷,衝過來就要打我耳光。
我一把抓住她抽過來的手腕,低頭盯着她:「帶着你兒子從我家滾出去!不然我就報警了。」
說着我掏出手機就要撥號,結果我弟一巴掌打掉了我的手機,還一腳踩了上去:
「報警?你報什麼警?姐,我們是一家人,你以爲警察會管這些事嗎?」
一模一樣的話。
你以爲爸會管這些事嗎?你以爲在我們之間媽會向着你嗎?
從前的很多年,我都生活在這樣的陰影下,但凡心理素質差一點,早就被他們折磨出精神問題了。
我盯着他獰笑的臉,腦中最後一根理智的弦也繃斷。
「啊!——」
我弟一聲慘叫,捂着鼻子後退幾步,流下鼻血。
是我一拳打在了他臉上。
我媽尖叫一聲,撲過來就開始撕扯我,我爸和我弟很快也圍過來。
他們一家三口一起毆打我,在我買的房子裏。
可笑,太可笑了。
眼眶一陣撕裂般的劇痛,有什麼熱熱的液體流淌下來,滴在我脣邊。
混亂裏我好像聽到了一點輕微的開門聲。
接着是江辭冰冷至極,帶着盛怒的聲音:「時微!」
身上壓着的力道驟然一輕,隔着被鮮血模糊的視線,我看見他一把把我弟從我身上揪起來,按在沙發邊上狠揍了幾拳。
我爸我媽那點力氣,對付我足夠,但無論如何都阻止不了江辭的拳頭。
眼看他還要再打下去,我輕輕地叫:「江辭。」
「送我去醫院。」
趁着他鬆了力道,我爸我媽扶起他們的寶貝兒子,連滾帶爬地跑了。
江辭跪坐在我面前,伸出手來碰我的臉。
他的指尖在發抖。
「時微……」
強烈的疼痛幾乎讓我沒辦法思考,只能強撐着最後一絲理智,艱難地扯出一點笑:「抱歉,招待不周,讓你看笑話了。」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把我從地上抱起來,塞進車裏,一路加速到了醫院。
剛在一起沒幾個月就讓江辭看到了這種事,我深感丟人,在醫院清理傷口時還在拼命找補:
「新買的沙發,還挺貴呢,結果沒幾天就弄髒了。」
「我給你換。」
「誒,等下沒什麼事你就回家吧,我感覺這傷口也不是很嚴重。江堯馬上高考了,我叫姜姜來……」
「秦時微,閉嘴。」
江辭的語氣怒到極點,我對危險還是保持着基本的警覺,趕緊閉嘴。
醫生用棉球把糊了我小半張臉的血一點點清理乾淨,露出臉上的傷口。
一些雜七雜八的小傷,幾處軟組織挫傷,最嚴重的是一道兩釐米的撕裂狀傷口,從眼尾一路裂到太陽穴。
醫生說:「應該是金屬劃傷的,現在天氣炎熱,弄不好會留疤。」
江辭神色凝重,當初他公司股價暴跌的時候我都沒見他露出這副表情。
他讓醫生幫我處理傷口,自己去旁邊給律師打電話,說要做傷情鑑定,然後準備起訴材料。
等一切處理完畢,醫生也離開了,病房裏只剩下我和他。
明亮的白熾燈下,他走到我面前,在牀邊坐下,輕輕握住了我垂在身側的手。
我的指尖冰涼,他手心卻一片滾燙。
我垂着眼,笑了笑:「哎,我們剛在一起沒多久就讓你見識了這種糟心事,是不是還蠻下頭的?」
像江辭這樣的人,最是理智清醒。
一旦預感到某種甩不掉的麻煩,他應該會做出最果斷的選擇。
我等着他說分手,或者用Ťų₄更體面一點的說辭,結果等來等去,等到了一個擁抱。
大概是顧慮到我身上的傷口,他抱住我的力道很輕,響在我耳邊的聲音卻帶着雷霆萬鈞之力。
「微微,這不丟人。」
「沒人能選擇自己出生的家庭,和他們成爲家人,是你的不幸,但這不丟人。」
喉嚨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我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只好緩緩地、一點一點抬起手,回抱住他。
我感覺到自己在發抖,眼睛溼漉漉的一片,淚水浸入傷口上貼着的紗布,蟄得生疼。
這麼多年,我一直在竭盡全力,試圖斬斷和他們的聯繫。
除了姜姜,我沒跟任何人提過我的家庭。
我也確實做得很好。
甚至有人羨慕地對我說:「你性格這麼好,每天都這麼鬆弛,原生家庭肯定特別幸福吧?」
我只笑。
不是啊,不是的。
只是大家本來就是見色起意,當然會表現出最具吸引力的那一面,誰有空關注你過去那些悲情又冗長的破事?
