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抵達烏托邦

男朋友在外地半年,我被發現懷孕一個月。
他媽媽抓着理由讓陳彥和我退婚。
「就你也配進我家大門?」
「懷了野種就別出來拋頭露面了。」
我抬頭,慢吞吞地看向坐在主位的男人。
他捏着我的手指,懶懶地靠在椅子上淺笑了一下,聲音溫潤,「我的。」
四下俱寂,他又重複一遍,「孩子是我的。」

-1-
陳彥跟我有婚約,但誰都知道他不把我放在眼裏。
今天他生日,別墅泳池邊羣魔亂舞。
鐳射燈閃得人眼睛疼,穿着泳裝的美女一左一右靠在他身上。
我把剛從酒窖裏拿出來的紅酒放到他桌前,「陳彥,我們談談。」
他抬眼,嘴角勾着一抹笑,「有事就在這說。」
我看着他身旁圍着的人,有些爲難。
陳彥輕嗤一聲,摟緊旁邊美女的腰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吊兒郎當道:
「姜涵,想管我?」
「我現在什麼樣,結婚之後還什麼樣,想進我陳家的門就得受着。」
他兄弟也在那哈哈笑:
「嫂子,你得學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彥哥要是生氣不要你了,你哭都沒地兒哭。」
啊……他們誤會了。
我急得上前兩步,脫口而出,「陳彥,我是想跟你商量一下退婚的事。」
這話就像一道雷,炸得人外酥裏嫩。
DJ 小心翼翼地把音樂調低了一點。
神色各異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這時候我反而沒那麼難以啓齒了。
我認真道:「陳彥,反正你也不喜歡我,退婚對誰都好……」
他打斷我,皺眉把身邊的兩個美女往前推了推,
「滿意了嗎?滿意了就別在這礙我的眼。」
我有些生氣,「陳彥,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裝糊塗,咱們好聚好散不行嗎?」
他猛然站起來,語氣譏誚,「姜涵,退婚之後去找幸福,你配嗎?」
我鼻腔一酸。
他定定看我兩眼,解開腕錶,掄起手臂扔到了泳池裏,笑得惡劣,「撿上來,我就考慮考慮。」
我沉默着。
陳彥知道我怕水。
其實要不是因爲十八歲那年在海邊的意外,或許我們倆不會到現在這個地步。
我知道他這樣做,單純是想戲弄我。
「陳彥,你這樣有意思嗎?」我站在原地平靜道。
他面無表情,逼我就範。
其他人像看笑話一樣看着我。
我轉身就想走。
卻被人惡劣一推,直接跌入了後面的泳池裏。
很黑,水不淺,是窒息的感覺。
我的心臟咚咚直跳,四肢下意識掙扎。
剛從水面探出頭,周圍就傳來一陣調笑聲。
我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襯衫薄薄的料子已然溼透,緊緊貼在了身上。
陳彥居高臨下地看着我,並沒有阻止。
我有些難堪,手突然碰到了一個什麼東西。
目光瞥到剛纔推我那人,直接就扔了過去。
他慘叫一聲,額角冒血,惡狠狠地瞪着我,「你他媽……」
我沒搭理他,只是看着陳彥,「表我找到了,什麼時候退婚?」
陳彥叼着根菸,目光嘲弄,「姜涵,那是表嗎?隨便找個東西就想糊弄我?」
我冷笑着,「我說是就是。」

-2-
僵持間,燈光突然滅了。
接着,不遠處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
「鬧什麼呢?」
我順着人羣看過去。
男人西裝西褲,身邊還立着個行李箱,好像是剛出差回來。
陳彥趕緊扔了手中的煙,恭敬地喊了句,「小叔,您怎麼來這了?」
「這兒離機場近,今天太晚了,順路過來歇歇腳。」
……這是陳聿風?
意識恍惚了一瞬,他怎麼突然回來了?
幸好他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我能稍稍浮出水面,窒息感沒那麼重了。
「泳池裏有什麼好東西?都在那兒不動?」他緩步走過來。
陳彥揮了兩下手臂,「還愣着幹什麼,你們表也掉裏了?」
衆人連忙應聲,撤得挺快。
別墅一下就靜了,好像只剩下我們三個。
一陣風吹來,我冷得縮了一下肩膀。
陳聿風把外套脫了下來,蹲下身遞給我:「上來吧,別凍着了。」
我還惦記着退婚的事,下意識看向陳彥。
可他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剛響起ŧŭₐ的那通電話上。
我聽見那邊有人喊:「阿彥,曼曼那邊出事了。」
「小叔,拜託你幫我看着一下姜涵,我這邊有點事。」
陳彥似乎真的很急,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我突然很泄氣,今天又白忙活了。
情緒莫名其妙翻湧上來,低頭掉了兩滴眼淚。
「他已經走了。」陳聿風把手伸過來。「別哭,先上來,我帶你去找他?」
「不用了……我自己上去就行。」我抓着臺階扶手往上爬。
可是不知道踩到了什麼,腳滑了一下,身體猛然往後倒。
我下意識抓住了陳聿風的手,結果更糟糕了。
噗通一聲,我們兩個都掉進了泳池裏。
我從嗓子裏溢出一聲尖叫,雙手雙腳纏在了陳聿風身上。
我能明顯感覺他身體僵住一瞬,然後拍了拍我的脊背,「別怕。」
這一刻,我腦海裏突然閃過不合時宜的想法。
他好高啊,比陳彥還高。
他抱着我往上走。
腳粘了地我才緩過來,趕緊鬆開他,耳根有些燙,「小叔,對不起……」
他給我披上剛纔脫下的西裝,眉眼間沒有絲毫波瀾,「進屋洗個澡,別感冒了。」
我悄悄看着他,鬆了口氣。
害,這本來也沒什麼……對吧。

