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未婚夫和親哥聯手扔進匪窩之後,一個系統找到了我。
它說我是一本全員火葬場文裏的女主。
只要我簡直隱忍,善良,純真,等我死後就會有無數人爲我瘋爲我狂爲我咣咣撞大牆。
我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爲什麼要等我死後,我不能不死嗎?」
「死亡是所有虐文女主的高光劇情,無法避免。」
「好吧。」
我聳了聳肩,扛起大刀對山匪們吆喝。
「兄弟們,來活了。」
-1-
兄長蘇鶴言拿銀子來匪窩贖人的時候,我正和假千金蘇照月還有一隻老鼠搶一塊髒了的窩頭。
準確來說是我和老鼠搶,蘇照月皺眉一臉嫌惡地看着我們。
她生來就是國公府千金,喫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瓊漿玉釀自然看不上這區區髒了的窩頭。
但我不一樣,我從小捱餓,嗖了的臭了的髒了的只要填飽肚子通通不會放過。
只見我雙手快如閃電,趕在老鼠之前一把撿起窩頭。
老鼠不甘心地『吱吱』兩聲,退回黑暗裏。
我得意地吹了吹上面沾上的泥巴,衝蘇照月揮了揮手裏的窩頭。
「喂,喫嗎?分你一半。」
被抓來這裏之後我們有三天沒有喫飯了,我的胃餓的如同火燒一般,窩頭的香味鑽進鼻子裏讓我忍不住開始咽口水。
蘇照月捏着鼻子,嫌惡地後退了一步。
「怨不得宋哥哥說你上不得檯面,這種東西就是國公府裏最下等的丫鬟都不會看一眼。」
我聳了聳肩,剛想把窩頭扔進嘴裏咬一口,就見『嘎吱』一聲緊閉的大門被人一ƭũ̂₍腳踢開。
劫匪一把打掉我手裏的窩頭,把我和蘇照月結結實實地綁了起來。
「走走走,贖你們的人來了。」
我可惜地看了一眼窩頭,被他們推搡着和蘇照月一起推到了寨子門口。
來贖人的是我親兄長蘇鶴言。
他一身月白色長袍手持摺扇站在轎子前,見我們出來,關心又溫柔的目光落在我……身旁的蘇照月身上。
「照月,別怕哥哥來了。」
「贖金帶到了,你們把人放了。」
爲首的山匪從他手裏接過箱子,數完之後,『呸』了一聲。
「說好了兩個人十萬兩,這裏只有五萬兩,你們不厚道。」
蘇鶴言皺了皺眉,聲音帶着幾分冷漠和薄情,「我只要一個,你放了阿月。」
「至於蘇白艾,隨你們怎麼處置。」
雖然早知道蘇鶴言這個狗東西不會選我,但聽到他這樣說我的心臟還是沒由來地抽痛了一下。
山匪頭子的目光在我和蘇照月臉上猶疑半晌,「可我怎麼聽說那個蘇白艾纔是你們蘇家親生的。」
「國公府的千金只有阿月一個。」
見他這樣說,山匪不再多言,讓人把蘇照月推了過去。
蘇照月這幾天都沒喫飯,又被繩子綁着,被山匪這麼一推眼看就要摔倒。
關鍵時刻一道身着紅衣的桀驁身影從馬上跳下來,穩穩地將她接在了懷裏。
我這才發現我的未婚夫宋九川也來了。
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宋九川像對待什麼珍稀的珠寶一樣,仔細地將蘇照月翻來覆去地看了個遍,才臉色難看地抬起頭來。
「照月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小爺我扒了你們的皮。」
說完,轉身把蘇照月抱上了轎子。
連一個眼神都沒留給我。
他仔細地叮囑轎伕輕點不要顛到蘇照月,身後山匪實在不甘,叫住了他。
「宋世子,你未婚妻不要了?」
「聽說她還是你的救命恩人哎?」
然而宋九川始終沒有回頭。
車馬揚長而去,只留下孤零零的我被遺棄在山匪手裏。
-2-
等蘇鶴言和宋九川走遠了,我扔開早就解開的繩索,和大當家勾肩搭背開始你一張我一張地數起了銀票。
「一千兩,兩千兩,三千兩……」
數着數着大當家似乎想到了什麼。
「白艾,你真的不回蘇家了?」
我眼睛盯着匣子裏的銀票,「不是我不回去,你沒看見嗎?是人家不要我。」
三天前一直和我關係不好的蘇照月突然邀請我一起去上香,我早知道她沒什麼好心眼子衝她搖了一百次手錶示拒絕。
她卻不甘心,跑到爹孃和哥哥和宋九川面前又哭又嚎。
爹孃無理由的責怪、訓斥和蘇照月哭喪似的聲音讓我心煩,我想着京中的小女娘再過分也就是讓我摔兩跤。
卻沒想到蘇照月竟然派人把消息送給山匪,讓他們綁了我倆。
