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年

封年陪他白月光生產那天,我帶球跑了。
五年後,我帶娃街頭賣唱被封年和昔日好友撞個正着。
他們衣着光鮮,揮金如土。
我們風塵僕僕,窮困潦倒。
所有人都震驚惶然不知所措。
唯獨我的女兒坦然上前。
「叔叔,點歌嗎?3 塊錢一首,5 塊錢 2 首。」

-1-
栩栩的話剛落下。
天空突然就飄起了小雨。
帶着涼意的雨絲落在我的臉上。
瞬間讓我清醒了幾分。
「不好意思啊,下雨了,我們打算收攤了。」
我把栩栩拉入身後。
朝着面前的幾人歉意地點頭。
周遭空氣很安靜,還帶着幾分入秋的涼意。
收拾東西時。
身上落了許多道探究和震驚的視線。
都來自我曾經的一衆舊友。
他們一行人剛從某個高級會所走出。
意興未盡地途經這條市中心最繁華的街道。
撞上了街頭賣唱的我們。
也不知他們駐足聽了多久。
反正當我結束最後一個音符的時候。
我的耳畔傳來了一道小心試探的聲音。
「鍾挽意?」
自我生下栩栩以來。
認識的人大多稱呼我爲栩栩媽媽。
我已經好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
於是我茫然地轉頭,恰好對上他們的視線。
「我靠,真是鍾挽意。」
「她怎麼變成這樣了?」
「五年了,她去哪了?」
幾人的神情由詫異變爲震驚。
隨即他們意識到了什麼,齊刷刷看向爲ẗûₕ首的男人。
那是封年。
我曾經的愛人和未婚夫。
他站在人羣中,身形頎長挺拔,目光漆黑如墨。
一如從前,看不出任何情緒。
這是我們分開的第五年。
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形下相遇。

-2-
我和封年Ṱúₒ,算不上青梅竹馬。
能和他扯上關係,完全是因爲十三歲那年,我父母去世。
奶奶牽着我的手,找上了自己的老閨密封奶奶。
靠着兩位老人幾十年的閨密情和年輕時開玩笑ţū⁻定下的「娃娃親」笑話。
封家收留了我,並讓我做了一場童話夢。
封年的朋友看着我和栩栩忙碌慌張的身影。
眼神逐漸變得複雜難言。
不怪他們如此。
如果不是意外撞見。
他們可能也不會想到。
多年前在金色維也納大廳演奏的我。
會變成如今在街頭彈着幾百塊劣質電子琴,帶娃賣唱的單親媽媽。
我的改變讓他們唏噓。
那些目光或悲憫或惋惜地落在我身上。
雨下得有些急。
栩栩委屈地看向我。
「媽媽,我的吉他被淋了。」
「回去擦擦就好。」
我安慰栩栩,牽着她的手正打算離開。
頭頂突然多了把黑色的傘。
「嫂子,我們送你吧。」
我認出那是封年相識多年的一位好友。
當初還來參加過我和封年的訂婚宴。
禮金封紅上寫了早生貴子百年好合八個字。
「謝謝,不用了。」
我忘記糾正他的稱呼。
此時此刻,只想逃離這場雨,以及這場突如其來的相逢。
但我的手臂卻被人握住。
心臟漏跳了一拍。
封年神情晦暗,從好友手中接過了傘。
話卻是對我說的。
「你淋雨就算了,難道讓孩子也跟着你淋嗎?」
他微微蹙眉,也不知是對我的不悅還是責備。
他讓好友去開車。
我拒絕。
「不用了,地鐵就在前面。」
「地鐵通到你家?」
「……」
我啞口無言。
封年似乎早已料到我的反應。
眼底瀰漫上一層嘲諷。
他好像在笑我:
「看吧,鍾挽意,離了我,你就把自己過成了這樣?」

-3-
初到封家時,除了封奶奶。
我只對同齡的封年尤爲黏糊。
但封年不喜歡我,因爲他的朋友曾以他有一個「封建存在」的「童養媳」而嘲諷過他。
他將這股嘲諷轉化爲對我的排斥和嫌棄。
但礙於封奶奶的叮囑。
封年不得不對我多加照顧安撫,走哪都得帶着我。
他的朋友打趣。
說封年總是帶着一個小跟班。
「什麼小跟班?就是狗皮膏藥,甩都甩不掉。」
封年語露嫌棄。
有一次封年和朋友一起露營又帶上了我。
他說了同樣的話。
我心生難過,其實不是我要出來的。
是封年說我一個人在家都悶傻了。
他把我帶出來,卻又嫌棄我。
我不想再跟着他。
於是自己一個人偷偷走掉。
結果迷了路。
封年帶人找到我的時候,又氣又怒。
「鍾挽意,你亂走幹什麼?」
我本來就因爲迷路害怕,被他這樣一吼,眼淚啪嗒啪嗒掉。
「你不是不喜歡我跟着你嗎?」
封年一噎:
「……這時候就這麼聽話了?」
封年嘆口氣,揹着我往山下走。
「我那是看你笨,你這麼笨,除了跟着我,還能幹嘛?離了我,看你怎麼辦?」
那時候我年紀小,依賴性強。
父母的去世和寄人籬下讓我很沒有安全感。
封年嫌棄我的同時,卻又做出一些讓我感動的事情。
我就在這一鬆一緊之間。
自我淪陷了好多年。
後來我和封年幾度吵架鬧矛盾。
最嚴重的那次,我提了分手退婚。
封年不爲所動,只是嗤笑一聲。
「別鬧了鍾挽意,離了我,你活得下去嗎?」
活是活下來了。
就是……活得不怎麼好。