-3-
熱水澆到頭頂的時侯,我猛然發現。
衣服都溼了,一會我穿什麼啊……
糾結半天,我裹着浴巾出去,打開房間裏的衣櫃,卻發現都是空的。
這別墅本來就荒廢很久了。
但是離白山很近,方便陳彥生日聚會結束去飆車,他才非要選在這兒。
我在心裏罵了他兩句,什麼時候他才能別坑我。
咚咚咚,敲門聲響了。
我一驚,小心翼翼打開一道門縫。
陳聿風站在外面,額前碎髮凌亂,顯得整個人溫和了許多。
他看着我,「桌上有感冒沖劑,記得喝。」
我點頭,抓着胸前的浴巾,有些艱澀道:「您知道別墅裏哪有多餘的衣服嗎?」
他揚眉,微微Ŧů₊偏頭不再看我,「衣服應該是沒有,而且現在也不好讓人送來。」
我心下一沉,剛想說點什麼,耳邊就炸響一道驚雷。
嚇得我立馬雙手捂住耳朵。
身上的水分蒸發過後,浴巾裹得沒那麼緊了,順勢往下掉。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門就關上了,陳聿風關的。
隔着一層門板,他的嗓音聽起來有些啞:
「我行李箱裏有一件新的襯衫,你要是不嫌棄,我給你拿過來。」
「算了,我去洗澡,你自己去拿吧,就在客廳,新的放在了左邊。」
雷聲過後我沒那麼害怕了,想着剛纔尷尬的場面,確實不好再給他開門了。
等他走後,我才跑到客廳。
落地窗外暴雨如注。
傳言果然不可信,陳聿風哪有那麼冷漠無情,這不挺體恤下屬的嗎。
沒有執意讓他們半夜冒雨來送東西。
我從攤開的行李箱裏找到那件襯衫,換好挺久,水都燒開了他才從房間裏出來。
聽着身後傳來的腳步聲,我突然緊張了一下。
剛纔覺得襯衫好長,現在又覺得它不夠長,只蓋住了大腿根。
我咬脣,故作鎮定地轉身,把水端到了他面前,「小叔,喝嗎?」
他接過,神情似乎有些不對勁。
我心裏咯噔一下,「怎……麼了?」
他仰頭灌了一口水,喉結上下滾動,「怎麼穿的這件?」
不知道爲什麼,我感覺他的嗓子很乾澀,就算喝水也沒用。
他嘆了口氣,「抱歉,我的錯,或許我應該說得再清楚一點。」
我的臉頰霎時爆紅,明白了他是什麼意思。
衣服拿錯了,這件不是新的,那就是他穿過的……
他人站在我面前,襯衫貼在我身上。
好彆扭啊,有一種整個人都被看光了的錯覺……
我臉上溫度不減,支支吾吾卻無法回覆。
他沉默了半晌,輕聲問:「要換一下嗎?」
我趕緊搖搖頭,換了更欲蓋彌彰。
只能生硬地轉移話題,「您喝感冒沖劑了嗎?」
他點了根菸:「只找到了一袋。」
「回房睡覺吧,明天等雨停了我送你回去。」
我現在巴不得離他遠點,連連應聲,逃回了房間。

-4-
早上醒來已經挺晚了,我打開門,看到陳聿風正坐在餐桌旁。
本來我想關門,等他走了再出去。
但他發現我了。
他拿着平板,像是在處理什麼事情,頭也沒抬,「起來了就喫早餐吧。」
我挺慫的,等反應過來已經坐好了。
只好埋頭苦喫,不敢抬頭看他。
「姜涵。」可他突然叫我。
我心中一凜,不知道爲什麼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知道自己晚上會夢遊嗎?」
他低頭看了看身上皺皺巴巴的襯衫,往後靠在了椅背上,輕笑一聲,
「昨晚給我抓得都見不得人了。」
夢遊??
還摸了人家?!
我只覺得腦子轟的一聲,紅暈從臉頰爬到耳後根,又蔓延到了脖頸,結結巴巴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啊……不是……對不起……」
我慌慌張張地解釋,半天也沒講出個所以然。
而他卻點了支菸,好整無暇地看着我。
這時候我膽子突然大了起來,嘴巴快過腦子,
「還不是怪您晚上睡覺不鎖門嗎?」
「要不然我也進不去您的房間,而且哪有人睡覺還不脫衣服的……」
我盯着他的眼睛,聲音越來越小。
「我一個大男人睡覺鎖什麼門。」他挑眉,語氣調侃,「脫衣服?你還想摸點別的?」
我泄氣,「我哪有這個意思。」
他也不說話,隔着煙霧靜靜看着我。
我坐立難安,試探性地說:「要不我賠您一件?」
他笑了,「就一件?」
可是他的襯衫賠兩件我就直接負債了,而且那件還能穿……
「小叔,昨天那件襯衫我就穿了一會兒,回房就脫了,一點都沒皺,要不您換那件?」
「畢竟我真的挺窮的。」
我頭腦一熱,話就說出去了。
他動作都停滯了一瞬,看着我說,「嗯?確定?」
我強撐着立在原地跟他對視,「確……確定。」
「現在就去給您拿。」我落荒而逃。
到二樓的時候,我問了一句,「我送到您房間去?」
我避開他往上看的目光,聽到他說:「好,我一會兒上去。」
把衣服抱到他房間之後,我沒忍住還是多看了幾眼。
佈局陳設和我那間不太一樣,但是我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爲什麼我會夢遊到這兒來啊?
把他襯衫弄得這麼皺,我到底是幹了點啥。
我有些心虛,不敢再待在「案發現場」,趕緊出去喊他換衣服。
他換好衣服,下樓拿起車鑰匙說:「走吧,我送你回學校。」
我瞥了他一眼,襯衫西裝挺括板正。
跟在他後面,我好像聞到了昨晚我用過的沐浴露的味道……

