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夢到了二十年前去世的小姑。
我以爲是小姑想我了,帶着她生前最愛的向日葵去看她。
結果在墓園,我看到了一個和小姑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
-1-
我做了一個夢,夢裏小姑穿着熟悉的白色碎花長裙,牽着我去買棉花糖。
下一秒,畫面一轉,小姑跌落了無盡的湖水之中,不停地掙扎……
我驚地醒了過來,心臟狂跳,冷汗淋漓,四周的黑暗彷彿充滿了無形的威脅。
我連忙伸手去摸牀頭的開關,啪的一聲,燈光亮起,將房間照亮。
恐懼感這才漸漸消失。
我已經很久沒有夢到我小姑了,二十年前,她被人殺害拋屍在湖裏。
從那以後,小姑就成了我家的禁忌話題,沒人提起。
我重新躺回牀上,卻難以入睡。
爲什麼好端端地會夢到我小姑呢?
早上還是像往常一樣喫早餐,爸媽在討論奶奶生病的事情。
我小聲說道:「昨晚,我夢到小姑了。」
我爸和我媽瞬間安靜下來。
幾秒過後,我媽方纔開口:「可能是小慧她想你了,你小時候不是經常找她玩兒嘛!週末找個時間去墓園看看她吧!」
我爸看向我認真囑咐:「你可別在奶奶面前提起你小姑,最近她要做手術受不得刺激。」
「知道了。」
我喝了兩口小米粥後,還是問出了多年來的困惑:「小姑真是小姑父殺的嗎?」
我爸瞬間一拍桌子,嗤聲道:「警察都確定的事情,你還懷疑什麼,難不成你還想翻案嗎?」
我媽立刻撫摸着我爸的胸口:「行了行了,小米許是警局待久了,變得有些敏感,你好端端地生什麼氣!」
說完,又看向我:「小米啊!這事就是你那個精神病小姑父乾的,沒得跑!你就別多想,好好上班!」
「知道了。」
我換好衣服,提着包出門上班,回頭看着沉默的父母,總覺得他們兩個包括我們整個於家都隱瞞着什麼祕密。
-2-
我是一名犯罪心理側寫師,目前就職於市公安局。
自從夢到小姑後,我就總是心裏不安。
小姑名叫于慧,比我大 15 歲,未出嫁之前,是她一直帶着我長大。
我和她關係也十分親切。
我記得,是我七歲那年暑假,爸媽送我去小姑家找她玩。
到了她家卻發現大門緊閉,沒人在家。
路過的鄰居說:「這家人已經好幾天沒回來了。」
我爸瞬間慌了神,囑咐我讓我在車裏好好待着,他和我媽出去找小姑。
我在車裏等了很久很久,我爸我媽都沒回來,反倒是聽到村裏有人大喊:「不好了,陵水湖死人了!」
我連忙跟着去看熱鬧的人一路跑到陵水湖外。
岸邊圍繞着一圈人,都在紛紛議論:
「這不是劉二狗家媳婦嗎?」
「對,就是于慧那丫頭,這身衣服前幾天我還看她穿過!」
「這事肯定是劉二狗乾的!」
「劉二狗經常打他媳婦,孩子都被他打沒了。估計這次是上了頭,乾脆把人給殺了!」
「可憐的姑娘!」
……
我從人羣鑽了進去,看到幾個壯漢在湖裏打撈屍體,而我媽在岸邊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3-
我揉了揉疲憊的眼睛,突然想起什麼,轉頭問我師父:「師父,我記得二十年前,您是在陵水派出所工作吧?」
師父程濤一愣:「對啊,怎麼了?」
「那陵水湖拋屍案,您記得嗎?」
程濤沉思一番,忽而想起:「好像是我協助辦理的第一個案子,怎麼了?」
「那當時有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
「沒有,案件並不複雜,真兇當時很快就落了網。我記得是死者的丈夫,兩人關係不和起了衝動,丈夫一氣之下就把死者殺了。」
「那當時有沒有給死者和家屬做 DNA 鑑定,我記得死者被發現的時候已經被湖水泡的面容模糊。」
程濤輕笑:「嗐!當時哪有這條件?不過死者家屬已經確認過,是自己女兒。你要是疑惑,可以去看看卷宗,現在都已經上傳系統了。」
卷宗我早就看過,合法合規,沒有什麼疑問之處。
可我心裏總有疑惑。
七歲那年,於家所有人都說死的那人就是我小姑,匆匆給她辦了葬禮。
只有我站了出來,一臉單純地說:「她不是我小姑。」
我媽立刻將我拉到一邊:「小米,你瞎說什麼!」
「真的,她不是我小姑!」我抬起稚嫩的臉龐,「她手上沒有戴我送她的手鍊!」
小姑出嫁前,我親手編了一條手鍊送給了她。
當時的她很開心,將手鍊戴在手上,兩隻眼睛笑盈盈地:「謝謝小米,小姑會一直戴着的!」
可是,屍體被打撈上來那天,我就看到那人手腕上沒有我送的手鍊。
我媽低聲呵斥:「說不定被她摘下來了。她就是你小姑,我們這麼多人都確認過得,連你奶奶都說是她女兒。你一個小孩子不許添亂,聽到沒!」
「可是……」
「你再胡說,我就不送你去繪畫班了!」
我終究因爲一個繪畫班閉上了嘴。
-4-
週末。我買了小姑最喜歡的向日葵去了墓園。
墓碑上的小姑,笑容燦爛,像極了未出嫁之前的樣子。
小姑出嫁前一晚,躲在婚房裏哭成了淚人。
我年幼不懂事,只覺得嫁人不應該是一件幸福的事嗎?爲什麼小姑會哭得那麼傷心?
我拿着一盤奶糖溜了進去,扯了扯她的紅色嫁衣:「小姑。」
小姑擦掉臉上的淚水,緊緊抱住了我:「小米,以後小姑不能一直陪着你了,你一定要好好讀書,將命運拽在自己手裏!」
「小姑,你說的什麼意思啊?」
「我家小米最有出息了,以後肯定不會像我一樣的!」小姑自顧自地說着。
後來,我漸漸長大,才明白小姑當時的意思,才知道她的出嫁是有多不情願。
我將墓碑擦乾淨,墓前的向日葵格外鮮豔。
「小姑,我上次來看你,我纔剛畢業。算來也是有段時間沒來看你了。」
「最近奶奶的身體不大好,要是你在估計又得難過了。」
「小姑,當年看到的屍體真的是你嗎?」
可是回答我的只有肅穆的寂靜。
-5-
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
我沒有帶傘,趁雨沒下大之前趕緊回家。
在走到一個斜坡的時候,遠遠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偏就成絲的雨水都飄在我的眼鏡上,模糊了視線。
那人看到我後,原本要進來的步伐隨即換了個方向。
我直接脫口而出:「小姑?」
聽到我的聲音,那人的步伐越來越快,我連忙跟了上去。
那人聽到我在追她,直接扔掉雨傘,快步奔跑着。
我這下更加確幸,這人就是我的小姑,小姑她沒有死!
