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村裏按人頭分地,陳望說:「叔,我爹身體不好,不能出屋,你看分地的事,能不能讓我去按手印?」
-1-
我爺抽了兩口旱菸說:「望子,我知道你爹身體不好,前幾天還被野豬咬了腦袋,最好是待在家裏養病,不出屋,可這次分的是好地,必須是本人來按手印,還得當着村裏人的面,要是不這樣,村裏人都不答應。」
陳望苦着臉說:「奎叔,可鎮上的醫生說了,我爹的病不能見風,只能待在家裏養着,要是見風,容易感染死了,奎叔,你就幫幫忙,通融一下吧,我家裏窮,就指着分點好地過日子吶。」
我爺皺緊眉頭,一臉無奈地說:「望子,不是我不幫你,而是村裏人不答應,你還記得前村的劉老七不?他爹孃都死了,但爲了分地,硬是拖着不發喪,騙了村裏七八畝好地,村裏人要是都學劉老七,這地還咋分?」
我爺話音剛落,陳望臉色就變得難看,他說:「奎叔,我爹真還活着,我沒學劉老七。」
我爺點了點頭,他說:「我知道你沒學劉老七,我就是說這個意思,本人不去按手印,村裏人都不答應。」
陳望的眼珠子動了一下,苦着臉說:「奎叔,求你給想個辦法吧,我爹看病買藥都得花錢,就指着分點好地過日子吶。」
我爺抽了兩口旱菸,無奈地說:「望子,你看這樣行不?我先把地給你留下,等你爹病好了,能出屋了,就讓他當着大夥的面按手印,這事就算成了。」
陳望皺緊眉頭,肉眼可見不高興,他說:「奎叔,就不能通融一下嗎?我爹身體不好,這事你是知道的。」
我爺說:「我知道,可村裏分地是大事,我自己說了不算啊。」
陳望表情嚴肅,眼神發狠,他說:「行吧,奎叔,我也不爲難你,明天分地,我把我爹帶過去。」
我爺說:「望子,也不用這麼急,地我給你留着,等你爹能出屋的時候,按個手印就行。」
陳望冷着臉說:「奎叔,沒啥事我先回去了。」
陳望說完這話就走了。
我爺無奈地嘆了口氣,他說:「這叫什麼事?」
我爺話音剛落,我奶就從倉房裏出來,她沒好氣地說:「陳大福肯定死了,陳望是來騙地的。」
我爺抽了兩口旱菸說:「老婆子,你別瞎說話,大福人挺好,你別咒人死。」
我奶冷哼一聲,沒好氣地說:「陳大福出事那天,我去看了,他腦袋被野豬咬出來好幾個血窟窿,人當時就不行了,但沒嚥氣,咱後山的野豬,少說都有三四百斤,豬牙少說七八釐米長,咬在腦袋上一口,就算當時不死,也活不了幾天。」
我爺眯了眯眼,他說:「不能,望子是個孝子,他爹要是死了,他肯定發喪,不能讓他爹爛在家裏。」
我奶撇了撇嘴,沒好氣地說:「要真孝順,就不能讓他爹去後山撿樹枝,他就是想騙地,你這個村長,他也沒把你當回事。」
我爺說:「不能,望子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他做不出來這事。」
我爺話音剛落,我奶就說:「要真是爲了騙地,硬拖着不給他爹發喪倒也沒啥事,就怕他犯渾,把他爹養成活死人。」
-2-
我爺愣了幾秒,眼神裏帶着恐慌,他說:「不能,望子做不出這事。」
我奶冷哼一聲,沒好氣地說:「以前又不是沒出過這事,別把望子想太好。」
聽村裏老人說,以前人爲了多分地,就多生小孩。
可生的小孩太多,又養不起,就都偷偷扔掉。
還有養活死人的,等分完地,就把活死人燒掉。
我爺臉色變得難看,他說:「我去望子家看看。」
我爺說完這話,就要往院外走。
我奶說:「急啥?等下。」
我奶說完這話,就進了倉房,從倉房裏拿出一個竹籃,竹籃裏裝了七八個雞蛋。