-5-
上車之後我低着頭系安全帶,有點不好意思看他。
「嘶。」他點火的動作突然停住。
我下意識望過去,卻恰好撞進了他的眼裏。
心臟咚的一聲飛速地跳了起來。
他皺眉,偏頭解開了兩顆襯衫釦子。
鎖骨處有兩道還在往外滲血的紅痕。
我心裏一驚。
啊……這不會是我抓的吧……
他抽了兩張紙擦了擦。
然後垂眸看我,語氣有些無奈,「你屬什麼的?」
不明白他問這個幹什麼,「我屬馬的。」
他輕飄飄地來一句,「不是屬貓的啊,昨晚把我壓在牀上又抓又撓的多厲害。」
我深吸一口氣,弱弱開口:「小叔,對不起。」
看着那道刺眼的紅痕,我心裏愈發愧疚,「要不我給您擦擦藥吧。」
「沒事,我自己來吧,藥在儲物盒裏。」他雲淡風輕。
我垂頭去找東西,趕緊遞給了他。
陳聿風人高馬大,車內空間狹小,他一邊拉着領子,一邊往下偏頭抹藥,特別不方便。
好幾次都抹歪了。
他皺着眉,好像還挺疼的。
看得我着急,直接就傾身過去,「我幫您吧。」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半晌才說:「行。」
我的指尖沾着白色的膏體,慢慢往前探,觸碰到了他的皮膚,慢慢摩挲。
他的體溫好高啊,男人都這樣嗎?
我有些出神。
怕他疼,我動作儘量輕。
還沒等我把藥膏全部揉到吸收,他突然抓住我的手往旁邊躲了一下,呼吸好像重了些。
「好了,先這樣吧。」
我嚇了一跳,乖乖坐了回來。
他靜坐了片刻,揉了揉眉心,然後調整了一下坐姿,才發動車子。
車子行到途中,他冷不丁來一句,「下次別亂給人抹藥。」
我這不是爲了幫他嗎……
怎麼反倒被教訓了一頓。

-6-
車快到學校的時候,我纔想起來沒有他的聯繫方式。
「小叔,錢我怎麼給你啊?」
他反問我,「在你心裏我就是這種人?」
這是不用給的意思嗎?
我怕他反悔,趕緊說:「謝謝小叔。」
但是昨晚把人折騰成這樣,我還是有點良心不安。
剛纔抹藥的時候,湊近看到了他眼底淡淡的青色,好像是一晚沒睡。
「要不我今天請您喫頓飯吧。」我捂住錢包又加了一句,「我們學校食堂是出了名的好喫。」
他看了一眼腕錶Ţũ̂ₔ,沉思了一會兒,ẗų⁷「我剛回國今天沒時間,下次吧。」
下次?
下次我還能把人帶到食堂嗎?
他見我沒說話,轉頭過來看我,「生氣了?」
我連連擺手,「沒有,我就是在想下次請您去哪。」
「呵,小姑娘……」他輕笑,「行,想好了你把位置微信發我。」
他單手扶着方向盤,把手機扔了過來。
「密碼 190723,自己加。」
商界大佬的手機,這裏面的東西可比我值錢多了。
他就這麼直接給我了?
我不敢多看,添加之後趕緊鎖屏送了回去。
低下頭,我看着自己的手機屏幕,規規矩矩地備註:陳彥小叔。
車子快到學校門口的時候,我讓他停了車。
正要關車門,就聽他說:「下次用我來接你嗎?」
我在風中凌亂。
怎麼還把我當成不能自理的小孩了。
「不用不用,小叔您慢點開,注意安全。」
「行,到了給你報平安。」
這倒也不必。
他應該也是隨口說一句吧……

