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歲的兒子半夜不睡覺,鬧着說要去找幼兒園的好朋友玩。
還說對方在樓下等他,再不下去就要上來敲門。
我以爲他在撒謊,直到他的電話手錶響個不停。
居然真的有人在給他發消息。
「快出來玩呀,我在樓下等你。」
可我在幼兒園的羣裏找了幾遍,都查無此人。
以爲這是誰的惡作劇。
咚咚。
誰在敲門?
-1-
凌晨十二點,早該熟睡的兒子想想鬧着要下樓找新認識的幼兒園同學。
我一開始以爲他就是貪玩,苦口婆心地教育他要聽話。
況且這麼晚了,沒有小朋友還會在外面。
想想卻認真地告訴我:「媽媽,小豆跟我約好了,他一定會來的!」
因爲我的工作調動,兒子才轉來這個新幼兒園不久。
有哪些同學我還沒認全,但是有名字裏帶「豆」的孩子嗎?
或許是我多心了,這也可能是小名。
但我不認爲有家長會允許孩子半夜三更跑到別人家去玩。
我跟兒子商量:「想想,等明天睡醒去幼兒園再跟小豆一起玩好不好?」
想想衝我大發脾氣,「不好!媽媽你說過人要講信用,我跟小豆約定好了,那我就要出去玩!」
一向懂事的兒子變得這麼任性,我也有點生氣了,甚至懷疑他在撒謊。
「你是不是就不想睡覺?不能爲了不睡覺騙媽媽!」
想想癟了癟嘴,低頭委屈。
我有些心煩意亂,既怕冤枉了孩子,又怕孩子養成不良習慣。
此時放在書桌上的電話手錶響個沒完。
想想立刻拿了起來,他亮給我看:「媽媽,你看小豆給我發消息了!」
我定睛一瞧,愣在原地。
兩分鐘前,真的有個叫「小豆」的給他發消息。
「快出來玩呀,我在樓下等你。」
更詭異的一幕出現了。
我在家長羣裏搜索了一圈,沒有一個孩子叫小豆。
小豆又接着發來:「你再不下來,我就去你家找你了!」
「快開門,我來找你了!」
我還是覺得不可能,這肯定是惡作劇。
咚咚。
誰在敲門?
-2-
想想聽到聲音,他光着腳就奔着玄關跑去。
我的第六感在報警。
就立馬衝到客廳把想想抱回來,讓他不要出聲音。
我把想想抱回房間,嚴肅囑咐他:「乖乖在裏面待着,不要出來。」
害怕再Ṫűₕ惹我生氣,想想聽話地點點頭。
我不相信是那個所謂的同學真的來找想想了。
老公又在醫院值班。
門外到底是誰?
我打開可視門鈴的監控,發現一片漆黑。
奇怪,昨天還好好的。
我走到客廳,敲門聲越來越規律了。
當我鼓起勇氣,看向貓眼確認。
沒人?
難道是我太緊張,聽錯了?
我返回房間,看到想想正在拿着電話手錶準備講話。
「我告訴你我們家的密碼是零七二六……」
-3-
「想想,你在做什麼!」
我一把奪下他手裏的電話手錶。
幸好,沒發出去。
「想想,媽媽說了多少次!家裏的密碼怎麼能隨便告訴別人?」
想想不知所措,被我吼哭。
看見他哭得通紅的小臉,我有些愧疚,把他抱在懷裏哄了哄:「對不起,想想。媽媽就是太着急了,家裏的密碼是不能隨便告訴陌生人的,萬一他們開門進來搶走想想怎麼辦?那想想就一輩子都見不到媽媽了。」
「想想不要一輩子見不到媽媽!」
他緊緊抱住我,生怕跟我分開。
我摸着他的小腦袋,有些心疼。
這孩子其實很懂事,我和老公工作頻繁變動。
兩年來,想想每個幼兒園都待不到一週。
孩子很渴望能有朋友。
剎那間,我居然有點希望這個「小豆」真的存在,那想想就不會那麼孤單了。
我打算等明天去幼兒園,好好了解一下具體的情況。
折騰了一圈,想想終於睡着。
正當我也準備休息的時候,門鎖響了。
「密碼錯誤!」
有人在開我們家的鎖!
-4-
我急忙打電話給物業,保安亭立即響應:「您別擔心,我們馬上到您家門口……」
「已開鎖。」
我瞪大了雙眼,門卻沒有被打開。
電話那頭的保安解釋:「陳女士,我們從監控裏看到您家門口並沒有人。剛纔是您旁邊的住戶在開鎖回家,他已經進房子了,您還需要我們上門查看嗎?」
原來是隔壁的鄰居。
我嚇出了一身冷汗,腳都軟了。
「不用了,我一會兒試試把門反鎖。」
這棟公寓隔音真差。
有點風吹草動,前後左右都能聽見。
那剛纔或許也是鄰居在敲他家的門吧?