「秦時微,你根本就不會談戀愛,你以爲的那些,只是調情。」
我不肯服輸:「難道你會?」
江辭搖搖頭,握着我的手,輕輕貼在他臉頰上,凝視着我的眼睛:「我也不會。所以,我和你一起學。」

-15-
因爲紗布被眼淚浸透,最後醫生不得不過來重新上藥包紮。
他嚴肅地警告我們:「再這樣下去,會留疤。」
江辭抿脣道歉。
我不知死活地問醫生:「大夫,能抽菸喝酒嗎?」
「當然不能,真想毀容啊?」
醫生毫不留情地說,「還有,接下來一段時間,飲食必須清淡。」
就因爲這句話,江辭提出讓我回江家別墅住,這樣每天三餐都可以嚴格遵循醫囑。
「那江堯呢?他下個月就高考了。」
「不用管他。」
江辭開着車,淡淡地說,「事急從權,他自己的學業和未來,自己要有分寸。」
「何況,你家裏人現在已經知道了你的住所,在律師提起訴訟前,還是躲着點他們比較好。」
不得不承認,江辭說得很有道理。
所以出院後,我收拾了兩個行李箱,搬進了江家。
第二次住進來,我已然輕車熟路。
晚上我正坐在桌前喝小米粥,江堯放學回來了。
看到我,他愣了一秒,然後大步衝過來,站在我面前。
目光落在我眼尾那塊紗布和臉頰的青青紫紫上,小孩眼神一下子冷下來:「你怎麼受傷了?」
「被瘋狗咬了。」
我抬手,下意識想摸摸好大兒的頭,江辭端着切好的水果出來,在旁邊冷哼一聲。
我突然反應過來,這已經不是之前演戲的時候了。
於是默默放下手:「沒什麼事,醫生說好好養傷就行。」
江堯在我對面坐下來,很擔心地盯着我臉上的傷口。
我想了想,問他:「上次我把你同學他媽打了,後來他沒再找你麻煩了吧?」
他搖搖頭:「姐姐,我沒事,你放心好了。」
「江堯。」
江辭走過來,屈指敲了敲桌面,「去學習。」
江堯一頓,緩緩起身,盯着江辭的眼睛,一字一句:「知道了,舅舅。」
青春期的小男孩長得很快,站起來已經快和江辭一樣高,只是骨骼和體態要稍微單薄些。
他們面對面站着,那劍拔弩張的氣氛,讓我深感自己是個紅顏禍水。
最後江堯還是上樓刷題去了。
江辭在我對面坐下,叉了塊雪梨送到我嘴邊。
我張口咬住,看着他臉上殘存的幾分冷意,忽然偏頭笑了笑:「江先生,你這是在喫醋?」
他只是盯着我,不說話。
我忽然想起自己的臉現在跟個調色盤似的:「不好意思,習慣了——我現在這麼笑起來,是不是挺醜的?」
江辭搖搖頭,握住我放在桌面上的手,貼着他臉頰。
他啞聲開口:「不醜,我比以前更心動。」
盯着我的眼睛裏一片澈然,像是山澗泉水,無比清冽。
我的心跳開始不由自主地加快,抽回手,站起身:「……我去洗澡了。」
結果躲在陽臺,剛摸出煙盒,就被身後伸過來的一隻手拿走。
江辭淡淡地說:「我就知道。」
我嘆了口氣:「你和姚知雅的婚約怎麼辦?姚家都發過通稿了。」
「他們只說和江家聯姻,並沒有指定人選,何況我五年前就已經把公司獨立出來,脫離了本家。」
江辭順手把我的煙盒揣進他兜裏,對我哀怨的眼神視而不見,「我很久沒有和姚知雅見過面了,以後也不會跟她有什麼關係。」
「但我之前碰到你在陪她逛街,在愛馬仕。」
江辭轉過頭看着我,眼睛裏多了些什麼。
「不是陪她,是在演戲給大哥大嫂看,至於別的……」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把我帶回臥室,然後從衣帽間拎出一個愛馬仕的橙色袋子。
江辭把袋子遞過來,我拆開,發現裏面放着一隻奶油藍色的包。
他望着我,眼裏的情緒像是某種無形的霧氣,不留餘地地包裹住我:
「那天去酒吧找你,看到你的包壞了,所以幫你買了只新的。還沒想好,什麼時候該送給你。」
他說的是我那個磨到起毛的破帆布袋子。