-7-
今天沒課,下了車我就往宿舍走。
結果在門口卻被陳彥攔住了路。
他手捧着一束玫瑰,擋在我面前。
昨晚撕破臉之後,我在他面前反而沒有那麼小心翼翼了。
我現在只想跟他退婚。
我皺眉,強忍着想打哈欠的衝動,「你想幹什麼?」
陳彥要把花塞到我懷裏,「昨晚是我不對,給你賠禮道歉來了。」
我趕緊往後退了兩步,扇了扇鼻前飄蕩的花粉。
陳彥臉色變得不對勁,「你現在就這麼噁心我?」
我靜靜地站在原地,輕聲說,「陳彥,你連我花粉過敏都不記得了嗎?」
他低低罵了一句,快步把花扔到了垃圾桶裏,「姜涵,對不起,我……」
他解釋不出來了。
我替他說,「沒關係,你只是忘了而已。」
「咱們都這樣了,還糾纏着有什麼意思?」
或許是我無所謂的態度刺傷了他。
他瞬間就拉下了臉,「姜涵,你嫌棄誰呢?」
「要不是昨晚你非提退婚,我能讓你跳泳池裏嗎?」
「臺階我都給你遞過來了,別給臉不要臉。」
他話說得很重,要是以前,我怕他生氣,早就卑微地求他原諒了。
而現在我轉手就扇了他一巴掌,「陳彥,這個婚我退定了。」
陳彥偏着頭頂了頂腮幫子,嗤笑道:
「姜涵,你做夢,這輩子你只能跟我綁在一塊,這是你欠我的。」
他轉身就走。
我不再目送他的背影,轉身與他背道而馳。

-8-
進宿舍的時候,我差點沒推開門。
好不容易擠進來,就發現地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購物袋。
裏面一道女聲抑揚頓挫,講故事似的跟旁人說話。
看到我進來,我的繼妹姜曼故作驚訝,
「姐姐,你怎麼纔回來,阿彥昨天不是邀請你去他的生日派對了?」
她停頓了一下,皺眉思考,還衝我眨了眨眼,
「看我這記性,都忘了派對開到一半阿彥就被我叫了回來。」
「姐姐不好意思啊,昨晚我心臟疼,實在害怕,就給阿彥打了電話。」
「誰知道他那麼着急,接到電話就趕了回來。」
「聽他那羣兄弟說,那時候姐姐還泡在水裏呢。」
「阿彥也真是的,把姐姐凍感冒了可怎麼辦?」
我拿了衣服去洗澡,就當沒聽見。
洗完出來的時候,她突然咋呼了一聲,給我嚇了一跳。
「呀,姐姐你這穿的是什麼,現在是流行難民風嗎?」
她捂着嘴偷笑起來,環視了一下四周。
「阿彥買了太多了,我穿不完,姐姐,你來挑一件吧。」
「你那身衣服穿出去,外人還得以爲我們姜家多窮酸呢。」
我忍無可忍,「你以爲這些衣服陳彥是買給你的嗎?」
「不是,他是買給我看的。」
姜曼的臉瞬間煞白。
我又補了一刀,「對,你想的沒錯,陳彥就是用你來氣我。」
「剛纔他還捧着玫瑰花求我原諒呢,可是我啊……沒答應。」
她咬牙切齒,「你胡說什麼?」
不知道想到什麼,她的優越感又回來了。
「爸爸讓你去參加他下個月的生日宴會。」
我連眼都沒抬,「不去。」
她眼裏閃爍着名爲惡毒的光,
「聽說姐姐的媽媽病情又嚴重了,醫藥費要翻倍呢。」
我攥緊了拳頭,又鬆開手,看着她說:「行,我去。」
她更得意了。
我垂着頭瞄準了地上的那個橙色購物袋,拎了起來,「就這個了。」
她臉色又變了,差點朝我撲過來,「你幹什麼?」
我笑了,「剛纔不是還讓我隨便挑嗎?這會就小氣了?」
她差點拍案而起,強扯着笑,
「姐姐不像我,是看着這些東西長大的,你想長長見識就拿走吧。」
「那確實是,這包有錢都買不到吧。」我拿着袋子在她眼前晃了晃,趕緊就走了。
慢一點我都怕她不要臉地搶回去。
出了校門我直奔二手包交易市場,三十萬輕輕鬆鬆到手。