我擦了擦額頭的汗,都是想想把我搞得太緊張了。
把門反鎖好,我安心躺到牀上。
幼兒園的羣裏突然多了很多消息。
抬頭看了一眼時間,快一點了。
還有家長在羣裏刷屏發消息,都不用上班的嗎?
我正準備關掉,失手點開大圖。
是一張聊天記錄。
那句熟悉的話映入眼簾:「快出來玩呀,我在樓下等你。」
我返回羣聊,那位發圖片的家長我認識。
跟我們住一個小區的子翰媽媽。
她帶着哭腔發了一句語音:「誰認識這個小豆?我們的翰不見了!」
-5-
而後點開的每一條語音都在哭。
她的哭聲令人揪心。
我也是母親,很清楚她的着急。
馬上就私聊她瞭解情況。
子翰媽媽打電話過來,情緒很激動。
「想想媽媽,你認識這個小豆對嗎?你能不能把他的聯繫方式給我?我們家子翰八點半喫完飯說小豆找他出去玩,就再也沒回來了!」
八點半……這都過去快五個小時了,纔想起來找孩子嗎?
對面傳來男人破口大罵的聲音:「天天就會打麻將!連個孩子都看不住!」
我猜這應該是子翰的爸爸。
「子翰媽媽,你彆着急,你先去小區裏調監控,說不定他就是藏在哪裏,只要沒出小區,就能找得到。」
子Ṱù⁾翰媽媽哭得更大聲了。
「找了找了!我都找了!就是沒出小區,想想媽媽,你能不能提供這個小豆的聯繫方式給我?或者你能不能出來一起幫忙找?」
現在?
我明天還得上班,想想還一個人在家,她是不是有點太不見外了?
「子翰媽媽,我們家孩子也一個人在家呢,這個小豆我也確實不認識,就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實在不行你們還是報警吧。」
子翰媽媽聽到我不願意幫忙,她提高了音調:「都是一個班的同學,你怎麼這麼冷漠?我家子翰真出事了,你良心上過得去嗎?」
她不負責任,放孩子大晚上出去玩,倒怪起我了?
「想想媽媽,你今晚先別睡了,有什麼消息我隨時通知你!」
子翰媽媽的,我算見識了。
「讓我抓到這臭小子,看我不抽他一頓!」
子翰爸爸還在那頭罵罵咧咧。
我現在都有點同情這孩子了,怪不得不想回家呢。
子翰媽媽不由分說把電話掛斷了。
還在羣裏發消息點我:「想想媽媽,手機別開靜音,我要給你打電話的!」
要不是爲了讓想想更快適應,跟同學搞好關係。
我纔不想多管閒事。
看來今晚是睡不了覺了。
我回顧羣聊才發現子翰媽媽熱衷發言,什麼事都要在羣裏發。
一路滑下來,我的目光停在了一條消息上。
是十分鐘前發的。
「小豆……不是人工智能嗎?」
-6-
子翰媽媽看到這句話,徹底崩潰。
「你是說小豆根本不是人,它就是一個程序?那我兒子是被誰帶走了呀!」
說「小豆是人工智能的」的是班裏有名的龍鳳胎媽媽。
她一雙兒女都在幼兒園就讀。
姐姐叫李嘉慧,弟弟叫李宇智。
李家媽媽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在朋友圈裏照常分享她的育兒日記。
拍了一張孩子矇頭睡着的照片,心滿意足地配文:「省心的兒子,從不讓媽媽操心。」
子翰媽媽刷到,情緒瞬間爆炸。
她截圖發到羣裏質問李家媽媽是什麼意思?
李家媽媽不緊不慢道:「字面意思,有的人管不好孩子,在這裏怨天尤人做什麼?不像我們家小智,又聽話又懂事,從不亂跑。」
她的話無疑是在激怒子翰媽媽。
我突然想起兩個人之前因爲班費的事,鬧得不可開交。
子翰媽媽作爲家委會成員負責收班費,李家媽媽認爲自己只用交一份,但她家卻有兩個孩子。
「你這個女人是不是你拐走我兒子!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去你家找你!」
面對子翰媽媽的威脅,李家媽媽不以爲然。
「我勸你趕緊去找孩子吧,不然等會兒怕不是找不回來了。」
李家媽媽聲音尖細,說話很是陰陽怪氣。
我無意加入她們的爭吵,但李家媽媽發的那個朋友圈挺奇怪的。
只發了兒子,沒有發女兒。
不過放大一看,被子下露出的辮子……
這不是個女孩嗎?