這包我沒擁有過,但寫小說的時候查過,價格比我那輛車都高。
我盯着江辭的眼睛,腦中忽然浮現出五個字:他是認真的。

-16-
六月初,由我小說改編的古裝虐戀劇正式開拍。
我和江辭去參加了開機儀式,離開後,他接了個電話,回公司去了。
原本我想去找姜姜,結果被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女人攔了下來。
姚知雅提着那隻金棕色的愛馬仕,衝我優雅地笑:「秦小姐,旁邊有家咖啡館,我們去喝一杯?」
「不必了。」
我嘆了口氣,「咖啡館有風險,要麼我潑你,要麼你潑我。這種劇情我都寫了幾百回,你有什麼話就在這說吧。」
她表情僵住。
片刻後,收起笑容,抱胸冷冷地看着我:
「秦小姐,你是聰明人,我希望你能識抬舉一點。兩家聯姻是強強聯合,對江辭的事業也會有助益,如果你真的愛他,就該爲他着想。」
「我不愛他,我愛錢,所以我要和他在一起,努力撈他的錢。」
我故意提着江辭送的包在她眼前晃悠,看着她氣得發白的臉色,
「除非你能開出更高的價格,不然就請回吧,姚小姐。」
然後晚上江辭回來,當着我的面打開手機裏的錄音文件。
裏面傳出我的聲音。
「我不愛他,我愛錢,所以我要和他在一起,努力撈他的錢。」
他關掉錄音,看着我。
我大怒:「你們這些豪門的手段真髒!」
江辭勾了勾脣角:「真的這麼愛錢?」
「呃……」
在我說不出話的空當,他轉身從書架上拿出一份文件,遞到我面前。
「送給你,好不好?」
我翻了一下,竟然是那套溫泉別墅的無償贈予合同。
我在做夢?
我深吸一口氣,把那份合同合上,抬眼看着他:「這是什麼?分手費?」
江辭眼神一冷:「一個小禮物。」
我謝謝你,幾千萬的小禮物。
我不再說話,直直盯着江辭看,直到他不自在地偏過頭,低聲開口:「怎麼了?」
好像是個戀愛腦,不確定,再看看。
沒過兩天,終於到了江堯高考的時間。
我和江辭站在考場外等着,江辭幫我撐着傘遮陽。
最後一門考完,一羣小孩歡呼着湧出來。
江堯被他同學簇擁着,叫嚷着要去 KTV 歡唱一整夜。
「去吧去吧。」我笑着說,「終於考完了,是該好好放鬆一下,隨便玩。」
「……姐姐。」
江堯看着我,眼睛裏閃動着某種我無法去細想的情愫。
不能想。
回家的路上,江辭一直繃着下頜,一言不發,似乎有點生氣。
偌大的別墅裏只有我們兩個人,江辭來給我眼角的傷口換藥,溫熱的指尖順着臉頰線條一路往下。
然後一切都順理成章地失控。
客廳內甚至還燈光大亮着,我有些艱難地吞嚥了一下,說:「江辭,我們回房。」
他微微支起一點身子,注視着我:「不。」
我忽然覺得這對話有點熟悉,好像半年前曾經發生過,只是位置顛倒過來。
也就是這個時候,別墅的大門忽然被推開。
江辭恍若未覺,繼續低頭吻我。
從他身上傳來一種熟悉的木質香調,和親吻一起,融進我鼻息間。
「江辭!」
江堯衝了過來,怒極地把江辭從我身上拽起來,
「你趁人之危!你是故意的!我明明早就成年了,你爲什麼騙秦時微,說我十六歲?!」
「沒大沒小。」
江辭微微皺了下眉,從他那裏抽回手臂,把剛纔被我揉皺的襯衫整理好,這纔不緊不慢地看向江堯。
「你不也騙了她嗎?我什麼時候和姚知雅約會了,又是什麼時候和姚知雅去挑婚戒了?」
最初那股矜貴而淡漠的氣質重新回到了他身上。
我驟然意識到,這樣的江辭其實是很有攻擊性的。
江堯眼神閃了閃,無法反駁,只咬牙道:
「就算這樣,現在我考完試了,我也早就成年了,我要和你公平競爭!」
江辭嗤笑一聲,一字一句道:「你沒機會。」
就四個字,江堯眼眶都紅了。
「是我先認識她的。」
