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開出租車的時候拉了個穿藍裙子的女人。
包臀超短,白嫩修長的腿裸露在外邊看着我直吞口水。
她似乎心情不好。
讓我把車開到小樹林後,自己就開始脫衣服。
一夜風流。
第二天,一個邋遢的老頭扯住我說:「你被鬼迷了。
「還是最猛的厲鬼。」
-1-
我是無神論者。
當即就想甩開他的胳膊離開。
但是沒想到一個看上去幹癟瘦弱的老頭。
力氣大得要死。
手就像焊在我胳膊上一樣。
他看着我嘿嘿地笑着:「後生,聽老頭兒一句話吧!
「不然等黃泉白骨後悔就晚嘍!」
我瞪了他一眼。
剛想開口噴,他卻猛地擼開了我的袖子。
他指着我的胳膊。
本來白皙光潔的胳膊上,竟然有一條紅線。
很淡,不仔細看的話根本注意不到。
我急忙用手搓了兩下。
紅線還在,不是畫上去的。
老頭盯着我:「這叫鬼紅線。
「今兒晚上,她還會找你。
「一連找你七天,紅線會越來越紅。
「等第七天的時候,她就會說順着這條紅線剝開你的皮。」
一股寒意從腳底衝上我的腦門。
我隱隱有些害怕了。
不過面上還是嘴硬:「肯定是不小心劃到了。
「死老頭,別想裝神弄鬼地騙錢。」
-2-
老頭被我態度激怒了,一把甩開我的胳膊。
「沒有鏡子總有尿吧!
「你也不好好看看你自己,哪點值得絕色美女給你投懷送抱?」
我想反駁,但是話卡在嗓子眼裏,罵不出來。
老頭說得對。
我一沒長相,二沒錢的。
雖然談過幾個女朋友,但是昨晚上那個。
極品中的極品,怎麼也不可能看上我啊!
-3-
我遞給老頭一根菸。
「聊聊?」
老頭瞪了我一眼。
把我扯到馬路邊上。
「你要死還是要活?」
我把菸頭扔到地上:「你這不是廢話嗎?
「能活誰想死?」
老頭遞給我一塊木頭:「想活就好辦了。
「你今兒晚上開車的時候。
「把這塊木頭擋在車門口Ṱũ̂₊。
「神鬼莫進。」
Ŧű₁木頭有點發黑。
老頭說這是雷劈過的痕跡。
叫雷擊木,對付鬼怪有奇效。
我接過木頭,有些疑惑地看着老頭:「我直接請假在家不就好了?
「爲啥知道有鬼等我,還非得去開車?
「這不明擺着給人送菜嗎?」
-4-
老頭眯着眼睛:「沒你想得那麼容易。
「你已經被鬼纏上了。
「而且做了那種事。
「相當於已經被下了咒。
「你去開車,還能萬法存一,求一線生機。
「如果你不去,必死無疑。」
我嚇得一個激靈,臉唰地就白了。
老頭拍了拍我的肩膀。
「別那麼緊張。
「有這根木頭在,只要你不主動下車。
「那玩意兒,傷不了你。」
「不過。」老頭一臉嚴肅,「不過,鬼話連篇。」
「鬼怪最會蠱惑人心,你可千萬彆着了她的道。」
我把木頭死死地抱在懷裏。
別管老頭說的是真是假。
我今兒晚上絕對不下車。
爽一時,哪有活一世重要。
和老頭約好明天還在這裏碰頭後,我就離開了。
-5-
晚上,我膽戰心驚地按時換班。
畏畏縮縮地開了一晚上。
天快亮了。
我都沒見到那個女人。
老頭不是說,女人會連着找我七天嗎?
我瞪了車門口的木頭一眼。
鬆了口氣。
就知道是個騙子,這世界上,哪來那麼多鬼?