嗨,她也不打聽打聽我白艾在外邊摸爬滾打這麼多年,周邊哪家山匪我不熟。
這白虎寨大當家的刀都是從我這買的。
於是我當機立斷讓只想劫五千兩的大當家把贖金變成十萬。
有錢不賺王八蛋。
大當家呸了一口,搖搖頭。
「蘇家的人和你那個未婚夫可真是無情。」
「一個是你親哥,一個連命都是你ŧú⁾救的,那些衣冠楚楚的玩意兒最不是東西了。」
我沾了口唾沫,「所以聽我的要十萬兩對了吧?要五萬兩他們只會拿兩萬五千兩過來。」
數到正好五萬兩之後,我從裏面抽了三成,把剩下的推到大當家面前。
「給兄弟們整點過冬的衣服,糧食,你身邊小六那衣服都快露屁股了,要不要從我這定,給你打八折。」
他豪爽地把銀票推給我。
「都行,白艾,你來安排。」
當晚我和兄弟們把酒言歡,大塊的肉在架子上被烤的滋啦作響,香甜的麥餅,帶着糧食香氣的烈酒入喉,我不由得舒服地喟嘆了一聲。
旁邊小六子忍不住拍了拍我的肩膀,「白艾,聽說你親爹那國公府連饅頭都雕着花,我們這種東西你也還喫的下去?」
想起國公府那三個月的憋屈生活,我沒忍住『啐』了一聲。
「饅頭雕花有啥用啊,那饅頭不還是饅頭。」
「那一個玩意還沒老子拳頭大,喫一鍋都喫不飽。」
「他們還說什麼食不過三,讓老子端什麼貴女儀態,拳頭大的饅頭只都只能喫半個。」
「老子實在餓的不行,多喫一口,那老嬤嬤還要拿竹條打老子手心。」
「呸,這個貴女蘇照月愛當就讓她當去好了。」
反正我有錢就足夠了。
聽見我的話不少山匪都朝我投來了同情的目光。
這年頭,皇帝忙着修仙,奸臣當道,賦稅收了一茬又一茬。
交不出稅怎麼辦?活活打死,吊在杆子上給其它人看看下場。
可地就那麼多,百姓們的腰帶緊了又緊,緊了又緊。
到最後餓死的餓死,剩下的要麼就全家賣給富商和當官的當奴才,要麼就上山當了土匪。
大當家和小六子就是餓的不行,聽說當土匪能喫飽就扛着鋤頭上了山。
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小六子的時候,十六七的男孩就只穿了件破爛的下褲,古銅色的上身肋骨一根一根地突出着,活像那山下的流浪狗。
對他們來說,喫不飽是最大的不幸。
我狠狠咬了口烤好的肉,又喝了口酒。
「孃的,這肉是誰烤的,真香!」
-3-
我喝醉了,寨子裏的大部分也醉了。
他們七扭八歪地睡在地上,我找了個乾淨的石頭爬上去。
今天月亮很大,很好看。
若是蘇照月在這裏應該能吟出兩句很好聽的詩吧,可惜我連大字都不識得幾個更別提做詩了。
怨不得蘇家嫌我上不得檯面,我就是一個野丫頭。
蘇照月現在應該趴在蘇夫人懷裏,被蘇夫人拍着背,蘇國公心疼地讓人拿府裏最好的藥材給她燉補湯,蘇鶴言會把自己珍藏許久的名畫送給蘇照月。
而宋九川,他只要站在那裏什麼都不做,蘇照月就會笑得開懷。
沒了我,婚事自然落在了蘇照月頭上,沒人再妨礙這對金童玉女的天賜良緣了。
一切都好。
只是誰也不記得我和宋九川的這門婚事是宋九川求來的。
我嚥了口酒,越看越覺得今天的月光像是我和宋九川初見那天的月光。
那天我剛給對面赤蛇寨的人送了一箱武器,揣着銀票下山的時候就看見一個血呼啦擦的人倒在山路上。
我能活到現在就是奉行了一句從不多管閒事。
可那天的月光太亮了,照亮了他身上貴人特供的雲錦。
寸錦寸金。
意思就是我身上所有的銀票加起來換不來他一個衣袖。
孃的。
我如果救了他,他家人肯定會給我一大筆銀子吧,那我這輩子都不用愁了。
一念之差,我把他辛辛苦苦背到了山下我的住處。
又咬牙花了銀子給他請了個大夫。
只等着他醒了賺一筆大的。
可我千等萬等,這王八犢子醒了之後竟然失憶了!
失憶了!
我想把他丟出去,又怕他突然清醒,錯過一大筆銀子。
只能忍痛一邊添一副碗筷,一邊警告他等他家人找回來之後加倍付給我。
他乖巧答應,追在我身後叫姐姐。
「等我找到家人,我的錢全都給你。」
可是我等了半個月都沒等到有人找失蹤的人,我們這種人想要打聽貴人家裏的事那是難如登天。
於是我開始指使他幹活。
他很聰明,做好了事情不要錢,只要我一句誇。
可是當時的我並不知道這是個陷阱。
從我記事開始就只有一個會打罵我的娘和一個只會醉酒的爹,第一次有人和我這麼親近。
一開始他叫我姐姐我還會糾正,後來我就任着他叫了。
是什麼時候徹底陷進去的呢?