「先來後到不代表什麼,何況我能和她在一起,也多虧你失憶後主動牽線。」
什麼叫殺人誅心。
江堯盯着他,眼神漸漸染上兇狠:
「按照約定,現在我考完試,那些我名下的股份也該給我了——江辭,你能給她的,我都能給,而且你從一開始就目的不純。你敢說從一開始我認錯了她,而你出錢把她留下來,不是爲了布你的局嗎?」
「就連那些人會綁架我,你也早就計算好了,所以提前安排了人來接應我!我和秦時微都是你的棋子!」
江辭冷冷地看着他:「江堯,你最好弄清楚,我一開始照顧你,不是因爲看上你那點可憐的股份,而是因爲你母親把你託付給了我。」
「我的確不是什麼好人,但在養育你這件事上,我從來都問心無愧。」
江堯眼睛更紅了,他嘴脣顫動兩下,到底什麼都沒說出來,轉身上了樓。
江辭這才轉身,垂下眼看着我。
我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你是故意的。」
他沉默了兩秒:「是。」
「江辭,這他媽算什麼?」
他忽然單膝跪在我面前,輕輕握住了我的手:
「那天你問我的問題,我現在可以回答你了。」
「是,我是喫醋,不光喫醋,我還嫉妒,嫉妒是江堯先認識的你,嫉妒你和他在一起過,哪怕只有一天,嫉妒你和他接過吻。」
我只親過江堯一次,就是剛確認戀愛關係那天晚上,在路燈下。
蜻蜓點水的一下,他卻連耳朵都紅了。
問題是,那天四下無人,江辭怎麼知道的?
「那段時間江堯總是往外跑,我不放心,擔心是大哥大嫂的手段,所以開車跟着他。」
所以我和江堯接吻的時候,江辭就在旁邊的車裏看着。
我默然許久,才又說:「江堯說你在佈局,到底是什麼局?」
「我二姐臨終前把她名下所有的股份都留給了江堯,委託我代管。江家不少人都在覬覦這些股份,所以幾番協商,約定好江堯高考完,就把這些股份徹底交給他。但如果在這之前,我結了婚,就可以正式辦理領養手續,到時候股份會不會還給他,就全由我了。」
「大哥大嫂看到我帶你回去,江堯又這麼認可你,生怕再也沒有渾水摸魚的機會,所以出手綁架了他。」
原來如此。
我不再說話,客廳內陷入一片安靜。
江辭望着我的眼神裏漸漸多出幾分慌亂無措:「微微?」
我回過神:「那現在呢?」
「現在……」
他說着,停頓了一下,接着從口袋裏掏出一隻小盒子。
打開來,鑽石在黑絲絨上閃爍着熠熠光華。
「那天去找你之前,我就已經挑好了求婚戒指。」
「秦時微,或許,你願意和我結婚嗎?」

-17-
我敲了敲江堯的房門,半晌沒人應聲,乾脆推門走了進去。
他果然沒睡,握着一罐啤酒,有些頹然地站在陽臺上發呆。
「江堯。」
他回過頭,看到我,眼睫顫了顫:「姐姐。」
我嘆了口氣,在他身邊站好,然後道歉:
「抱歉。其實這事說到底是我的問題,我先來撩撥你,又因爲眼饞江辭開出的價格,答應他演戲。」
「姐姐,我沒怪你。」
江堯抿了抿脣,「我其實也沒怪我舅舅,我知道的,他自己創立的公司已經不比本家差到哪裏去,根本不差我那點股份。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好像就是出了車禍,記憶錯亂了一段時間,然後就什麼都搞砸了。」
他看着我,眼睛裏溼濛濛的,像是眼淚:
「所以,姐姐,其實是因爲我太差勁了,什麼都比不上我舅舅,你纔會和他在一起嗎?」
「當然不是。」
我毫不猶豫地開口,「我和他在一起,是因爲我愛他。」
出口後是我先怔住。
我愛江辭嗎?我對他那點見色起意的心動,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生長到這種地步嗎?