我一路追着她到了柏油馬路。
就在要追上她時,突然出現一輛白色轎車,她連忙上車跑了!
我在原地氣喘吁吁,早知道就該聽師父的,平時加強鍛鍊。
我急匆匆趕到家裏,我媽看到我淋了一身的雨,連忙拿着毛巾過來給我擦拭:「現在天氣多變,出門也不知道帶把雨傘!」
我握住她的手,一臉認真:「我看到我小姑了!」
我媽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隨即很快消失。
「知道啊!你不就是去墓園看她的嘛!」
「我的意思是,我看到了她本人,她沒有死!」
「你肯定看錯了,你小姑怎麼可能還活着。」我媽將毛巾遞給我,「突然想起來,還要去醫院看你奶奶。」
我媽的慌亂更加坐實了我心裏的答案。
「所以我小姑真的沒死,你們到底在隱瞞什麼?」
原本在看報紙的我爸突然急了眼:「我們有什麼好隱瞞你的,當年的屍體我們都確認過了。你說你看到了小慧,那躺在墓園裏的又是誰!」
我媽連忙過去給我爸順氣:「小米啊!你爸心臟不好,你就彆氣他了!
「你肯定太思念小慧,看錯了。」
我冷冷一笑:「有沒有看錯,我自會去查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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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班,我將撿到的那把雨傘送到警局做指紋對比。
等待結果的過程中,我問程濤:「師父,陵水拋屍案當年是不是沒做指紋對比?」
「沒有,因爲是親屬直接認得屍體,當年就簡化了流程。」程濤滿眼疑惑,「最近你怎麼突然關心這個案子了?」
「我看到死者了,而且死者就是我小姑。」
「不可能,我當年都調查清楚了,死者就是于慧本人!」
是不是小姑,很快就有了答案。
看了眼時間,結果應該也要出來了。
下一秒,刑偵技術員就走了過來,將對比結果遞給了我:「指紋做了對比,是死者于慧。」
程濤一把搶過去,看到上面的對比結果,滿眼震驚,下一秒開始吩咐:「這事不簡單,我去和局長彙報,剩下的人趕緊去查!」
同事小江和小蔡看到指紋對比結果後,也是滿眼震驚。
「我去!死了二十年的人突然活過來了。」
「如果這人還活着,那當年死去的人又是誰?」
「我天,這不是要翻案?」
「如果她沒死,都躲二十年了,幹嘛突然出現呢?」
對啊,小姑藏了二十年,怎麼突然就出現了。
腦海裏突然想起上週我和我媽的一番對話:
「媽,奶奶的病怎麼樣了?」
「哦,醫院找到能捐肝的人了,沒問題的話就能安排手術。」
「這麼巧,爸和大姑都匹配不上,外人匹配上了。」
「嗐!這種事誰又說得清楚。」
我猛地站了起來,把小江和小蔡嚇了一跳。
我好像知道她回來的原因了!
奶奶前段時間確診肝癌,急需換肝,而大姑和我爸都匹配不上,剩下的人只有我小姑了。
而這也就是她突然出現的原因!
-7-
我和程濤連忙趕到醫院,奶奶剛做完手術,還在 ICU。
偏偏這個時候,我大姑卻不在病房門口。
我媽看到我突然出現,慌忙道:「你不是在上班嗎?怎麼突然過來了,還帶着你師父。」
「師父聽說奶奶病了,過來看看。」
「行了行了,你奶奶剛做完手術,不方便見人。你們趕緊走吧!等奶奶好點了再過來。」我媽一副趕人的模樣。
「那我們下次過來。」我給師父使了一個眼色。
我媽肉眼可見的放鬆了:「快去上班吧!」
我們直接到了導診臺。我掏出警官證:「你好,幫我查一下給金阿芬女士捐肝的人叫什麼名字。」
護士立刻查詢:「叫江蓮。」
「那她現在在幾號病房?」
「1204。」
我們又連忙趕到 1204,剛到門口,正好看到出來的大姑。
大姑看到我後,驚慌失措:「小米,你怎麼過來了?」
「大姑,你怎麼在這裏?」
「哦,這不是好心人爲你奶奶捐ƭūₔ肝嘛!我過來照顧一下。」
「那我也進去感謝感謝。」
大姑連忙阻止:「不用了,她剛睡着,不好打擾。」
程濤不耐煩地掏出警官證:「讓開,警察辦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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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二十年,我再次看見了我小姑。
病牀上的她蒼白着臉,長髮變成了短髮,明明年紀大了二十歲,可歲月卻沒在她臉上留下一絲痕跡。
病歷卡上寫着患者的名字叫作江蓮。
小姑看到我卻沒有一絲驚訝,顯然早有準備。
我顫抖着聲音:「小姑……」
「小米,多年未見,長成大姑娘了。」小姑莞爾一笑。
我看到她左手上戴着那根熟悉的手鍊,瞬間熱淚盈眶,撲了過去:「小姑,我就知道,你還活着!」
「果然什麼都瞞不過小米。」
「小姑,你還活着,爲什麼不來找我們,這些年來我真的好想念你!」
小姑不語,只是溫柔地摸着我的頭。
大姑走過來,哀求地看向程濤:「能不能等她好點了,再帶走?」
程濤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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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公安局,詢問室。
程濤在裏面詢問。
小江看到裏面的人,不禁打了個哆嗦:「二十年前死了的人竟然活生生就在眼前,真的嚇人!」
小蔡看向我:「小米,你不害怕嗎?」
我微微一笑:「不怕。」
因爲她是我小姑啊!
「可是如果她沒死,那她爲何一直躲着不出來。」
「而且她沒死,那二十年前死的又是誰?」
「明明家屬都確認過屍體就是她,爲何還會弄錯呢?」
……
這一切問題的答案只有小姑能夠回答。
-10-
程濤看着眼前的女人,心裏也在責怪自己,當年辦的第一個案子,竟然給辦錯了,簡直是恥辱!