-6-
就在我全身心放鬆下來的時候。
ŧŭₒ路邊突然有人招手。
我猛地一個急剎車。
是昨晚上那個女人。
我看着她,差點嚇尿了,結結巴巴地說:「你,你來了呀!」
她沒說話,伸手扯開我的副駕。
卻在看到我車上的雷擊木的時候,猛地後退了兩步。
我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喘。
-7-
她雙眉一蹙,用手指着我車上的木頭:「哪來的?快扔了!」
我看着她,弱弱地說了一聲:「不,不扔。」
我就這麼和她僵持着。
過了許久,她突然嘆了口氣:「這是槐木。
「槐木招鬼,你把這個玩意兒放在車門口。
「相當於請鬼上車。
「你今兒晚上開車,沒感覺哪裏不對勁嗎?」
我瞳孔一縮。
呼吸也變得急促了起來。
今兒晚上開車,我確實感覺後腦勺一直涼颼颼的。
我還以爲是我的錯覺來着。
-8-
但是……
我眼神瞟向她,她的話也不能全信。
昨晚上她坐我的車,還能說是巧合。
今兒晚上她又來了,這絕對不是巧合了。
而且我自己幾斤幾兩我還是清楚的。
實在沒能耐讓這麼一個絕色大美人投懷送抱。
她察覺到我的不信任。
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木牌遞給我。
我一眼就認出,那是爺爺的木牌。
爺爺活着的時候,經常摸索。
盤的上邊增光瓦亮的,不會錯。
-9-
她盯着我:「兩次坐你車並非巧合。
「而是你爺爺跟我家族的約定。
「在你 24 歲這年,我要陪你七天,幫你擋災。」
我急忙問:「什麼災?」
她搖搖頭,眼中惆悵萬千:「我不能說。
「但我已經依照約定,來了這裏。
「又把身子給了你。
「信不信我,你自己決定。
「天生,你其實並不普通。」
-10-
我盯着她。
又看了眼車上的雷擊木。
咬了咬牙,一把把雷擊木扔了出去。
伸手把她扯上了車。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她沒再像昨天一樣主動。
而且閉着眼睛,躺在車上。
一副任我爲所欲爲的態度。
眼角似乎還有淚流下來。
-11-
完事後。
我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她閉了閉眼睛:「沉清。
「今天晚上,我還會來找你。
「未來五天,我都會來。
「你別再隨便聽別人的話。
「壞了你爺爺爲你的籌謀。」
-12-
第二天,我捂着頭在家裏呼呼大睡。
跟老頭的約定早就拋之腦後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想再左右搖擺了。
誰知道,下午我睡得正熟。
門外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一聲響過一聲。
我罵罵咧咧從牀上爬起來去開門。
打開門一看。
是昨天的老頭。
我一愣,伸手就想把門關上。
但是老頭力氣大,直接順着門縫鑽進來了。
我還沒完全清醒。
迷迷瞪瞪地問了一句:「你怎麼知道我家在哪兒?」
老頭臉色很難看:「屍氣熏天,隔老遠都能聞到。
「我不知道你在這兒纔怪。」
我一個激靈,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
我把他往外推:「他媽的,瞎說什麼?
「你昨天送我槐木的事我還沒跟你算賬呢!
「槐木招鬼,你讓我引鬼上車,你真歹毒啊!」
老頭一愣:「槐木?」
「什麼槐木?那分明是楊木。
「至純至陽的好東西。」
話說到一半,老頭恍然大悟般。
一巴掌打在我腦門上:「好啊!