除了我,子翰媽媽也發現了這件事。
她在羣裏馬上回擊:「某些人眼睛長到天上,連男女都分不清了,你趕緊去看看被窩裏躺着究竟是誰吧?」
發完這條,羣裏寂靜了很久。
李家媽媽沒有再回復。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幾十條語音響個沒完。
我以爲子翰媽媽還在折騰,正準備把羣設置免打擾。
一看消息轟炸的人變成了李家媽媽。
她喘着粗氣,「我兒子不見了,你們也趕緊查查自家的孩子有沒有丟吧……」
語音還沒聽完,屬於母親的本能讓我感到不安。
我迅速跑去想想的房間。
還好,他好好地睡在牀上。
正準備回去,突然意識到不對。
想想睡覺最愛踢被子,我把被子掀開。
他不知所蹤,代替他的只有一個枕頭。
「想想,你在哪?別嚇媽媽,別跟媽媽玩捉迷藏了!」
我家裏四處尋找孩子,都不見他的身影。
慌亂中,我瞥向玄關。
門虛掩着,這是誰打開的?
他可能跑出去了!
-7-
顧不上穿鞋,我赤着腳大聲呼喊想想的名字。
整個樓道無人回應。
這麼短時間,他會去哪?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打電話給物業麻煩他們幫我查監控。
然後發給老公,讓他務必趕緊回來。
老公的電話打不通,我只能寄希望於物業。
還好物業馬上就回復了。
「陳女士,抱歉這邊監控突然故障了,我們已經請人來搶修,大概需要兩個小時。現在馬上派兩個安保人員過去跟您一起找孩子,如果不行可能需要您報警。」
故障?
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衝着物業大吼:「爲什麼偏偏是今天故障!」
物業在那頭一個勁地道歉。
我懊惱不已,如果我寸步不離地守着他,或許他就不會不見。
突然我聯想到了小豆,會不會是小豆帶走了想想?帶走了哪些孩子?
我趕緊在羣裏問李家媽媽:「你爲什麼說小豆是人工智能?你家李宇智找到了嗎?」
李家媽媽反應很快。
「你家想想也不見了?」
「對,他突然跑出去了,我明明反鎖了大門。」
我敲下每一個字的時候,手都在抖。
李家媽媽馬上加了我,她拉了一個小羣。
裏面除了我還有子翰媽媽。
子翰媽媽情緒依舊很激動,她宣泄着憤怒:「李宇智媽媽,就是你帶走我兒子對不對?你再不說,我就讓警察去你家裏!」
李家媽媽發起了羣通話,話筒裏卻傳來男人的聲音,伴隨着此起彼伏的哭聲。
「我是李宇智的爸爸,他媽媽現在情緒太激動了。由我來說明情況。小豆是我老婆偶然在手機裏發現的,他是來自一款名爲好朋友的聊天軟件。這個似乎在孩子們之間很流行,如果不相信你們可以去查看一下自己的手機,或者是孩子們的電話手錶。」
我馬上跑回家,拿到想想的電話手錶,果然也被加裝了這個程序。
「有!我在我的手機發現了這個軟件!」子翰媽媽立刻回應,「那我們應該怎麼辦?讓警察去把這個運營商抓起來嗎?」
我想到「小豆」一直在不停地叫孩子們出去玩,極有可能孩子們的失蹤跟「小豆」脫不了關係。
「我問了小豆,問他把我兒子抓去哪,他不回我!」
子翰媽媽氣急敗壞地控訴。
李家爸爸急忙阻止,卻沒有來得及。
「你這不打草驚蛇嗎……他如果真的抓了我們的孩子,你直接問他,萬一把他惹怒了怎麼辦?」
子翰媽媽委屈道:「那我又不知道,你也不早說。」
我打斷他們:「現在不是糾結對錯的時候,找到孩子纔是最重要的!子翰媽媽跟我在一個小區,我剛問物業查監控,他們說監控壞了要修,你去找他們的時候,有在監控裏發現什麼嗎?」
「沒有,物業漂亮話說得好聽,給我簡單找了一下就沒下文了。」
小區也不大,一次不見兩個孩子,真令人匪夷所思。
我的意見是:「報警!三個孩子同一時間不見,絕不是小事,我們得馬上通知幼兒園,可能今晚失蹤的不只有我們的孩子。」
「對!幼兒園也有責任!孩子出事,班主任怎麼能睡得這麼安穩,這個周老師下了班,手機怎麼都打不通!」
子翰媽媽吵嚷着要讓幼兒園跟物業都付出代價。
我默不作聲,事到如今,找到孩子纔是最重要的。
有一線希望都不能放棄。
最後我們三家達成共識,找到物業修好監控爲止,如果再找不到孩子,就報警!