這種自然而然的脫口而出讓我覺得茫然和……害怕。
「……我知道了。」
江堯的聲音裏分明帶上了一點哭腔,「時間不早了,姐姐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我腦子一片混亂地往門口走去,房門在身後關上前,身後屋內忽然傳來江堯的聲音。
帶着一點哭過後的沙啞。
「就算這樣,我也會一直喜歡你,秦時微。」
門關上了。
我怔怔地出了一會兒神,回到臥室。
江辭正坐在桌邊,翻着一本書,神情很冷靜,甚至淡然,完全看不出剛纔求婚被拒絕過。
這已經足夠讓我躁動的心一點一點冷卻下來。
我走到他面前,江辭聽到動靜,微微抬起眼:「你和他說完了?」
我點點頭。
「昨天黃律師打來電話,說對我爸媽和我弟的起訴流程已經在走,我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我想,明天應該就可以搬回去住了。」
江辭的反應很大,他霍然站起身,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你說什麼?」
我定了定神:「江辭,我覺得我們畢竟只是……」
後面的話沒說出來,就被他的嘴脣堵了回去。
他在我脣間低聲呢喃,帶着一種莫名的怨氣:
「所以這就是你不答應我的求婚的原因嗎?你要重新考慮我們的關係?」
他在說什麼?
我用力推開江辭,往後退了一步,盯着他:
「是你表現得這麼冷靜,我以爲你求婚只是隨便求求,被拒絕了也無所謂。」
「有人求婚會隨便求嗎?」他冷冷地盯着我。
「那你爲什麼要向我求婚?」
江辭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彷彿下定了某種決心:
「因爲我愛你。秦時微,我愛你,所以想和你結婚。」
好像有煙花一瞬間在腦子裏炸開,我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江辭,直到他重新低下頭吻我,仍然沒有反應過來。
但身體已經對彼此很熟悉,下意識開始回應。
這個吻持續了很久才結束,他額頭抵着我額頭,呼吸微微急促:「真狡猾啊,秦時微。每一次都要我先說出來。」
「……誰讓你求婚被拒絕還表現得這麼鎮定。」
我纔不肯承認,微微抬起下巴,「說不定現在說這種話,也只是騙我的。」
江辭扯了扯脣角,手一路下滑,扣住我腰後往前按,認命般開口:
「就是想裝作什麼都沒發生,免得你有壓力,人直接跑了,之後想再求一次都沒機會。」
「你還挺有心機啊江總。」
我忍不住笑着衝他眨眨眼睛,「那你要不要現在再求一次,試試看呢?」
然後在江辭順從地再次單膝跪下時,主動把手伸到他面前:「好啊,我們結婚。」
……
後來江辭帶我去挑婚紗。
從試衣間出來的時候,我看到他抿脣盯着手機屏幕,神色有些冷然。
「怎麼了?」
我想湊過去看看,他收起手機,「沒什麼,一點小事,我保證今晚之前就能處理好——微微,你專心試婚紗。」
我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其實已經看到了,是賊心不死的姚知雅,又找上了心懷怨恨的我媽,這對臥龍鳳雛一起在網絡散佈謠言,估計是想去局子裏陪我爸和我弟喫團圓飯。
江辭能處理好。
我收回心思,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很久之前,大學時,我在婚紗店做過兼職。
有一天客人很少的時候,店長攛掇着我們都來試試婚紗,還說每個女孩子都有過穿着白裙子嫁給喜歡的人的夢想。
我那時候笑了笑,沒試,只是說:「我纔沒想過。我唯一的夢想,就是賺好多好多錢,多到用不完。」
然而時隔多年,我真的擁有了用不完的錢,也有了要嫁的人。
我往前走了兩步,看着鏡子裏,魚尾婚紗的裙襬綴滿鑽石。
江辭穿着西裝走過來,與我並肩,修長的大手輕輕攬在我腰間。
白裙子,果然很好看啊。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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