「我說你身上屍氣怎麼重了這麼多。
「今兒也沒去約定的地方。
「原來又被厲鬼給蠱惑了。」
老頭恨鐵不成鋼地看着我。
但是我心裏打定主意要信沉清了。
也不管他說什麼。
一門心思地把他往外推。
-13-
老頭急了。
ẗŭ̀¹從褲兜裏掏出一把刀就往我胳膊上劃拉。
刺啦一聲,刀鋒沒過皮肉,詭異的是我一點知覺都沒有。
冷汗瞬間爬上我的腦門。
我擼起袖子,不管在胳膊上怎麼掐都感覺不到疼。
老頭冷哼一聲看着我:「你今兒就算把這截手臂剁下來,你都不會覺得疼,你信不信。」
我急得快哭出來了,急忙問老頭怎麼回事。
老頭點了一支菸,看着Ṫū́₀我:「你跟厲鬼做了那檔子事。
「身體被陰氣浸染,半人半屍,看着是活人。
「但是感覺已經開始慢慢地死了。
「死人怎麼可能感覺到疼?」
我差點嚇尿。
-14-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這老頭雖然說得頭頭是道。
但是沉清手裏確實有我爺爺的木牌。
我昨晚上既然選擇了相信她,就不能再三言兩語被挑撥了。
而且這老頭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
對我的事又那麼上心。
怎麼看都別有目的。
兩相權衡之下,我還是決定相信沉清。
-15-
老頭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
又一巴掌打在我的腦門上。
「你爺爺一世英名,怎麼就生出你這麼蠢的孫子。
「你也不好好想想,那個女娃子爲啥每次都是半夜見你,天不亮就走。
「還不是因爲厲鬼懼陽。
「正常人誰挑半夜見面?」
我訝然地看着面前的老頭:「你也認識我爺爺。」
老頭沒好氣地說:「廢話,不然我管這檔子事幹啥?
「還不如直接讓你這個蠢貨死了得了。」
-16-
我低下頭,記憶中那個乾癟瘦弱,總是咧着一口大黃牙的爺爺浮現在眼前。
我一直以爲他只是個普通人。
唯一不普通的地方就是比平常人都好色。
可是現在看來,並不是這樣。
我抬頭看着老頭:「您能跟我說一下,我爺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老頭嘆了口氣:「現在還不是時候,但是你爺爺與天奪命才留下了你。
「你別讓他的心血白費啊!」
見我還是有點猶豫。
老頭咬了咬牙:「你不信我,我教你個保命的法子。
「你去找點童子尿帶在身上。
「她再出現的時候,你把尿潑她身上,你就知道她到底是人是鬼了。」
我低着頭,沒有應聲,只是衝他點了點頭。
老頭見我把他的話聽進去了。
扭頭就想離開。
「等等。」我叫住他,「我該怎麼稱呼您?」
老頭身子一頓:「喊我顧叔吧!」
-17-
下午的時候,我去幼兒園,用十塊錢買了一瓶尿裝身上。
童子尿,我只信幼兒園小孩哥的。
晚上,我懷着忐忑的心情換了班。
十二點一過。
沉清準時站在路邊跟我招手。
我看了一眼腳下的童子尿,咬咬牙把車停在她跟前。
她剛上車就開始解胸前的扣子。
我摁住她的手,但是她力氣大得很。
直接把我壓到身下,坐了上來。
等她抽身離開後。
我扭頭抓起座椅下的童子尿。
擰開瓶蓋。
但是要潑的時候,我卻猶豫了。
我們好歹過了三個晚ṱű̂⁹上。
她又這麼漂亮,我心裏沒有一點漣漪,一點都不喜歡她是不可能的。
-18-
沉清看到我手裏的童子尿。
眼神瑟縮了一下,身子也往後靠。
看她這個反應,我就知道她是人是鬼了。
我有點難受地看着她:「你走吧!」
又十分中二地補了一句:「他日江湖再見,形同陌路。」
沉清沒動,蹙眉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把童子尿緊緊地摟在懷裏。
就這麼跟她僵持着。
就在我快堅持不下去的時候。
沉清突然嘆了口氣,她說:「天生,我確實不是人。
「但是我絕對不會害你,我是你的妻子,跟你是一夥的。
「倒是那個幾次三番挑撥你的人。
「你最好離他遠點。
「天下沒有白喫的午餐。
「這個世界上,也沒有無緣無故的好。
「他對你這麼上心,肯定有其他的目的,我篤定。
「你最好,自己多留點心思,明天我還會來找你。」
-19-
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
沉清已經拉開車門離開了。
我想了一下。
第二天見顧叔的時候,裝得很溫順。
他說啥,我應啥。
然後等他走後。
我深吸了一口氣。
走進身後的巷子裏,打算一家店鋪一家店鋪地打聽他。
他常來這個地方,應該有認識他的人。
我知道這個辦法很蠢。
但是,我實在想不出別的招了。
-20-
這條街是喪葬用品街。
第一家店,是賣花圈的。
我嚥了咽口水。
往老闆桌子上放了兩張一百的。
禮多人不怪。
老闆笑眯眯地看着我:「想要哪種花圈?」
我搖搖頭:「我不要花圈。
「想跟您打聽個人。」
老闆聽完我說的描述,記賬的手一停,然後抬頭看着我。
「你說的人是不是姓顧,做紙紮生意的?」
我眼睛一亮:「是姓顧。
「您知道?」
老闆臉色唰地白了:「你小聲點。
「橫死的人不禁叫,你聲音這麼大。
「小心他找上你。」
豆大的汗珠從我臉上滾落,大白天的,我後背卻滲出了一層冷汗:「您說的橫死是什麼意思?」
老闆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你不知道?
