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成仙俠文裏的炮灰女配,任務是找到藏在女主身邊的陰溼瘋批反派。
女主是掌門之女,她身邊有清冷出塵的師尊、正氣凜然的大師兄、桀驁不馴的師弟。
很不幸,我只看了十章原書。
我以爲反派是還在乞討的魔族遺子,特地撿他回來,悉心照料,教他正道。
後來,我心滿意足地想提交任務,卻被人擄進了小黑屋,對方壓低聲音:「猜猜我是誰?」
與此同時,消失已久的系統重新出現:
【宿主,修正反派任務進度爲:1。】
我蒙了:「什麼意思?」
系統:【反派有四個。】
-1-
「猜猜我是誰?
「猜錯有懲罰哦。」
對面故意壓低聲音,聽不真切。
此處的環境應該是個寂靜的禪房。
今日我們同掌門一起來寺廟禮佛,我被香薰得喘不開氣,想尋個僻靜地方休憩。
誰料,被歹人劈中後頸暈了過去。
我強裝鎮定,心裏慌得緊。
正無措的時候,久違的系統終於回來了。
【宿主,這邊收到了你提交的修正反派任務,經覈驗結果爲無效,目前進度爲:1。】
不可能!
我花了整整八年,把未來的魔尊變成了如今的正道之光,你告訴我進度爲 1?!
一個不妙的猜想浮現腦海。
我問:「什麼意思?」
系統:【反派有四個。】
……
天塌了。
系統通知完結果又消失了。
一隻粗糲的大手包住我的小腿,隔着衣料揉了揉,對方的聲音微微不滿:「不要走神。」
我回神,頓時雞皮疙瘩掉一地。
想收回腿,鐵鏈聲錚錚作響。
究竟是誰?
我趕緊在腦海裏篩選。
我穿進的這本仙俠文裏,女主是不諳世事的掌門之女,經歷幾段虐戀後,同男主雙宿雙飛。
我是女主的師姐,一個炮灰。
問題是這本書我只看過十章,只知道有個魔尊童年悽慘在外流浪,其餘都是正派人物。
難道是哪個我沒注意到的小嘍囉?
正想着,那隻手往上游走。
輕輕掀起了我的衫裙。
我急了:「放肆!」
我厲聲斥責:「我不關心你是誰!難道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嗎?」
那人低笑:「知道,你是上翎宗最嚴苛的紫玉師姐,掌門都要讓你三分,一條戒鞭讓弟子們聞風喪膽。」
我不滿道:「你既然是上翎宗的弟子,就該知道宗規森嚴,在佛門重地,你竟敢……唔!」
我很快反應過來,狠狠咬他的手指。
他像感覺不到疼似的毫不退縮。
直到嘴裏瀰漫出血腥氣。
我向後仰頭:「我一定會殺了你。」
那人湊近過來含混笑道:「先猜中我是誰。」
我驀地睜大雙眼,鼻尖輕嗅。
是九里香的香氣!
整個宗門只有六個人會沾染九里香。
因爲女主清翎喜愛九里香,特地給她的師尊、師兄、師弟,還有我這個師姐各贈送一盆。
魔尊樓生常常在我房中溫習功課,也會沾染。
也就是說,面前的歹人就在他們之中。
-2-
排除清翎和樓生,就還剩三個人。
清翎不會,樓生是我親自教導,我有自信。
另外三個……
師尊最是端正清冷,除我之外,屬他最嚴厲。
怎麼也不會做出這等下三濫的事ẗűₖ。
大師兄內向寡言,正氣凜然,一心修習。
應該也不是他。
那就只有小師弟。
小師弟叫什麼來着?