我滿頭大汗地繼續在每個樓層尋找想想,逐漸感覺到無力。
距離想想失蹤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了。
不能再等了!
我拿出手機正準備報警,突然有人在喊。
「媽媽!」
-8-
小區裏的保安牽着想想出現在我面前。
想想奔跑着朝我撲過來。
我的眼眶差點湧出淚水,這種失而復得的心情讓人想哭。
「你去哪了!」我抱着那柔軟的小小身體,說不出責備的話。
保安解釋說在夜間巡邏的時候,發現草叢裏好像有東西,拿手電筒一照,發現了他。
「媽媽,我睜眼就發現周圍黑漆漆,你也不在我身邊,我好害怕。」
想想還光着腳,頭髮上甚至都有雜草。
整個身體都在瑟瑟發抖,他剛纔該有多害怕。
「孩子找到就好,他可能是夢遊。我們老家的人常說小孩身子骨弱,時常容易被一些東西勾走魂。你要好好看住孩子,不然很容易丟。」
這個保安挺好心,但好像是新來的。
我沒有見過他。
原本我還想問他的名字,好明天去物業感謝。
他擺了擺手,飛快離開。
我牽住想想的手回到家裏,終於聯繫上老公。
他剛纔在急診搶救病人,一結束就給我打了回來。
這一夜真是驚心動魄。
老公聽完了我的話,他沉默了一會。
「老婆,你找到孩子的事先不要跟另外兩位家長說,等監控修好再告訴他們。」
我有些疑惑,他們也急得不行,我不應該給他們馬上提供線索嗎?
「情況不明,人心難測。咱家的孩子是找回來了,但不確定他們那邊什麼情況,我是擔心他們情緒激動會對你們造成什麼傷害。不然你等我下班,我回去陪着更安全。」
老公說得有道理,但我還是想能幫一點是一點。
畢竟孩子是無辜的。
當我正打算把找到孩子的事情告訴子翰媽媽跟宇智媽媽時。
點開羣聊發現,子翰媽媽瘋狂給我打電話和發消息。
「想想媽,你怎麼不回我?你是找到想想了嗎?」
「你在拖延時間嗎?你跟偷走我兒子的人是一夥的嗎?」
「你再不回我,我就過來找你了。」
咚咚。
她來得這麼快?
-9-
門外是個男人在說話:「想想媽媽,我是剛纔那個保安,我們老家有個治夢遊的偏方,對孩子很好。你想要嗎?」
他叫我想想媽媽?
奇怪,物業都叫我陳女士。
我不敢回答,就透過貓眼去看。
他依舊穿着那身保安服。
可就是感覺有哪裏不一樣了。
男人微微抬頭,我嚇了一跳。
剛纔燈光太黑,我沒有發現他的眼底佈滿血絲。
是眼神!
他眼神不一樣了,溫和到陰森,還透着狠戾。
我是做人事工作的,不會看錯。
「想想媽媽,你還不開門嗎?我知道你在看我。」
見我不說話,他竟然開始低頭按密碼開鎖!
「滴!密碼正確!」
扭動把手的聲音,讓我倒吸一口氣。
咔嗒。
幸好這款門從裏面反鎖,他從外面打不開。
我聽到一記猛踹門的聲音。
接着外面瞬間安靜。
他似乎已經離開了。
我跌坐在地,當我仔細回想,發現有很多不對勁的地方。
他說想想夢遊自己跑出去?
等等,可門是反鎖的呀!
就算夢遊,想想也不會開鎖。
我忍不住胡思亂想。
這到底是誰開的鎖?他又怎麼會有我家的密碼?
這裏實在太不安全了。
我現在根本不敢閉眼睡覺,就想馬上天亮。
彷彿天亮,這場噩夢就會過去。
外面好安靜,家裏也是……
我回過頭,發現想想又不見了!
難道我並沒有找到他?
