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老闆家的大少爺補課。
補了三年,他復讀了三年。
到了第四年我實在頂不住了,
「少爺,咱就非得走學習這條歪路嗎?」
「要不考慮下繼承家產呢?」
少爺挑眉,捏着我的後頸繼續讓我講那個唸了八百遍的正弦函數。
直到某次替同事參加一個院校合作項目,她介紹起對方:
「是比你小三屆的學弟。」
「高考 710,當年保送進我們清華的。」
「院長瘋狗一樣從別人手裏搶來的,學神啊,微信別人要我都得收費的呢。」
我一看微信頭像。
這特喵不是我那個復讀三年哥嗎?!
-1-
打遊戲又被男朋友罵了。
「不是,你那技能怎麼能放在那裏的?」
「幫我擋啊,你在幹什麼?」
「算了,你別跟我了。」
我操縱着遊戲裏的人物轉了個圈。
還是回到陳青的身邊。
然後就被他猛然,很暴躁的聲音兇:
「我讓你別跟我了!滾啊,聽不懂是不是?」
男人不耐煩的聲音從隊麥裏傳出來。
一片寂聲。
半晌,隊裏另外一個女生拿甜甜的嗓音說:
「青哥,你別生氣,嫂子就是不太會玩遊戲。」
這不說還好,一說,就跟燃起火似的。
「不會玩就別玩啊。」
「非得纏着我玩,又菜,又佔五排名額。」
「有意思嗎。」
我睜着眼睛,越打越恍惚,
遊戲結束猛地退出了遊戲,盯着黑黑的電腦屏幕。
覺得鼻腔一酸。
確實沒意思極了。
-2-
「嫂子,你別生氣。」
「青哥就脾氣差,他太想贏了。」
沒過一會,那個女生就給我發消息。
我盯着她的頭像看,是抱着一隻小熊的粉毛女生。
「你別跟他生氣唄。」
「我讓他來你這領罵!」
……
自從大學畢業異地後,我跟陳青的矛盾就多了起來。
開始只是小吵小鬧,到後來就變成這樣。
他在網上認識了一幫朋友。
而我再想找他玩,他已經不樂意了。
手機在桌子上震了起來,是陳青的:
「姑奶奶,商量個事,下次別找我打遊戲了唄。」
「大家打的都是排位,你跟我們技術差太多了,我真帶不動你。」
「好。」我抿脣,輕輕地應。
「這遊戲真不適合你,你……」
他還在那邊喋喋不休,我的手機震了震,是一條特別提醒。
【沈嶼星媽媽:小西老師,這麼晚了還來打擾實在抱歉。
阿星明天有個小測,您有空再來給他上節課嗎。
因爲是臨時的,給您付兩節課的錢?】
我的視線全聚在那「兩節課的錢」上了。
「嗯,不跟你吵了。」
於是連男友的話都沒認真聽。
拽起外套就跑下了樓。
-3-
我甚至覺得如果不是我。
沈嶼星家小區永遠都不會留下一隻小電驢的足跡。
小電驢淌過據說耗資百萬設計的山水庭院。
穩穩當當停在了我的專屬停車位上。
「Ṱŭ̀₀來的真慢。」
一抬頭,靠着門框的少年悠悠閒閒地歪頭看我。
一身純白的悠閒居家打扮,先不論戲謔的語氣。
那張臉倒是真帥的賞心悅目。
自第三次在他家裏迷路,少爺就親自帶我進他書房了。
「上次給你佈置的題目做的怎麼樣了?」
我一邊從包裏拿出筆袋講義,一邊問他:
「覺得能做多少分?」
「唔,一百五十分吧。」
聽到這個答案我心已經涼了半分。
把他的試卷改完,差點吐出三升老血。
「沈嶼星,這道題目你到底是怎麼做錯的?」
「這道多選題答案是 ACD 你怎麼能偏偏選出個 B 出來的啊?」
「這個,這個函數,我講了好多遍,好多好多好多遍啊啊啊啊啊。」
筆尖都在手上抖,我轉頭向罪魁禍首質問。
發現他正閒適地坐在我身邊,撐着下巴盯着我看。
笑。
「……」
-4-
沈嶼星復讀了仨年。
就這樣他媽媽還能放心把他交給我,
「誒呀,沒事的。」
「孩子想學就讓他學唄。」
「他喜歡你就讓你繼續教唄。」
……
我真的很想讓沈嶼星學好,考一個好分數。
可他考了三年都沒考上,我也就只能一直教。
「先做下這道題。」
「第一問簡單點,後面有點難,但沒超出你的能力範圍。」
重嘆一口氣讓他做題,而我掏出這次實驗室的數據在看。
演算了好幾次結果都不太對。
這個數據困擾我挺久的了,所以一時有點陷入深度思考。
回過神來的時候,猛地一扭頭。
落進一雙漂亮又帶着撩撥的桃花眼。
「……」
而他那試卷還是一片空白。
「……沈嶼星,我臉上有正確答案?」
不然你幹嘛盯着我看。
見我欲哭無淚的表情,他輕笑一聲,修長的指骨將草稿紙向我這移了移。
「老師。」
「我錯了。你再教我一遍,好不好?」
我就是因爲這小子這張嘴和任人蹂躪的表情總栽跟頭的。
「我告訴你我的思路啊,你不能每次都問……」
我扯過他的草稿紙,卻突然愣住。
因爲他草稿上隨手畫的幾個圖形,正好啓發了我對實驗數據的困惑之處。
我靠,原來是這樣。
這樣就對了啊。
我扯過幾張紙快速進行了下演算,這幾天的困惑瞬間就通了。
回過神來的時候。
這小子又撐着下巴,看我。
畢竟補課時間我在做自己的工作。
瞬間有點被抓包的感覺,於是我輕咳一聲。
繞到他這題目上來。
「你看,這裏我們應該……」
「老師。」
然後被他打斷。
「你這幾天這麼忙,是很缺錢嗎?」
-5-
「沈大少爺,看題……」
別拿你那雙又亮又狡黠的眼睛看我。