「江蓮女士,經過指紋對比,我們發現你是當年陵水拋屍案的死者于慧。一個死去的人卻好好活着,對此你有何解釋?」
于慧微微一笑:「當年死的人的確不是我。」
「那當年你又去了哪裏,爲何多年不出現?」
「這個事情解釋起來很費時間,警官你有耐心聽嗎?」
「你說吧!」
-11-
于慧原本在一家紡織廠做女工,因爲長得漂亮,不少男人都在追求她。
其中就有小地方過來打工的劉力。
向來喜歡張愛玲的于慧深知自己和他就不是一個世界的,故而從未搭理過他。
可是男人都是要面子的,當初在衆人面前打賭這輩子非娶到于慧不可的劉力怎麼肯輕易放棄。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早上,帶着一大束向日葵跪在紡織廠門口向于慧求婚:「于慧,我喜歡你,你嫁給我吧!」
于慧羞紅了臉,直接曠工沒來上班。
劉力被那羣看熱鬧的嘲笑了整整一天:
「劉二狗,你真是癩蛤蟆想喫天鵝肉!
「哈哈哈哈,不識好歹,也不看看自己長啥樣,連於慧這樣的仙女也敢去求婚!
「真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當初和他打賭的炊事班班長得意一笑:「劉二狗,當初可是說好了,要是沒追到于慧,你可是要圍着紡織廠裸奔的!」
「對啊,裸奔!」
那天,劉力將自己這輩子的臉面都丟在了紡織廠。
晚上,劉力一個人去小酒館買醉,醉醺醺地回到紡織廠。
偏偏撞見了回來找鑰匙的于慧,二話不說就拉着于慧去了旁邊的雜草地。
瘦小的于慧哪裏是劉力的對手,任憑怎麼叫喊,推脫,劉力都緊緊壓着她不放……
于慧凌亂着頭髮,帶着一身傷回到了自己家,正好遇見了剛走完親戚回來的父母。
母親看到她的模樣猜中是發生了什麼,立刻上前抱緊了她:
「我的女兒啊!」
于慧隔幾分鐘就洗一個澡,身上的皮都搓爛了,嘴裏還是一個勁唸叨:「髒死了!」
于慧媽只是一個勁地哭泣。
「畜生,我要去殺了他!」于慧爸提着一把刀衝了出去,沒多久他又回來了。
連雞都不敢殺的他,又怎麼敢殺一個活生生的人!
于慧溼着頭髮,紅着眼睛走了出來,身上也是青一塊,紫一塊的。
父母一臉的內疚和自責。
于慧冷冷地看了眼他們,然後衝進房間,關上了房門。
-12-
于慧把自己關在房間一天一夜,淚水流乾的時候,終於下定了決心。
「媽,我要去報警!」
可沒想到,父母竟會堅決反對。
母親走過來握住她的手:「小慧啊,這事不能去報警!」
「爲什麼,是怕沒證據嗎?媽這個你放心,內褲我沒扔掉,定能讓那個畜生繩之以法!」
于慧媽有些猶豫。
還是于慧爸率先解釋:「小慧,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報了警,這件事傳出去,今後你還怎麼做人?」
于慧冷冷一笑:「做錯事的人又不是我,傳出去我怎麼就不能做人了?」
「小慧,媽知道你委屈,可是誰讓你是女孩子呢?」于慧媽一臉悲傷。
「媽,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讓那個畜生逍遙法外,就算是毀了我自己,我也不在乎!」
于慧爸桌子一拍:「難道你也不顧這個家了嗎?」
于慧滿臉震驚。
「你想想,要是讓別人知道這件事情,我們一家人都會被人指指點點,還有你自己,今後又該怎麼嫁人。對了,還有你哥哥,現在正是事業的關鍵時期,你難道毀了自己,還要毀了這個家和你哥哥嗎?」
于慧眼神逐漸空洞,顫抖着聲音:「最後這句話纔是你們的主要目的吧?你們是怕我影響哥哥的前途?」
于慧媽強行拉着她坐了下來,解釋道:「小慧,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就當過去了,我們就朝前看吧,䀚!」
「明明受傷害的是我,你們真的一點都不爲我着想,只想着哥哥嗎?」于慧早已淚流滿面。
「小慧呀,你哥哥以後飛黃騰達了,自然也會有你的好處!」于慧媽擦掉于慧的眼淚,「以後,咱就不去上班了,好好待在家裏,你不是喜歡看書嗎,媽都買給你!」
「可是……」
于慧還想爭論,卻被于慧爸嗤聲打斷:「你要是眼裏還有這個家,報警這件事就不許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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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捂着嘴,強忍淚水。
原來,原來小姑還經歷了這些,可卻從未有人提過。
小姑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原本我也是想這件事就這麼過去算了。可是,後來我偏又懷了孕!」
事情發生的第三個月,于慧查出自己懷有身孕,這件事不知道怎麼就傳到了劉力耳朵裏,當天就帶着聘禮找上了門。
還放出狠話,要是敢打掉肚子裏的孩子,就將那晚強迫她的事情說出去!