我失魂落魄地衝進房間,發現他躺在牀上安然無恙,伸手摸到他稚嫩的臉龐。
確認不是做夢,我那顆懸着的心才落地。
手機又響個沒完,幾通陌生來電攪得我心慌。
再度點開消息,全是紅點。
除了子翰媽媽和宇智媽媽,就連班主任都來給我發消息。
班主任向我瞭解情況:「想想媽媽,你找到想想了嗎?如果找到孩子,請告知我。」
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門砰砰直響。
「開門!有沒有人在家?」
是宇智爸爸。
「要不直接叫物業來開?她肯定在家,故意躲着我們不開呢,是不是她把孩子偷走了?」
這個疑神疑鬼的聲音是子翰媽媽。
「家長們,稍安勿躁,讓我來……」
幼兒園班主任周老師!
怎麼她也來了?
-10-
三個人同時出現在我家外面,屬實讓人懷疑。
現在的我誰也不會相信。
「想想媽媽,我是周潔,你在家嗎?」
嘀嘀嘀。
我手機響了,聽見門外的宇智爸爸篤定道:「她肯定在家,我都聽到裏面有電話鈴聲!」
「趕緊出來吧,不然我們找人暴力開門了!」
看他們的架勢,真打算大鬧一場。
周潔還在勸,宇智爸爸沒什麼耐心了:「今天我兒子要是找不到,你孩子以後也別想好過!你現在出來,一切還能商量!」
老公說得沒錯,人在這種情況下會喪失理智。
更何況孩子不見,父母是第一責任人。
在巨大的愧疚和壓力下,他們已經默認把所有的責任都怪到了我身上。
「找人來開鎖,就是拿電鋸也給我鋸開!我倒要看看這個女人躲着我們做什麼?」
周潔攔不住他們,只能苦口婆心勸我:「想想媽媽,孩子不見大家都很着急,你不如出來,大家一起想辦法!」
我不能讓他們破門進來,不然等會兒更說不清楚。
這兩對不講理的父母,保不齊會對我和兒子做什麼。
報警!
我撥打了報警電話。
不能指望物業了,都說要來,半天不見人。
就在宇智爸爸準備用電鋸破開我們家的門時,警察終於趕到。
「陳女士,你可以出來了。」
我打開了門,看到幾個狼狽的身ṭû₄影瞪着我。
不敢想象,剛纔我若是開門會發生什麼?
警察把所有人都帶到了物業的會議室。
我抱着睡眼惺忪的想想,坐在我對面的子翰媽媽朝我破口大罵:「你這個自私的女人,你的孩子找到了爲什麼不告訴我們?你是不是跟拐走我兒子的人是一夥的?」
其他人也看向我,他們把懷疑的矛頭指向我。
宇智爸爸壓着怒火質問我:「我聽說你在科技公司工作,那個小豆是不是你搞出來的?」
我理解他們的心情,但是也不能把髒水往我身上潑。
「我是在科技公司工作……」
「我就知道!」宇智媽媽拿起剛纔接的熱水就往我這裏潑。
我急忙轉身,這纔沒有潑到想想。
「你嫉妒我兒女雙全,你趕緊把我兒子交出來!」
宇智爸爸按住她,她趴在他懷裏痛哭。
我被燙到後背,忍不住咬緊牙。
想想甦醒,見我皺眉,他伸出小手ŧū́₌撫平我的疲憊。
「媽媽,這是哪裏?」
爲母則剛,我想我沒有理由讓想想在幼兒園抬不起頭。
「我是在科技公司工作,可是我是人事,根本不懂技術,這個程序也不是出自我們公司。我不告訴你們,是出於自保。我老公不在家,我們孤兒寡母的,你們一個個氣勢洶洶來找茬,我怎麼敢開門?」
「誰找茬了?你是說我們欺負你嗎?」子翰媽媽理直氣壯。
都要把我們家門拆了,還不叫欺負。
我話說盡了,他們不相信就去指望警察吧。
警察向周潔跟物業都收集了情況。
目前除我們三家之外,還有一個由奶奶撫養的留守兒童叫沈小雨的女孩不見了。
老人家年紀大,只能先安排她在家裏等消息。
「陳女士,請你再仔細回憶一下那個保安的長相,還有當時的情景,孩子真的是自己跑回來的嗎?」
我向物業描述了他,結果物業那邊根本沒有這個人。
不存在的「小豆」和不存在的保安。
一下重疊到了一起。
想想的電話手錶被警察的技術部門拿走破解。
他們把希望寄託在想想的身上。
被這麼多人圍着,想想很緊張。
「小朋友不要害怕,叔叔問你幾個問題。」
想想看了看我,我點點頭。
宇智媽媽惡狠狠地盯着他,「趕緊說!」
想想一下就失控了,哇哇大哭起來。
警察把他們都先帶到另一個房間,再向想想問話:「想想,當時你爲什麼要跑下樓呀?」
「我記得是小豆叫我出去玩,他一直叫我,我就出去了。」
小朋友一般分不清幻想和現實。
警察並沒有立刻相信。
「那他是通過給你發消息叫你的嗎?」
想想認真思考後搖頭:「不是的,他就在我耳朵旁邊喊我出去。」
這怎麼可能?