-4-
車內的空氣被凝滯了一般,安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我和栩栩坐在後座。
小孩子的精力耗盡,此刻趴在我的腿上輕輕打着鼾。
封年開着車。
通過後視鏡,我瞥見他容顏凌厲清冷,像覆了一層寒霜。
他沒怎麼變。
神態間依舊藏着對我的冷淡。
察覺到了我的關注。
封年眉眼微抬,漆黑的眸光和我撞了個正着。
我下意識避開,撫摸了一下懷中的栩栩。
封年的視線在我身上一瞥而過,停駐在栩栩身上。
重逢那一刻,衆人看見栩栩。
即便我的速度夠快,將她拉到了身後。
卻還是聽見了他們倒抽涼氣的質疑聲。
「這不會是……封年的孩子吧?」
栩栩五官長相大多隨我。
唯獨那雙眼睛,十成十像極了封年。
此刻封年目光微晃。
握着方向盤的手骨節分明,青筋微露。
「她叫什麼名字?」
封年問道。
「……栩栩。」
「幾歲了?」
「……」
見我沉默,他輕笑一聲,不知是嘲諷還是怒意。
「你瞞得住?」
我不欲和封年多談。
沉默持續到車子抵達目的地。
我下車要去另一邊將栩栩抱出。
封年轉而出現攔住我開車門的動作。
「你幹什麼?!」
我震驚地看向他將栩栩鎖在車內。
封年抓住我的手拉我遠離車子。
「鍾挽意,我們需要聊聊。」
他聲音晦暗低沉。
此時我纔看清封年眼底壓抑了一路的怒意和陰沉。
「先把孩子放出來。」
封年不爲所動,他猛地桎梏住我。
兇狠的吻像是報復般壓在我的脣上。
刺痛從口中傳來。
我掙扎,封年的怒意轉化爲強力。
血腥味在我們之間蔓延。
啪——!
一道響亮的耳光,世界安靜了。
「你瘋了?!」
我呵斥道。
「我找了你五年,怎麼能不瘋?!鍾挽意,爲什麼不辭而別?爲什麼你懷孕了卻……」
「夠了!」
我厲聲打斷他的話,替他回憶道。
「封年,我們已經分手退婚了。」
在五年前,我把這些年封家撫養我時的花費。
連同封奶奶給的信物一起,都還給了封家。
從那時起,我和封家,還有封年,就一點關係也沒有了。
封年張口難言。
「那你爲什麼還要生下栩栩?我是她的父親……」
「封年,你只是提供了一顆精子而已。」
從懷孕到生產,再到四年的撫養。
栩栩都是我一個人的,和封年一點關係都沒有。
「如果你實在想要孩子,你應該去找林靜妍。」
我神色冷漠,視線直直望進他眼底。
封年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慘白如紙。
他握着我的手微微顫抖。

-5-
封奶奶去世後,我和封年上了同一所大學。
如果不出意外,我們會按照封奶奶的遺願,在大學畢業之後結婚。
但林靜妍出現了。
林靜妍是舞蹈系的系花。
在學校新生晚會上,她一舞驚人,成爲全校男生心目中的白月光。
封年也不例外。
我們因她有過小半年的矛盾。
後來林靜妍出國留學方纔好轉。
大學畢業後,我和封年準備結婚。
沒想到林靜妍回國。
她遇人不淑,懷孕了在打離婚官司。
走投無路的她找上了封年。
看着昔日的白月光楚楚可憐地站在自己面前請求幫忙。
恐怕沒哪個男人會拒絕。
於是封年親力親爲。
他陪林靜妍產檢,任憑醫生誤稱他爲孩子爸爸。
在林靜妍預產期和我們的結婚日子相撞那天。
他毅然選擇陪產。
「靜妍生孩子是大事,她身邊沒有其Ţū́₋他親人,我得去陪着她。」
在我露出拒絕和不情願的態度時,他又呵斥道。
「這麼重要的事情,你就不能懂事一點嗎?」
……
長大之後,我逐漸懂得喜歡和愛是什麼。
我喜歡封年。
曾把封年視作我的命。
有一次他和朋友賽車出了車禍。
我得知消息趕到醫院。
人還沒見到,眼淚就先流了兩升。
見到人後我抱着封年號啕大哭。
封年一邊皺眉一邊嫌棄。
「鍾挽意,你幹什麼?我還沒死呢。」
「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我眼淚糊了一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乞求封年。
「我只有你一個人了,沒有你,我可怎麼辦啊?
「你不要再玩那些危險的運動了好不好?」
那時候封奶奶剛剛去世。
在封家與我親近的人確實只有封年一個。
封年抿脣看着我。
那一刻不知他在想些什麼。
良久後他握住我的手。
「好了,我知道了,不玩了還不行嗎?」
後來封年果然沒再玩過危險的極限運動。
因爲這件事,我一直以爲,封年也是喜歡我的,要不然他不會聽我的話。
後來想想,可能是他嫌我哭得心煩,不得已答應的。
他根本就不喜歡我。
對我好也只是封奶奶留給他的責任。
那日我看着神色不耐和埋怨的封年。
驀然想通了。
感謝林靜妍。
她讓我明白:愛是偏寵。
生孩子確實重要,結婚也重要。
只不過兩權相較取其重。
和我結婚,不如陪林靜妍生孩子重要。
我……不如林靜妍重要。
所以:封年不愛我。
我同意了封年取消結婚日子的事情。
婚房的喜字還沒拆。
封年也不會知道,我藏在婚鞋盒子裏的孕檢報告。
那是我送給他的結婚禮物。
但如今……他不必知道了。
封年陪林靜妍生產那天,我收拾了自己在封家的所有東西,離開了這座城市。