于慧怎麼也沒想到劉力會無恥到這種地步。
可她又有什麼辦法呢。
于慧父母最後做出決定,接受劉力這個女婿。
于慧不敢相信,自己父母會做出這般決定。
「媽,我不愛他啊!怎麼和他過日子!」
「孩子,這世間的夫妻有幾個是因愛走到一起的,都是搭夥過日子。嫁過去,時間長了就好了!」
于慧雖說不願,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也只能無聲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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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以爲嫁過去,相夫教子,就這麼活着算了。」小姑眼神逐漸燃起怒意,「可是那個混蛋不是人!嗜酒成性,一喝多就打我,就連我的孩子都被他打掉了!」
「所以你就逃了?」程濤問。
「是的,有天晚上,我趁他不在家,帶着攢下來的車費錢偷偷逃跑了。」
程濤不由疑惑:「可是整整兩年,你有無數的機會可以逃跑,爲什麼隱忍這麼久才逃呢?」
「警官,我說了我要攢車費啊!」
「那你就沒有想過求助父母?」
「呵呵。」小姑輕蔑一笑,「你覺得這種父母會支持我逃跑嗎?」
「那你爲何突然回來了?」
「還不是在網上看到了我媽求人捐肝的新聞,我想着到底是我親媽,回來捐個肝,權當回報養育之恩了。」
程濤眼裏閃過一絲狐疑:「那陵水湖那具屍體你知道嗎?」
「我也是回來了才知道的。說當年劉力殺了一個人,大家都以爲是我。」小姑輕笑道,「要是知道劉力早被關進去了,我也不會在外面一躲就是二十年了!」
「行了,今天就先到這吧。」
「ţŭₘ警官,我現在可以走了吧!」
「可以,但陵水拋屍案沒弄清楚之前,你還不能離開本市。」
「知道了。」
小姑還很虛弱,只能坐輪椅,我推着她回醫院。
小姑拍了拍我的手,柔聲道:「小米,你師父是個謹慎的人,跟着他想來會有一番前途。」
「他是挺好的。」我緩緩道,「小姑,那這些年你都在哪裏呢?」
「一個人,漂到哪裏算哪兒,找點臨時工,勉強能過日子。」
「小姑,當年委屈你了。」
「事都過去了,沒事的,你不用替我感到難過。」
我擦掉眼角的淚水:「小姑,以後就都是好日子了。我們一家人好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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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去陵水村重查當年的拋屍案時,我有些猶豫。
程濤一眼察覺出不對,問道:「你是不是也懷疑當年的事沒那麼簡單?」
「師父,你想多了,我就是覺得這事畢竟和我小姑父有關,我作爲親屬應該避嫌!」
「沒事,我已經和局長彙報過了,特批你參與這個案子。」
「可是……」
「於小米,在親屬面前,你首先是一名人民警察!」
「是!」
我們先去鎮上找了當地派出所。
二十年前的同志調走的調走,退休的退休,只剩所長還是當年辦理拋屍案的熟人。
各自打完招呼後,開始案件詢問。
所長緩緩道:「我記得當年是一個釣魚佬報的警,我們第一時間就趕到了現場。屍體當時已經被湖水泡的呈現巨人觀,無法識別面容。法醫說死亡時間最少是在三天。」
「對了,當時現場好像有死者的家屬,哥哥和嫂嫂都認定了死者是自己的妹妹!」
這一場景我自然記得。
當時屍體被打撈上來後,我媽險些哭暈過去,而我爸也在一旁泣不成聲。
小江疑問道:「那當時家屬怎麼就肯定是自己妹妹的?」
「我記得當時現場好多鄉親都說是死者本人,見過她穿過那身衣服。死者家屬還說自己的親妹妹,自然不會認錯。」程濤說道。
「是的,加上很快就找到了兇手劉力,劉力自己也承認殺人。事後調查也確定兩人之間多有矛盾,劉力曾多次揚言要殺了死者。這個案件就這麼結案了。」所長繼續說道。
「可是死的不是于慧,那劉力爲何要殺她呢,殺錯了人?」小江問。
程濤眯着眼睛:「這就要問劉力本人了。」
所長無奈一笑:「實在不巧,劉力前幾天見過一個人後,精神就一直不穩定,醫生說現在不宜見人。」
「見的誰?」
所長看向我:「于慧。」
我的心猛然一怔,小姑去見他了?
當年,劉力被抓後,確診爲精神分裂症,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我倒是沒想到,小姑還會主動去見他。
-16-
車輛漸漸駛進陵水村,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我生出來沒幾個月,父母就忙着工作把我交給了小姑照顧,故而對她十分親切。
後來,即使她嫁到了陵水村這種偏僻的地方,我也經常纏着父母送我過來找小姑。
二十年過去,村子早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我們重返了拋屍地,如今的陵水湖早已不是一片野湖,被開發成了釣魚聖地。
「所長,陵水村失蹤人口都調查清楚了嗎?」我看着眼前寂靜的湖水,眼神一片迷離。
「調查清楚了,陵水村 2004 年至現在失蹤的女性共有兩位,一位已經找到了本人,在外地打工。還有一位沒有找到任何生活蹤跡。」
「叫什麼名字?」
「叫李雲巧,是橋頭村人,嫁到陵水村的。」所長說着將一張照片遞給了我。
看着照片中的女子,我總覺得在哪裏見過她。
「那她丈夫呢?」
「她丈夫在她失蹤幾天後就去外地打工了,目前還在聯繫中。」
程濤說道:「我們先去李雲巧孃家看看,我懷疑死的人就是李雲巧。」
橋頭村就在陵水村隔壁,我們很快就到了一棟小洋樓外。
李雲巧有個哥哥,這些年發展得不錯,給自家蓋了小洋樓。
李媽媽聽說我們ṱűₜ是來調查李雲巧的,很是激動:「警官,你們是找到巧巧了嗎?」
我一時語塞,不知如何開口。
還是程濤經驗豐富,率先開口:「我們是有些事要諮詢一下,具體地不方便透露。」
小江小蔡已經開始採血準備回去與死者做 DNA 比對。
李爸爸姍姍來遲:「那個白眼狼找到了?」
李媽媽狠狠瞪了他一眼。
「怎麼,我說得不對?」李爸爸瞬間急了,「當年說走就走,屁都沒給我們留下。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全當白養她了!」
「當年,你們就沒有去找過李雲巧嗎?」我緩緩開口。
李媽媽佈滿皺紋的臉上流出兩行清淚:「怎麼沒有找,是我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啊!當年林知行找上門哭着說巧巧跟人跑了,巧巧她哥立刻出去找,找了大半月都沒有她的消息。」
林知行正是李雲巧的丈夫。
「你們一點都不懷疑林知行說的話嗎?」
「巧巧……她本來就不安分,當年和麻將館的老胡暗通曲款弄的全村都知道。姑爺爲人老實,就算被戴了綠帽都不與人爭執。他說的應該是真的。」
換作程濤繼續詢問。
我起身開始巡視着整個房子,最終視線停留在一個相框上面,立刻走上前去。
相片是好幾張照片粘在一起,其中一張女子的單人照格外熟悉。