我查看過這款軟件,小豆只能通過文字聊天。
「他還一直讓我快點,他說在小區的滑滑梯等我。」
警察讓同事趕緊去滑滑梯找找有沒有其他孩子在。
「那除了你和小豆還有別人嗎?」
想想突然低頭不說話。
警察把我單獨叫到一旁,「這個小豆真的是人工智能嗎?會不會真的有這麼一個孩子?」
我走到想想面前,蹲下來跟他平視。
「想想,你見過小豆嗎?」
他不停搖頭。
果然如我所料,小豆不是真人。
下一秒,想想卻說:「我見過他爸爸!」
-11-
我和警察都愣住了。
「想想,你可不能騙警察叔叔,你在哪見過小豆的爸爸?」
想想抬頭,「可是小豆爸爸不讓我告訴你們。」
看來真有這個人存在啊!
我急了,這可是三個孩子的命。
「想想,媽媽是不是教過你不能騙人!你快告訴媽媽!」
「我和小雨在跟兔子叔叔玩。」
「兔子叔叔是小豆的爸爸。」
我以爲他又分不清幻想了。
「誰是兔子叔叔?」
想想意識到我着急,他抽泣着解釋:「媽媽你不要生氣,就是來我們幼兒園做演習的兔子叔叔!」
演習?
班主任周潔被叫過來,經過回憶。
這是一次與藍科智能門鎖有限公司聯合做的防拐演習。
當時Ťṻₓ負責對接的是位叫程潛的工程師。
「想想說的兔子叔叔可能就是他。」
我認出了合照上的那雙眼睛,他抱着玩偶頭,一臉淡漠。
「是他,他就是穿着保安服帶想想回來的人!」
鎖定了嫌疑人,警察迅速展開排查。
他們還想去我家裏看看。
對於門反鎖着,想想究竟是怎麼跑出來的問題,我依舊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警察開口問我:「房子裏的傢俱都是你們自己買的嗎?」
「不是,爲了孩子上學方便。我們才搬到這裏不久,除了牀,傢俱都是前房主贈送的。」
他把我領到了書房,挪開書櫃後的場面讓我震驚。
「這道暗門通往隔壁房子。監控也恢復了,想想當時不是夢遊,看狀態他應該是被催眠了。程潛一直靠這扇暗門出入你家。」
可我在今晚之前,根本不認識程潛。
這個男人居然如此可怕,他到底精心設計了多大的一個局。
想想提供的線索不多。
程潛似乎早有預料,手錶裏的軟件被停用了。
警方查到的地址就在我家隔壁的房子。
他們打開後,人去樓空。
而我是最後一個見到程潛的人。
幾位家長坐在物業辦公室裏哭天搶地,我透過玻璃看到他們臉上的絕望。
天就要亮了,不知道孩子們還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
「我的小智,媽媽沒了你可怎麼辦啊,媽媽就你一個兒子啊!」
宇智媽媽的話提醒了所有人。
我們都忘了,目前除了想想,還有一個孩子也知情。
龍鳳胎中的姐姐——李嘉慧。
小姑娘被奶奶扯着手臂推進來,警察拿着程潛的照片耐心地詢問她是否見過他。
誰料她語出驚人。
「弟弟死了嗎?他是不是再也回不來了?」
「你這個死孩子!你說什麼?」宇智媽媽衝上去打她的屁股。
「我說弟弟要是消失就好了!」
李嘉慧似乎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喊出了這句話。
從監控裏看,李宇智是ŧū́ₐ自己跑出家門的,但他身上穿的是李嘉慧的帽衫。
他們誤以爲跑出去玩的是李嘉慧,所以沒人在意。
李嘉慧告訴我們:「弟弟貪喫,我跟他說去樓下滑滑梯那裏藏了好多零食,我說穿我的外套,他不會捱罵。」
而她負責繼續躺在牀上假裝成弟弟。
「你!你怎麼會這麼心狠呀?」宇智媽媽哭暈在地上。
滑梯前有一棵樹,正好是監控死角。
「他搶走了我的一切,憑什麼你們生了我還要生他?你們都嫌棄我,你們都只喜歡他!」
她吼出了自己積壓已久的委屈,是父母的偏心讓她走上了歪路。
「當初就應該把你送走!」
宇智奶奶扇了李嘉慧一巴掌,她嚎啕大哭起來。
整個辦公室陷入混亂,詢問被迫暫停。
等李嘉慧冷靜下來,她辨認了程潛,是他帶走了孩子們。
當問到小豆,李嘉慧竟然說出了跟想想類似的話。
「我見過小豆。」
宇智爸爸憋不住情緒,按住她的肩膀:「慧慧,你不能再撒謊了!小豆怎麼可能是真人?你怎麼可能見過他?」
李嘉慧抿了抿嘴,不敢說話了。
此時想想的電話手錶響了。
是個陌生的虛擬號碼。
大家都把希望寄託在這通電話上。
接通後,電話裏傳來稚嫩的聲音:「想想,我是子翰!」
-12-
子翰媽媽快步衝上去奪下手機。
「子翰,你在哪?我是媽媽!」
「媽媽,我跟小豆在一起玩呀!」
我們所有人都沉默了。
子翰媽媽的聲音都在抖,「你別嚇媽媽,你趕緊告訴媽媽,你在哪?媽媽去找你。」
子翰聽起來很興奮,「媽媽,是真的!你要不要聽小豆的聲音?」
子翰媽媽嚇暈過去,只能由我拿着。
我們的心都被吊了起來。
難道小豆真的存在?