我瞥過臉去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可他偏偏不願意放過我似的。
「因爲什麼?」
「買包?去看演唱會?旅行?還是……」
「給男朋友買生日禮物?」
他最後一點說中了。
異地後跟陳青的關係變得越來越淡。
我倆就像一股快扯斷的線,我不明白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只自顧自地想要補救。
陳青也是剛剛步入職場,我看中了一條領帶Ṫũ̂ₛ,想送他,要 1788。
所以這幾天加班,排的課也比較多。
「老師。」
「如果老師想給男朋友一個驚喜,我有個辦法。」
側目看去,少年正舒舒服服地伸着長腿看我。
深黑色,細密的雙眸,藏着我認不清的色彩。
「他生日那天,直接去找他怎麼樣啊?」
「喜歡的人突然出現在眼前……」
「如果是我,絕對會很開心的。」
……
我其實也有這麼想過。
跟有些短視頻拍的那樣,女友突然閃現幾千公里外之類的驚喜。
可是……
「飛機票一張就一千多……」
我和陳青隔得還是太遠了,我一度覺得這就是我倆核心問題所在。
如Ŧú₁果能跟他那羣在網上一起玩的朋友一樣,在同一座城市就好了。
「姐姐。」
輕悄悄的夜裏,少年的嗓音含着輕緩的蠱惑。
慢悠悠地,拿略有棱角的膝蓋。
輕蹭了我一下。
「好巧啊。」
「我家正好有一架私人飛機。」
-6-
……那真的很巧了。
我鑽進他傢俬人飛機的登機門時,腦袋裏就是這麼想的。
「正巧開春,我們一家要去杭州的私人茶園。」
「小西老師如果時間方便的話,真的可以和我們一起同行的。」
「正好嶼星這孩子對學習不上心,您給他補補。」
穿着摩卡針織衫的女人從前座的位置上轉過頭朝我笑。
是沈嶼星的媽媽,她無論什麼時候都優雅得體,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來。
我就這樣打上了一個順風飛滴。
手機裏,還停留着跟陳青最後的聊天記錄。
【阿青,生日快樂。沒辦法來陪你,但還是希望你今天能過的開心。】
因爲是驚喜,所以我就沒告訴他我今天來杭州了。
【都成年人了過什麼生日。】
從他那幾句話裏,我都能瞧見他懨懨的表情。
於是我問他:
【所以今晚就不過了?】
【嗯,在家加班。】
「……」
商場裏,我給陳青挑生日禮物中。
「你覺得哪條好看?」
我問身旁湊過來看的少年。
至於他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姐姐,我媽那個茶園真的很無聊的。」
「你讓我跟你一起唄,我還有好幾道數學題想問你呢。」
對上少年盯着我笑的眉眼,我就沒法拒絕。
「來一下。」
我朝他招了招手。
他到我面前,配合地低下腦袋。
我墊腳給他纏上,打了個溫莎結。
他和陳青的身型差不多,大概比陳青高一點點。
這麼看,他真的很帥,很挑眼。
我抬頭打量他時,正巧撞進他的眼眸裏。
那雙微微上挑的,像桃花瓣一樣的雙眼。
斂着一池春水,正安靜,又溫柔地望着我。
我恍若被燙了下。
猛地扭過頭,抽下了那條領帶。
-7-
陳青說晚上會回家。
於是我們就埋伏在他家樓道的一個陰影處,準備給他一個驚喜。
我盯着手中包裝精緻的禮盒。
其實不是很有信心。
過了好久我才明白我在怕。
怕陳青見到我時,不會那麼開心。
我都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就這樣患得患失,覺得他會丟下我似的。
「姐姐,你手在抖。」
肩膀猛然擱了一個下巴,大概是我倆縮在陰影中的緣故,少年笑起來的氣聲我聽得一清二楚。
……沈嶼星說他現在已經打不到回茶園的車了,所以我留他不是,不留他也不是。
到了晚上八九點,樓道已經很少有人經過了。
夜晚的燈光明明暗暗,樓道里響起一道熟悉的腳步聲時。
我的心臟也猛然劇烈地跳動起來。
我總想着我起身衝出去。
說:
「阿青,生日快樂。」
或者是,
「沒想到吧,我來陪你過生日啦。」
這樣,我和他的關係就不會那麼冷淡,變得那麼僵硬。
我倆就能和好如初了。
可是,我還沒能衝出去呢。
另一道高跟鞋的聲音就隨之響起。
「青哥,我腿好酸啊。」
嬌嬌甜甜的,很熟悉,是跟陳青一起打遊戲的那個女生。
「快到家了。」
「再堅持會?還是要我抱你?」
然後是陳青的聲音。
我從沒想過他會拿這麼寵溺的語調跟除我以外的女生說話。
怎麼會呢?
於是我愣在原地,藏在陰影裏動不了,覺得周身像落入寒冬那樣冷。
兩人的步調在樓道中曖昧擴大。
「今天你生日誒,青哥。」
「嗯。」
「想要什麼生日禮物呀。」
步伐停止了,然後是陳青一瞬變啞的聲線。
「不就在我面前嗎?」
「……」
「誒,你好討厭,嫂子怎麼辦?」
「她又不知道。」
然後是開門聲,嬌呼,轟然關門的聲音。
我從沒想過我會遇到這種事。
從沒想過陳青會做這種事。
他再脾氣不好,再冷淡。
我總覺得,我和他是在一起的。
可是在我努力地,竭盡全力地修復我們的關係時。
他和別的女生已經曖昧成這樣了。
那我怎麼辦呢?我被當作了什麼呢?