-6-
封年神色頹然地離開。
此後一星期,我們再未遇見。
栩栩開始上幼兒園。
週末我依舊會帶栩栩去街頭唱歌。
賺錢倒是其次,主要是爲了鍛鍊她的膽子。
栩栩的適應能力很強。
看着她一點一點長大,我心生安慰。
有天,栩栩放學回來情緒不佳。
我耐心詢問下她纔開口。
「媽媽,有同學撞見我在街頭唱歌,他告訴了其他小朋友,有人說我是小乞丐。」
我一時語塞。
沒想到會因爲這件事讓栩栩遭受異樣眼光。
我對栩栩多番安撫寬慰。
又用實際行動帶她證明乞丐和我們所做事情的不同。
栩栩才重新展露笑顏。
直到又一個週六,我帶栩栩去街頭唱歌。
我在一旁整理器具。
栩栩那邊傳來一聲稚嫩的男童聲。
「小乞丐,你又在要錢啊?」
一個五歲的男孩跑到了栩栩的面前。
「我纔不是小乞丐!我是靠唱歌勞動賺的!」
栩栩和對方辯駁。
男孩不聽,扭頭呼喊不遠處的大人。
「媽媽你看!她就是我們班的小乞丐!」
一個身材高挑纖細的女子微笑走上前。
「小文,別靠那麼近。」
她一邊說一邊朝栩栩和我看來。
當我們視線交匯那一刻,她臉上的笑容一僵。
原來是老熟人。
小男孩的媽媽,竟然是林靜妍。
「挽……挽意?」

-7-
「媽媽。」
栩栩跑到了我身邊。
她尋求幫助地牽住了我的手。
林靜妍的臉色有點白。
不知道是因爲看見我還是因爲栩栩的舉動。
她的目光在栩栩和我身上悛巡,小心試探。
「挽意,這……是你的孩子?」
見我點頭,她乾巴巴地笑了一聲。
「這麼多年沒見,你的孩子都這麼大了?」
我看出她眼底的探究和觀察。
牽住栩栩的手和她坦然對視。
此時林靜妍的兒子林文抬眸詢問。
「媽媽,你認識小乞丐的媽媽?」
即便我在場,他依舊錶達了對栩栩的偏見。
我皺眉,正要說些什麼。
林靜妍就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小文,怎麼說話呢?
「挽意,不好意思啊,小孩子亂說話。」
她語氣輕飄飄,沒有一點歉意和對孩子真正的責備。
我對林靜妍向來沒有好感。
尤其此刻她還縱容自己的兒子給我的女兒取外號。
「小孩子亂說話,多半是大人教的。
「林靜妍,都說子不教父之過,他即便沒有父親,你這個當媽的也應該起到點作用吧?」
「你!」
沒想到我言辭會這麼犀利。
林靜妍的臉色一變瞪着我。
林文年紀小,但他聽明白了。
「你胡說什麼?你纔沒有爸爸?我有爸爸!」
「是嗎?那看來家長對你的管教,還是疏忽了。」
論說話,林文怎麼比得過我一個大人。
林文急得紅了眼睛。
眼淚立馬就要掉下來。
林靜妍心疼地立馬將他摟住。
「挽意,你欺負一個小孩子做什麼?」
栩栩哼了一聲:「是他先欺負我的。」
「你!」
林文開始抽泣起來。
他瞪着我和栩栩,突然眼睛一亮。
「爸爸!」
他掙脫開林靜妍,跑向我的身後。
「嗚嗚嗚,爸爸,有人欺負我。」
我和栩栩轉過身。
不遠處,封年視線和我相望。
墨黑色的眼底潛藏訝異和觸動。