女子身穿一件酒紅色大衣,一頭波浪卷,化着精緻的妝容。
突然,我腦海裏某個沉睡的記憶被喚醒。
有次我在小姑家玩,有個打扮精緻的女人找上了門。
小姑看到她瞬間驚慌,連忙拉到了一邊。
然後那人不知道和小姑說了些什麼,得意地笑着走了。
小姑反倒是一臉惆悵。
所長給的照片是素顏照,加上年份久遠,難怪我只覺得熟悉,卻又一時想不出在哪裏見過她。
「李雲巧和于慧關係如何?」我突然問道。
「于慧?二十年前死在陵水湖那個女人?」李媽媽眼神中透露出幾分疑惑。
「是的。」
「沒聽說巧巧和她有什麼交集。」
「那林知行呢?」
「姑爺爲人老實,都不怎麼與村裏的人說話,更何況是女人了。」
-17-
從李雲巧家出來後,我們兵分三路。程濤繼續去陵水村調查拋屍案,小江小蔡回去確認死者的身份。而我決定去找小姑。
我現在很確定死者就是李雲巧,且直覺告訴我,小姑當年的逃跑沒有那麼簡單。
我買了一束向日葵來到小姑的病房。
小姑的氣色比之前見面要好了一些。
大姑心情也格外好:「小慧要不了幾天就可以出院了,再等你奶奶出院,一家人就可以團圓了。」
大姑說着就出門去打熱水了,獨留我和小姑在病房。
「小米,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看我了。」小姑露出一個寵溺的笑容。
我削了一個蘋果遞給小姑:「小姑,你認識李雲巧嗎?」
「李雲巧?」小姑垂眸,狀若思索,「好像是陵水村人吧。」
「小姑,你和她不熟嗎?」
小姑搖了搖頭:「不算熟,只記得她和我們是一個村的。
「可我記得她有一次主動來找過你。
「都是一個村的,偶爾串個門也是常見。你要不說我都忘記有這麼個人了。」
當年小姑慌張的神色和李雲巧得意的笑容,讓我感覺遠不是一個串門這麼簡單。
「那林知行呢?」
小姑臉色一變:「小米,你突然問這些什麼意思?」
「就問問。」
「小米,你現在是以什麼身份質問我呢?是侄女還是警察?」
我一時沉默。
「小米,你能來看我,我很開心。若是關於案件的詢問,請按流程傳喚,我困了要睡了,你走吧!」小姑說着就躺下閉上了眼睛。
我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再問什麼,起身離開。
程濤案件調查的信息及時同步在了羣裏。
看着消息,我心裏的謎團好像又清晰了些。
出門正好遇到打熱水回來的大姑。
「小米,你這就要走了。」
我記得大姑當年也是在紡織廠上班,而程濤給我同步的信息其中一條就是林知行也是紡織廠的員工。
我將大姑拉到一邊:「大姑,你認識林知行嗎?」
「林知行,誰啊?」大姑眼神迅速閃爍,流露出內心的緊張。
她還是一樣不會撒謊。
「沒什麼,我隨便問問。」
我打車準備回警局,這一趟也不算白來。
林知行這個名字我在小姑家見過。
小姑桌上有一本詩集,她經常小心翼翼地捧在手裏翻開,愛惜如命。
而詩集的內頁手寫了幾行詩:
【在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我都想與你同行。
【共赴每一個晨曦與黃昏。
【在這個宇宙的每一片星空下。
【我都想與你相守,直到時間的盡頭。】
詩的末尾正是林知行的名字。
當時年幼不懂這是一首情詩,如今想來,小姑和林知行的關係遠沒有他們說的不熟那麼簡單。
再加上死去的李雲巧,我心裏突然有了一個可怕的結論。
-18-
死者的 DNA 對比很快就出了結果,正如我預料的那樣,死者正是李雲巧。
「我還是不敢相信,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麼死在自己村裏,她家人這麼多年來就一點都沒有懷疑過?」小江不禁打了個哆嗦。
程濤沉聲道:「怪我,當年案子結得太快,都以爲死者是于慧,誰會懷疑是李雲巧呢?」
「那李雲巧的丈夫林知行爲什麼說她是跟男人跑了呢?」
「這件事我有去當年的麻將館問過……」程濤緩緩開口。
案件調查回憶:
當年的麻將館早已倒閉,程濤還是聯繫了在鎮上開酒店,當年的麻將館老闆娘,才大致瞭解到李雲巧和林知行之間的關係。
「李雲巧看上去就不是那種老實的人,只要出門,必定打扮得花枝招展,一看就是要勾引男人。」
老闆娘藐視的眼神帶着些許不屑與優越,「也是命好,攤上林知行這麼一個好男人。可惜身在福中不知福,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優越感,總是瞧不起他,說他就是個書呆子,整天只知道抱着一本破詩集!」
「既然瞧不起林知行,爲何會嫁給他呢?」
「李雲巧和林知行都在紡織廠上班,好像是有次酒後亂性,兩人就這麼好上了。」老闆娘露出一個戲謔的笑容。
「林知行爲人老實本分,村裏人人都誇他,挑不出什麼毛病。結婚後,就沒讓李雲巧幹過什麼活,所有的錢都交給了她。
「可李雲巧就是不知足啊!到我那打牌把錢都輸光了。後來知道老胡這個單身漢在外賺了不少錢,就和他好上了!
「當時整個陵水村都知道,李雲巧給林知行戴了頂綠帽子。可林知行好像一點兒都不在意,依舊和李雲巧過着日子。」
程濤忽而問道:「那當年李雲巧的突然消失,你們就沒有懷疑過嗎?」
「我記得是林知行突然滿村尋找李雲巧,說她突然失蹤了。當時老胡剛好也不見了,所以村裏人都說李雲巧是跟着老胡一塊跑了。」
「林知行,李雲巧夫婦和于慧熟悉嗎?」
老闆娘一愣:「于慧?不記得他們有什麼關係啊!」
「你再仔細想想。」
老闆娘諷刺一笑:「劉力那個狗東西,大字不識一個。倒是把自家媳婦看得比什麼都緊,怎麼可能允許于慧和別的男人扯上關係!」
程濤收好錄音筆:「辛苦你跑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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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程濤的陳述,小江又疑惑了:「怎麼會這麼巧,李雲巧死了,老胡也消失了,他會不會……」
小蔡及時打斷:「已經聯繫上老胡了,他坐今天的高鐵趕過來,下午估計就可以詢問了。」
「好吧。」小江鬆了一口氣。
很快,老胡主動到了警局接受調查。
老胡本名叫胡思維,陵水村人,父母在他年幼時因病去世,一個人在外打拼多年,賺了些錢就回村過起了逍遙日子。
看着眼前的男人,身材微胖,皮膚黝黑,戴着厚厚的眼鏡,看上去倒是挺憨厚老實。
「胡思維,傳喚你過來是有關李雲巧的事情需要了解清楚。」我打開錄音筆,淡定地放在他面前。
「李雲巧?她怎麼了?」
「她死了,二十年前就死了。」
「什麼?」胡思維瞳孔微微一震,隨即反應過來,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警官,你不會懷疑是我殺的吧?」
「只是例行調查。」
「警官,我當年離開陵水村的時候,她可是活得好好的!」
「可據我們瞭解,你和李雲巧關係不簡單。她一邊和林知行做着夫妻,一邊又和你過着情人生活。」
「那你們應該懷疑林知行啊!說不定是李雲巧給他戴了綠帽子,他氣不過就殺了她!」
我眼神瞬間凌厲:「林知行我們自會調查。你只要交代自己和李雲巧之間的事就行。」