大腦混沌,抓着禮盒的指節都泛起了白。
靜悄悄的夜裏,有人極輕地笑了聲。
然後在我身後,輕勾住我的手。
「姐姐,禮物送我吧。」
「領帶是給我試的,果然……」
「最適合我了。」
-8-
春末的風夾着蕭瑟的冷。
此時的沈嶼星,乖巧,笑意溫柔地看我。
他就像是蠱惑人心的惡魔,縱容我沉溺。
可我卻猛然抽走了自己的手。
……
少年垂下眼睛,並不意外。
退後了兩三步,看我舉起手一遍遍敲着面前的門。
似乎終於被我堅持不懈的舉動惹煩,門猛然從里拉開。
「你他媽誰……」
男人在見到我後猛地愣在那裏。
他上身還什麼衣服都沒穿。
日思夜想的那張臉盛着錯愕,無比諷刺地出現在我的面前。
「陳青。」
我深吸一口氣。
盡力淹沒自己喉管那隱含的顫抖。
「你簡直了。」
「你怎麼能這麼噁心。」
「……」
而愣在那裏的人似乎終於在某一刻明瞭自己當前的處境。
然後如我預料般,破罐子破摔,朝我露出最惡意的表情。
「操。」
「就你聖潔嗎,周西雨。」
一次又一次,他的話總像一把刀子。
要往我的心頭扎去。
「你這麼聖潔還不是來找我了嗎?」
「怎麼,太想我了嗎?」
「說我噁心?然後呢,隔着一千多公里也要來見我?」
他手撐着門框,低頭看我。
那雙在我少年時的記憶裏總是張揚肆意的眉眼。
此時也毫不吝嗇地盛放着他的刺。
「你看,我離開你照樣活得好。」
「是你離不開我。」
「……」
我猛地抬手打了他一巴掌。
他的臉偏到一邊,劉海遮住眼簾。
我只聽見他頂着腮幫笑。
好像把我弄得遍體鱗傷,見我還是因爲他的話語有情緒起伏。
他就贏了。
「青哥,怎麼了,去這麼久……」
是女孩踩着拖鞋噠噠小跑的聲音。
我站在那裏,和那個女孩對視。
確實很漂亮,杏仁一樣的雙眼,在看見我後一臉慌張和無措。
她躲在陳青的身後,扯着衣邊。
「嫂子……」
「別叫我嫂子了。」
我深吸一口氣,
「還是你倆比較般配。」
「真的。」
-9-
我轉身幫他們把門狠狠關上。
一秒都不想停留,手插在口袋裏往樓道外走。
走到半路才發現。
春雨來得輕巧,沾溼了我的肩ƭű₆頭。
但春雨很快又停了,因爲我頭頂多出來一把黑傘。
「誒呀,幸好看了天氣預報,多帶了一把傘。」
傘骨轉了轉,我望向少年鐫着笑意的眉眼。
「不是幸好吧。」
他依舊在笑,只是笑淡了些。
聽我,和着雨聲,拿只有我倆能聽見的聲線輕輕地說。
「幫我出主意。」
「送我過來,一路要跟着我,都不是巧合吧。」
「你早就知道我男朋友出軌了。」
小少爺動動手指就能查到這些東西,真的很容易。
雖然很謝謝他,但是……
「爲什麼?」
我抬頭固執地望着他。
而他夾着傘骨,終於微微俯身看我。
那場夜雨輕緩,我望進少年含着溫然的眉眼。
「因爲我喜歡你。」
坦蕩又赤誠的告白,被他念得字正腔圓。
「……」
我猛地垂下眼睛,聽他說:「你不喜歡我啊?」
瑟瑟的雨飄進衣襟。
陸嶼星不知道,他很像誘惑人的惡魔。
一直在那裏低語低語低語。
「還是不了。」
我猛地扭過頭,轉身走進沙沙的雨地裏。
「你的當務之急是高考數學。」
帶着溫的雨落進領口,卻撩撥不出什麼冷意。
我聽見他在我身後笑,意味不明。
「姐姐你看着不冷,其實拒絕得好冷淡。」
「我真的好傷心。」
垂下眼睛,少年漾着花意的眼眸裏可沒什麼傷心的意味。
反倒是副早已瞭然的表情。
他明明就知道我會拒絕。
「……」
其實也不是成心想要拒絕。
我此時身處感情的漩渦裏。
自顧不暇。
於是隔着簌簌的雨,回身看他。
「我不想要這樣。」
至少現在不想,在這個時機不想。
「好像因爲報復陳青……」
「纔跟你在一起的。」
-10-
春雨帶走了一個傷心的人。
跟陳青決裂的好處就是——
再也不會因爲一個人而患得患失。
我喜歡了他七年,把心思撲在他身上撲了七年。
可真正讓我難過,無法釋懷的。
是他變了。
他從前不是這樣的。
我收拾東西時,翻到一張照片。
高中的時候大家拿拍立得拍的。
成相不是很好,背景黑黑的,可照片中的少年卻很肆意張揚。
他挎着我的肩膀,笑得意氣風發。
誰年少時不會被耀眼的少年吸引呢。
記得那天拍完拍立得下了很大的一場雨。
大家沒處躲,擠在在教學樓的屋檐下。
我被他抱在懷裏,拿寬大的校服裹着。
「唉,小雨,我真的喜歡你。」
他把腦袋埋在我的頸窩,輕輕地蹭着。
「我以後就賴上你了好不好。」
「我這麼纏着你,你會不會嫌我煩啊。」
連綿不斷的雨落在他的眼睫。
他眨啊眨。
「不要討厭我,好不好啊,小雨。」
……
不知道他和那個抱着小熊的粉毛女生負距離交流的時候。
背叛愛人與他人曖昧的時候。
有沒有想起曾經說的那些話。
也不知道十七歲的他,會不會想到。
我們之間會變成這樣,我能把他當場捉姦。
其實沒有什麼心思悼念故人。
現在,我該把精力用在自己身上了。
至少,多賺兩節補課費,是實打實的錢。
我低頭盯着手中滿是叉的卷子。
然後抬頭,緩緩,不可置信地問:
「這是人能做出來的?」
-11-
——從杭州那個茶園回來後。
沈嶼星的成績更差了,差到離譜的程度。
這導致我每週兩節的補課,調成了每週四節。
我倆幾乎天天都見面,可一點成效都沒有。
他依舊那副面上好好在聽。
ŧü₀但是全把時間花在看我臉上的樣子。
「沈嶼星。Ŧùₓ」
「還有三個月你就要參加第四次高考了。」
「你不急嗎?」
雖然我只有每次補課才能見到他。
但少爺那氣定神閒的表情,每天閒着無聊還能在微信上騷擾我的樣子。
我就篤定他肯定沒參加什麼百日衝刺。
「還行?」
他手撐着下巴,給我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我捏了捏眉心。
覺得自己這幾天也是快被他搞瘋了。
突然嘴快地把那句話說了出來。
「你要是這次高考考上了。」
「我就答應你。」
他揚了揚眉,整個身子坐起。