我奶說:「拎點東西去。」
我爺點了點頭,他說:「行。」
我奶說:「把小福子也領着,我一會兒去小寬媳婦家幫忙。」
我爺說:「行。」
我爺說完這話,就領着我出了院。
我家和陳望家距離不算遠,很快,就到了陳望家。
陳望家的大門是開着的。
我爺領着我進了院,剛進院,我就聞到一股難聞的血腥味兒。
我爺表情凝重,他站在院裏喊了一聲:「望子!」
沒人回應。
我爺警惕地看了眼四周,他又喊了一聲:「望子!」
我爺話音剛落,陳望就從倉房裏出來,他的身上,手上都沾滿了血。
陳望看見我爺,很不自然地乾笑兩聲,他說:「奎叔,你咋來了?」
我爺笑着說:「我來看看你爹,你這身上,手上咋都是血?」
陳望乾笑兩聲說:「剛殺了只兔子,不小心弄了一身血。」
陳望說完這話,又朝西屋看了一眼,他說:「奎叔,你來得真不巧,我爹剛睡着。」
我爺朝西屋看了一眼,西屋的門窗緊閉,甚至還用棉被把玻璃擋住,一點光都透不進屋裏。
我爺說:「望子,西屋擋這麼嚴實,你爹能睡着嗎?我看着都熱,發悶。」
陳望乾笑兩聲說:「我爹怕見風,得把屋擋嚴實點。」
我爺點了點頭,他說:「行吧,你爹睡着了,我就不見了,這點雞蛋留着給你爹補身體。」
我爺說完這話,就把雞蛋遞到陳望手裏。
陳望笑着說:「叔,謝了。」
陳望話音剛落,西屋就傳來咳嗽聲。
緊接着,就是陳大福的說話聲:「三哥。」
陳大福說話的聲音很怪,彷彿帶着很重的哀怨。
我爺看了陳望一眼,陳望臉上的笑瞬間凝固住,表情變得嚴肅,看着有點嚇人。
陳望惡狠狠地看了西屋一眼,然後臉上擠出一個笑,他說:「奎叔,我爹自從病了,脾氣就變得很差,經常摔東西罵人,你還是先回去吧。」
我爺盯着陳望的眼睛說:「望子,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陳望神情變得不自然,他說:「沒……沒有,我是怕我爹朝你發脾氣。」
我爺板着臉說:「既然你爹醒了,我就進屋去看看。」
-3-
我爺說完這話,就朝着西屋走。
陳望臉色變得難看,他急忙跑到西屋門口攔着我爺,「奎叔,我爹不能見風。」
我爺板着臉說:「我就進去看一眼。」
陳望生氣地說:「奎叔,醫生說了,我爹不能見風,見風容易死,你要是非要進屋,害死我爹,我可不答應。」
我爺臉色變得難看,他走到窗戶旁邊,朝着屋裏喊:「大福,我來看你了,你身體咋樣?」
沒人回應。
我爺又提高了一個音調:「大福,你說句話,身體咋樣了?」
還是沒人回應。
陳望說:「叔,我爹腦子被野豬咬了,連帶着耳朵也出了毛病,耳朵時好時壞的,經常聽不見聲音。」
我爺皺了皺眉頭,他說:「望子,你爹到底咋樣了?」
陳望看了我爺一眼,他說:「我爹活得好好的,就是得養病,奎叔,你就不用擔心了,回去吧。」
我爺朝着西屋看了一眼,眼裏盡是擔憂。
見我爺不說話,陳望又說:「奎叔,我是我爹的親兒子,你咋連我的話都不信?我不讓你進去看我爹,那是爲了我爹好,我怕他出事。」
我爺臉色變得難看,他又朝西屋喊了一聲:「大福!我先回去了,等你病好了,我再來看你。」
聽我爺說這話,陳望臉上露出笑,他說:「奎叔,路上慢點。」
我爺點了點頭,領着我朝院外走。
我爺走到院門口的時候,還回頭朝西屋看了一眼,像是在盼着陳大福回話。
可西屋很靜,一句話都沒有。
我爺嘆了口氣,領着我回家。
回到家,我奶就問:「老頭子,看見陳大福了嗎?他還有氣嗎?」
我爺說:「沒看見,陳望不讓見。」
我奶說:「不讓見就是心虛,這裏面肯定有事,陳大福八成是死了!」