-9-
姜曼被我氣回了家,其他室友也不在。
我過了一段清靜日子。
直到在公開課上遇到了陳彥。
下課鈴響之後,我沒像往常一樣跟在他後邊噓寒問暖。
可這次反倒是他追了上來。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面無表情回頭看他。
陳彥上來就是詰難,「姜涵,你真是個麻煩精。」
我瞪他,「你什麼意思?」
他張開手,「這是你的脣膏吧。」
「你落在了我小叔的副駕駛位上。」
「我小叔的相親對象因爲這個跟他在路上吵架,差點出車禍,現在還沒和好。」
「這個女孩跟小叔很合適,雖然前幾天才安排他們見面,但都是知根知底的,家裏已經催他們結婚了。」
我第一反應是他誣陷我,但仔細看看,好像確實是我的脣膏。
我心裏咯噔一下。
他相親對象因爲我生氣了?
他幫了我那麼多,我不能這麼坑他。
我拿回脣膏轉身就走,沒有搭理陳彥。
走到校門口時候,我開始給陳聿風發消息。
「小叔,您對象的手機號碼是多少?」
他幾乎是秒回,「什麼對象?」
我捏住手機,「你們吵這麼嚴重?」
都不願意承認了。
「小叔,您把她的住址給我吧,我親自去解釋。」
打電話容易被那個女孩子誤會是挑釁,這種事還是得真誠一點。
「非要來?」他問。
我有些無語,他這個態度求原諒能行嗎?
「您別說氣話了,女孩子是得哄的。」
我看着對話框的正在輸入中閃來閃去。
最後發來一串住址。
他說,「想來就來吧,現在沒人,密碼就是我手機密碼,你直接進去就行。」
我打車到了那片別墅區。
那棟果然沒人,我沒有直接按密碼進去,太沒有禮貌了。
我等到了傍晚,天上雲層瘋漲,好像要下雨了。
我趕緊叫車,軟件上卻顯示附近沒人接單。
這個小區取僻靜幽謐之處,其實就是很偏很偏的地方。
暴雨天來的很快,頃刻間大雨傾盆。
我環顧四周,找能躲雨的地方。
從不遠處傳來幾聲車笛聲,我眼睛被燈晃了兩下。
那輛邁巴赫穩停在我面前。
車門聲響,我摸了摸臉上的雨水。
還沒等完全看清前面人的身影,他的西裝外套就兜頭而下,沉穩的木質香調迎面而來。
我下意識屏住呼吸。
好像是陳聿風?
他攬着我的肩膀快步往別墅裏走。
「怎麼不進去?」在風雨中,他的聲音顯得異常冷淡。
「怕你對象更生氣。」我從他衣服裏掙扎出去,跑進了屋子裏。
我從玄關處往裏面看,「你對象呢?」
「我哪來的對象。」他揉了揉太陽穴,好像有些無奈。
「就是那個相親對象,你們不是已經要談婚論嫁了嗎?」
他站在玄關解袖釦,「平時你都是這麼造謠我的?」
「怎麼也不編進去點真的,要不然多假。」
別墅看着空蕩蕩的樣子,好像真的沒有第二個人在這住。
所以這個相親對象真的不存在?
「那你爲什麼讓我來啊?」我有些納悶。
「想看看你是怎麼造謠我的。」他又繞了回來,「然後再澄清事實。」
我自知理虧,眼神有些飄忽,「這都是陳彥跟我說的。」
「我怕破環您的終身幸福,特意來解釋一下,誰能想到這是個烏龍。」
他倚靠在牆上點了支菸,領帶似是太緊了,勒得他扯了兩下:
「相親是真的,但是我拒絕了,都是家裏的一廂情願。」
「車我前陣子借人了,他們看到的不是我。」
「原來是這樣。」我站在原地有些尷尬。
「煮碗醒酒湯?」他說。
「我嗎?」離近了我才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氣。
好像是剛應酬回來。
他好笑地看我一眼,以爲我不願意。
「小姑娘真是一點虧都不喫。」
「就當是請我喫飯了?嗯?」
這下我無法拒絕了,往廚房去煮湯。
他又叫住我,「先去洗澡,別生病。」
「二樓右邊第二間,有你的衣服。」
右邊……
我想起上次的糗事,停在了原地。
他愣了一下,也想起來了,淺笑了一聲,
「差點忘了,你容易分不清,你跟我上來,我指給你看。」
他推開房門,指着衣櫃道:「裏面的衣服你都能穿。」
我打開衣櫃看了看。
說是衣櫃,其實這是一個小型衣帽間,但裏面只掛了幾件睡衣。
這是他歷任女朋友留下的?
我大概都看了一遍,定在原地挑不出來一件。
洗完澡之後我裹上浴袍,下樓去煮醒酒湯。
湯燒得滾沸。
陳聿風還是沒出來。
以前聽說過醉酒的人泡澡被淹死的新聞。
我心下一慌,他臥室裏應該是有浴缸的。
這種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我端着醒酒湯敲響了他的房門。
沒人應聲,我越來越低着急,一邊敲一邊貼在門板上聽着裏邊的動靜。
裏邊卻靜悄悄的一片。
糾結了一會兒,我還是決定進去。
萬一真出事了再猶豫就來不及了。
我向下轉動着門把手,往內使力。
裏邊恰好用力拉門。
「湯……」
我傾斜着身子往裏撲過去,短促地尖叫了一聲。
手裏的湯全部倒在了我的腳上。
這不是最重要的……
我垂眸看着懟在眼前的腹肌。
而上面……是我剛纔情急之下抓出的又一道紅痕。
啊……我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小叔,對不起啊。」
我就這麼低着頭往門後邊躲。
一步,兩步,三步,馬上就能走出這個房間了。
身體卻騰空而起。
陳聿風睨着我,手臂往上顛了兩下,「老實待着。」
我的浴袍!
我趕緊捂住腰間繫帶。
他把我放在了洗手池上。
從旁邊的櫥櫃裏翻出了一管燙傷膏。
「小叔,不至於。」
我往回瑟縮着腳。
那碗湯拿上來的時候已經不怎麼熱了。
我又不傻。
他半蹲在我面前,握着我的腳腕。
冰涼的藥膏塗在腳面上,我腳趾控制不住地動了兩下。
他看着泛紅處輕聲問,「疼了?」
「沒有沒有,小叔我真的一點事兒都Ŧų₋沒有。」我額頭上出了一層細汗,伸手擦了擦。
「很熱?」他皺眉,「那些睡衣都不喜歡嗎?怎麼捂着浴袍?」
「你的女朋友們比較性感,她們的睡衣不太適合我穿。」
「哪有什麼女人。」他沉聲道,「衣服都是新的。」
新的?
不會是給我準備的吧。
「您提前準備睡衣做什麼?」
他沒回答這個問題,慢條斯理地站起來問,「你是水做的嗎?」
我有些驚悚地看着他。
結果他又補上了後半句,「每次見你都溼漉漉的。」
「不準備怎麼辦?」
「或者你還想穿我的襯衫?」
我不敢看他,趁他放下了我,趕緊從房間裏跑了出來。
到門口的時候我回頭說,「醒酒湯廚房裏還有。」