「答應我什麼?」
我閉嘴。
怎麼能對人家這麼不負責。
「跟我交往?」
可他說得坦蕩直接。
我扭過頭。
覺得再對上他桃花一樣的眼睛,會栽。
沈嶼星簡直是天生魅魔,簡直。
「你先別管。」
我乾脆把試卷拍在他的笑臉上,
「就你這成績。」
「別說上大學,上炕都費勁。」
真的。
他家狗拿爪子亂打的成績都比他做出來的強。
今天補課結束,離開沈嶼星家的時候,他家那隻邊牧一如既往站起來。
朝我吐舌頭,汪汪叫了兩聲。
-12-
沈嶼星這幾天好像有什麼事。
一連請了好幾次補課的假。
「你真有重要的事?」
「不會自己請假跑去玩了吧?」
我在微信上問他。
他回我一張失落狗狗的表情包。
「姐姐,我在你眼裏就是那樣的人嘛……」
他在我眼裏絕對就是那樣的人。
「馬上高考了。」
「玩心收一收。」
我囑咐他。
「收到~」
短信帶着的波浪號都能讓我想起少年微彎眉眼帶着笑意的表情。
我又突然覺得自己像戴着眼鏡不苟言笑的老師。
不過平心而論,作爲老師我真的挺溫柔的了。
「想什麼呢,這麼開心。」
肩膀被同事拍了下。
她略有些八卦地湊過來。
我揉了揉臉,尷尬地咳了一聲。
「我哪笑了……」
「誒呀,小雨姐姐,我有件事情拜託你。」
同事雙手合十,連稱呼都變得軟了起來。
我就知道來活了。
「我發小後天結婚,特別特別重要一個發小。」
「然後後天不是有個接待嘛,新能源那邊一個專家團隊的接待。「
「你……能不能替我去一下呀?」
我是聽說我們實驗室跟一所知名院校在光催化材料這方面有合作。
我現在主攻的也是這個方向,只不過我不太擅長跟人打交道,很少參與幕前。
見我猶豫,同事添柴加火。
「真的。那個團隊是國內目前光催化領域最前沿的團隊了。」
「帶隊的是我老師。然後他座下那個最牛逼的弟子也會來。」
「最牛逼的弟子?」
說到這個,同事的眼睛裏猛然冒出星星。
「當初保送我們清華的,學神吶。」
「我老師那苛刻的脾氣,你知道嗎,寶貝這個孩子寶貝的跟什麼一樣。」
「才 21 啊,本科就有五篇 sci 一區一作了。什麼概念!」
我哦了一聲。
那確實天才得有些過於妖孽,以後的科研之路導師得跪着求他來的程度。
從小到大,我一直都是努力型,別人一個小時能完成的我甚至要花兩個小時。
所以其實,對於那些天之驕子的人才,從來都有點淡淡的嫉妒的。
我和他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也不想了解。
「怎麼樣,要不要我給你他的微信?」
同事拿手機在我眼前晃了晃。
「那小孩長得還特帥!」
結果被我一下子抓住手腕。
頭像是一隻卡通小狼狗,我一把抓住的原因是。
沈嶼星也用的這個頭像。
那個……
數學成績還沒我鞋碼大的沈嶼星。
他當然不可能是什麼天才天之驕子,他現在還正在攻克他的第四次高考呢。
我向下看了看企業微信。
不是那個微信。
那就有可能是撞頭像了。
「怎麼了……?」
同事被我的反常嚇了一跳。
我鬆開手笑了笑。
「沒事,我看錯了。」
「我後天替你,你放心去吧。」
-13-
「你最近要忙的事到底是什麼?」
這條消息剛發出去沒多久,對方幾乎是秒回。
小狼狗歪着腦袋的表情,在手機裏看着我。
「這算查崗嗎?姐姐。」
……
我摁熄了顯示屏,覺得問沈嶼星這種問題簡直是沒事找事。
況且,他怎麼可能跟那個天才有所關聯。
先不論成績,上學時間就對不上。
他還在讀高三呢。
每次帶回來的考試試卷,班主任發的排名。
還有他媽媽憂心忡忡地擔心兒子成績時的嘮叨。
「你一定要來給阿星補課呀。」
「阿星聽你的話着呢,有了小雨老師,阿星這次一定能考好的!」
總不可能連他媽媽都跟着一起騙我吧?
……不可能的吧。
孫女士那麼溫柔,那麼端莊的人……哪有可能那麼閒。
-14-
轉眼就到了接待專家團隊的日子。
其實說是幕前,我也就跟在其他同事後面打打雜。
我真的不擅長交際,說實話——性格也很悶。
我就是那種喜歡被關在實驗室裏看一輩子數據的人。
同事的老師廖雨生教授,是目前國內新能源光催化領域最前沿的研究者了。
他帶的團隊也是,一個個都是未來棟樑之才。
我被擠在最後一排。
其實連那些人的臉都不太能瞧到。
直到聽見前面幾個女同事小聲地八卦。
「誒,好帥哦。」
「誒呀,一副冷冰冰,生人勿進的樣子呢。」
「看着勁勁的,我喜歡。」
聽她們的描述。
我就能猜到議論的是那位充滿傳奇色彩的天才了。
不過我確實不喜歡天才。
還是那種被上帝偏愛,什麼都得到了的天才。
於是手插在口袋處往裏面讓了一點。
再抬眼,望到一片白大褂的角。
然後直接愣在了那裏。
遠遠地,甚至還隔着實驗室的玻璃。
我怔怔地望向那羣人。
應該說,人羣的中心。
那手插着口袋,漠不關心地垂着漂亮的桃花眼。
被衆星捧月,被自己的導師愛不釋手的少年。
分明在三天前。
還纏着我,拿高中最最基礎的數學題朝我撒嬌:
「老師,這道題好難。」
「你教教我,好不好?」
……
-15-
我懷疑我被這世界開了個巨大的玩笑。
於是連手指停留在聊天框,對着他打出的短信都輸了又刪刪了又輸。
「你在哪?」
到最後,寥寥三個字。
我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裏。
依舊透過那層玻璃慢吞吞地觀察他。
他在外人那居然是不大愛笑的,走在最尾端。
眼睫微垂,灑下一片陰影。
所以即使顯得漫不經心,那張臉卻反而夠成爲人羣的焦點。
況且,據我短暫的瞭解。
比起他的履歷來,顏值已經是最拿不出手的一項優點了。
居然騙我這麼久。
我握着手機等他消息。
看他緩緩從口袋裏抽出手機。
低頭朝屏幕看了會,想打字,卻猛然頓住。
該怎麼說。
不愧是聰明的天才。
幾乎是一瞬間,他就抬頭。
然後環視,無可避免地與我的雙眸對上。