我爺搖了搖頭,他說:「沒有,我聽見陳大福說話了,他隔着玻璃叫我三哥,我想進屋看一眼,可望子就是不讓,還說他爹見風會死,不能讓我害死他爹。」
我爺說完這話,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奶冷哼一聲,沒好氣地說:「陳望這個兔崽子,根本沒把你這個村長放在眼裏,他故意這麼說,讓你不敢進屋,這裏面肯定有事。」
我爺說:「能有啥事?我都聽見陳大福說話了,人肯定還活着。」
我奶冷哼一聲,沒好氣地說:「人是活着,可陳望就等人嚥氣吶。」
我爺愣了幾秒,他說:「人要是真嚥氣了,就沒辦法分地了。」
我奶臉色變得難看,她說:「老頭子,你忘了活死人是咋養的?」
我奶話音剛落,我爺就瞪大了眼睛,眼神裏帶着驚恐。
聽村裏老人說,活死人是靠人血養着的。
等人剛嚥氣的時候,就往人嘴裏灌人血,連着灌七天,就能養成活死人。
我爺說:「望子要真這麼做,可就是畜生不如了!」
我奶說:「就怕望子養不住,讓那東西跑出來害人!」
我爺臉色變得難看,他說:「不行,我還得再去望子家看看。」
我奶說:「老頭子,你先別急,等明天分地的時候,你把這事跟大夥說,讓大夥都去陳望家看看,要是陳大福還活着,就當着大夥的面把地給陳望,要是陳大福被養成活死人,大夥就把陳大福燒了。」
-4-
我爺點了點頭,他說:「行。」
第 2 天一早,天剛亮,村口就擠滿了人。
大夥都是來分地的。țŭ̀ₖ
陳望也在人堆裏。
陳望說:「奎叔,我家 6 口人。」
陳望話音剛落,陳老九就說:「望子,你爹被野豬咬碎了腦袋,已經死了,咋還能算一口人?」
陳望瞪了陳老九一眼,生氣地說:「誰說我爹死了?我爹活得好好的。」
陳老九冷哼一聲,他說:「你爹沒死,咋不來按手印?」
陳望說:「鎮裏的醫生說了,我爹的病不能見風,只能待在家裏養着。」
陳老九撇了撇嘴,沒好氣地說:「望子,你挨個人問問,有人信你說的話嗎?我看你就是想騙地!」
陳望陰沉着臉,生氣地說:「陳老九!你要是再敢亂說話,咒我爹死,我就扒了你的皮!」
陳老九冷哼一聲,根本不怕陳望,他大聲說:「我就說了,有能耐你就來扒我的皮。」
陳望氣得直跺腳,他剛要動手,我爺就板着臉說:「行了,都少說幾句。」
我爺說完這話,又看着陳望說:「望子,你爹在家養病,不能出屋,那就讓村裏人都到你家裏去看看,只要你爹能按手印,這地就分給你家。」
我爺話音剛落,陳老九就急忙應和着:「這主意好,大夥都親眼去看看。」
陳望臉色變得難看,他說:「奎叔,我爹不能見風。」
我爺陰沉着臉說:「你爹到底是不能見風還是不能見人?」
陳望愣了幾秒,他焦急地說:「萬一我爹見風死了怎麼辦?誰來給我爹償命?」
我爺陰沉着臉說:「我來償命,走吧,到你家裏看看。」
我爺說完這話,就朝陳望家走。
村裏人也都跟在後面。
陳望急得直跺腳,他擋在我爺面前說:「奎叔,你這是啥意思?你是想害死我爹?」
我爺冷着臉說:「見一次風不會死!你一直攔着,是不是有事瞞着大夥?」
我爺話音剛落,村裏人都紛紛看向陳望,看陳望的眼神帶着猜忌。
聽村裏老人說,村裏以前出現過活死人。
半個村子的人,都被活死人咬死了。
村裏人都很害怕。
陳望愣了幾秒,他說:「沒……沒有的事。」
我爺冷哼一聲,沒說話,他大步朝着陳望家走。
很快,就到了陳望家。
陳望家院門壞了,明顯是被撞壞的。
進了院,院裏還有幾攤新鮮的血,還有滿地雜亂的人腳印。
像是家裏進了賊。
我爺說:「望子,你爹人吶?」