胡思維被我的眼神嚇到,顫顫道:「我和李雲巧就是簡單的情人關係,我圖她這個人,她圖我的錢,各取所需罷了。」
「那你當年爲何突然離開?」
「ẗù₄她說她懷孕了,要我對他負責。」胡思維話語帶着一絲焦急,「我就是想她陪我睡幾晚,可不是要娶她啊!我給她的錢全當是陪睡費了,我可不想娶一個結過婚的女人!」
我冷哼一聲,果然憨厚老實只是看着像,骨子裏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不過,他說李雲巧懷孕了,可當年的屍檢報告並沒有顯示她有懷孕。
看來是李雲巧想訛他的錢了。
我繼續問道:「所以你就跑了?」
「那不跑等着被她纏上。」胡思維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剛好我在外地的哥們介紹了一份工作,我就連夜離開了陵水村。」
「你有什麼證據證明自己說的是真的?」
胡思維沉思一番,突然眼神清亮:「我有收集車票的習慣,當年買的車票還保留着。我可以讓我媳婦拍給我!」
「行。」
胡思維立刻掏出手機開始聯繫自己老婆。
我看着他的左手,眼神迷離。
然後故作起身出門,經過他身邊時,碰掉了桌上的紙巾盒。
胡思維隨即伸手去接。
一瞬間,我心裏就有了答案。
我走出來換小江進去,然後看向程濤堅定地說道:「兇手不是他。」
「你怎麼確定不是他,他說的車票還沒發過來呢!」程濤疑惑地問道。
「胡思維是左撇子。可是兇手慣用手是右手。」我緩緩說出自己的判斷,「我之前研究過屍檢報告,死者是一刀斃命扔進的湖裏。一般來說,左手持刀產生的傷口道口偏左,可是死者是偏右。」
「那你怎麼確定胡思維的慣用手是左手?」
「我剛裝作碰掉了紙巾盒,他本能反應去接,用的正是左手。一般這種突發行爲下能判斷一個人的慣用手是哪隻。而且他左手比右手要糙一些,且手繭比右手要厚。」
程濤一臉無奈,線索又斷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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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我判斷的那樣,胡思維提供了當天的車票,以及酒店的住房記錄,且有當初給他提供工作機會的朋友做證明。
胡思維臨走之前,我又問道:「你覺得李雲巧,林知行夫婦和于慧,劉力夫婦的關係怎麼樣?」
「于慧不是被劉力給殺了嗎?」胡思維一愣。
爲了不打草驚蛇,當年案件調查錯誤的消息還沒散播出去。
在外人眼裏,當年死的還是我小姑。
「你只需要回答我的問題。」
「應該沒什麼交集。」胡思維思索一番,「劉力是個暴脾氣,經常打罵自己媳婦。于慧也是那種唯唯諾諾的性格。至於林知行,沉默寡言,只喜歡讀些詩集。他們應該話不投機半句多。」ƭū́⁰
「好的,瞭解了。」
待胡思維走後,程濤靠近我,輕聲道:「可能要再次傳喚你小姑了。」
小姑喜歡讀書,而林知行的書又碰巧出現在小姑房間。
可是在外人眼裏,兩人壓根沒有任何交集。
其中必有隱情。
這時,小蔡快步跑了過來,一臉急切:「程隊,找到林知行了。」
「找到就找到。你急什麼!」程濤沉聲道。
小蔡看向我,眼神晦暗不明。
我一愣:「怎麼了?」
「林知行和于慧是夫妻……」
果然,我心裏疑團又清晰了些。
「這種情況你現在才查到,幹什麼喫的!」程濤突然怒了。
小蔡氣勢弱了幾分:「之前調查重點沒有放在於慧的人際關係上。」
「小米,你去將你于慧帶過來,我總覺得她和林知行與李雲巧的死有關聯。」
小江也突然跑了過來:「程隊,精神病院打電話過來說劉力的情緒相對穩定,可以詢問了。」
「怎麼事都趕到一塊去了!」程濤無奈扶額,「這樣,小米小江你們去帶回于慧,我和小蔡去找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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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來到小姑的病房,我的心情格外複雜。
小姑穿着一件淺色毛衣看着窗外發呆。
一旁的大姑正在收拾着行李,今天是小姑出院的日子。
小姑看到我和小蔡出現一如第一次見面一樣,毫不意外,早有準備。
倒是大姑瞬間急了眼:「小米,今天是你小姑出院的日子,家裏準備了一大桌子菜爲她接風洗塵,你不要掃自家人的興!」
「既如此,大姑你也跟着走一趟好了。」
大姑臉色瞬間一變。
小蔡及時掏出傳喚證:「我們懷疑于慧與當年的陵水湖拋屍案有關,麻煩過去配合調查。」
「你們說有關就有關了,有證據嘛!」
小姑走過來輕拍大姑的肩膀,安慰道:「沒事,就是配合調查而已。」
說完,小姑又看向了我:「小米,走吧。」
我心裏一股酸澀,格外不是滋味。
帶小姑回到警局時,正好碰到林知行。
兩人什麼也沒說,只是相視一笑。
小蔡將他們安排在了各自的審訊室。
程濤也從精神病院詢問完回來。
「師父,劉力那邊詢問得怎麼樣?」我急忙問道。
「和當年說得大差不差。一直說是自己殺了于慧,說自己怨恨她婚後像個活死人,喝多了失手殺了她。」程濤無奈地嘆了口氣。「就跟背臺詞似的,聽他說話我都以爲回到了 04 年。」
背臺詞?我喃喃着這幾個字,陷入了沉思。
程濤已經帶着證據袋進去詢問。
「林知行,請簡述一下你和于慧,也就是江蓮之間的關係。」程濤雙手交握在桌上,眼神冰冷。
「夫妻。」林知行平靜地回答。
「我怎麼記得你原配妻子名叫李雲巧?」
林知行諷刺一笑:「警官,她當年都跟男人跑了,怎麼,就不允許我再婚了?」
「李雲巧死了你知道嗎?」
「什麼?」林知行露出一絲驚訝,轉瞬即逝,眸光微冷,「反正她和我早就沒有關係了。」
「那說說你和于慧是如何相識的吧!」
「工作的時候相識,後來覺得對方還不錯就在一起了。」
「就這麼簡單?」程濤深深凝視着他,「在陵水村的時候就沒有一點兒交集?」
「說來也巧,當時我們知道彼此都是陵水人時還嚇了一跳。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吧。」
「林知行,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林知行蹙起眉頭:「警官,你究竟想問什麼?」
「你說你是在外地工作的時候認識的于慧,那當年爲什麼你的詩集會出現在於慧手裏。聽說于慧還寶貝的不行。」
「什麼詩集,我不清楚。我當年買的書多,說不定是掉在哪裏被于慧給撿到了吧!」林知行氣定神閒地說道。
「那這個呢?」程濤從證件袋裏拿出一張摺痕滿滿的信紙。「這個你總認識吧。」
林知行眼角閃過一絲慌亂。
「親愛的于慧,在這個寧靜的夜晚,我坐在窗前,思緒飄向遠方,飄向你。我想告訴你,我對你的感情不僅僅是喜歡,它深入我的靈魂,成爲我生命的一部分……」程濤緩緩讀出信紙裏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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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奈地閉上了眼睛。