「……」
那雙很漂亮的眼睛,先是渡過細細密密的春彩。
像是乍然見到我的驚喜。
然後便凝結片刻。
意識到此時是什麼地點,什麼時候。
他不該出現的地點,不該出現的時候。
……
「誒,那個帥哥是不是在看你。」
同事好奇地撞了下我的肩膀。
我猛然別過眼睛。
「沒有。」
-16-
「姐姐,如果我跟你解釋,你會聽嗎?」
公司一樓的茶水間。
日光闖不進降下的遮光簾,於是將我的臉色映得更加深沉。
這裏就只有我和他。
是參觀過後,他把我堵在這的。
「我……不知道今天的參觀你也會在。」
「如果我不在,你就會一直騙下去嗎?」
我猛然抬頭兇狠地望他。
他怔了下,瞳孔淺淺地印出大理石臺島的灰。
「所以,復讀三年是假的?」
「你早在第一年就考上了。」
「什麼每次的考試試卷,成績排名,都是你胡亂寫的,胡亂 p 的。」
「因爲我只是個家教,我不可能詳細瞭解你的真實情況。」
「你騙了我三年,只有我一個人爲你的成績白白擔心了三年。」
「事實上你早就是那些頂尖學府求着去上的天才?」
我吸了吸鼻子,紅着眼問他:
「耍人很好玩嗎,沈嶼星?」
也不知道爲什麼,內心的波瀾那麼大。
明明該好好質問,問問緣由,不意氣用事的。
可是,就是那麼的生氣。
「我是想,是想跟你好好說的。」
他垂下眼睛,手指無意識地捏緊手中的紙杯,
白大褂映襯下,指節捏的都泛白。
「我最近一直想要和你坦白,要不然也不會參加這個活動。參加這個活動必然會跟你接觸。」
「我是想找個日子跟你好好說的。」
「可是,我不知道,今天你也會在這。」
「自己挑明和被別人拆穿是不一樣的。」
「抱歉,讓你猝不及防知道了這些事。」
「……」
「抱歉,我的行爲很變態,也很不齒。」
……
彼時的我還不知道他說這句話的含義。
只是覺得,那種,被真心對待的人辜負的痛心,又再一次席捲住我。
我不喜歡天才。
這種天才裝笨蛋的行爲更讓我覺得惱火。
我朝後退了一步,安全距離。
望向他的眼睛:
「既然這樣了。」
「課也不用補了吧。那些題目你閉着眼睛都能算出來。」
「不用我再教沈大少爺了。」
我聽見他輕嘆一口氣。
「抱歉。」
而我,無措地將那個人推開。
-17-
「我們是不是再也回不到從前?」
一條短信。
還有趴在那可憐兮兮哭着的小狗表情包。
這樣的伎倆他最會使用了。
我忽視,可心還是被抽了一下的疼。
與院校團隊的合作進入磨合階段。
所以作爲技術人員,我還是不可避免地要與他打交道。
學生還大多處於紙上談兵的階段,實操經驗到底沒有我們多,但沈嶼星學的很快。
其實打一開始,我就該明白他是個很聰明很聰明的人。
能者多勞,沈嶼星是本科生,但已經能參與到項目比較核心的研究中了。
只是今天下午,一個儀器的操作方法他怎麼也沒學會。
導致數據也七零八落地有偏差。
「沈工,因爲你一個人耽誤了我們整天的進度。」
我皺着眉站在他身後,
「大家都有工作要做,誰有空一遍遍教你怎麼用儀器。」
我說的其實沒什麼問題。
他今天的表現太出格,和往日一點都不一樣。
我纔跟他說了這麼多話的。
不然,我真的不想再和他在明面上有什麼交集。
然後我就被同事拉到了一邊。
「喂,你還說呢。」
「你不知道他是誰啊?路科集團的太子爺。」
「咱們頂上老闆家的兒子!你這麼兇他?」
「人也才一二十出頭的小孩……」
我撇下眼睛。
「人犯錯了就得糾正。」
同事不大讚同地望着我。
「可這不是你的風格,小雨。」
「你連上個月來的那兩啥也不會幹的實習生,都沒罵這麼狠過。」
我頓住了。
透過玻璃,看實驗室裏有點無奈地站在儀器前的少年。
我知道,我的心很亂。
就像熒光光譜儀,一遇見他就嘩啦嘩啦地躍動着大麴線。
「那有可能是我最近心情不好。」
丟下這句話,我選擇假以辭色正大光明地逃避。
-18-
喫完了晚飯,夕陽漸漸沒入城市的廊底。
實驗室裏人走得都差不多了,下班的下班,喫飯的喫飯。
我也是照常回實驗室轉一圈,才發現裏面還有人的。
少年蹲在煩擾了他一下午的儀器面前。
撐着下巴,眸光悠悠落在一片光弧下。
「數據還是不對?」
我走過去站在他身邊。
他回身看我,輕嗯了一聲。
眸光認真,再次小心翼翼地擺弄儀器。
「下班了。」
「先回去吧。」
我淡淡地催他。
「就這麼回去的話我的數據不會落一圈嗎?」
他轉過身問我。
對上那雙溫溫柔柔的桃花眼,我如觸電般避開。
「那你準備怎麼辦?」
「一次不行的話就來第二次。」
我還真沒想過天才也會失敗。
而且他目光平靜又認真,大有準備這麼幹的架勢。
我嘆了口氣。
走到他旁邊,手把手地教他。
「問題出在哪呢……你看這樣會不會好一點。」
一起研究一個東西時間是會過得很快的。
儀器正確運作的時候,再抬頭看窗外,夜幕早包裹整座城市了。
就這,萃取剛進行一半。
然後是漫長的等待,看液體滴下的速度,也就明白今晚是回不了家了。
月牙在夜空裏流淌着。
我掏出實驗室常備眼罩小枕被子三件套。
少年在看見我的架勢時挑了挑眉。
「少爺可以先回家了。」
「我看着就好。」
想也知道少爺肯定沒喫過這種守實驗室的苦。
我無比體諒地跟他建議。
他卻將凳子滑到了我身邊。
用一種很輕,但是謂嘆的語調跟我說話。
「姐姐,有沒有人跟你說過。」
「你真的很溫柔。」
我盯着實驗室長明的白熾燈。
不知道腦海裏在想些什麼。
「也許吧。」
「你真的好好。」
於是我就聽見他說。
「我真的好喜歡你。」
「……」
又是猝不及防並且過於直球的告白。
「喜歡我還騙我那麼久啊。」
「這樣的喜歡誰愛要誰要去吧。」
我都不知道自己帶着氣音。
「姐姐。」
那靜悄悄的夜空裏,我聽着他的話語。
細細描摹,又輕緩又自嘲。
「如果說,你男朋友沒有出軌。」
「我再優秀,再好,再讓你動心。」
「你是不是也不會選擇我的?」
「……」我無言。