我爺話音剛落,就聽見羊圈裏傳來微弱的羊叫聲。
羊叫聲聽起來很痛苦,像是在垂死掙扎。
陳望被嚇得大叫,眼神裏充滿驚恐,連滾帶爬地朝院外跑。
村裏人皆是一愣,紛紛看向羊圈,羊圈的門是開着的,上面還帶着血,沒人敢上前。
我爺陰沉着臉,往羊圈走了幾步,朝羊圈裏看了一眼。
-5-
就看見羊圈裏的羊都被咬死了,羊圈裏都是血。
村裏人見我爺沒事,就都往前湊了湊。
陳老九說:「這是啥東西咬的?咋只喝血,不喫肉吶?」
我爺臉色變得難看,他看着陳望說:「望子,把西屋門打開。」
西屋的門上掛着鐵鎖,只有鑰匙能打開。
陳望說話的聲音都在發抖,他說:「不能打開,我爹不能見風。」
陳望話音剛落,我爺就給村裏人使了個眼色。
兩個年輕後生把陳望抓住,陳望滿臉驚恐地說:「奎叔,你要幹啥?」
我爺說:「把鑰匙翻出來,把西屋門打開。」
陳望一臉驚恐地說:「不能打開!」
我爺盯着陳望的眼睛問:「爲啥不能打開?你爹到底是死還是活?」
陳望愣了幾秒,他咬了咬牙說:「當然是活,我就怕你們會害死他。」
陳望話音剛落,兩個年輕後生,就在陳望身上翻出了鑰匙。
我爺拿着鑰匙,走到西屋門口,他先是使勁兒拍了拍,朝着裏面喊:「大福,你能聽見不?我要進去看你了。」
沒人回應。
我爺猶豫了幾秒,就把西屋的門打開。
他小心翼翼地進了屋。
村裏人也都伸長了脖子,朝西屋裏看。
很快,我爺就從西屋出來,他陰着臉說:「西屋根本沒人!望子,你快點說實話,你爹人吶?」
陳望的眼珠子動了一下,他說:「我……我不知道。」
我爺走到陳望面前,使勁兒踢了陳望一腳,他陰着臉說:「你是不是把你爹養成了活死人?快說實話!」
我爺話音剛落,村裏人都被嚇得變了臉色。
陳望的眼神飄忽不定,帶着閃躲,他說:「沒……沒有的事。」
我爺表情嚴肅,眼神發狠地說:「把這畜生帶到後山埋了。」
我爺話音剛落,幾個年輕後生就把陳望拽走。
陳望被嚇得腿軟,他大聲說:「憑啥把我埋了?你們敢,快放開我。」
幾個年輕後生,根本沒放手的意思。
陳望瞬間慌了,他大叫着說:「奎叔,我說實話,我說!」
我爺抬了下手,他說:「你爹到底是咋回事?」
陳望害怕地說:「我把我爹養成了活死人,沒想到,他趁我不在家跑了。」
陳望話音剛落,村裏人就都瞪大了眼睛,眼神裏帶着驚恐。
我爺無奈地嘆了口氣,他說:「畜生東西,爲了分地,連你親爹都敢害,你簡直不是人,根本不配活着。」
我爺說完這話,給那幾個年輕後生使了眼色。
那幾個年輕後生,拽着陳望就往院外走。
陳望被嚇得鬼哭狼嚎,大喊着:「奎叔,我錯了,饒了我吧。」
我爺沒說話,很快,陳望就被幾個年輕後生拽走了。
-6-
我爺無奈地嘆了口氣,眼神裏帶着氣憤。
陳老九說:「叔,活死人靠喝血活着,咱可咋辦?」
我爺無奈地說:「趁他還沒成氣候,咱得快點找到他,把他燒掉,按老規矩來,男人留下找活死人,女人和小孩回家躲着。」
村裏人都點頭答應。
男人留下,女人帶着小孩回家。
我奶帶着我朝家走,等到了家,就把院門鎖上。
我奶說:「小福子,你先進東屋,我去倉房裏做飯。」
我奶說完這話,就進了倉房,院裏只剩我自己。
天已經快黑了,但太陽還沒完全落山。
我朝着東屋走,剛走到東屋門口,就聽見「嘩啦Ŧüₚ」一聲。
這聲音是從羊圈裏傳出來的。
我家羊圈有棚,在外面根本看不見羊圈裏面。
我下意識地看向羊圈,就看見羊圈的門開了。
我家羊圈裏養了七八隻羊,每年賣羊羔能賺不少錢。
我奶一直小心伺候着羊,按理說,羊圈的門是不會開的。
難道院裏進了小偷?