應該是那天,我照常去給土匪送糧食,對面卻想白喫,還對我動手動腳。
我向來能屈能伸,在人家的地盤,大不了錢不要了,下山之後再說其它的。
可宋九川瘋了,他一拳打在那個山匪臉上。
以一敵多,他不是對手。
可他是我的人,我不能看着他被欺負,我拔出了腰間的匕首,卻沒注意到背後的暗刀。
一片混亂中,宋九川替我擋了刀。
黏膩的血從他的後背沾到我的手上。
他摸了摸我的臉,「白艾,我不會讓人欺負你,我喜歡你。」
之後我殺瘋了,一人一馬揹着他下了山。
所幸他的傷並不致命。
我知道我配不上他。
貴人家的公子配一個小混混?對方不打死我就是好的。
可是一天和他看花燈的時候,我碰上了蘇夫人,她被我這張和她很像的臉震驚,把我帶回了蘇家。
宋九川也被人認出送回了王府。
ṱū₍哪怕回了王府,宋九川也總是跑到國公府。
他說他只愛我一個,他說他想娶我。
有一刻我是慶幸的,慶幸我現在的身份足以和他相配。
王府找來了最好的大夫給他治腦袋,醫治之前他攥緊我的手。
少年的清瘦帶着體溫的手緊緊低攥着我的手,「白艾,我不會忘記你的,我跟父王說了,我醫治的條件就是娶你,等我醒了我就娶你。」
「我要給你京城最多的聘禮,讓別人再也不敢看不起你。」
一個吻像夢一樣輕輕落在我額頭上。
可是等他醒來,忘了我,只記得自己一覺醒來多了個粗鄙的未婚妻。
任哪個貴公子醒來知道自己多了一個大字不識的未婚妻都會很委屈的。
蘇照月,天上的月亮,白艾,泥溝裏的野草。
沒有人會放棄天上的月亮去選地上的野草。
於是,我就țų⁰既沒了錢,也沒了人。
可是最開始許下諾言的人是他啊。
他們都說泥溝裏的艾草配不上高貴的世子爺。
孃的,艾草怎麼了。
艾草能止血,能治風寒,能做香包,餓狠了的時候還能拿來填肚子!
明明是他們不識貨!
「等你死了所有人就都會愛你了。」
我醉醺醺地撿起地上的酒壺,突然一道奇怪的聲音在腦中響起。
-4-
「誰?」我嚇了一個激靈,「誰咒老子?」
那道沒有起伏的聲音繼續說,「因爲你是一個全員火葬場文的女主,等你死後所有人都會爲你瘋爲你狂爲你咣咣撞大牆。」
我從小到大除了被餓出幻覺的時候把泥巴當雞腿啃之外,還沒見過這麼奇怪的事,嚇得我聲音都磕巴了。
「我就不能不死嗎?」
我Ṫŭₓ覺得我的要求是很正常的訴求,對面似乎卻有點疑惑,「死亡是每個女主的高光時刻,無法避免。」
「在你死後宋九川會記起自己愛你,他那麼桀驁的人在雨中幾乎跪斷了腿求遍漫天神佛救你,後來哪怕顛覆江山登上皇位三宮六院卻依然爲你留着皇后的位置。」
「蘇家人在你死後也發現了自己愛的是你,他們將蘇照月趕出家門,爲你設了靈堂,蘇夫人爲你喫了一輩子的齋,蘇國公在房裏枯坐了三天,蘇鶴言更是爲了你狠狠吐了一口血。」
「哪怕後來他封侯拜相子孫滿堂依然記得每年給你掃墓。」
我頓住了,猶豫着問。
「不是?怎麼全是好處,懲罰呢?話本子不都是說善惡有報……」
那道聲音更疑惑了,「他們永失所愛了難道不是最大的懲罰嗎?宋九川三宮六院可全都是你的樣子啊……他每到你的忌日都會關起門來哭一場,還不夠嗎?」
……
……
孃的,趕成這好事都讓他佔了是吧?
我摸了摸在蘇家跪祠堂跪到發痛的腿,腦子裏突然有了一個好想法。
既然不管怎麼我都會死……那老子不如去造反吧。
成功了,老子當皇帝,不但能讓天下人喫飽,還能讓蘇家人和宋九川一輩子喫糠咽菜。
失敗了,誅蘇家九族哎。
穩賺不賠。
我眼前一亮,當即把大當家搖了起來。
「大牛,你造反不造?」
大當家睡的迷迷糊糊,聽見造反兩個字一激靈起來捂住我的嘴。
「白艾……你……你瘋了嗎?」
「是今天白天的事受刺激了?大不了哥哥給你擄個好看的小白臉來。」
我扒開他的手,咬字清晰。
「老子很清醒,你想想在這個山頭做土匪能做多久?朝廷搜刮不出油水,遲早要來收拾你們這些山匪。」
「就算他不收拾你們,那個不管事的皇帝老兒遲早壓不住底下的人,到時候藩王造反,你們這種小蝦米不夠人家一口嚼的。」
「所以……我們不如先下手爲強。」
「我們比別人早佔一分時機就會多一點勝算。」
被我這麼一說大當家也清醒了。
但凡家裏還有人誰會上山當土匪呢?
當土匪是把腦袋拴褲腰上,造反也是把腦袋拴褲腰上。
索性賭個大的。
贏了,榮華富貴、封王拜相。
輸了,也他孃的青史留名!