那沒有星星的夜裏,他悄然掀翻破碎的塔樓。
「我啊。」
「想待在你身邊,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我甘之若飴。」
「……」
-19-
春帶走一地寂寥。
於是初夏就開始變得喧囂。
合作進入最後一個階段後工期都有點趕。
所以睡實驗室的人也變得多了起來,連着通宵兩天。
同事都有點崩潰地說:
「啊,真好啊,這種失眠了還可以直接起牀看看實驗跑得怎麼樣的日子真好啊~」
在有點瘋癲和抽象中。
項目如約完成,卸下身上的擔子,大家定了公司旁的一間酒樓慶祝。
晚星悄然升在夜空,
我習慣跟在隊尾,也習慣隱藏自己。
直到發現有人踩我的影子。
我抬頭看去。
並不燥熱的風將少年的額髮翻飛。
他就手插在口袋裏走在我的身邊。
沒有說什麼,外套的拉鍊晃啊晃,蹭到我的袖口。
撩起一陣堪比悸動的熾癢。
……
爲期三個多月的合作。
同事和那羣學生也都熟成了一團。
所以飯桌上熱絡過後,氣氛一到,也紛紛圍在一起叫囂要玩點刺激的遊戲。
我不喜歡社交,也不太適應融入人羣。
反倒是沈嶼星,他天生就是目光的中心。
喜歡上他好像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畢竟,酒過三巡,我已經見好幾個同事對他暗中拋媚眼。
……我儘量把自己縮了起來。
然後就被人叫了名字。
「小雨姐姐,一起來玩啊。」
「我不太會玩。」
我一個推拒的動作,沒有起到任何效果。
幾乎被活潑好動的學生推到沙發上的。
「誒呀,小雨姐姐,不要像實驗室裏那麼嚴肅嘛。」
然後被推到挨着沈嶼星的地方,坐。
沙發有點小,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我會坐在這個位置上。
我只知道因爲人羣的吆喝。
我的空間越來越小。
被擠到他身邊,腿貼在一起。
儘管我盡力併攏。
可是他的溫度,依舊直直地傳到我身上。
「不喜歡玩國王遊戲啊?」
周遭的聲音很嘈雜。
於是他幾乎是貼着我,咬着我耳朵樣的跟我說話。
我盯着他目光認真地問詢在我身上。
纖長的睫毛灑下一片好看的陰影。
到底搖了搖頭。
……
於是遊戲,就開始了。
其實就是抽牌的運氣問題,抽到鬼牌的人有資格讓任意兩張牌的人幹一件,或說一件事。
做不到或者說不出來的就得喝酒。
剛開始大家還挺放鬆,問的問題也諸如「有沒有喜歡的人啊」「談過幾任」之類的問題。
前兩輪也並沒有抽到我。
我安靜地龜在角落,聽他們歡聲笑語。
「誒,那我問點勁爆的吧!」
「3 號,回答我,你對在場的哪位異性好感最多?」
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以朋友相居。
這要是能挖點什麼出來,確實勁爆。
就在我八卦的時候,一看自己的牌,3 號。
所有人的目光朝我看齊。
我:「……」
抓起酒杯灌了自己一口。
之後的兩把都沒有輪到我。
然後是第三輪,要我和另一名男同事隔着一張紙親一下。
這個不用想就是一杯酒。
我本來參加聚會就少,其實也不是很能喝。
接連喝兩杯,被朋友笑是蹭酒喝的。
所以腦袋都有些暈乎乎的。
直到聽見周圍的響動,聚焦在我的身邊。
「誒,小星,你抽到鬼牌了誒。」
這好像是這場沈嶼星第一次拿到鬼牌。
我看見少年摸索着牌沿。
微勾下脣,輕笑一聲。
「那……」
「四號,你對五號有哪怕一點點喜歡的感覺嗎?」
鬼牌在出題的時候是不會知道號碼對應的人的,包括自己的那張牌。
我看到有人去掀他的牌,笑他。
「沈嶼星,你自己就是五號嘛,你抽到自己啦。」
然後我低頭看了眼我的牌。
四號。
「……」
說這小子沒出千我是不信的。
大家都去找那個四號是誰,
「奇了怪了,四號呢?四號站出來?」
「我們家小星這麼招人喜歡,承認一下不丟人吧?」
我將牌握在手心,就在大家一個個翻,快排查到我的時候。
手猛地被人牽住了。
溫熱的指腹輕蹭,將我的牌靈活地抽了出來。
「啊。好像是我一個人抽了兩張。」
捏着牌的少年雙眼無辜,
「四五號都是我。」
「這把作廢吧?」
然後被一羣人摁着脖子灌了一杯酒。
-20-
我突然覺得臉好燙。
嘈雜聲愈發熱烈。
拿手背貼了貼,起身說去個洗手間。
對着洗手間的鏡子,我看向自己微紅的臉頰。
「……」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緣故,心也跳的好快。
那愈演愈烈的節奏,隨着鼓點,將我撤離理智的邊緣。
好在冰涼的水衝在臉上。
我得以神思回籠。
我抹了把臉,從洗手間出去,卻突然聽見略有耳熟的聲音。
「我來江市找她,還不夠有誠意?」
「是,是我不對,我下次不幹了。」
「混蛋……誰都當過嘛。」
再聽見這聲音,卻有一瞬間恍如隔世。
越過牆角,果然看見一個穿着牛仔外套。
靠牆打電話的男人。
在見到我後他也愣了一兩秒,而後摁掉了電話。
手插在口袋處,走到我面前。
「也沒瘦嘛。」
這是見到我後的第一句話。
……我都不知道他爲什麼能那麼篤定跟他分手後我會瘦。
「陳青。你怎麼會在這。」
我面無表情地喊他的名字。
他懶散地俯身。
「當然是來找你啊——姑奶奶。」
「打不通你電話唄。還沒原諒我啊。」
「先把我從黑名單裏放出來?」
「……」
工作一直忙到現在。
我都忘了因爲不想接他莫名其妙打來的電話把他給拉黑了。
「我們結束了。」
我回答他,繞過他,然後被他堵住。
「結束什麼?」
他皺着眉看我。
時隔半年——再次望向那人的眉眼。
其實千言萬語,到最後就只能匯成那句話。
「陳青,你變了。」
爲什麼會變呢,我不知道。
可是記憶中的陳青已經變成了一具腐爛的屍體,擱淺在我曾懷念的岸邊。
「人總是會變的。」