-8-
他頎長的身影因見到我靜佇不動。
林靜妍看他這樣,心慌意亂地走過去。
「封年,你來了。」
她和林文一左一右地夾在封年之間。
看起來像是一家三口散步漫遊。
「怎麼回事?」
林文縮着鼻子,指着我和栩栩。
「她們欺負我。」
封年輕輕皺眉。
林靜妍善解人意的溫柔聲音響起。
「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小孩子之間打鬧。」
她還不知道封年和我早已見過。
半挽住封年的手,柔聲道。
「封年,你看我遇見誰了?是挽意啊。這麼多年沒見,我都不知道她結婚了。」
她微笑着看向我和栩栩。
似乎在向封年和我各自傳達着某種消息。
封年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撇開林靜妍的手,朝我和栩栩走來。
余光中,我看見林靜妍微笑的臉僵硬了幾分。
走到我和栩栩的面前後,封年又輕聲問了一遍。
「怎麼回事?」
原來他剛剛問的是我們。
我沒回答,看向栩栩。
栩栩捏了捏我的衣角,壯着膽子開口。
「我們沒欺負林文,是林文先叫我小乞丐的,媽媽只是在跟他媽媽講道理。」
封年愣怔。
身後林靜妍變了臉色。
「封年,都是小孩子玩笑。」
「這不是玩笑,他叫我乞丐,我沒覺得好笑。」
栩栩嚴肅辯駁。
封年的臉色像是籠了一層黑色的霧氣。
「小文,道歉。」
小男孩縮在林靜妍的身後瑟縮不敢上前。
林靜妍護道:「這樣吧,挽意,我替小文向你道歉。」
她確實該向我道歉,但不是因爲這件事。
我沒說話,反倒是栩栩堅持。
「不行,就要他本人道歉。」
林文紅着眼睛恨恨地看着栩栩。
最後在封年的堅持下,林文不情不願地走到了栩栩的面前。
「對不起……」
栩栩抿了抿脣。
「雖然你跟我道歉了,但我不是一定就得原諒你。
「你對我造成了傷害,我不會再跟你做朋友了。」
林文嗚哇一聲跑到林靜妍的懷裏號啕大哭。
林靜妍摟着他。
「你滿意了吧?鍾小姐。」
我看清她眼底的委屈和埋怨,只覺得可笑。
我牽着栩栩離開。
封年攔住了我。
「阿挽,我……」
我的視線在他手上停留一瞬。
封年退縮地收回。
他輕聲道。
「小文只是個孩子,今天的事情,是他不對。」
林靜妍和她兒子已經道過歉了。
封年着實沒必要再說這樣的話。
但想想,從前他就喜歡維護在林靜妍的面前。
如今依舊不例外。
「我知道了。」
不同的是。
我不會再爲此感到難過了。

-9-
週一的時候,我送栩栩去上幼兒園。
再次遇到了林靜妍和她的小孩。
「挽意。」
她叫我的名字。
聲音溫柔帶着笑意,彷彿我們相熟。
但其實按照我和她的關係,連打招呼都沒必要。
林靜妍走過來朝我說了許多。
先從週末偶遇的事情說起。
然後說到了栩栩和林文的身上。
「說實話,我真沒想到你還能回來,也沒想到,我們會這麼有緣分,兩個孩子居然在一塊上學。
「小文被我寵壞了,作爲母親,我到底是有些地方不能給他提供有父親時的教誨。
「這些年要不是封年,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封年真的幫了我許多,他對小文,就像對自己的親生孩子一樣。小文也非常喜歡他。」
林靜妍臉上掛着回憶往昔的笑容。
我聽出她話語中潛藏的暗示和得意。
末了,她似乎無知地問道。
「對了,栩栩的父親是誰?」
「何必明知故問?」
林靜妍輕笑了一聲。
「我沒別的意思,你不要誤會。」
……
半個月後,栩栩遞給我一張園方的邀請函。
她告訴我,下個月園方舉辦兒童比賽加親子遊園會,邀請每個小朋友的父母參加。
「林文的媽媽和那個叔叔也會來。
「媽媽,你要是不想去,就不要去了。」
栩栩突然說道。
她口中的叔叔就是封年。
這段時間,我接送栩栩上下學。
偶爾能撞見封年。
他來接林文。
每次栩栩看見封年,都會扭開頭。
我一直以爲是林文的關係。
如今她的一句話,我恍然明白。
栩栩不喜歡封年,是因爲我不喜歡封年。
心底湧上一層暖意。
我摸摸栩栩的頭。
「媽媽當然會去,這可是我們家寶貝第一次比賽呢。」

-10-
不出意外,我們在那天撞見了封年和林靜妍母子。
她和封年郎才女貌,一出現便引起了全場的關注。
林文驕傲地牽着他們的手。
路過栩栩時朝她冷哼了一聲。
栩栩做了個鬼臉,視線在封年身上一掠而過。
我察覺到她牽着我的小手緊了緊。
「老師,這是我媽媽。」
栩栩牽着我走向自己的老師。
「栩栩媽媽好,孩子爸爸沒來嗎?」
她的話一出口。
空氣罕見地安靜了幾秒。
還沒等我用已經想好的藉口來回應。
栩栩便說道。
「老師,我沒有爸爸。」
「……」
老師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愧疚的神情。
我詫異地看向栩栩。
但餘光卻瞥見簽到處封年投射過來的目光。
濃重而低沉。
事後封年攔住我。
他對栩栩剛剛說的話耿耿於懷。
我皺眉回望他。
「不然呢?難道你要讓她告訴老師,她的爸爸也在現場,不過是在陪別的小朋友嗎?!」
封年啞口無言。
做兩人三足遊戲的時候。
栩栩和林靜妍的兒子分到了一組。
行動受限的林文在走了幾步之後大喊道。
「我不玩了!一點都不好玩!」
「你不玩我們就輸了。」
栩栩提醒他。
林文:「我就是不想玩了,要玩你自己玩!」
他將栩栩推搡在地。
但忘記了自己和栩栩綁在一起,於是他也倒在了地上。
林文大哭起來。
「小文!」
家長席上的林靜妍着急地衝了過去。
我和封年也忍不住上前。
「栩栩,你沒事吧?」
「沒事,媽媽。」
林文依舊哭喊着。
「我摔倒了媽媽,受傷了好疼!我不玩了!」
「好,不玩就不玩。媽媽帶你去上藥。」
林靜妍解開兩個孩子腳上的繩子,抱起林文。
轉頭看見封年時,她好看的眉眼含了一層愁緒和水光。
「封年,小文受傷了。我們得帶他去醫院。」
封年的視線在我和栩栩身上定格。
「栩栩沒事吧?」
封年開口。
林靜妍詫異地將目光看向我們。
「沒事。」
我將栩栩從地上抱起,回應冷淡。
林靜妍催促道:「封年。」
封年看了看哭紅了眼睛的林文,又看看安然無恙的栩栩。
最終他從林靜妍懷中接過孩子。
「走吧。」
封年和林靜妍一起離開了。
我將栩栩檢查了一遍,看見她手掌破了皮。
「不是說沒事嗎?」
我皺眉心疼道。
栩栩嘿嘿地笑了兩下。
「就是沒事。」
她視線微微瞟向了別處,抿了抿脣。
突然小手摟住我的脖子,聲音悶悶道。
「媽媽,我也不想玩了。」
我心念一動。
那一瞬間,彷彿看見了曾經的我。