大當家當即拿起地上的酒罈怒灌一口。
「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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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反需要很多錢,蘇照月的贖金派上了用場。
兵器和糧食被我一箱一箱地囤了回來。
周邊山匪察覺到了白虎寨的異常,心思活絡的紛紛來找我入夥。
除了大奸大惡之徒我全部照收。
很快一個不太正規的軍隊就被我建起來了。
但是我知道和朝廷的正規軍比,我們就是不入流的山寨軍。
螞蟻撼大樹的事老子可不幹。
當務之急是找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招兵買馬,順便給自己整個『清君側』的名頭。
選來選去,我挑中了蘇照月她親孃的老家梁城,離京城遠,不引人注意,更重要的是我在那生活了足足八年,連一條ẗù⁵小河溝裏有幾顆水草我都知道。
簡直再合適不過了。
臨走前,大牛還是有點猶豫。
「白艾,萬一你娘和哥哥後悔了來找你咋辦?」
我想起腦中那道聲音的話,等到你死了他們纔會後悔。
嗤笑一聲,「他們不會後悔的。」
「可他們若是後悔了呢?」
我扛起大刀,頭也不回,「那就讓他們後悔去。」
我和衆山匪們分批僞裝成了一夥行商。
一路上,風捲殘葉,越遠離京城越蒼涼。
等到了梁城附近,灰黃的土地連根草都沒有,時不時路旁的溝裏還會出現累累白骨。
路旁的樹連皮都被人扒盡了,像是一個個被剝光了皮的人,光溜溜露出裏面枯黃的紋路。
城裏的人麻木地走動着,一張張一模一樣發黃枯瘦的臉。
梁城離京城遠,賦稅確是最重的,衙役剝一層,縣官剝一層,上面的大官還要剝一層。
一畝地最多能收兩石的粟米,卻要交三石的糧食,人就是這樣活活被逼死的。
進了城之後最活潑的小六都不說話了。
然而走到半路,卻突然看見前面的店鋪突兀地圍了一大羣人。
大牛納悶回頭看我,「人都餓成那樣了,還有錢買東西嗎?」
我含着嘴裏的枯樹枝,想起什麼,悶悶地搖了搖頭。
「不是,聽說過,『菜人』嗎?」
大牛頓住了腳步,小六嚇得臉色煞白,一行人全都悶悶地頓住了。
我咬了咬嘴裏的樹枝,直到咬到一絲苦味才停下來,「你們沒發現進城到現在都沒看見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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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人除了生存再想不到別的需求的時候,當人的腦子裏除了食物再無其它的時候,造反對他們來說也只是稀鬆平常的一件事。
踩着黃昏細碎的光,我帶人帶着刀殺進了衙門,砍了縣官和幾個衙役的狗頭掛到了城門上。
然後打開車上的粟米,熬了一大鍋稀粥,就站在城門下,讓粟米的香味迎着風飄得更遠一些。
「青壯年,不論男女,只要能拿得動刀,跟着我,我保你們每天兩碗粥!」
人羣迷茫地嗅着食物地香氣,過了半晌,第一個人跪在了地上。
隨後,所有人都跟着跪下了。
梁城成了我們的據點。
周邊的小城紛紛聽說這裏有免費的米粥喝。
大批大批的人帶着家眷前來投奔我們。
我們的隊伍從最開始的幾百人,變成幾千人,又變成了上萬人。
我在城中屯田練兵。
說起來還要多謝宋九川,他總喜歡看這些書,那時候我盼着他恢復記憶,爲了找共同話題,我便讓丫鬟把書上的字念給我聽。
然後我再興沖沖地去找宋九川,期望他能高興賞臉和我說幾句話。
可他總是嫌我蠢笨ţú⁻,隨手拿起一個果子扔進嘴裏,一邊喫一邊嗤笑我,「這樣的話連幾歲孩童都知道,你不覺得丟人嗎?」
我知道自己從小在泥地裏長大,長這麼大連字都不識幾個,他嫌棄我也無可指摘。
可後來書越讀越多,他卻還是那一副樣子對我。
我便知道,人心是偏的。
他心中覺得蘇照月高潔、優雅、端莊、賢淑、善良,所以哪怕蘇照月和他談的只是幾塊糕點,幾件首飾,他也願意陪着她。
他心中覺得我粗鄙,所以哪怕我跟他談的是軍機要務,他也依然看不起我。
從那時我便死了心。
老孃行走江湖,連自謙兩個字都不稀得寫,何必爲了一個男人把自己變成讓別人隨便比較、貶低的玩意?
宋九川他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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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後,我的練兵有了成效。
我爲自己選擇了第一個試手的目標,距離梁城二十里的羊城。
和大牛他們佔領梁城的時候,周邊不少縣官也聽說了,但他們對此紛紛表示不屑。
一羣土匪和一個小娘們能成什麼事?