-10-
他喝完湯在客廳看見了我,「怎麼還不去睡覺?」
「雨現在太大,不好開車,等停了再送你回去。」
我搖搖頭,鬼使神差地問了句,「酒好喝嗎?」
天邊的月亮圓圓的,今天好像應該是全家團圓的日子。
可這些好像跟我沒有關係。
「想在我這兒喝酒,你不怕出什麼事?」
我遲疑了一會,「叔叔,你是個好人。」
「你說是就是吧。」他語氣淡淡,不像是高興的樣子。
他給我拿了好幾瓶,紅的白的洋的,樣樣都有。
我酒量淺,喝了幾杯就有點撐不住了。
我有點發瘋,圍着陳聿風又說又跳。
假裝自己是個袋鼠,說他是考拉……
他沒有不耐煩,反而提醒我,「慢點,別摔了。」
別摔了,曾經也有一個人總跟我說別摔了。
可是我好久好久沒見過她了。
酒精的刺激,再加上他溫柔的安撫,讓我緊繃了很久的情緒全線崩潰。
這是我三年以來年第一次哭出聲。
我蹲在原地失了力氣。
他站起來,我整個人都落到了他的陰影裏。
我被他抱到沙發上。
他摸了摸我的頭髮。
「怎麼哭了?」
「這酒不好喝,我再去給你拿一瓶?」
我搖搖頭,還是哭。
「我好想……好想我媽媽,可是他們不告訴我她在哪,我找不到她。」
「生日那天,我夢到媽媽了,她輕輕地給我擦眼淚,她說我的寶貝受什麼委屈了呀,我想抱住她,可是她好輕好輕,慢慢地飄走了。」
「我怎麼追也追不到她,她笑着說寶貝你要永遠開心。」
「可是我怎樣才能開心。」
「人生的前十幾年雖然爸爸不喜歡我,可是我有媽媽有陳彥。」
「我是媽媽掌心的小公主,驕縱任性。」
「陳彥和我是娃娃親,他從小見着我就笑,有什麼好的都想着我,我以爲我們會好一輩子。」
「可是,可是爲什麼我媽媽和陳彥的爸爸會糾纏在一起。」
他們互通了十年的書信。
當那些繾綣曖昧的詞句飛揚到他們的臉上時,他們選擇了結束自己的生命。
那天晚上,我和陳彥沒頭蒼蠅似的亂撞,一邊哭一邊喊。
終於在那片海前發現了他們的鞋子。
旁邊黑漆漆的一個人都沒有。
我們兩個人裏只有我會水,陳彥從小就是個旱鴨子。
情急之下我只能獨自去救人。
而我選擇先救了我的媽媽。
把媽媽拉上岸之後,我馬不停蹄地回去救陳叔叔。
可因爲失溫和體力嚴重不足,我遊不回去了。
如果不是救援人員來得及時,或許我也要沉寂在那片無邊無際的大海里。
醒來之後,天就變了。
媽媽被轉移到了別的地方。
而陳彥恨我。
他恨我爲什麼沒救回他爸爸,恨我媽媽介入了他的家。
他報復我折磨我羞辱我。
一夕之間,我失去了所有。
我捂着臉把自己縮成一團。
這是以前我傷心的時候最喜歡用的姿勢。
可是今天有人一寸一寸地把我揉開。
他輕柔地爲我擦去了眼淚,「怎樣才能不傷心了?」
我哽咽着有些哭累了,「我想見媽媽,我想退婚。」
我迷迷糊糊地聽見有人說,「好。」
我的願望第一次有人應答。

-11-
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我的眼睛腫得像核桃。
依稀記起了昨晚發生的事情,我有些不知所措。
咚咚咚,沒門響了。
我心臟漏了兩節拍,「進。」
是陳聿風。
他走到我面前,把手裏的冰袋遞給我。
「敷敷?」
「要不然見不了人。」
我接過來,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
就算是再遲鈍,也能感覺出來不對勁。
回想起跟他相處過的每一瞬間。
好像從一開始他就對我好的特殊。
甚至是有些縱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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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手裏的冰袋捏來捏去,驟然抬起頭鼓起勇氣問:「你是不是對我有意思。」
他笑了,「是問句還是陳述句?」
他這個反應難道是我猜錯了?
我心一橫,「陳述句。」
他把冰袋搶了過去。
我下意識閉上了眼睛,卻並沒有感覺到冰涼的觸感,反倒是耳邊多了一道溫熱吐息,「是,你說對了。」
我睜大眼睛,渾身好像過電一樣,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伸出手想碰碰我的臉頰,卻又剋制地放下了。
他好像有些挫敗,溫柔道,「我追你好不好?」
「婚約的事不用擔心,我會解決。」
那天我大腦宕機,沒法給他任何答覆。