這些年,我一心撲在樓生和清翎身上,對其他人沒有那麼上心。
此人定是恨我,纔會做出這種事。
「你是小師弟?」
他語氣淡下:「哪個小師弟?」
我想起來了:「晏戈,是不是你?」
我記得晏戈常常惹師尊生氣,幼時頑劣,但本心不壞,長大後只是有些桀驁不馴。
他面對我,向來是怕的。
有一回,他不知從哪拾得一本祕籍,差點走火入魔,三十戒鞭,由我親手執行。
行刑結束,晏戈抬起蒼白的臉,雙目赤紅,幾滴淚珠爭搶落下。
他喃喃道:「紫玉師姐從來只寵愛樓生,明明他乞兒出身,天資愚鈍,上不了檯面。」
此話一出,我搖頭嘆氣:
「你與樓生素來交好,背地裏卻這樣傳師弟閒話,晏戈,你的書都白讀了。」
我收回目光,不再多看。
這麼想,還真有可能是他。
「晏戈,放開我。」
我是真的氣惱。
剛得知自己多年心血白費已經很崩潰,還要被雙手雙腳縛在此處,任人取樂。
那人低聲念着晏戈的名字。
「你第一個想的人竟然是他嗎?
「他碰過你這裏嗎?」
他的指腹摩挲過我的脣畔,又懼怕我咬他,只敢停留在四周。
「真可惜,猜錯了。」
我心涼了半截,沉默不語。
那人緊緊攥着我的手,貼得緊實。
一連串地問我:
「爲什麼猜他?
「你跟他做過什麼?
「紫玉,說話。」
劍氣劃過周遭,響起衣衫撕裂的聲響。
「你敢!」我咬緊牙關。
簡直是奇恥大辱。
那人似乎比我還生氣:「再猜。」
我閉上眼,思考對策。
忽然,屋外傳來腳步聲,以及鈴鐺的響動,那是清翎常常佩戴的歲鈴。
我當即高聲呼喊。
下一秒,嘴被捂住,身體騰空而起。
那人點了我的穴位,抱着我藏了起來。
我聽見清翎推開木門。
她清脆的聲音差點讓我哭出來。
「住持,這裏是哪兒?」
「這裏是廢殿。」
清翎疑惑:「那怎麼有這麼大的一尊佛?」
我心一驚。
方纔竟然是在佛像面前……
住持解釋:「這是舊佛像。」
「我剛纔怎麼好像聽到了紫玉師姐的聲音?」
她問起弟子:「師姐呢?」
那弟子回道:「稟告小姐,紫玉師姐傳口信說身體抱恙,先回上翎峯了。」
我憤懣地瞪着虛空。
清翎:「好,我們也回去。」
木門又重重合上。
穴位解開,我猛地用頭重重撞在那人胸口。
寂靜的殿內響起他的悶哼。
他不僅不氣,反而低笑起來。
「繼續猜。
「再猜錯,懲罰可不會這麼簡單了。」
-3-
我氣紅了眼。
還能是誰?!
若要在師尊和師兄當中選一個。
只能是師兄了。
可……怎麼能是他呢?
我記得我才穿進這個世界的時候,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師兄木歲沉。
他的一雙眸子黑沉沉的,很深邃。
那時我生怕說錯話引人懷疑,被人欺負了也不反抗,幾個旁門師兄就嘲笑我是小啞巴。
是木歲沉挺身而出。
師尊性子冷淡,對我少有鞭策。
也是木歲沉看出我不甘於此,教我心法,還助我在挑選法器時,搶到紫痕鞭。
若說宗門裏人人畏懼我,那他就受人人愛戴。
他沉默冷峻,一心修習。
他的好名聲甚至傳到了俗世的各個村落,哪家遇到妖邪,都會請上翎峯的歲沉道長。
有數不清的女修想和他結爲道侶,但我記得原書裏他愛慕清翎,一直默默守護。
但前不久,的確也有奇怪的地方。
我的紫痕鞭失竊了。
這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我提心吊膽,夜裏時常驚醒,睡得極淺。
但最近,我常常昏睡一整夜。
醒來後,手心微紅。
似乎狠狠磨過什麼東西。
我以爲是練功過度。
說到紫痕鞭,就更清奇了。