也就是天高皇帝遠,不然朝廷隨便伸個指頭便能碾死我們這羣小雜魚。
他們說,若是哪天我們犯到他們頭上,便將我們的頭砍下來送去京城領賞。
可是我和大牛他們攻進城的那天,嚇得尿了褲子的也是他們。
我並不是濫殺之人,接手城池之後對於城裏曾經的大官小官們有賞有罰,殘害百姓的殺,利用權利欺壓百姓的打二十大板貶爲平民,無功無過的就讓他們繼續做官。
從縣令府裏搜出去的那些糧食則被我按需分給了城內百姓。
我和領糧食的百姓們說,我不久前做了一個夢。
有鳳凰和金龍從天上降下,他們說,我是他們的孩子,理應匡扶社稷,拯救百姓。
所以我很自責,不應該貪圖安逸。
所以我主動站出來懲治這些貪官,讓百姓喫飽。
梁城的老人有記得我的出來作證,他們還記得那對養育我的夫妻說,我不是他們親生的,我是他們偷來的貴人的孩子。
第二日,城門口更是出現一塊巨大的奇石。
上面刻着一個血紅色的艾草圖案和『太平』兩字。
百姓們更加信服,家裏的青壯紛紛入伍。
之後幾個月,我們勢如破竹,名聲終於傳到了京城那位天子耳中。
天子派了軍隊來絞殺我們,領頭的便是宋九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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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九川一身銀白色的盔甲,騎在戰馬上身姿矯健,只是不知爲何眉宇間多了幾分煩躁。
他先是遣人送了楔文。
但很可惜,我和大牛小六三個人加起來,都認不全這些字。
於是乾脆在上面畫了一個大王八派人給他送回去。
宋九川怒了,帶着兵馬圍在城下想要攻城。
我自然毫不客氣,帶兵迎戰。
我騎在紅鬃烈馬上套着一身半舊盔甲從城門裏出來的那一刻,宋九川愣住了。
他彷彿頭一次認識我似的,對着我再三打量打量又打量。
「蘇……白艾?」
他皺着眉,聲音帶着十足的怒氣。
「你又在胡鬧什麼?」
「快跟我回去跪在陛下面前請罪,若是因爲你牽連到照月,我定饒不了你。」
我揚起眉朝他吹了個口哨。
「饒不了我?成啊,放馬過來吧!」
「有什麼咱們戰場上見真招。」
可是他卻不動手一直怒氣衝衝地看着我,看得我有點心煩。
「之前聽說宋小將軍是難得的將星,如今看來不過是一個花架子,你到底打不打,不打我還急着回去喫包子。」
「蘇白艾,你放下刀,跟我回去!」
我若放下刀豈不是任人宰割?到時等着我的會是什麼好下場嗎?
看了他片刻,我終於反應過來,他這是想『白嫖』啊。
既想拿軍功又不想出力,想讓我自己放下武器,戴上枷鎖。
呵,想的美!
我身後不止是我,還有我的兄弟們,他算什麼東西,也配讓我束手投降?
「宋世子,你大概是認錯了,我不姓蘇,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白艾』是也。」
「您要是慫了不想跟我動手呢,現在就放下手裏那紅纓槍下馬給爺爺磕三個響頭,爺爺我考慮饒了你怎麼樣?」
身後傳來一陣鬨笑聲,大牛用刀比着他的臉罵了聲,「不要臉的小白臉。」
小六捂了捂咕嚕嚕的肚子,「他到底打不打,要是不打就快點認輸,我們好回城去喫劉大娘新出鍋的包子。」
「新出鍋的肉包子,香死了。」
宋九川咬着牙,「蘇白艾你到底在鬧什麼?」
「蘇伯父蘇伯母還在家裏等你,你知不知道他們有多擔心你,你和那些叛軍混在一起是想害死他們嗎?」
他說對了,我就是想害死他們。
我又不是紙糊的?憑什麼只准他們害我?不認我,忽視我?
但我不能承認,我現在剛認了龍和鳳凰當爹孃,蘇國公和蘇夫人又是什麼東西?