-11-
栩栩的心情受挫。
我跟園方請了兩天假,帶她去遊樂園玩。
封年不知從何處得到栩栩也受傷的消息。
買了禮物等在我們小區樓下的路上。
「你來幹什麼?」
封年表明瞭自己的來意。
見我臉色冰冷。
他將東西遞到了栩栩的面前。
「栩栩,喜不喜歡?」
栩栩沒接,她躲在我的身後。
躲避漠然的目光讓封年動作僵了僵。
我讓栩栩先上去,而後不耐地看向封年。
「鬧夠了沒有?封年!」
「阿挽,我們非得走到這樣的地步嗎?我也是栩栩的爸爸,你不能剝奪我探望她的權利。」
「你陪林靜妍母子的時候,怎麼沒想到這一點?!」
封年啞口無言。
我冷聲道:「別再來了。」
我將他送的東西丟進了垃圾桶。
封年臉上的血色隨着我的動作而褪盡。
他不死心地拉住我的手。
「阿挽,別這樣對我。」
到家後,我看見栩栩的身影從陽臺的凳子上下來。
「媽媽……」
我沒拆穿她,只是問她今天晚上想喫什麼。
……
封年沒聽我的話。
他還是來了,但只是遠遠地站着。
我和栩栩看見,只作無視。
他這種自我感動的做法不知何時傳到了我們以前的朋友耳邊。
有人來勸我。
「你們好歹十幾年的感情,你真放得下了?」
「是啊,封年如今爲了你,已經變了許多了。」
他們苦口婆心。
要在以前,我指不定就心軟了。
可如今……我只覺厭煩。
愛一個人這樣容易。
不愛一個人,也這樣容易。
我將發消息來勸的朋友一一屏蔽。
世界終於清靜了。
直到封奶奶忌日那天。
我晚到去接栩栩,卻被告知,栩栩已經被人接走了。
「什麼?」
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封年。
但我的手機卻接到了一個熟悉且陌生的電話。

-12-
接走栩栩的不是封年。
而是封年的母親。
我打車來到封家老宅。
栩栩的身影從裏面衝出。
「媽媽!」
我失而復得地將人摟進懷裏。
不遠處封年的母親正在喝茶。
看見我,她的視線涼涼地刮過。
封年的母親向來不喜歡我。
究其原因,大概是因爲我佔了她兒子未婚妻的位置。
在她心中。
自然有比失去父母的我更好的選擇。
在封家的那些年。
我也曾想和她處好關係。
但人的磁場就是這麼奇怪。
就算我做得再好,在封年媽媽的眼中,依舊配不上。
我將栩栩擋在身後。
看向封年的母親。
「你想幹什麼?」
「哼,果然是小地方出來的,這麼多年了,還是一點禮貌都沒有學會。」
封年的媽媽嘲諷地開口。
「你都爲老不尊了,我還要什麼禮貌?」
「你!」
封母面色不虞。
以前因爲封奶奶和封年的關係。
我對封母百般討好,卑躬屈膝。
她自然沒想到我還有這樣氣人的一面。
封母瞪了我兩眼。
「伶牙俐齒了不少,別緊張,我只是想看看我的孫女!」
我提醒她:「栩栩和封家沒關係。」
「有沒有關係,不是你說了算。我是不會讓封家的孩子流落在外的。」
封母冷漠地看向我。
我聽出她話語中潛藏的意思。
封家要和我爭奪栩栩的撫養權。
我緊張地握住栩栩的小手。
見我露出幾分遲疑和怯態。
封母嘴角扯出了一個冷笑。
「坐吧,聊聊封年的事情。」
在封母口中。
我總算知道了她爲什麼會帶走栩栩。
因爲封年最近的「作死」,讓封母查到了我的身上。
「我兒子爲了你,把自己弄成這樣,我就想他好。
「你也是當媽的人了,應該能理解吧?」
封母看向我。
那是他活該。
我沉默不言。
封母一錘定音。
「鍾挽意,雖然我不喜歡你,但爲了封年我願意接納你。
「要不,你和封年結婚,要不,這孩子留下。」

-13-
封母逼我妥協的動作很快。
她找到了我們租房子的地方。
以高於市場三倍的價格把房子買下,並且勒令我們一個星期搬走。
我找了做律師的朋友,向他說明了我的情況。
對方委婉地告訴我。
如果封家真的會對栩栩的撫養權採取行動。
我並沒有多少勝算。
最好的辦法是我和孩子的父親相互協商,共同溝通。
搬家期限的最後一天。
我帶栩栩去喫了漢堡。
「媽媽,你要是沒生我就好了。」
她忽然低頭說話。
我詫異地看向她。
才發現栩栩已經流起了眼淚。
她的小臉和鼻子哭得通紅。
「都是我的錯,纔會讓你這麼辛苦難過的。」
不是的。
她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血脈相連的親人。
我從不後悔生下她。
「媽媽,你走吧,我以後長大了會來找你的。
「我不想你不開心。」
栩栩哭着說道。
連小孩子都看出了我的痛苦。
我擦掉栩栩的眼淚。
「傻瓜,媽媽纔不會丟下你。」