把我家羊偷走了?
我盯着羊圈的門仔細看了看,羊圈的門上竟然還有幾塊星星點點的血跡。
我小心翼翼地走到羊圈門口,剛要往裏看,就聽見我奶的聲音:「小福子,你不快點進屋躲着,站在羊圈門口乾啥?」
我說:「羊圈的門打開了。」
我奶生氣地說:「你快進屋,羊圈的門不用你管。」
我奶是個急脾氣,我要是不聽她的話,她就會打我。
我急忙跑進屋,把屋門關上。
我爬上土炕,趴在窗戶旁邊朝院外看。
就看見我奶把羊圈的門關上,她還端着飯菜進了屋。
我奶說:「快喫吧。」
我點了點頭,大口吃飯菜。
等喫完飯,外面的天已經黑了。
我奶說:「我去倉房裏刷碗,你老實在屋裏待着。」
我點了點頭,「知道了。」
我奶端着碗筷就去了倉房。
我把東屋的門關上,還插了門鎖。
我坐在土炕上,朝着院外看,今晚沒月光,院外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清。
要是陳大福站在院裏,根本發現不了他。
我自己待在屋裏,感到害怕。
我隔着窗戶,朝倉房喊:「奶,你啥時候回屋?」
我話音剛落,就聽見「砰砰」的砸門聲。
聲音很大。
仔細聽,不像是用手敲門,倒像是什麼東西在撞門,想把門撞開。
我小聲說:「奶,是你嗎?」
我話音剛落,又聽見「砰砰」的砸門聲。
這次砸門聲比上次還大。
我被嚇得全身發抖,哭喊着:「奶!有人砸門!」
我話音剛落,就聽見我奶的聲音,她說:「小福子,別出聲,你不出聲,他就看不見你。」
門外的砸門聲越來越大,「砰砰砰。」
連着幾聲後,就聽見「啪」的一聲,門被撞開了。
門開的瞬間,一陣陰風吹了進來。
陳大福進了屋,他面如死灰,眼神渾濁,看起來死氣沉沉的。
他的眼睛緩慢地從左往右移。
最後看向我。
-7-
我被嚇得渾身發抖,連大氣都不敢喘。
陳大福直勾勾地盯着我看,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彷彿他能看見我。
我全身冒着冷汗,身上的衣服都溼了。
陳大福佝僂着腰,朝我走過來,他走路很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看得我心裏發慌。
我想跑,但又害怕弄出動靜,讓陳大福聽見。
陳大福走到土炕旁邊停下,他的嘴緩慢地張開,像是有什麼話要說。
但又說不出來。
陳大福直勾勾地盯着我看,他的嘴張得老大,嘴裏的舌頭明顯發硬,他的舌頭費力地動了一下,喉嚨裏發出瘮人的怪聲,他說:「我能……看見你。」
陳大福說完這話,臉上還露出詭異的笑。
我被嚇得渾身發抖,聽村裏人老人說,活死人不開口,開口就是盯上活人,活人必死。
難道陳大福真的能看見我?
可我奶明明告訴我,只要不出聲,陳大福就看不見我。
難道陳大福在騙我?