他聲音陷入冷淡。
「你不能因爲他變了就不接受他了。」
「他變成畜生我也得接受他嗎。」
況且,怎麼人就一定會變呢。
「你是渣滓就也把別人想象成渣滓嗎?」
「真他媽高尚啊。」
男人猛然冷笑了一聲,
強行把我抵在牆邊。
「所以呢?你放得下我嗎?」
「你不跟我在一起還能跟誰在一起呢?」
「你的世界還有誰呢?你除了我還有誰呢?」
突如其來的壓迫令我不適。
恨恨地看他,他當然知道我有某種程度上的精神潔癖。
只能愛一個人,而喜歡上了,就很難放開。
所以他自信滿滿地篤定,犯了再大的錯誤,我都會在原地等他回來。
所以他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出軌,約人,對我無底線地冷淡。
可是……
反駁的話並沒說出口。
因爲他已經被人一拳揍到了一邊。
「姐姐,這晚上就是危險哈。」
「你這麼漂亮,真得小心點變態的靠近了。」
少年微眯着眼朝我笑,輕活動了下手腕。
眼裏閃着危險而興奮的光。
……我總感覺他這拳憋了很久似的。
「不是你他媽誰啊?」
陳青被人攮了一拳,站都不太能站得穩。
「我跟我女朋友說話輪得着你……」
然後又被人攥着衣領揍了一拳。
「不是,你他媽的……」
陳青想站起來打回去,然後就被少年一個掃堂腿。
男人有點撐不住,開始轉換策略。
「你小心,老子要做傷殘鑑定……」
「隨便告。」
少爺理了一下衣領。
少爺從不在意這些。
「陳青,我不是你女朋友了。」
我在他身邊明確告知自己的身份。
「艹。」
陳青罵了句髒話。
氣血上頭吼了一句。
「你不是我女朋友你是這小子女朋友啊?!」
「是啊。」
我回答得輕飄飄,淡定自然。
於是不僅男人愣住了。
連拽着人衣領的少年也愣住了。
他猛地抬頭,定定地看我。
我走過去,輕挎住他的肩膀。
看攤在地上的陳青,莫名有點像惡人勝利Ŧũ̂⁻結算 mvp。
「是啊。」
「新交的男朋友。」
我拿手背蹭了蹭少年手感極好的臉頰。
「帥不帥啊。」
「……」
-21-
月色曉住烏雲。
從剛剛起開始,這個送我回家的少年。
就在旁邊偷笑。
「你到底要笑到什麼時候。」
我支住他的額頭。
「我好開心啊姐姐。」
我當然知道他開心,畢竟他眉眼彎得都成月牙了。
他真的喝多了。
牽住我的手親了親我的腕心。
「我真的好喜歡你。」
「這要不是夢就好了。」
「……這本來就不是夢。」
——我剛剛就該阻止他,在回到包廂後,同事給他灌酒他開始來者不拒的時候。
「不是夢啊。」
朗朗的月色,少年微眯着眼看我。
我分明覺得他長出了一對耳朵和狐狸的大尾巴。
「不是夢我怎麼成姐姐的男朋友了呢?」
在他身後晃啊晃。
「那張牌。」
我突然想使壞,咳了聲,
「我本來都準備回答了。」
「可惜你把他抽走了。」
他眨巴着眼睛看我。
「那答案是什麼?」
我雙手朝他一攤。
「你都抽走了呀。」
「答案作廢啦。」
他看着我笑。
月牙繞繞的勾在樹枝之上。
雲隱錯落進他眸裏的光。
我小聲地朝他念。
「答案就是小雨對小星動心啦。」
「早就……」
動地望不到邊兒了。
番外(送給星星的小雨花)
十六歲生日過後的第二天,沈嶼星去參加了高中的開學典禮。
他當然是保送上的一中,這對於他來說輕而易舉,
他很聰明,太過於聰明瞭,所以人們往往用「天才」這個詞冠與對他們的界定。
開學典禮人很多,他和一羣本來就認識的實驗班朋友坐在最後幾排。
窩在那,百無ṭû₎聊賴地看着禮臺上橫七豎八的聚光燈。
不知怎麼了,那羣人忽的就聊到沈嶼星喜歡的類型。
「喂,你喜歡什麼樣的啊?」
少年最氣血旺盛的年紀。
聊的內容其實多少帶點黃色。
他輕揚了下眉毛,自己還沒說話。
坐他前排的女生已經微微紅了臉,提起耳朵仔細聽着。
好像無論走到哪,他這個人,什麼都不說,都能吸引他人汲汲目光。
「沒出生。」
他給出的答案依舊很符合他冷淡,在別人看來就是有點裝的性格。
被朋友以不夠真誠的名義打入冷區。
他樂得清閒,撐着下巴,繼續放空似盯着那空蕩蕩的舞臺。
開學典禮有點無聊。
那地中海的校長聊點食堂菜譜都比現在的講話有意思。
他的目光竄梭,腦海裏回憶着昨晚做的那幾道競賽題。
自己跟自己比賽似地找有沒有更好的解法。
禮堂裏就陷入了一片昏暗。
「下面,我們有請上一屆優秀畢業生代表發言。」
報幕的聲音抑揚頓挫,臺下的掌聲稀稀拉拉。
他悄悄打了個哈欠。
更無聊了,已經想自己畢業後絕對不會應校方的邀請做這什麼優秀畢業生演講了。
可是光再次闖進眉眼,臺下卻莫名多出好多吸氣聲。
他閒閒睜眼,卻忽然覺得空氣在某一刻驀然凝結。
她未免也太好看了。
女生穿着很簡單的白色襯衫,抬手調了調身前的麥克風。
垂着眼睛,睫毛漂亮又纖長,鬢邊垂下的那一縷頭髮,都恰到好處的柔美。
像朝露。
清幽而不予破碎。
話語在靜靜的空氣裏流淌,誰管這個女生當時到底說了些什麼話。
他只聽見幾聲周圍朋友的哀嘆,
「哇,爲什麼是已經畢業的學姐啊。」
「我和她註定錯過嗎?」
「我的心已經開始難受了……」
十幾二十歲,情竇初開的年紀。
誰不會被那站在聚光燈下耀眼的人吸引。
他只覺得心臟發緊,然後就是劇烈的震動。
太厲害了,周西雨一場演講。
沈嶼星敢保證,那場演講後,學校百分之八十的男生,心中都會留下一抹不可磨滅的影子。
……某位天才也不可免俗。
他突然覺得自己沒用,誒,幹嘛,就因爲什麼,就因爲人家在舞臺上說了一段話嘛。
就喜歡上啦,真的喜歡上了。
那場愛戀始於紛飛的小雨,似乎預示着無疾而終的暗語。
沈嶼星高中幾年其實都沒有怎麼補過課。
他聰明,學校也對他重視,他只要想問問題,一大把的省級教師等着接應。
他的成績就從來沒掉出過年級前三的排名。
直到某天,他的成績一滑千里。
「誒呀,這可怎麼辦呢?」
媽媽捏着他的試卷,一邊擦着昂貴的護膚品,一邊發着愁。