-14-
我和封年談了筆交易。
我們可以結婚,但有個條件。
栩栩只會是我們唯一的孩子。
封年答應了。
他來接我和栩栩,回的地方正好是當初的婚房。
他神態間露出小心翼翼的討好和卑微。
侷促不安地打量着我和栩栩的表情。
房子沒變,住進去的人心境變了。
周圍的朋友在得知我和封年「和好」之後。
紛紛發來祝福的消息。
恭喜我們「破鏡重圓」「守得雲開見月明」。
大團圓的結局好像是每一個人都樂意看到的。
但也有例外。
比如林靜妍。
在得知我和栩栩搬回封年住的地方時。
她急不可耐地上門示威。
那天,我陪着女兒栩栩在鞦韆搖椅上看書。
林靜妍牽着林文從不遠處走近。
「封年。」
她喊道。
栩栩抬頭望去,告訴她。
「他在裏面洗水果。」
林靜妍好似纔看到我和栩栩。
她驚訝超過了一秒。
「挽意,是你啊。」
「你找封年,有什麼事嗎?」
「也沒什麼,就是上週封年答應了小文要去遊樂園,我來問問他在不在。」
林靜妍笑着回答道。
我和栩栩陷入沉默。
就在這時,封年正好端着水果從裏面走出。
「爸爸!」
林文眼睛一亮。
如入無人之境一般,身影迅速從我們面前劃過。
封年還沒反應過來。
便被林文撲了個滿懷。
好不容易洗好的水果晃在了地上。
「爸爸爸爸!陪我去遊樂園!」
封年微不可察地輕皺了一下眉頭。
他不着痕跡地推開林文。
「你怎麼來了?」
「我想去遊樂園玩!」
封年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林靜妍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情緒,趕緊笑着解釋。
「封年,你忘記了?這周是小文生日啊。」

-15-
封年還沒來得及回答。
栩栩忽然開口喊道:「爸爸!」
在封家這幾天,栩栩都不愛搭理封年。
即便知道了封年是自己的爸爸。
栩栩也未改變對封年的稱呼。
這還是第一次。
封年又驚又喜地看向栩栩。
栩栩從搖椅上下來。
小小的身形筆直板正。
「爸爸,你是有兩個老婆嗎?」
她脆聲開口問道。
封年下意識否認。
「那林文是你的孩子嗎?」
「不……」
「那他爲什麼叫你爸爸?遊園會那天,你也是和他一起參加的。
「你到底是誰的爸爸?有幾個孩子?幾個老婆?!」
栩栩的聲音不小。
雖然稚嫩卻堅定嚴肅。
封年解釋:「栩栩,我只有你一個孩子。你媽媽纔是我的妻子。
「只不過林文他從小沒有爸爸……」
「所以他就要搶我的爸爸嗎?!」
栩栩疑惑道。
過了一會兒,她似乎是覺得委屈。
小嘴一撇,眼淚開始往下掉。
「我有爸爸,但我的爸爸這些年,卻在陪別人的孩子。」
封年神情微僵,臉色瞬間蒼白如紙。
栩栩哭得又急又快,連我都哄不住。
一時間,封年無視了林文和林靜妍。
他匆忙兩步走到栩栩的面前。
將她摟進懷中。
「栩栩……」
「壞爸爸!我不要你了!我要媽媽!」
她一邊哭一邊掙扎。
封年手足無措。
我皺眉推開他。
「我來吧,你處理好你自己的事。」
我將栩栩抱起往屋子裏走去。
經過林文和林靜妍的時候,母子倆的表情並不怎麼好。

-16-
我哄睡了栩栩之後。
封年重新走了進來。
看來他已經打發走了外面的兩人。
「睡着了?」
「嗯。」
「阿挽,這還是栩栩第一次喊我爸爸。」
封年輕聲道。
他守護在栩栩的牀側。
目光落在栩栩的身上,是柔和也是愧疚動容。
不久後,栩栩的生日到來。
這是封年第一次參與栩栩的生日。
他親力親爲。
邀請了許多我們之前的朋友。
大有向全世界宣告自己有個女兒的意思。
讓我詫異的是,林靜妍和林文也來了。
我以爲經過上次的事。
封年不會再讓他們出現在我面前。
但林靜妍已經牽着林文的手上前。
「小文,快把你送給栩栩的生日禮物拿出來,你不是說想和栩栩做好朋友嗎?」
我狐疑地看着他們。
林靜妍笑着說:「挽意,之前都是我們不好。
「但我們長輩的事情,不應該牽扯到小孩子對不對?
「而且,我這次來,是真誠想對你和封年道歉加道謝的。」
她說這話時,封年正好走近。
林靜妍說,她的存在曾給我和封年造成了許多誤會。
也讓我們分開了這麼多年。
她解釋了一堆。
我靜靜地聽着她的述說。
封年沉默地攬着我的腰。
很快我便明白了。
原來這是封年安排的。
他想徹底消除我們之間的隔閡。
卻只想出了這麼一個愚蠢的法子。
我和他之間的隔閡,豈是因林靜妍而起?
但不得不說的是。
兩人的這一通操作着實讓人噁心得緊。
我也不慣着。
「既然你真心實意感到抱歉,不如搬家?消失在我面前吧。」
當初爲了更好地照顧林靜妍母子。
封年在隔壁給他們安置了住所。
這也是林靜妍能這麼快來找我添堵的原因。
兩人沒料到我會這麼直接。
林靜妍的表情一僵,下意識地看向了封年。
封年沉聲道:「阿挽,靜妍帶着孩子……」
「我當初也帶着孩子。」
封年,有的錯誤,犯一次就夠了。
我冷冷地回望他。
封年沉默。
片刻後,他的聲音響起。
「我會考慮的。」
林靜妍臉色一白。