這張紙是當年我在小姑家等媽媽過來接我回家的時候,看到桌上有張信紙,就順手摺了一隻千紙鶴,後來背進了口袋,扔在了我自己家的玩具箱裏。
沒想到,如今成了證明當年小姑和林知行有關係的證據。
「林知行,你現在還說當年你和于慧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信紙的落款就是你本人的名字。還是你非要鑑定筆跡後才願意承認?!」
「好吧,我承認我當年是在追求于慧,可這又能證明什麼?李雲巧都光明正大地跟別的男人上牀,我就不能追求自己心儀的姑娘了?」林知行譏笑道,「還是你們就想以此證明我殺了李雲巧?」
「只是追求這麼簡單?」
「當然。」
「據我們調查,當年陵水拋屍案發生的時候,你正好四處尋找李雲巧,當時就一點兒都不懷疑死的人會是她嗎?」
「警官,不是你們斷定了死的是于慧嗎?」林知行不屑說道。
「所以你的視角里于慧當年就死了,那在外地看到死而復生的人就一點也不驚訝,還和她做夫妻?」
林知行直直地看着程濤,一臉認真:「警官,你不懂深愛一個人,哪怕真成了鬼都不會介意。我何必再去追問當年的事情。」
……
另一邊,小江詢問完我小姑,皺着眉頭出來。
「于慧的說辭和林知行差不多,一聽就是事先串通好了的。」
小蔡輕聲問道:「會不會是我們想多了,人就是劉力殺的,只不過是把李雲巧誤當成了于慧……」
「這個說法行不通。」我緩緩道,「劉力聲稱當年是在家裏喝多了殺了死者。死者當時身着睡衣,外穿一套大衣。若是死的是我小姑,倒是說得通。可是現在死的是李雲巧。麻將館老闆說過,李雲巧但凡出門必定穿得花枝招展,穿着一套睡衣出現在劉力家不符合常理。」
「可劉力沒殺人,爲何要承認呢?」
「估計是酒喝多記岔了。」程濤平靜地說道。
這時,局裏的張法醫突然拿着一個文件走了過來,神情嚴肅:「程隊,我重新翻看了當年的案卷報告,發現當年找到的兇器有問題!」
「什麼?」程濤臉上瞬間暗沉,「當年指紋對比過的,就是劉力的指紋!」
「指紋是劉力的沒錯,可我們經過 3D 演示,發現死者傷口和提供的兇器刀口不符,存在 5 毫米的差距。」
「所以,兇器是假的?!」
這下所有人臉色都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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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道:「我大姑現在在哪裏?」
「休息室。」
我立刻走去休息室,當時提及林知行,大姑的反應多多少少有些古怪。
大姑看到我很是激動:「小米,問得咋樣了,你小姑我Ṫṻ₈可以帶走了不?」
我沒有回答,而是問道:「大姑,我再問一遍,你認識林知行嗎?」
「什麼林知行啊!我不認識。」大姑眼神躲閃,坐回了原位。
「大姑,如今這個案件已經牽扯到了小姑,你得配合我們查清事情的真相,好還小姑一個清白。」
大姑看着我欲言又止。
「大姑,只要把你知道的說出來就行!」
大姑抹掉眼角的淚水,說道:「小米,當年的事真和你小姑沒有關係!
「我只知道林知行和小慧都在紡織廠上班,兩人相處久了就產生了情意。本以爲兩人會長相廝守,卻被劉二狗那個畜生給耽誤了!
「小慧嫁過去沒多久,林知行也娶了陵水村的李雲巧。可李雲巧和林知行也只有夫妻之名。林知行愛着的還是小慧,兩人一來二去就又好上了。
「直到有個雨夜,小慧哭着上門,說劉二狗發現了她和林知行的事,氣得要殺了她,卻誤殺了李雲巧。
「小慧說劉家沒了兒子,定然不會輕易放過她。她不想自己前半輩子被劉二狗家暴,後半輩子還要伺候這個畜生的父母。
「重點是她還懷了林知行的孩子,她只求父母看在她肚子裏孩子的份上,幫她隱瞞這件事,就當死去的是她于慧。
「我們當時看着傷痕累累的小慧微微隆起的小腹,最終答應了她……」
「就這些?」
「就這些,小慧當年就是這麼說的!」大姑拉住我的手,「小米,你要相信你小姑,這事就是劉二狗那畜生乾的!」
「大姑,林知行原先在紡織廠是幹什麼活的?」
「之前廠裏不是有人自殺嘛!廠裏害怕再有人想不開,特聘的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我低頭沉思着,我好像離真相țų⁼又近了一步。
「小慧臨走之前還去你房間看過你,看你熟睡都不捨得吵醒。小米啊!你真的別冤枉了你小姑啊!」
到我房間?我一愣。
然後深處的某個記憶被打開。
我記得那晚的雨很大,我睡的半夢半醒,然後聽到房間有窸窸窣窣的聲音,本想起來,可是怎麼也睜不開眼睛。
我立刻衝出休息室:「師父,小江、小蔡和我去一趟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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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的房間原先是小姑的,小姑出嫁後,我媽說我住的房間背對着太陽太潮溼,就和小姑換了一間。
此時,我們好幾個人在房間裏翻騰着。
我媽很是不解:「小米,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沒時間回答,專心翻找着。
法醫說當年的兇器是假的,那麼真正的兇器很可能被小姑收着,並且放在了這個房間。
小姑向來是個謹慎的人。
「程隊,好像在這裏!」小江驚呼一聲。衆人都湊了過去。
我們住的房子是木地板,這麼多年一直沒有換過。
小江已經將原先的桌子移開,然後掀開了一塊木板,只見裏面有條絲巾包裹着東西。
小江小心翼翼將絲巾拿出來,打開後,是一把鏽跡斑斑,粘着血漬的匕首……
審訊室。
我將證件袋和 DNA 檢測報告放在林知行面前。
林知行看到匕首後,瞬間慌張,隨即強行淡定下來:「你這是什麼意思?」
「林先生,你猜我們在這把匕首上檢測到了什麼?」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這把匕首就是殺害李雲巧的兇器,而且我們在上面檢測到了你的指紋,DNA。」
「你胡說,匕首明明……」林知行說着突然閉了嘴,眼神躲閃。
我冷哼一聲:「明明怎麼?」
「你這是在誣陷!」
「檢測報告都出來了,你還不承認?」我看着他,目光如炬,「這樣,我給你還原一下當年的案件,你看我說得對不對?」
「當年你和于慧私下裏談戀愛,不是被劉力發現了,而是李雲巧。李雲巧對你本就沒多少感情,爲了賭博,就用這件事威脅你們。
「威脅的次數多了,你忍無可忍就設計殺了李雲巧,陷害給劉力。你可是心理醫生,知道劉力患有精神分裂症,暗示他殺了人不算難事。
「殺人只是你的第一步計劃。接着就是帶着于慧遠走高飛。你知道劉力進去後,劉家一定不會放過這個唯一的兒媳婦,還要指望她養老呢!所以你就將李雲巧打扮成於慧的樣子,扔進了陵水湖。
「最後你讓于慧回家和家人哭訴,讓他們去陵水湖認屍。你就在村裏假裝尋找李雲巧,暗示大家李雲巧是跟人跑了。多麼完美的替死計劃!