「你說我姓蘇你有證據嗎?我可記得蘇家只有一Ṱũ̂ₔ位小姐叫蘇照月。」
宋九川愣住了,磕巴半天愣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畢竟從蘇夫人把我帶回國公府之後就沒承認我的身份,一開始爲了不影響蘇照月,他們想要對外說我是蘇照月的同胞姐姐。
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蘇照月就先不願意了,一邊收拾包袱一邊要哭着拜別父母。
哭得蘇家所有人恨不得當時就一錘子把我掄出蘇家。
最後還是蘇鶴言一錘定音,「照月向來是貴女裏面拔尖的那個,蘇白艾那麼粗鄙,你們說她是照月的同胞姐妹這不是讓照月沒臉嗎?」
「依我看過幾個月給她一個表小姐或者養女的身份便可。」
可是最後這個表小姐和養女也沒認上。
我如了他們的願,滾出蘇家,繼續過我泥地打滾的日子去了。
至於蘇家怕只有將來誅我九族的時候纔跟我扯得上關係嘍。
想到這裏,我得意地挑了挑眉。
宋九川不想動手,我也不想跟他乾耗,擺了擺手讓兄弟們打馬回城喫包子去。
然而這時宋九川卻沉着臉對着我的背影拉滿弓弦。
一支箭鏃帶着破風之勢朝我飛來。
-9-
可能在我心裏還是信任着宋九川,下意識地覺得他不是會放冷箭的人。
我把後背留給了他,他卻要殺我。
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手上已經沾滿了溫熱的血,耳邊是誰的怒吼聲。
小六躺在我懷裏,一大口一大口地往出吐血。
黑鐵做的箭鏃穿透他薄瘦的胸膛,血像沙漏裏細沙從他的身體裏漏到我手上。
明明是十幾歲的少年,卻輕飄飄的像一張白紙。
我的脣在顫,捂着他傷口的手也在顫。
「小六!你怎麼那麼傻?」
他揚起頭目光渙散地看着我。
「白艾姐,你一定要把狗皇帝拉下馬……我想讓大家都能喫飽飯……」
「你答應我。」
我咬牙點了點頭,眼淚不受控制地掉了下來。
他呼出一口細碎的血沫,抽了抽鼻子,笑着閉上眼,
「劉大娘的肉包子,真香。」
-10-
小六死了。
我給他換了身簇新的衣裳,埋在了後山最大的那顆梨樹下,又在他墳前擺滿了肉包子。
大牛和幾個兄弟沉默地坐在墳前。
小六是這些兄弟裏年紀最小的,也是跟着大牛時間最長的。
我緩了很久,再起身時眼前依舊一陣陣發黑。
「白艾,你幹啥去?」
「小六用自己的命換了你的命,不是讓你做傻事的。」
大牛的眼角溼潤,眼底像是被無盡的悲傷籠罩。
「我知道。」
我張開嘴,聲音啞的嚇人。
「宋九川剛殺了我們的人,他今晚應該會放鬆警惕,這對我們來說是個好機會。」
「我要活捉他替小六報仇。」
當晚我們兵分兩路,一夥趁着夜色摸進宋九川營帳附近,另一夥則趁亂劫了他們的糧草。
宋九川慌張地連衣服都來不及穿,手忙腳亂地從營帳裏跑出來。
被我一刀砍中肩膀。
他在前幾個時辰裏還差人給我送了不少信,我一個字也沒看,此刻全都從懷裏掏出來揚到他頭上。
「宋九川,」我說,「我來找你給小六償命。」
他拿起槍,用力擋住我的刀子,聲音裏帶着不屑。
「蘇白艾,那不過是一個山匪而已,他死有餘辜。」
「死有餘辜?」
我冷冷地看着他,第一次覺得面前這個男人面目可憎、讓人作嘔。
「他不過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上山之後從沒殺過一個人,他只是爲了喫飽而已!他有什麼錯?」
「跟他們相比你們這些貴人才是可恨的,你的饅頭你們的點心你們的剩菜寧可倒給狗喫,也不肯給百姓喫一點。」
「你們才該死。」
待我話音落下,四周響起無數的腳步聲。
意識到宋九川的援兵來了之後,我毫不戀戰,帶着兄弟們撤離。
臨走前,我回頭看向他,神色冰冷。
「宋九川,總有一天我會親手殺了你。」
那一戰,我們截獲了他們三分之二的糧草。
之後幾個月裏,我又接連拿下了周邊幾座城池。
聽聞那位修仙的陛下罕見地發了怒,責怪宋九川不堪重用,把他叫回去問罪,又換上了一位新的將領。
臨陣換將乃是大忌,我又怎麼會放過這個機會。
等他匆匆趕回來的時候,幾座關鍵的城池都落進了我手裏。
那天正是落雪的日子,跟着他回來的還有幾輛馬車,車上的人正是許久未見的蘇夫人和蘇照月。
-11-
營帳裏點着火爐,熱騰騰的炊餅散發出大麥的香氣。
我和大牛還有幾個兄弟圍坐在一起喝了幾口小酒。
「白艾,」大牛眼裏帶了幾分擔憂,「蘇夫人她到底是你母親,我們早已無父無母,可是你到底還有個家。」
「你如果爲了她……我們也能理解。」
這件事熟悉的人雖然都知道,但還是第一次被拿到明面上談論。
我咬了一口麥餅,認真地看向他們。
「生而不養,豈可謂之父母?」
「大牛,你記得當初綁架那件事他們只拿來五萬兩贖了蘇照月嗎?若當時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遇見的也不是你們而是窮兇極惡的匪徒,等待我的會是什麼?」
「我有命走回京城嗎?」