「三天前他上吊自殺了。
「腳上還掛着秤砣,死得老慘了。」
三天前。
那不是我第一次遇到沉清的那天?
我跌跌撞撞地出了第一家店。
又不死心地一家店一家店地問過去。
無一例外,都說顧叔三天前已經死了。
原來,竟然顧叔也是個鬼嗎?
-21-
我失魂落魄地坐在最後一家店門口。
已經沒有了進去的想法。
但是最後一家店的門卻自己開了。
我扭頭一看,是個穿着一身白色運動衣的年輕人。
他看到我一愣:「臥槽,活死人?
「看面相已經死了二十四年了,你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我渾身一個激靈。
死了二十四年了?
可是我今天滿打滿算才二十四歲。
也就是說,我剛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我緊繃着呼吸,朝着店裏邊張望。
但是整個屋子都空空的,看不出是做什麼生意的。
年輕人注意到我的目光,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經營不善,要倒閉了。
「這兩天都打算關門了。
「哎嗨!這個不重要,你快跟我講講,你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22-
我看着面前的年輕人。
心裏暗自揣摩着,顧叔是鬼,沉清也是鬼。
他們兩個都不能信。
反倒是面前的年輕人,看着不像是有太多心思的樣子。
就像個青澀愚蠢的大學生。
而且……別人都是找上門的。
只有他,我是偶然碰到的。
-23-
我深吸一口氣,看着他:「如果我說,我自己都不知道,你信不信?」
年輕人一愣:「不應該啊!這種奪天地命數的行爲,沒有強大的道法是辦不到的。
「除非……」
年輕人盯着我:「除非,你身邊有什麼大能,他用己身的能力,生生給你奪了二十四年的天運。」
身邊的大能……
我略微想了一下,就篤定地說:「應該是我爺爺。
「但是他已經死了三年了。」
年輕人聽到我的話。
臉上的表情似乎並不意外。
他點點頭:「我猜到了。
「若是老前輩還活着,你身上怎麼會跟這麼多髒東西。
「有想配陰婚的,有想奪舍的、自殺的、橫死的,一個一個纏着你……
「真亂啊……也就是你,別人現在早就入土了……」
年輕人話還沒說完。
我就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臂:「你知道?」
年輕人被我的反應嚇了一跳:「一知半解罷了。
「但是我看你現在生氣潰散,屍氣初顯,要不了五天,你就會完完全全地成死人。」
-24-
我快急哭了:「我不想死,你能不能救救我,多少錢我都給你。」
年輕人盯着我看了一會兒,然後搖了搖頭:「我可以救你,也不要錢。
「但是你要帶我去你的故居。
「到時候,我會隨便拿走裏邊的一樣東西。
「不管是什麼,你都不能攔我。」
我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命都快沒了,還在乎那些身外物幹嘛。
聽到我同意了。
年輕人鬆了口氣,讓我在這兒等着他。
然後起身朝着店裏走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突然回頭:「對了,我叫十方。」
-25-
大概過了半小時左右。
十方揹着一個斜挎包,從店裏走了出來。
他拍了拍我:「事不宜遲,快點帶我去你老家。」