就在我感到困惑的時候,院裏傳來動靜。
是我爺的腳步聲。
我爺回來了。
陳大福的眼珠子詭異地動了一下,目光看向院外,他聽見了動靜。
陳大福僵硬地抬腿,朝着門外走,他去找我爺了。
我想提醒我爺快跑,可我不敢出聲,只能直勾勾地盯着窗外看。
窗外依舊是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我心裏祈禱着,我爺能早點發現陳大福,這樣就有機會逃跑。
陳大福剛出屋,我就聽見院裏傳來我爺的慘叫聲:「啊!這個畜生東西!」
我爺的叫聲悽慘,聽起來瘮人。
但很快,院裏就沒了動靜。
靜得可怕。
我小心翼翼地下了土炕,朝院外看了一眼。
就看見院裏有個黑人影,我不知道這人影是我爺還是陳大福。
就在我感到困惑的時候,黑影突然動了,他朝着東屋走過來,而且走得很快。
我被嚇了一跳,急忙往後退。
那黑影走了幾步,就走到屋門口,藉着屋裏的光,我纔看見黑影的臉,是我爺。
我爺身上,臉上都是血,看着嚇人。
他左手拿着帶血的斧頭,右手提着陳大福的人頭,他把人頭扔到地上,惡狠狠地罵了一句:「他孃的,還敢咬我,小福子,你奶人吶?」
我爺坐在土炕上,把褲子拽了起來,他的小腿被咬掉了一塊肉,一直在流血。
我哭着說:「我奶在倉房。」
我爺陰着臉,沒好氣地說:「把你奶喊過來。」
我點了點頭,就去倉房喊我奶。
我奶躲在倉房的地窖裏,她從地窖裏爬出來,身上都是灰,還有幾個蜘蛛網。
我說:「奶,我爺回來了,他把陳大福的頭砍掉了。」
我奶愣了幾秒,眼神裏帶着驚恐,她說:「你爺沒被咬死?」
我搖了搖頭:「沒有,但他的小腿被咬掉了一塊肉。」
我奶臉色變得難看,像是在害怕什麼。
她硬着頭皮領我進了東屋。
我爺坐ƭū₉在土炕上,陰沉沉地說:「陳大福在院裏,你倆沒一個說話的,是不是想害死我?」
-8-
我爺生氣的樣子很嚇人,眼神發狠,彷彿要殺人。
我奶皺了皺眉頭,她說:「老頭子,你不在家,我和小福子都被嚇破了膽,真不知道你回來了,要是知道你回來,肯定會告訴你陳大福在院裏。」
我爺冷哼一聲,沒好氣地說:「我看你就是想盼我死!」
我奶說:「沒有,你要是死了,我們孤兒寡母的,還不得讓村裏人欺負死?我和小福子都指望着你過日子吶。」
我爺撇了撇嘴,沒好氣地說:「陳大福被我砍死了,村裏也算太平了,等天亮就把這事告訴村裏人。」
我爺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發紅,紅得不正常,像是ŧů⁺充滿了血。
我爺說:「給我熱點飯,我餓了。」
我奶點了點頭,她說:「行。」
我奶說完這話,就去了倉房。
屋裏只剩下我和我爺。
我爺坐在土炕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看我的眼神很怪,透着邪性。
我小聲問:「爺,你咋一直盯着我看?」
我爺沒說話,依舊直勾勾地盯着我看,看我的眼神透着ṭû₈陰森。
我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不知道爲啥,我總覺得我爺有點不對勁。
我爺看着我說:「你躲那麼遠幹啥?過來!」
我爺朝着我招手,臉上還露出詭異的笑。
看着瘮人。
我站在原地小Ṭṻ⁽聲說:「我不想上土炕。」
我話音剛落,我爺臉上的笑就凝固住,他板着臉說:「過來!快點!」
我爺肉眼可見地不高興,像是要打人。
我只好硬着頭皮上了土炕。
我爺突然抓住我肩膀,抓得我肩膀疼。
我爺看着我的眼睛說:「畜生東西,你是不是盼着我死?啊?說話!」
我爺朝着我生氣地吼叫,他的嘴張得老大,嘴裏散發着難聞的臭味。
他的舌頭顏色發黑發硬,很像陳大福的舌頭。