「至於兇器你害怕警察查出你的痕跡,畫蛇添足地重新僞造了一把。真的我猜是讓于慧處理了。可惜你殺人的時候太慌張,不小心割破了手指,而你也小看了如今的檢測技術,竟然會在上面找到你的 DNA。這麼危險的東西,于慧也不敢亂扔,就放在了她自認爲最安全的地方!」
我冷冷一笑:「林先生,你看我說得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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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行突然笑了起來,笑容裏充滿了絕望:「你以爲劉雲巧是什麼好東西,她和劉力都是一樣的無恥之徒!
「當年我和小慧戀愛談得好好的,劉力卻對她做了那種齷齪之事。還有李雲巧!知道我傷心難過故意灌我酒喝,騙我和她上牀,不得不娶她進門!
「我本來也是想好好和她過日子的,結果結婚沒幾個月就紅杏出牆,光明正大給我戴了頂綠帽子,我怎能不恨!
「再後來,我和于慧重逢。做了地下情人,這件事卻被李雲巧知道了,然後拿這件事威脅小慧,說不給錢就告訴劉力!」
「所以你就殺了她?」我緊緊凝視着他。
林知行眼神陰冷:「是!她這種人不該死嗎?」
「他人的生死不是你能決定。」我沉着眼眸,「這件事和于慧有關係嗎?」
「沒有,所有事都是我一個人做的。」林知行靠在椅子上,無奈地笑了。
案件的真相終於調查清楚了。
小姑被從審訊室出來的時候,正好遇上被帶去看管所的林知行。
林知行朝她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
小姑瞬間崩潰, 蹲在地上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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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的假期即將來臨。
程濤看着我還淡定地坐在原位,疑惑道:「今天不是你奶奶的生日宴嘛!你還不回去?」
「師父, 你要不要和我一塊回去慶壽?」
「我就不去了。」程濤笑着搖頭,「我都是差點把你小姑抓進去的人, 別看到我影響心情。」
小姑畢竟和當年的案情有關, 知情不報,犯了包庇罪。但考慮到她也是家暴的受害者, 並且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她參與了殺人,所以法院從輕處理,給她判了緩刑。
我抬眼看向另外兩個人, 小江和小蔡都瞬間搖頭。
小江突然吐槽:「林知行當年爲了于慧殺了劉雲巧,還以爲愛得有多深。到頭來還不是出軌, 在外養了小三。可見愛情是最不可信的!」
「你說林知行出軌了?」我直接怔住。
「對呀, 是情報科的同事八卦的。說他和于慧好像已經分居了,在外面偷偷養了小三。」
案件從開始到結束的畫面一一從我腦海中閃過,最終停留在了最開始的地方——墓園。
小江還在吐槽:「不過於慧也不虧, 林知行可是將所有的財產和房子全都留給了她!」
家裏很是熱鬧,一大家子忙前忙後,小輩陪着爺爺奶奶在客廳聊天。
我媽和大姑在廚房準備晚宴。
我佯裝隨意問道:「媽, 上次週末我去墓園的事, 你有沒有和小姑提過?」
「好像說過一嘴,怎麼了?」
「沒什麼, 就問問。」我心裏的答案更加確定了。
我找到在房間看書的小姑。
小姑看到我很是ŧŭ̀ₓ高興,一臉笑容。
我緩緩坐到小姑旁邊, 認真說道:「小姑,從一開始都是你設計好的吧?」
「小米, 你在說什麼啊?」
「你明知道墓園死的人不是你,卻突然出現在墓園, 還是在我去的那天。總不能是去看李雲巧吧?」
「我去看她很奇怪嗎?」
「不算奇怪, 可你明知道那天我會去,按理來說你應該會躲着我, 可是你沒有,還扔掉了一把留下了你指紋的雨傘。」
「我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小姑冷笑着反問。
「因爲林知行出軌了, 你這是在報復他!」
「若我想報復他,直接報警不就行了,何必繞這麼大個圈子?」
「爲了林知行的財產。」我緩緩開口, 「若是你報警, 他就不會將財產留給你了。」
小姑沉默了,隨即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我繼續說道:「小姑你一直是個眼裏容不得沙的人,你知道林知行出軌後,就產生了報復他的想法。這些年來你也一直和家裏有聯繫,這件事從第一次審訊就可以看出來。我從來沒有和你說過程濤是我師父,可你卻早就知道一樣。」
「你知道我是警察,這次回來也不僅是爲了奶奶,而是引領我們去查這個案子,最終查到了林知行。他鋃鐺入獄, 而你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小米,我一直說你很聰明。」小姑突然嘴角上揚,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容。「可是這一切都只是猜測, 你沒有證據!」
外面,大姑在喊我們喫飯。
小姑溫柔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出去了。
我無神地坐在原地。
案件的兇手到底還是林知行。
這就是真相。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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