「就算我走回京城,大戶人家對女子的貞潔看得那樣重,我又能有什麼好下場?」
「他們從一開始就沒顧念着我的命,如今不過是我超出了他們的掌控,他們過來也不是出於什麼慈父慈母之心,而是想用那點微不可查的親情當做武器,用最小的代價再次把我逼進籠子裏。」
「可是,我憑什麼如他們所願呢?」
如大牛所料第二日宋九川果然送來蘇母親手做的點心,還有兩塊我曾經在國公府戴過的朱釵。
她隔着城牆在面前哭成了淚人。
而我拿起那兩支朱釵,細細打量了起來。
當時回到國公府,母親的確讓人給我準備了許多首飾,還特意拔下她頭上最愛的那支朱釵插到我頭上。
這兩支釵明顯被保存的很好,上面還有被人摩挲的痕跡,很明顯總有人把這兩支釵拿出來看。
我的心沒忍住顫了下。
忍不住抬起頭看向對面。
蘇夫人察覺到我的目光,抹了抹淚花,期待地望向我。
「娘?」
我輕聲開口。
她頓了一下激動得又要掉出眼淚。
可我很快又說出了下一句話。
「你也配?」
「這些首飾如果我沒記錯都是你女兒不要的,這種東西拿過來是爲了羞辱我嗎?」
當初我還在國公府的時候,但凡有一支好看的朱釵,蘇照月便會搶走。
蘇夫人和蘇國公都知道,她一手摟着蘇照月,一邊笑盈盈地勸我。
「照月她只是有點小孩子氣,你不要和她計較,她在我身邊這十幾年都沒有姐妹,嬌氣慣了。」
我本就不喜歡釵環,可我不喜歡和被人強行奪去是兩回事。
曾經,我總是貪戀蘇家那點親情,可如今面對她痛苦的模樣我臉上卻只有笑意。
蘇照月怒氣衝衝地指着我,「蘇白艾,你這個白眼狼,一點教養也沒有,娘什麼時候對不起你了?你要這樣欺負她?」
「你知不知道你失蹤這些日子娘每天以淚洗面。」
蘇夫人也叫我,「白艾。」
我勾起脣角,「所以呢?跟我有什麼關係?」
「蘇夫人。」
「女兒被人換走是你們失察,我在鄉野間摸爬滾打、忍飢挨餓十幾年都不曾恨過你們,可你們卻怨我不像個貴女丟了你們的人,如此不慈的人怎麼能做爹孃?」
「回去吧,我也懶得再和你們說什麼。」
蘇照月怒氣衝衝指着我,「你不就是想讓我把國公府小姐的位置還給你嗎?大不了我離開蘇家還給你就是了!」
「你不要再逼阿爹阿孃了,他們在京中都快沒有立足之地了!」
蘇照月今天穿了一身粉色的蜀錦,上面金線繡的雀鳥展翅欲飛。
「國公府小姐?那不過照樣也是籠中雀。」
目光掃過她裙角的金線,我目光無比冷漠。
「沒人會爲了一疊醋包一盤餃子,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最後再說一遍,我白艾無父無母,是鳳凰和金龍所生,我來這世上走一遭就是爲了讓你們那個忙着修仙的皇帝早投胎!」
蘇照月和蘇夫人像是被我的話鎮住,愣愣地站在原地。
而我頭也不回,迎着風,大跨步走回屬於我的城。
-12-
之後她們又想了幾招想要打動我,甚至送來了蘇夫人親手做的點心。
精緻的點心擺在精緻的食盒裏,香甜的氣味融在空氣裏。
送點心的侍女滿懷期待地看着我。
我想起我剛回到蘇家的時候,他們告訴我那對從小虐待我的夫婦不是我的親生父母,他們說他們以後會彌補我,會愛我。
讓我對親情升起了前所未有的期盼。
我用自己這十幾年所有的見聞討好他們,做了自己最喜歡喫的麥餅。
那晚燭光明耀,蘇夫人和藹地給蘇照月夾菜,蘇鶴言和蘇國公笑盈盈地看着她們倆,我沒心思喫飯,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那盤麥餅上。
我期盼着他們能嘗一口,然後哪怕是誇我一句。
最後看見那盤麥餅的還是蘇照月,她皺着眉嫌棄地指向盤子裏的麥餅。
「這是什麼東西也能擺到我們的飯桌上,還不快撤下去。」
下人聞令將那盤餅端下餐桌,而我那所謂父親母親還有哥哥就那樣看着,不發一言。
後來我在後廚的泔水桶裏看見了那盤麥餅,它們和垃圾一起逐漸發臭、發爛、無人問津。
如今看着面前這盤點心,我還是端了起來,然後在她期待的目光中全部倒掉。
面對侍女慘白的臉色,我笑得純良,我說。
「我怕有毒。」
自那之後,我和宋九川你來我往又膠着了三年。
三年後,潼關太守親自爲我打開了城門。
我親手扶起了跪在地上的潼關太守,然後領兵直逼京城。
這三年我在自己那半壁江山屯田屯糧,又開了善堂教小孩子讀書,百姓們過得富饒。
而皇帝那邊還是老樣子,甚至爲了打仗賦稅徵的更狠了。
孰好孰壞,百姓心裏清楚的很。
京城的守將依然是宋九川,他一身紅色盔甲,疲憊地騎在馬上。
反觀我們這邊士氣高漲。
交手了一炷香的時間,他突然起身收兵。
聽說皇上對他不滿,但又找不到其它願意迎戰的將領,他一面要和我打仗一面還要進宮安撫皇上,這幾年也是辛苦的很。
我擦了擦手裏的刀,宋九川正收了兵,轉身打馬回城。
以前每一次,我們都默契地相互轉身。
只是這一次我叫住了他。
「宋九川。」
他愣了一下,用那雙好看的眼睛回頭望向我。
我對着他的後背舉起了長弓。
我說,「還給你。」
閃着寒光的箭鏃帶着十足的力氣破風朝他飛去——
三年前那一箭小六替我擋了,三年後這一箭卻沒有人替他擋。