-17-
接下來一個星期。
林靜妍從隔壁消失了。
不過,她的小孩還是和栩栩在同一個幼兒園。
我們偶爾會遇到。
不同的是,林靜妍再也不笑意盈盈地看我了。
她的眼神越發哀怨和憤恨。
我無視之後,她更加如此。
「鍾挽意,你以爲把我趕走就得意了嗎?封年的心中還是有我和小文的。」
有一次,林靜妍專門堵着我放話。
「嗯,是有,但不多。要不然不會五年了,他還不讓你和你兒子進門。」
我冷笑一聲,抱起栩栩就走。
林靜妍臉漲得通紅,憤恨地盯着我們的背影。
第二天,栩栩老師忽然打來電話。
「栩栩媽媽,栩栩她……受傷了。」
我和封年第一時間趕到醫院。
栩栩正躺在醫務室的病牀上,小臉煞白,額頭上纏着一圈紗布。
「怎麼回事?!」
封年語氣低沉憤怒。
滿是心疼。
老師欲言又止。
「就是課間休息,小孩子打鬧,栩栩不小心……被人推下樓梯了……」
推下樓梯還有不小心?
老師說另外一個孩子的家長已經到了。
對方進來一看。
竟然是林靜妍和她的兒子。
瞬間,封年愣住了。
「封年,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林靜妍已經得知了事情的經過。
她着急地和封年解釋。
我的心疼和怒火隨着林靜妍母子倆的出現達到了頂峯。
誤會?
從我女兒入園開始,林文就給她取外號。
後來因爲封年的關係。
林文又多次欺負栩栩。
這次是推下樓梯。
如今,我很難不猜想他是不是故意的。
我沒忍住,衝上前去一耳光甩在林靜妍的臉上。
「栩栩要是有什麼事,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林靜妍沒反抗。
她的兒子林文憤怒地衝上前推搡我。
「誰讓你動我媽媽的?!」
我被推得後退了一步,被封年扶住。
「封年……」
林靜妍淚眼矇矓地抬眸看他。
林文看見他也委屈地哭了出來。
「封叔叔,不是我!!」
封年扶着我,墨色的眼底看不出情緒。
他問道:「有監控嗎?」
老師面露歉疚:「監控前兩天壞了。」
我的心一沉。
就在這時,栩栩醒了。
「嗚嗚嗚,爸爸媽媽……」
我急忙奔到栩栩的身邊。
看着她蒼白的小臉,止不住地心疼。
「栩栩。」
「媽媽……」
封年也來到了病牀邊。
「栩栩,你是怎麼摔下樓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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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栩栩大而含淚的眼睛眨了兩下。
封年緩和了聲音:「栩栩,告訴爸爸。」
「是林文哥哥,是他推我的。」
栩栩話音落下。
林文尖叫道:「不是我!你胡說!」
栩栩害怕地瑟縮了一下,被我安撫住。
封年抿脣沉眸。
「小文爲什麼推你?」
栩栩垂眸:「是我們在玩,爸爸,他是不小心的,你不要生氣。
「林文哥哥是好人,他還教我讀英語。」
栩栩重新抬眸看向封年。
似乎是擔心被封年責備。
她的聲音小小的,鼓足勇氣去拉封年的手。
封年眼底觸動,含了一點笑意。
他大約想緩和一下氣氛,溫聲道。
「是嗎?教你什麼了?」
「Bitch。」
栩栩清脆稚嫩的聲音在病房響起。
「小文哥哥說是靜妍阿姨教的,是漂亮的意思,他還說,我和媽媽都很 bitch。」
空氣倏然安靜。
全場人臉色突變。
林靜妍臉色一白,摟着林文的手顫抖起來。
我親眼看見封年眼底溫和的笑意凍結,變成一片寒霜。
「不,我沒有……封年,我沒有……」
林靜妍慌張解釋道。
封年看向林文。
「你說過嗎?」
林文心虛地不敢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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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再沒見到林靜妍送林文上學。
聽老師講,林文轉學了。
這個消息很快在一星期後得到了驗證。
林靜妍找到了封年,苦苦哀求。
說希望封年幫她找回孩子。
我從朋友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是封年找到了林靜妍的前夫。
他把林靜妍生了孩子的事情告訴了對方。
如今對方正在跟林靜妍爭奪孩子的撫養權。
林靜妍將林文視作心肝眼珠,怎麼會輕易放手。
但這次她求遍了所有的人,都沒人再幫她。
林靜妍最終遭受分離之痛,和林文失去了聯繫。
得知此事的人唏噓。
「送走了也好,要是被林靜妍養着,這孩子肯定廢了。」
「是啊是啊。」
衆人旁若無人地議論着。
我的目光落在雕花鐵門前狼狽不堪的女人身上。
「林文也是你看着長大的孩子,你竟然捨得把他送走。」
我開口,一時間也不知道用何種情緒對封年說的這話。
封年把一塊坎肩披在我的身上。
「阿挽,沒有人會比你和栩栩更重要。」
他說這話,情深義重。
我卻感到嘲諷。
「當年你在林靜妍和我之間,可不是這麼選擇的。」
身後封年沉默。
他的掌心落在我的肩上,灼熱且沉重。
「阿挽,忘記過去的事情吧。
「我會好好彌補你和栩栩的。」
那倒不必。