我把菸頭扔掉,麻溜地起身,讓十方上了我的車。
老家在鄉下大山裏。
開車要六個小時。
現在出發,得晚上十來點才能到了。
-26-
連續開了四五個小時後,夜幕開始降臨。
路上不止漆黑,而且空蕩蕩的。
時不時還傳來烏鴉的叫聲。
我有點膽怯。
時不時地扭頭看一眼十方。
想尋求點安全感。
而十方臉上的表情也從一開始的輕鬆愜意,變得凝重了起來。
我越開手越抖。
直到十方突然怒呵了一聲:「停下來。」
我猛地踩了一下剎車。
驚魂未定地看着十方:「怎,怎麼了?」
-27-
十方深吸了一口:「我說出來,你別害怕。」
我快嚇尿了,但還是強裝鎮定:「你,你說,我儘量。」
黑夜裏,十方的眼神也幽幽的,他說:「這條路,我們已經走了四遍了。」
豆大的汗珠混着眼淚從我臉上滑落。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害怕處。
「看來,我們是遇上百鬼攔路了。」
十方邊說邊從斜挎包裏拿出一張黃符。
然後嘴裏唸唸有詞地說着什麼。
隨即黃符無火自燃。
十方看了我一眼:「這個車上,我佈下了結界,只要你不出去,就不會有事,等我回來。」
十方說完後,不給我反應的時間。
直接打開車門跳了下去。
-28-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感覺後背涼颼颼的。
渾身僵直地坐着,一動都不敢動。
汗水滴落到眼睛裏,刺得我生疼,我都不敢抬手去擦一下。
就在我精神極度緊繃的時候。
車窗外突然有人喊我的名字。
我不想去看,但是喊聲一聲大過一聲。
最後直接到了我生理忍耐的極限。
我被迫扭過頭去。
就看到沉清,一臉焦急地看着我。
她幾次想靠近,但是都被一股明黃的光給彈了回去。
見她接近不了我,我稍微鬆了口氣。
悶聲說:「你走吧!我跟你無冤無仇的我不想死。」
「天生」沉清臉上的神情更急了:「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快下來,那個陰陽先生不是好人,他跟姓顧的……」
沉清話還沒說完。
十方就趕回來了。
十方朝着沉清扔了一張黃符。
沉清慘叫了一聲便消散了。
-29-
我心有餘悸地看着十方。
「還好你回來得早,我他媽差點被嚇死。」
十方似是累極了。
沒搭理我。
一上車就閉上眼睛。
囑咐我快點離開這裏。
我直接把油門踩到底。
一路狂飆,天快亮的時候纔到家。
平時六個小時的路程,今天竟然硬生生地走了十幾個小時。
還好有十方在。
不是他,我可能根本就回不來。
-30-
到了我家門口。
剛下車十方就愣在了原地。
我不好意思的寵他笑了笑。
「老家房子很久沒有修葺過了,你別介意。
「這種半木半土磚的房子,你們應該沒見過。」
十方沒理我。
只是面色凝重地衝着我家的門拜了三拜才進去。
我急忙跟在他身後。
-31-
十方在我家裏裏外外,前前後後地轉了三圈。
才停了下來。
他看着我,面上有些瞭然。
「如若是這樣,我便明白了。」
我好奇地看着他。
「你明白什麼了。」
十方席地而坐:「我一直好奇,你爺爺是怎麼把一個死人養這麼大的。
「剛纔我來來回回看了幾遍,終於明白了過來。
「這座房子,有木的地方皆爲槐樹。
「有磚的地方皆爲墓磚。
「槐樹聚陰,墓磚散陰。
「你在陰氣天成的地方住,自然能活得下去。」
我訝然地看着他:「墓磚是什麼磚?」
十方嫌棄地白了我一眼:「墓磚顧名思義,就是從墳墓裏扒出來的磚。」
我縮了縮脖子。
看着家裏的一磚一瓦,多晦氣啊!