-12-
回到學校我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他怎麼就突然表白了呢?
這是表白吧。
這大半個月我一直躲着他,微信發我消息也沒回。
直到他堵到了學校裏。
「很討厭我?」他擋在我身前。
「啊?」我眨眨眼睛,「沒有。」
「那一起去喫個飯?」他拉開了車門,我一咬牙坐了上去。
自那天起,我們便一發不可收拾。
就差一日三餐都在一起喫了,他還想把我帶到他的公司。
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他待在一起的時間太長,總感覺很久沒碰見過陳彥了。
我就隨口跟他閒扯了兩句。
他似笑非笑,揪着不放過,「怎麼,捨不得他了?」
我無語,「哪有,只是感到奇怪而已。」
他轉着方向盤,「前陣子讓他去別的地方歷練了,短期內回不來。」
「爺爺怎麼說啊,他太重諾了,還不放棄讓我嫁給陳彥?」我突然想起這個事來。
「老爺子那兒我在說了。」他慢條斯理地衝我笑,「放心,我比你還急。」
我:……
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13-
週六那天,我打車去參加我爸的生日宴。
坐上出租車的時候,我纔想起得微信告訴陳聿風不能陪他喫午飯了。
他沒回,可能是在忙吧。
到了酒店,我先進了休息室。
他讓我來絕對是有事找我,說清楚了之後沒必要在這兒浪費時間。
推開門,他們一家三口正其樂融融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見我進來,表情變得虛僞又可笑。
我爸坐在椅子上說:「今天叫你來,是有事要商量。」
我點點頭,「說吧。」
「你把和陳彥的婚約讓給曼曼。」他是命令的語氣。
姜曼怕我不答應,還威脅我,「姐姐你識相點,阿姨那裏可離不得藥。」
我撲哧一下笑了,「當然行了,只要你們能說服陳彥和爺爺,畢竟是他們非我不可。」
突然間,我感覺到不對勁。
按照姜曼的脾氣,我這麼說話她早就該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可她今天卻茶茶一笑,「那就謝謝姐姐了。」
我渾身一凜。
聽見她拍了兩下手掌。
我雖然有警惕,但是抵不過衝過來的人高馬大的保鏢。
他們把我摁在牆上,灌了一杯不知道加了什麼東西的水。
我掙扎着,四肢並用,「放開我!」
我的頭越來越暈,身體卻在發熱。
這羣男人獰笑着把我拖到了隔壁的房間。
姜曼嬌笑着,「姐姐你慢慢享受吧,以後啊,陳彥看見你就得噁心。」
我死死瞪着她。
該怎麼辦呢,怎麼辦?
當着我的面,他們把門落了鎖。
我感覺呼吸越來越急促,面色酡紅。
意識好像陷入了混沌。
隔着霧濛濛的一切,好像有什麼東西清晰了起來。
砰砰砰。
好像是撞門的聲音。
質地考究的西裝裹住了我。
陳聿風的聲音顫抖,帶着失而復得的慶幸,「對不起,我來晚了。」
他抱着我急急地往外走。
裏面傳來一聲聲慘叫。
我蹭蹭他的胸膛,「別弄出人命。」
他抱緊了我,「我送你去醫院。」
「我不要去醫院。」
他喉結上下滾動,聲音沙啞,「那你要什麼?」
「我要你。」我看着他的臉。
這句話好像一根火柴,點燃了他這間老房子。
「不愛我還想睡我。」我竟從他的聲音裏聽出了一絲委屈。
後來在上下起起伏伏中,我哭了出來。
他說:「好好好,別哭了,給你睡。」