-20-
沒了林靜妍,生活恢復了平靜。
封年說到做到,開始往好丈夫和好爸爸的方向努力。
他每週都會空出時間來陪伴栩栩和我。
閒暇之餘, 他還會帶我們回封家老宅和封母一起喫飯。
封年的媽媽如今也是過上了兒孫繞膝的生活。
但對我依舊不喜。
礙於栩栩和封年在,她勉強做了表面功夫。
「你還在和封年冷戰?」
那天喫完飯。
她抱着栩栩和我聊天。
臉上掛着笑, 聲音卻平淡無比。
見我不回答,她瞥了我一眼。
「鬧脾氣適可而止就行了,當初要不是封家,你哪有現在?
「如今你的日子也算好起來了, 別不知足。」
我沉默應答。
封年此時恰好走近。
「媽,時間不早了,我們先回去了。下次再來看你。」
「好好好,你們都走, 省得擾我清靜。」
封年的媽媽呵呵笑着。
她摸摸栩栩的頭,又叮囑了封年幾句。
一路把我們送到了門口。
看着她目送的身影, 顯然剛剛說的話是言不由衷。
封年不由失笑。
「栩栩,和奶奶說再見。」
栩栩聽話地揮手告別。
封年的母親也抬起了手。
但就在這時,她的臉色一變。
「封年!小心!」
在我們震驚錯愕的視線中。
一輛車子急速朝封年和栩栩駛來。
駕駛座車窗浮現出林靜妍癲狂憤恨的面容。

-21-
三個月後,林靜妍以故意殺人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二十年。
但她的律師以她因失去兒子精神失常爲由進行辯護。
最終林靜妍被關進了精神病院。
我和栩栩去醫院探望封年。
病房裏守着頭髮白了一半的封年母親。
那天林靜妍開車撞向封年和栩栩。
千鈞一髮之際,封年把栩栩推了出去。
栩栩只是輕微擦傷, 但自己卻被撞出去好幾米遠。
封年的母親目睹兒子出車禍, 當場昏了過去。
醒來後又聽說封年醒來的概率不大,頭髮一夜發白, 精神好像也有點紊亂。
此刻她看見我們,蒼老疲憊的眼睛裏射出憤恨。
「你們兩個害人精!!害得我兒子這樣,你們滿意了?!」
栩栩害怕地躲到了我身後。
我護住她。
「滿意的應該是你吧,你不是想ŧṻₔ要清靜嗎?」
現在她徹底清靜了。
封母目眥盡裂,破口大罵。
「鍾挽意你個害人精!當初要不是封家收留你, 你哪有今天?!
「現在你害得我兒子變成了這樣,你不得好死!」
她朝我襲來,被我抓住手臂。
「夠了!你真以爲封家對我有恩?!
「當初我爸媽死後, 他們留下的公司股份和遺產以及我奶奶的撫卹金,到哪去了?!」
封母猛地怔住。
我的手和聲音在顫抖。
「別以爲我不知道。」
當初奶奶知道自己時日無多。
帶我找上了封家。
她用了一半鍾家的股份請求封家收養我。
剩下那一半,則讓封奶奶代爲保管, 在我成年結婚後繼承。
可多年來,我並未得知這個消息。
直到半年前回家掃墓,從一位服務過奶奶的律師口中得知。
這纔是我回來的真正目的。
封母不敢直視我。
我們爭執的聲音很快引來了護士醫生。
他們詢問起,我只說封母是悲傷過度不願接受現實。
封母最終被拉着勸走。
同時,我讓人帶走了栩栩。
病房裏只剩下了我。
以及躺在病牀上活人微死的封年。
我走近他, 目光落在他身上。
說來可笑,這是重逢以來我第一次認真看他的樣子。
閉上眼睛的他,倒比平時多了幾分親近溫和。
恍惚讓我想起初見他時的樣子。
但封年可能都不太記得了。
那是我第一次到封家, ŧû¹害怕得不敢睡,自己一個人躲在了衣櫃裏。
找到我的人就是封年。
他打開櫃門, 燈光柔和地鋪在他身上。
看見我,他眨眼微笑。
「鍾挽意,要不要一起看電影?」
那天晚上的電影我早就忘記了。
只記得自己挨在他身邊睡覺,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這件事情, 讓他在往後許多年裏,做出讓我失望的事情時。
成了原諒他的藉口。
早知如今是這樣的結果。
當初就不答應他看電影了。
而遺產和繼承的事情,他或許知情,或許不知情。
但那都不重要了。
反正醫生都說他再也醒不過來了。
「封年, 謝謝你救了栩栩。」
在家的那段日子,你不是一直都問我要怎麼樣才能原諒你嗎?
現在,我原諒你了。
我輕聲道。
拔下了他的氧氣面罩。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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