-32-
十方一下一下地用手敲擊着桌面。
眉頭緊鎖。
我好奇地看着他:「怎麼了?」
十方搖搖頭:「還有一點沒想透。
「按理說,這些東西,只能讓你以人的形態活下去,但是不足以支撐你長大啊!
「你爺爺還做了什麼是我沒發現的。
「衣食住行。」
十方突然眼睛一亮:「你平時喫什麼?
「可不可以讓我看看。」
我瞪大眼睛:「我爺爺死了三年了。
「我也三年沒回來了,家裏哪裏還有喫的東西……」
話說到ṭü⁽一半,我急忙朝着地窖跑去。
想起來了。
爺爺死之前,醃了一大缸肉放在地窖裏。
還囑咐我,每年記得回來喫一次。
可是城裏喫的東西很足。
回來一趟又不容易。
我早就把這茬忘腦後了。
-33-
我舀了一大碗肉,放在十方面前。
哪怕過了三年。
這肉依舊黃燦燦的,肥得流油。
十方看到肉的瞬間瞳孔一縮。
然後猛地站了起來。
我有些好奇地看着他:「有什麼問題嗎?」
十方嚥了口口水。
然後神色複雜地看着我:「沒什麼問題。
「你胳膊上的肉不是沒有知覺了?
「你把這肉喫完,胳膊也就恢復了。」
十方話音剛落。
我就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往嘴裏塞肉。
直到一根肉絲都不剩。
喫完後,我急忙擼起袖子,掐了一下胳膊。
胳膊立馬紅了一片。
好疼!
我興奮地看着十方。
十方也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什麼。
過了好久,他才深吸一口氣問我:「你知不知道你喫的是什麼肉?」
我摸了摸肚子:「知道啊,羊肉!」
十方沒再說話。
我收拾好碗筷,轉身的時候,十方突然說了一句。
「你說羊肉就是羊肉吧!
「原來這世界上的大能,也是滿手鮮血的人。
「黑黑白白,又怎麼能分得那麼清呢?
「沒能力的兩腳羊,又怎麼不算羊呢?
「說到底,這個世間的規則,還是由強者定的。」
十方的話,我聽懂了,但是我不想深究。
我只想活着。
-34-
晚上的時候。
十方在我的掌心畫了一道符。
他說今兒晚上,沉清還會來找我。
到時候我就把這道符拍在沉清心口。
沉清不死也得半殘。
我有些猶豫。
不管怎麼說,沉清都沒有害我。
而且我還跟她做過三個晚上的夫妻。
十方看出我的猶豫。
拍了拍我的肩膀。
一臉的深沉:「並不是她沒要你的命,就沒害你。
「你們纏綿了三個晚上,她吸了你三晚上的陰氣加精氣。
「導致你現在半人半屍,半死不活。
「你如果對她仁慈,她還會繼續纏着你。
「直到你徹底成爲屍體。
「天生,你別壞了你爺爺爲你的籌謀。」
我攥緊掌心。
面上對着十方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可心裏,總感覺哪裏不對。
好像有什麼東西,一直被我忽略了。
-35-
晚上的時候,沉清果然又來了。
她一臉防備地看着四周。
我主動往牀裏邊靠了靠。
「他沒在。」
沉清這才躺在牀上。
俯身想吻我。
我扭頭躲了過去。
黑暗中。
我直勾勾地盯着她:「我不相信他,可是也沒有那麼相信你。
「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能不能跟我說說我爺爺?」
-36-
沉清嘆了口氣,把我抱在了懷裏。
「你爺爺是這個世界上頂厲害的人。
「可是他是不是好人,我也不知道。
「當初,你還沒出孃胎就死了。
「你爺爺折了十年的壽數,用祕法讓你來了這世上。
「他殺了數不清的人,其中,也包括我。」
我震驚地看着沉清。
沉清嘴角扯出一絲笑。
「別這麼看着我,我是自願的。
「當時,我的家族遭逢大難,那個劫難只有你爺爺能解。