聽筒不斷重複詭異的玩具人聲:「快來玩啊!下來玩啊!」
突然戛然而止,這次是子翰在說話。
「想想,我等你好久了!你別忘了答應我的事……滴。」
也就是說他還沒打算放過想想!
我後背發出一身冷汗。
如果不抓到他,恐怕他遲早還是要對想想下手。
天亮了。
警察這邊終於有進展,他們捕捉到程潛最後的定位。
「是在……」
周老師驚呼:「是在幼兒園!他在幼兒園綁架了孩子們!」
-13-
幼兒園被團團圍住,四周都是警察,還有送孩子來上學還未來得及離開的家長。
我們趕到那裏的時候,程潛和另外失蹤的三個孩子都在裏面。
「我的小智!」宇智媽媽要衝進去救她的兒子。
警察告訴我們,他的身上可能有炸彈。
孩子們淒厲的哭聲從幼兒園的廣播裏傳出來。
隨後男人冷靜的聲音傳來:「這只是一次測試。」
「針對所有家長的測試,大家不要緊張。」
門外圍着的家長已經按捺不住了。
「誰允許你們這樣測試?」
家長中以媽媽居多,都很不滿意他的說法。
「爲什麼只測試媽媽,不測試爸爸?」
怕引起騷動,警察們並沒有過多解釋。
似乎早就料到有人會這麼問,他繼續往下說:「您不要激動,我們同樣測試了爸爸。」
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安安!陳安!」
我直到後頭看見我老公穿着白大褂火急火燎地跑進來。
他剛做完一臺手術,連鞋都跑掉了一隻。
「想想呢?想想沒事吧?我收到幼兒園裏有歹徒的視頻,馬上跑過來了。」
想想抬起毛茸茸的腦袋,「爸爸!」
老公鬆了一口氣,與此同時還有好幾個爸爸也朝我們這邊跑了過來。
廣播裏傳出心滿意足的笑聲。
「很好!父母都來的,可以把孩子領走了。」
他果真把孩子們一個個放了出來。
程潛把所有人搞得一頭霧水,這難道真的只是一場人性測試?
子翰媽媽趕緊給子翰爸爸打電話:「你快來幼兒園領兒子!你不來?……那我們就離婚!」
周老師在外面負責覈對名單,就連子翰和小雨都被送了出來。
「好像少了一個孩子。」
警察脫口而出:「少的是不是男孩?」
資料顯示程潛有一個孩子。
被留下的正是宇智。
「還有半個小時,你們不要的孩子,我就帶回天堂了哦!」
程潛嬉皮笑臉地威脅所有人。
「我的兒子!你們快去救我的兒子啊!」
宇智的父母抓着警察的制服不鬆手。
當即警察們決定用變聲器,假扮小豆給程潛打電話,讓他放低戒心。
一旦他放鬆,他們就進去解救孩子。
當電話接通的剎那,「爸爸!」
這句話喊出來被掛斷了。
「我們這麼快穿幫了嗎?到底哪裏出錯了?」
「小男孩的聲音不是差不多嗎?」
-14-
我恍然大悟:「他的孩子不是男孩!是女孩!」
我們一開始都默認小豆是男孩子的名字。
方向弄錯了!
資料上有一張模糊的背影,是短髮的孩子穿着足球球衣。
但是愛踢足球的也有可能是女孩!