我害怕地說:「爺,我沒想盼着你死。」
我爺的眼睛變得更紅了,他喉嚨裏時不時發出咕隆咕隆的怪叫聲。
我使勁兒掙扎,想離開我爺,可我爺抓我肩膀抓得很緊,根本掙脫不開。
我說:「爺,你抓疼我了,你快把我鬆開。」
我爺陰沉着臉,惡狠狠地盯着我看,他說:「畜生東西,我就不該養你,就該把你活活咬死!」
我爺說完這話,他的兩隻眼睛就詭異地轉了一下,嘴裏還流出口水。
口水透着腥臭味。
他死死抓着我的肩膀,眼睛惡狠狠地盯着我看。
我爺不對勁,他像是沒了人的意識。
我說:「爺,你怎麼了?」
我爺不說話,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我又提高了一個音調:「爺,你咋了?」
我爺還是不說話。
眼睛惡狠狠地盯着我看。
他的喉嚨還動了幾下,像是在咽口水。
我下意識地看向我爺的脖子,他的脖子上竟然有屍斑。
我被嚇了一跳,渾身忍不住發抖。
只有死人身上纔會出現屍斑。
我爺依舊惡狠狠地盯着我看,絲毫沒有放過我的意思。
他緩慢地把嘴張開,喉嚨裏發出刺耳的怪叫:「啊——」
-9-
我被嚇得半死,大叫着:「救命啊!」
我話音剛落,我奶就進了屋,她手裏拿着斧頭砍我爺。
把我爺抓着我的手砍掉。
血流了一地。
我爺眼睛猩紅,他像是感覺不到疼,猛地朝我奶撲了過去。
我奶用斧頭往我爺身上砍,她邊砍邊喊:「小福子,快跑!你爺變成活死人了!快去叫人!」
我哭着說:「奶,你咋辦?」
我奶大聲說:「快去叫人!」
我連滾帶爬地朝院外跑,邊跑邊喊:「快來人啊,我爺變成活死人了!」
我的叫聲很大,把村裏人都吵醒了。
很快,村裏人就都出來了,手裏還都拿着刀。
我哭着說:「我爺變成活死人了,大夥快去救我奶。」
陳老九說:「快,大夥快去幫忙。」
村裏人都朝着我家院跑。
等到了我家,就看見我爺死了。
他的頭被砍掉了。
我奶癱坐在地上,全身都是血。
村裏人看見這一幕,都被嚇得瞪大了眼睛。
陳老九說:「嬸子,這是咋了?」
我奶從地上爬起來,她說:「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小福子他爺突然變成了活死人。」
村裏人皆是一愣,眼睛瞪得老大。
陳老九說:「按理說,養成活死人至少需要七天,剛纔奎叔還跟我們一起找陳大福,這事也太怪了。ŧṻ⁻」
我奶說:「剛纔陳大福進了院,小福子他爺把陳大福殺了,可殺了沒多久,小福子他爺就變成了活死人。」
村裏人皆面面相覷,小聲議論着。
都不明白這是咋回事。
我奶嘆了口氣,她說:「真是造孽,一點也不讓安生。」
陳老九嘆了口氣,他說:「嬸子,奎叔是橫死的,不能下葬,得快點燒掉,免得詐屍,還有陳大福,也得一起燒掉。」
我奶點了點頭,她Ṫú₂說:「這事還得麻煩大夥幫忙。」
陳老九領了幾個年輕後生進了倉房,從倉房裏拿出幹樹枝。
幾個年輕後生,把我爺還有陳大福都抬到樹枝上。
又把樹枝點着。
剎那間,燃起大火。
火堆裏發出「滋滋滋」的聲響。
聽着瘮人。
我爺的臉在火堆裏,顯得發黑,他的眼睛還是睜着的,死不瞑目。
我奶掉了眼淚,她說:「大夥幫忙看着點火,我去給大夥做飯。」
按照村裏的規矩,家裏有橫死的人,必須馬上燒掉。
還要請村裏人喫一碗白米。
我奶說完這話,就進了倉房。
我站在火堆旁邊待着,看着我爺的屍體被燒掉。
陳老九抽了兩口旱菸,他說:「這事真是邪門,好端端的咋就突然變成活死人了?」
陳老九話音剛落,陳大山就說:「誰知道吶,真夠邪門的。」
陳大山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發紅,紅得不正常,像是充血。
他還把袖子挽起來,沒好氣地說:「剛纔在樹林裏碰見陳大福,還被他抓傷了,真他孃的晦氣。」