「家主跪在你家門口七天七夜,你爺爺都沒有鬆口。
「直到……他看到了我。
「他說我是天生的陰胚子。
「只要我願意自殺和你配冥婚,在以後你陰氣流散,屍氣外泄的時候把身子給你。
「便救我家族。
「家族興亡壓在我一人身上,我沒得選。
「當天就自刎在你家門前。
「當時死的時候,我才五歲。
「這些年,雖然你看不到,但是我日日夜夜都陪在你身邊,看你長大。
「直到你 24 歲,陰氣近乎乾涸,我才現身。」
我看着沉清。
心裏漫起針扎般的疼痛。
一時間竟不知道,到底希望她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如果是真的,那她存在的意義就是爲了幫我。
可如果是真的,她又是因我而死。
甚至比死還慘。
死後都不得安寧。
還要依附我,爲我活着。
-37-
我糾結的時候。
沉清已經趴在我身上了。
半推半就間。
窗戶外突然傳來一聲十方的怒吼。
「天生,把掌心雷打到她胸口。
「別被她蠱惑了,再被她吸一次精氣,你必死無疑。」
我猛地驚醒了過來。
用手一推沉清。
手心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她的胸口。
沉清身上開始滋滋冒起白煙。
她一臉痛苦地看着我。
「房子中央的槐樹,一定別碰。
「那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
沉清說完後就消失了。
就剩我一個人悵然若失地癱在牀上。
-38-
第二天天一亮。
十方就把我搖了起來。
他遞給我一把斧頭。
我震驚地看着他:「幹嘛?」
十方指了指院子正中央的槐樹。
「刨樹。」
我渾身一個激靈。
「刨樹幹嘛?」
十方把我從牀上扯了起來。
「這棵樹,原本是這個院子裏陰氣的來源。
「也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
「可是現在,隨着歲月的流逝。
「再加上,你又被厲鬼吸了三次陽氣。
「陣眼開始失效。
「本來安身立命的根本,現在變成了害你的禍源。
「聚陰樹,變成了招鬼木。
「你想活下去,只有把這棵樹砍了。
「我給你重新佈置陣法纔行。」
我握着斧子的手有些抖。
昨晚上,沉清剛跟我說了,不要砍樹,今天十方就讓我砍樹。
是巧合嗎?
-39-
我推脫着說現在太累了, 不想動。
等會兒再去砍。
十方還想再說些什麼。
但是看我一臉的不情願。
終是沒再開口。
只是出門的時候。
突然說了一句:「天生,命是你自己的,你最好自珍自重些。」
我面上說知道。
但是等十方給我關上房門後。
我整個都癱軟在牀上,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恐懼如同潮水般席捲我的全身。
我終於知道, 到底哪裏不對了。
我從來沒有跟十方說過我的名字。
可他卻實實在在地叫了兩次。
昨天一次,今天一次。
也就是說,我碰到十方。
並非巧合。
-40-
我急忙拿出手機,給花圈店的老闆打電話。
想問問十方跟顧叔是什麼關係。
可是一連打了幾個, 都沒人接。
我只能編輯短信過去。
讓他看到信息了趕緊回我。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必有重謝。
-41-
我把手機揣進兜裏。
站起來就想出門。
在得到答覆之前,我實在不敢再跟十方在同一個屋檐下了。
-42-
我輕手輕腳地走到院子裏。
剛把手放到門把手上的時候。
身後就傳來十方的聲音:「你要去幹嘛?」
我強擠出一絲笑容。
扭頭說:「家裏太悶了, 想出去透透氣。」