戶籍資料上顯示他果然有一個女兒!
事發突然,這件事一開始誰都沒有在意孩子的性別。
大家露出懊惱的神情,錯失了一次好機會,孩子可能就會多一分危險。
再打過去,一直都是無人接聽的狀態。
我看向獨自站在角落的女孩沈小雨,她唯一一個沒有父母來接卻被安全放出來的孩子。
「她爲什麼一個人?她的父母呢?」
周老師解釋:「小雨是留守兒童, 爸爸在外地跑運輸, 媽媽得病去年不在了。」
或許她會是突破口。
「讓沈小雨拿着喇叭跟他喊話!」
沈小雨懂事地點頭,馬上就明白了我們的意圖。
她照着紙板上的話念。
「爸……爸,我是小豆,我不要朋友了, 我們回家吧。」
果然奏效了。
程潛帶着哭得鼻涕眼淚直流的宇智走了出來。
他溫柔地對沈小雨說:「回家吧,爸爸想你了。」
程潛鬆開宇智的那一刻,警察馬上去把他抱出來。
「快抓住他!」
周圍的家長議論紛紛:「他不是研究員嗎?」
「他不是什麼研究員, 他就是附近精神病院跑出來的病人!」
程潛被抓, 從他口袋裏掉出一隻兔子玩偶, 他想伸手去拿, 卻無能爲力。
「小豆小豆,在嗎?」
「爸爸爸爸, 我在。」
經過審訊,程潛承認他一開始打算想帶着三個孩子跟所有老師同歸於盡。
決定放過子翰是因爲子翰媽媽的覺醒,而宇智父母依舊冥頑不靈。
「爲什麼是三個?」
他回答:「我永遠都不會傷害小豆。」
程潛把沈小雨當成了小豆。
他患有雙重人格和精神分裂,一個人格暴戾, 一個人格溫柔。
五年前程潛的女兒程小豆在讀幼兒園的時候, 由於老師看管不力,意外從二樓的窗戶墜落。
據說她是爲了躲避三個男孩的追打,才站上去的。
他是單親爸爸,老婆難產去世。
他跟女兒相依爲命,由於工作很少陪伴孩子。
我看過他爲了維權發的照片。
孩子摔成那樣,再堅強的父親也會崩潰。
這幾年他總是在放學的時候, 在各大幼兒園門口徘徊等着接孩子回家。
可惜,他的女兒再也回不來了。
他利用大數據篩選, 鎖定了我們幼兒園。
園裏的家庭大部分都是喪偶式育兒, 父母存在一方缺位,甚至雙方都缺位的情況。
長期缺乏陪伴的孩子只能依靠網絡上的虛擬朋友來尋求安慰。
這才讓程潛有可乘之機。
程潛通過網絡入侵我們的生活, 引誘孩子下載的聊天軟件裏有竊聽功能, 對我們的情況瞭如指掌。
我家門鎖密碼自然可以輕而易舉地解開。
只不過他算錯Ṫû₂了一件事——我身爲母親的敏感和執着。
雖然程潛通過催眠把想想騙出去。
當想想清醒過來, 就馬上哭鬧要找媽媽。
而我正好也找在想想。
在最累的情況下, 我也不會放棄尋找我的孩子。
過後警察問我爲什麼知道沈小雨可以讓程潛放下最後的計劃?
因爲沈小雨走出來的時候,他看着她的眼神, 無比眷戀。
我想他做這一切是爲了彌補遺憾。
程潛說除了想想, 沈小雨是被迷暈才能帶走的孩子。
他問過她:「小雨, 做叔叔的女兒好不好?」
沈小雨拒絕了。
她說她有爸爸, 那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後來沈小雨的爸爸從外地連續開了八個小時高速趕回來, 我見到了那個黝黑沉默的男人。
他哭得雙眼通紅, 還要女兒反過來安慰他。
我想所有的家長都被上了最沉重的一課。
這件事後, 老公跟我搬了最後一次家。
換到離幼兒園跟我們上班都近的地方,方便以後有更多時間一起陪孩子。
想想終於在現實中交到了很多好朋友。
他好像忘記了那晚的事,ŧŭ⁹ 不再提起小豆。
看着兒子無憂無慮的笑臉, 忘記煩惱也是個最好的結局。
我牽着想想去公園, 發現有人在擺攤吆喝:「人工智能,歡迎瞭解!」
他仰起天真的小臉問我:「媽媽,什麼是人工智能?」
我拿起手機向他展示, 「小艾,小艾。」
「我在。」
「媽媽,媽媽。」
「我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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