爸媽是聯姻,但感情卻很好。
所以媽媽一直有種長不大的小女孩感,看到他的卷子也不知如何是好。
於是他抿了抿脣,輕輕地說。
「我覺得我得請家教。」
——至於會請到誰。
宣傳單是他事先擺放在桌子上的。
聯繫方式是提前錄在電腦裏的。
他媽媽只要有心去找。
就一定會找到那個人。
……
恰是初夏小雨。
女生第一次來他家,迷的找不到路。
撞進剛洗完澡的大少爺面前。
……
當然腹肌線條也是某人設計好給她看的。
女生迅速撇下眼睛,輕聲說「抱歉」。
他得以正大光明地望她,然後得到一陣堪稱謂嘆的,滿足。
喜歡是暗暗流淌的河流。
她不知他明目張膽的窺視,千千萬萬遍。
直到某次補課結束。
下起怏怏暴雨。
他拎着黑色的雨傘,琢磨那句「要不我送你」怎麼說出口。
等在屋檐下的女孩就猛地眼前一亮。
然後興奮地揮手。
「……」
他看着女孩坐進了那輛黑色桑塔納。
隔着潺潺的雨簾,坐在駕駛座上的男人寵溺地揉女生腦袋的畫面。
他看的那樣清晰。
清晰地好似凌遲了。
……
暗戀就是小心翼翼。
暗戀就是喫着不合身份的醋。
「操,管她什麼,直接搶過來。」
酒吧裏,同是大少爺的好友給出了強取豪奪的建議。
被他拿你傻逼吧的眼神看着。
少爺拎起風衣,選了個比烏龜還龜的做法。
——考不上學校,就得一直補課,一直補課,就能一直見到她。
這個項目的唯一難點就在於,老媽的配合。
好在,老媽是個不着調的。
並且最近熱愛於看三流小說。
「好呀好呀,爲了兒子的幸福。」
「陪你演戲嘛,我願意。」
「只是兒子,你太膽小了,大膽點告白嘛~」
「……」
要是能告白早就告了。
可惜他是局外人,立在一對璧人身前。
他有什麼資格,只能吞噬那苦澀的果。
然後遠遠地望她一眼,只一眼,聞到甜一樣心甘情願。
……就這樣,他白天去大學上學,晚上裝作還在復讀的高中生。
女孩很認真,認真到他有點心疼。
那簡簡單單的題目翻來覆去地爲他講,從未不耐煩過。
他盯着她, 看她的筆底留下雋秀的痕跡,
看她露水一樣的眉眼,悄悄落在心底,死去帶到墳墓裏。
他的愛在一夜一夜的望裏幾近病態。
在她離開後找尋她身上的痕跡。
然後罵自己。
變態。
節制將他束之高閣。
禮貌而體己地觀望。
有愛人, 又怎麼能打擾。
……他曾經以爲自己無疾而終的愛戀永遠無法得到答案。
女孩完美優秀, 戀人也大概是這樣, 直到某次, 偶然, 在一次跨省活動裏撞到了那個男人。
這是陳青跟周西雨異地的第一年。
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已經將手臂跨在了另一名女孩身上。
他出軌了。
……
知道這件事時, 他不明白自己的心情。
憤怒, 不平, 可惜是有的。
可偏偏升起了一絲希冀。
那個男人沒資格站在小雨身邊了。
就。
就因爲這件事而高興, 自己真是個混蛋。
沈嶼星把自己纏成了個繭, 然後無比口嫌體正直地策劃起。
怎麼樣讓她見到他真實的一面。
他真的很壞。
其實也很不齒, 他知道自己一直懷抱陰暗齷齪的想法。
只是某天, 這種想法也有了破開泥土的一面。
小雨發現那個男的出軌了。
小雨很生氣。
小雨打了那男的一巴掌。
悠悠落下的細雨裏,他撐着黑色的傘。
在她微紅, 固執的雙眼裏。
說出了那句在心中千千萬萬遍的話。
他說。
其實。
「我喜歡你。」
……
一步步以來,他做的很好。
他很擅長跟人交心,很擅長討人的歡喜。
而且,那叫陳青的男的真的太蠢了,
拱手讓人, 給了他十足的可乘之機。
他只要慢慢地做, 慢慢地攻略,所有的一切說不定真的會得償他所願。
只可惜, 天有不測風雲。
對於他某些骯髒行爲, 老天並不準備放過他。
她知道他騙了她了。
三年.
她很生氣。
這誰會不生氣呢, 他其實有想好的, 自己該主動告訴她這件事。
畢竟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自首比被當場逮住要來的好。
……只是, 沒來得及。
她走了, 說我以後再也不會給你補課了,她走了。
「……」
那天也下了濛濛的小雨。
他坐在實驗室外的一階臺階上。
低頭拿手指磨蹭着手機。
「我們是不是再也回不到從前?」
那隻委委屈屈的小狗再也得不到回應。
他抬頭看着霧霧的天。
想自己是不是哪怕有一刻, 快要靠近她的心。
……
她一定不知道。
哪怕她藏在角落, 不與人社交。
穿着白色的大褂,那張臉如清水芙蓉, 其實是一眼能望見的存在。
怎麼會藏的住。
她不跟他說話了。
不願再跟他有任何交集。
他覺得心被撕扯, 像墜入地獄。
他陰暗, 不齒, 壞心思很多。
所以一旦事情發展到他接受不了,他的壞就會毫無壓抑地釋放出來。
……那個機器雖然難操作, 但對他來說也還算簡單。
但他偏偏就一副怎麼也搞不懂的樣子。
然後她發現他了,責怪他。
終於跟他說上話了。
他爽了。
眼裏的笑意一旦藏不住會露餡更多。
他當然知道作爲組長每次喫完飯她都會來實驗室看一圈。
所以他可以一直襬弄着機器等她。
就像是從前那一個個夜晚。
他說我不會這道題。
她就俯身認認真真地看。
……她太溫柔。
溫柔到他生出異樣的自責感。
所以連愛一個人的時候,心都是會痛的。
那天晚上,她和他一起等着實驗跑完。
沒有星星的夜晚。
他想, 有小雨也是好的。
長明的白織燈, 悄悄運轉的儀器。
她呼吸平緩,似乎終於抵不住夜晚的難捱而沉睡。
他坐在她身邊。
望着她的眉眼。
你一定不知道,我看了你多少遍。
他俯過身, 湊近她,晚夜撕扯人心底的慾望,卻到底未觸即離。
小少爺等了太久。
他不介意再多等一點。
(全文完)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