十方哦了一聲, 上前來扯我的胳膊。
「以後有的是機會出去。
「不過現在得先砍樹, 耽誤一分鐘, 你就多一分危險。」
我跟十方僵持的時候。
兜裏的電話突然響了。
我看了一眼,是花圈店老闆了。
我急忙掛了。
但是花圈店老闆樂此不疲地打着。
十方幽幽地看着我:「接啊!怎麼不接呀?」
「你不接,我幫你接?」
我沒了辦法, 只能嚥了咽口水把電話從兜裏掏了出來。
剛一接通,電話那頭就傳來花圈店老闆的抱怨聲:「怎麼打了這麼久才接?」
「哎呀呀,你說叫啥來着,十方啊?」
「不認識, 沒聽過這個名字。」
「不過你說我們街的最後那間鋪子。」
「的的確確是老顧的鋪子,以前是個紙紮鋪, 現在關了。」
「那個叫十方的應該是他的遠房親戚吧!」
「我知道的就這麼多了。」
「你說的重謝是什麼,微……」
花圈店老闆還在電話那ẗũ⁷頭喋喋不休着。
而十方幽幽地看着我。
他說:「有的時候, 人太聰明真的不是一件好事。」
-43-
我被十方綁了起來。
我臉色慘白地看着他:「爲什麼?」
十方還在桌子上寫寫畫畫。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極陰之體,絕佳的修道體魄, 誰不想要?
「而且還這麼年輕。
「本來想讓你死得痛快一點。
「但是奈何你不夠聽話。
「不過也沒關係。
「你已經幫我解決了沉清那個麻煩。
「只要傀儡符畫完, 你不還是得乖乖聽話。
「費點子力氣罷了。」
-44-
十方說完後。
手裏拿着一張黃符,起身向我走來。
黃符貼在我背上的瞬間。
我突然感覺,我的手腳不聽我使喚了。
我機械地拿着斧子,向大樹走去。
一斧子一斧子地砍在大樹上。
我急得快哭出來了。
一陣風吹過來,我突然感覺我嘴巴能動了。
耳邊傳來沉清的聲音:「天生,忍不住的時候就咬舌尖。
「可以暫時恢復清明。
「白天我不能現身,也不能幫你。
「你一定要撐到晚上。」
-45-
我急忙用力地咬了一口舌尖。
力氣很大, 直接滲出了鮮血。
不過暫時獲得了手腳的控制權。
每次忍不住想砍的時候。
我就咬一下舌尖。
直到咬得滿嘴都是血。
十方在一旁乾着急, 但是也拿我沒辦法。
慢慢地,我也悟出了點東西。
第一, 十方捨不得傷了我, 更捨不得殺了我。
第二, 這棵樹只能我砍,別人砍不行。
反應過來後。
我在心裏狠狠地鬆了口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
我舌頭已經快被我咬麻木的時候。
天終於黑了。
-46-
沉清挾着陰風站在了我跟前。
我看到她,激動得差點哭出來。
沉清的臉色還是有點蒼白。
一定是我昨晚上傷了她的緣故。
還不待我說話。
我就暈了過去。
-47-
等我醒了後。
院子裏一切都歸於平靜。
只是斷掉的板凳,還有爛掉的桌子, 都在提醒我,昨晚上這裏發生過一場激烈的打鬥。
-48-
我又回了市區。
繼續開着我的出租車。
我再也沒見過沉清。
她在我的生命中消失得徹底。
好像一切都是我的夢一樣。
我時常悵然若失。
很想再見她一面。
想親口跟她說一聲對不起,還有謝謝你。
-49-
又一個晚上。
我送一個人去鄉下。
回來的時候經過很大一塊亂葬崗。
烏鴉在天上肆虐地飛。
曾經那段被塵封的記憶又再度浮現在眼前。
我咬緊牙關,把油門開到最大。
想闖過去。
可偏偏這時候, 輪胎卻突然泄氣了。
-50-
就在我惶恐不安的時候,路邊突然有人跟我招手。
看清來人後。
我紅了眼眶。
是沉清。
披月而來,一如初見。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