陳大山的胳膊上,有三道很深的抓傷傷口。
還在流血。
-10-
陳老九說:「等燒完人,這事就算完了。」
陳大山沒說話,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陳老九看。
僅僅過了幾秒,陳大山的眼睛又紅得不正常。
他詭異地盯着陳老九看,喉嚨一直在咽口水。
我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警惕地看着陳大山。
剛剛我爺在變成活死人前,也是這個樣子的。
我說:「大家都離陳大山遠點。」
我話音剛落,陳大山就朝陳老九撲了過去。
陳大山一口咬在陳老九的脖子上。
陳老九發出瘮人的慘叫聲:「啊啊啊!」
村裏人皆是一愣,眼神裏帶着驚恐。
幾個年輕後生急忙去拽陳大山。
可根本拽不開。
陳大山的喉嚨一直在動,他在喝陳老九的血。
陳老九的臉色慘白,渾身發抖, 眼睛向上翻。
陳老九大喊着:「救命, 快把陳大山拉開。」
幾個年輕後生,費了好大力氣才把陳大山拽開。
陳大山硬生生從陳老九的脖子上咬下來一塊肉。
陳老九疼得渾身發抖,用手捂着脖子,血流了一地。
陳大山脖子上佈滿了屍斑, 他見人就咬,嘴裏還發出瘮人的怪叫聲。
連着咬傷七八個村裏人。
幾個年輕後生,拿起地上的斧頭, 就把陳大山的頭砍了下來。
血濺了一地。
陳川氣喘吁吁地說:「這到底是咋回事?咋這麼多活死人?」
陳川話音剛落, 陳老九就從地上爬起來, 他的眼睛發紅, 眼神發狠,像是有什麼不滿。
村裏人都害怕地往後退了幾步, 躲着陳老九。
陳川大聲說:「陳老九不對勁,大夥快把他抓住。」
陳川話音剛落,他身後突然冒出一個年輕後生,年輕後生死死咬住陳川的脖子。
陳川疼得大叫:「啊啊啊啊!」
陳老九也朝人堆裏撲了過去, 見人叫咬。
村裏人都被嚇得四散而逃。
我急忙跑進倉房, 把倉房的門鎖上。
倉房外,一片慘叫聲。
有幾個村裏人像是瘋了,見人就咬。
他們的臉上佈滿了屍斑,嘴裏還發出「吼吼吼」的怪叫聲。
叫聲瘮人。
我害怕地說:「奶,院裏有很多活死人。」
我奶低着腦袋,還在洗米。
像是沒聽見我說話。
我又提高一個音調:「奶, 外面有很多活死人,咱們可咋辦?」
還是沒回應。
我奶一直低着頭洗米, 還背對着我, 根本看不見她的臉。
我急得直跺腳,害怕外面的活死人進屋。
我跑到我奶面前, 小聲說:「奶, 咱可咋辦?外面都是活死人。」
我奶低着頭, 根本看不見她的臉。
她還在洗米。
只不過洗米的手很僵硬, 洗米的動作很慢。
我下意識地看向我奶洗米的手,就看見她的手上有一道傷口。
像是被抓傷的, 傷口還在流血。
我的心猛地懸起來, 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
我奶應該是被我爺抓傷了。
我的後背瞬間泛起一陣冷汗。
我奶洗米的手突然停了, 她緩慢地抬起頭, 露出一張佈滿屍斑的臉, 看起來陰森森的。
我被嚇得半死, 急忙朝倉房外跑。
我打開倉房的瞬間, 就聞到一股難聞的血腥味兒。
院裏都是被咬傷的村裏人。
他們眼神發狠,嘴裏發出「吼吼吼」的怪叫聲。
看見我從倉房出來, 都朝着我走了過來, 我拼了命地跑, 可他們一直在後面追我。
我跑到村口的水井旁邊,我實在是口渴,我剛想打口水喝, 就看見水井裏的我。
我的臉上已經佈滿了屍斑,原來我爺早就抓傷了我的肩膀。
我作爲人的意識漸漸消失,只剩下對人血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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