箭鏃穿過他的胸口,直接讓他從馬上跌了下去。
他躺在地上仰頭看我,血和淚一起淌了下來,嘴脣微微蠕動似乎在叫什麼,不過我沒在意,隨後他被親衛揹回了城。
-13-
沒了宋九川壓陣,剩下的小卒簡直不堪一擊。
我在臨仙閣上找到了正在修仙的皇帝,第一件事就是讓他拜我做神女。
起初他只是怒斥我是亂臣賊子,怎麼也不肯按我說的做。
我就和他講了點道理。
將我那把殺過無數人的大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冰涼的刀當時就見了血。
他顫顫巍巍地看向我,管我叫神女。
我又拿出聖旨,讓他寫了退位詔書。
他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在我的刀下戰戰兢兢地蓋了章。
我收起聖旨,轉身離開臨仙閣。
卻聞見空氣中傳來異樣的味道,一轉身竟然是這位心中只有修仙的皇帝尿了褲子。
原來,他也會怕死啊。
可是他爲了煉丹搜刮民脂民膏害得無數百姓家破人亡的時候可是半點也沒同情過他們呢。
我嗤笑一聲,吩咐身後的幾個親隨送他昇仙。
等我拿着聖旨出來大部分官員都臣服了,跪地口稱皇上萬歲。
只有那麼幾個自稱十分有風骨的文臣鐵骨錚錚地站着。
其中爲首的便是蘇鶴言。
他冷漠地打量着我。
「亂臣賊子,我今日寧肯當場撞死也絕不會屈服。」
「你得了江山又如何,照樣遺臭萬年。」
我摳了摳耳朵,直接繞過他,吩咐手下。
「蘇大人要撞死,你們還不快幫幫他。」
蘇鶴言愣住了,而我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
什麼香千年臭萬年的,什麼人死了不是一把灰?
聽說當天我走後蘇鶴言真的撞了柱子,只不過沒死。
我讓人把他摁在宮裏,不讓人給他請大夫,然後找他爹孃要了十萬兩贖金。
國公府家的千金都值五萬兩,那國公家的嫡子應該值個十萬兩吧?
-14-
交贖金那天,蘇國公親自來了。
和幾年前對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模樣不同。
他如今眼裏全是慈愛。
「白艾,爹就知道你和他們不一樣。」
「你看你什麼時候有時間,回家,我們一家人喫個飯。」
我還未說話,我身後的侍衛便冷聲呵斥。
「大膽!陛下的名諱也是你們能直呼的?」
他後退一步, 抬起頭看着我。
我冷聲笑了笑, 「誰跟你們是一家人?」
「蘇國公,若想保住你們一家人的命,就不要再讓朕聽見這樣的話,我嫌你們低賤。」
他活了幾十年到底是能屈能伸的, 之前的話不過是爲了試探,聽見我的話立刻跪在地上口稱陛下。
我沒再難爲他,他交了銀子, 我讓他把蘇鶴言帶出了宮。
後來聽說蘇鶴言因爲醫治不及時成了傻子。
我索性眼不見心不煩, 把他們一家人流放三千里, 送到漠北去喫糠咽菜。
聽說他們臨走時還哭喊着什麼女兒。
-15-
之後, 京城裏該清算的清算了,該處理的處理了。
只是有一人, 他們拿不定主意,呈上來要我處理。
是宋九川。
聽說他的心臟異於常人,那日,我那一箭沒能要他的命。
他燒了三天之後彷彿想起了什麼, 每天都呆呆地坐在窗邊。
大牛, 如今已經是長平王了,他進了宮,安靜地坐在凳子上喝茶,許久才悶悶地說了一句。
「他們說他失憶了,現在只記得你。」
「老子本來想去找他算賬的,可是他沒有了記憶, 一個勁地圍着老子打聽『白艾』,弄得老子心裏悶悶的。」
「你說這沒有記憶還是那個人嗎?」
我批着手裏的奏摺, 嗤笑一聲。
「怎麼?失憶了難道就不是他宋九川了?」
「大牛, 你知道的,我不能留他, 無非就是砍頭、毒酒和匕首的區別。」
「這樣一個人留着對我們來說是個巨大的隱患。」
大牛沉默了許久, 「白艾, 你身邊這麼多年都沒有人, 你是不是還喜歡他啊?」
我抬起頭認真地想了想,「愛……過。」
「可做人總是不能太圓滿。」
「所以爲了證明我愛他, 我會選幾個和他相像的男子進宮。」
「叫什麼來着……替身。」
「夠愛了吧。」
大牛嘴角抽了抽, 起身告辭。
最後我還是沒有殺宋九川, 不是因爲愛, 是因爲我的人在去殺他那天, 他拿出了我一直在找的那塊兵符。
收了人家的東西總不好下手太狠, 於是我下令將他圈禁了。
至此, 所有跟我有關的人都有了自己的下場。
這些年我偶爾會想起系統說我會早逝的話,我有時候想問問自己什麼時候會死, 然而他始終再也沒有出現。
直到登基那天, 我穿上冕服, 突然聽見那道沒有起伏的聲音再次在我腦中響起。
「咦,原來還能有這樣的走向。」
我問出了久埋心中的那個疑問。
卻聽見它歡快地圍着我轉了兩圈。
「恭喜您,改命成功。」
鐘聲響起, 我穿上冕服,坐上龍攆,奔赴向了那個屬於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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