-14-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不想睜眼也不想動,整個身體都怪怪的。
他吻在我的額頭「都十一點了,還睡?」
我沒搭理他。
饜足過後的男人十分好說話。
「行,那我先去接個電話,你再睡會。」
他走了之後我也坐了起來,往外看ṭű̂⁹了看,天氣似乎挺好的。
沒多長時間他就回來了,神情嚴肅,「小涵,我得帶你去一個地方。」
我無意識鬆了手,水杯砸在了地上,心跳隱隱發痛。
坐上車之後,我還有些恍惚。
窗外的風景一幕幕在我眼前溜過,車越開越偏,我的心越來越沉。
終於,車速緩了下來,我看見連綿不斷的田野中立着的那一座孤墳。
車子停了下來,陳聿風猶豫着叫我,「小涵……」
我推開了門,跌跌撞撞地奔下去。
怎麼會沒有感覺呢?
只是不願意承認而已。
抱着媽媽還活着的一絲希望,他們威脅我,我也認了。
可是……可是。
我砰的一聲跪在了墳前。
許多想說,無話可說。
我崩潰大哭。
我跪了一天,陳聿風陪了一天。
最後我體力不支差點暈倒,他抱我回到車上,餵了我一顆巧克力。
他抱着我,問想喫什麼,想回家還是再待會……
我什麼都沒力氣回答。
他又發動了車子,這次走得更遠了。
一整夜,他帶我驅車三百公里,趕去了鄰市。
我醒來的時候,看到的是他和初升的朝陽。
「再坐一會,馬上就到了。」他輕聲說。
我靠在玻璃上,漸漸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巨大的城堡莊園。
大門緩緩開啓,我們驅車而入。
正前方有一座巨大的雕塑,是純潔美麗的天使懷抱着月亮。
好像我夢裏出現的場景。
而它後面,是一座恢弘的城堡。
我推開車門,腳步虛浮地站在地面上。
風吹過來。
一粒絨毛輕撫過臉頰。
我伸手抓住它,原來是蒲公英。
「這是哪?」一夜沒說話,我的嗓音有些艱澀。
他牽起我的手,慢慢地往前走。
「我很早就認識了一個小女孩,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兩歲。」
「她很活潑,伸手讓我抱她,結果送了我一副清明上河圖。」
「第二次見面,她穿着粉裙子,梳着羊角年,看着安靜乖巧,卻拿着水槍噴溼了我寫了一天的書法作業,臨走前還朝我做了個鬼臉。」
「後來我聽說老爺子爲了報恩,讓陳彥跟她定了娃娃親。」
「此後很多年,從少年到青年,我都能看到她和我侄子成雙入對,臉上笑意盈盈,可她好像從來沒注意到我。」
「我以爲她會一直這樣快樂,直到涉及到兩家的大丑聞曝出。」
「她臉上血色盡失,愁雲密閉。」
「我覺得她不應該是這樣的。」
「她理應快樂幸福。」
「那天晚上她躲在花園裏偷偷哭泣,大雨傾盆,她全身溼漉漉的。」
「我小心翼翼地湊近她。」
「看她燒得雙頰通紅,我心一抽。」
「我問她要ţŭ̀₄怎樣才能開心起來。」
「她慢慢笑了,語氣裏帶着幾分迷醉。」
「她說現實太殘酷了,書裏說烏托邦裏沒有痛苦,一切都是美好的,她好想去看看。」
「我答應了她。」
「空想的世界太過遙遠,我只能在現實裏儘量嘗試構建。」
「可是我不知道什麼纔是她心裏的烏托邦。」
「於是,我想啊想,琢磨着和她僅有的幾次交集。」
「我記得她喜歡娃娃,喜歡穿粉色的裙子, 喜歡在馬場上肆意狂奔,喜歡亮晶晶的石頭, 但是最想要的是一個許願池。」
泉水叮叮咚咚的聲音砸進耳朵裏,他停住了腳步。
我面前是一株株正在盛開的寶石花田。
折射出的五彩華光灼人眼球。
而另一邊的池塘裏,王八爬出來看到了我們, 噗通一聲,又掉了回去。
「這是我的最終成果,不知道她還滿意嗎?」
陳聿風眼睛裏好像有星星。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淚流不止。
從前曾經失去的好像有人補給我了。

-15-
我們買了塊墓地,把媽媽遷了過去。
之後準備葬禮,我走了一切可以走的程序,不想委屈了媽媽。
從殯儀館走出去的時候天很晴。
陽光照得人暖洋洋的。
一切都塵埃落定。
陳聿風雷厲風行。
姜家的公司落敗, 我爸和姜曼因爲故意傷人面臨着刑事責任。
好像只剩下一件事了。
我看了一眼陳聿風發來的消息,讓司機開往老宅。
一進去好像三堂會審, 氣氛嚴肅得不要命。
陳彥的媽媽看見我,臉上勾起了扭曲的笑意。
她轉頭對着爺爺說:「爸你還不知道吧, 小涵她懷孕了。」
「您猜猜孩子多大了, 三週!」
「小彥在外地半年,她懷孕三週!」
「就她也配進咱們家的大門?」
「要我說懷了野種就別出來拋頭露面了,省得丟人。」
我抬頭,慢吞吞地看向坐在主位的男人。
他捏着我的手指, 懶懶地靠在椅子上淺笑了一下, 聲音溫潤, 「我的。」
四下俱寂,他又重複一遍,「孩子是我的。」
旁邊的爺爺嘆了口氣,柺杖重敲了幾下地面。
「這也是我今天想說的。」
「以前是我罔顧小輩們的意願, 把小彥和小涵湊成一對怨偶。我現在想明白了, 讓他們退婚,以後嫁娶各不相干。」
「聿風和小涵兩情相悅, 不日後將會完婚。」
爺爺拄着柺杖走到陳彥媽媽面前, 身子愈發佝僂,「小彥媽媽, 這幾年我也對不起你。」
她藏了幾年的眼淚, 終於奪目而出。

-16-
我被陳聿風牽到了他的房間裏。
他把我摁坐在椅子上, 聲音顫抖,「孩子……對不起……」
「這幾天有點不舒服,上午就去了醫院檢查,誰知道是因爲這個。」
他雙膝跪地,握住了我的手,
「對不起, 是我的疏忽, 你還年輕, 不想要的話,我們可以再等等, 或者你想丁克我也陪你。」
我雙手放在小腹處,「其實我的親人很少,她也算一個。」
我問:「那我們以後三餐四季?」
他嗓音有些啞, 「嗯。」
我笑了,看着眼前這個男人。
我的丈夫,我的造夢人。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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