我的紫痕鞭與我心意相通,可用法術喚出,但那幾日,找遍整個宗門都沒有。
最後,是師兄替我找到的。
他將紫痕鞭歸還給我的時候,露出了半截小臂,除了隱隱約約的青筋外,上面有一條含着血絲的鞭痕。
我還沒來得及問,他唰得把衣裳拉好。
汗水順着他冷硬的下頜滴下,落入塵土裏。
「師兄,在練什麼功法?」
他向來體熱,出這麼多汗倒也可以理解。
只是爲何嘴脣泛白,像是受傷了。
木歲沉避而不談,只說道:「紫痕鞭有損壞,我已修好。」
臨走時,我還是猶豫道:「師兄,你手臂上的傷是不是制服紫痕鞭時,被它打的?」
木歲沉垂眸:「是。」
我心生愧疚:「對不住,我那裏有藥。」
木歲沉隨我回到寢殿,我把藥膏遞給他:「一日兩次,傷口不要沾水。」
「後背也有傷,勞煩紫玉師妹替我塗藥。」
聞言,我有些錯愕。
他背對着我,已經褪去衣物。
木歲沉多年練功,風雨不改,練出挺拔強健的身軀,肩膀寬闊,腰腹勁瘦。
但此刻,他的身上盡是交錯的鞭痕。
還有一條十分危險,遊移在腰腹部位,紅痕的尾端隱匿在腰帶之下。
我怕被旁人看到誤會,關門又惹人生疑。
只能趕緊給他塗抹。
抹到哪裏,哪裏就紅。
我不免擔憂,他會不會真去練了什麼邪法?
等抹到前面腰腹處的時候,他騰地起身,胡亂穿上外衣,也不顧傷口的痛楚,奪過藥盒。
「多謝師妹。」聲音乾澀得厲害。
……
如果是他今日綁了我,我才叫看錯了人。
我閉上眼:「師兄,是你嗎?」
-4-
就像等待一場判決。
我自詡識人清晰,在這個尊卑有序的世界活了八年,也謹小慎微過,也盛氣凌人過。
一個眼神我就能看出此人藏着什麼心。
「爲什麼又猜錯了呢?」對方輕聲道。
此話一出,我竟然鬆了口氣。
幸好,不是剛正不阿的師兄。
歹人彷彿看出我的心理活動,大手猛地扼住我的脖頸,他用了些力,看來是真的生氣了。
「知道不是你的師兄,你很開心?」
我冷笑道:「師兄跟你這種渣滓不一樣。」
我聽見對方的呼吸變得粗重,撬開我的口舌,長驅直入,動作粗暴,哪怕我咬破他的舌頭。
沒有纏綿,毫無情誼。
只有鮮血和屈辱。
我幾乎喘不過氣:「你敢……」
他親了下我的臉頰,又輕啄我眼上的布條。
「我敢。」他聲音嘶啞。
他往下親去:「這是懲罰。」
憤怒使我心口脹痛:「你敢碰我,我永遠不會原諒你,我會把你挫骨揚灰,無論你是誰。」
他的動作停住,顯然猶豫了。
半晌,他把我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
「你摸摸我的樣子。」
這是個好機會!
我雙手放上去,上身前傾,沉甸甸的鐵鏈墜着我的手腕,我只能慢慢地摸索他的樣子。
高挺的鼻樑,棱角分明的臉。
與此同時,我在心裏刻畫。
可這實在太難了。
直到我聽到一絲低喘。
還有黏膩的聲響,聽不真切。
對方的臉朝我的手心裏蹭了蹭。
他的身體在輕微晃動。
我忽然意識到他在做什麼。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做這種腌臢事的?
我竟然毫無察覺。
巨大的羞恥感將我包住,滔天的憤怒就快要把我燒個乾淨。
我不顧手腕上的鐵鏈,連方向也不管,不假思索地照着那個惡人的臉狠狠地扇下去。
「啪——」
周遭靜寂了一瞬。
他悶哼着撲進我的懷裏,極爲歡愉。
熱氣撲在我的脖頸間。
我無法冷靜:「噁心。」
他恍若未聞,抬起我的手腕,鐵鏈磨破了,在流血,分不清是這裏疼還是心口更疼。
「再給你一次機會。
「紫玉,我已經忍很久了。」
-5-
「你忍我很久了,我常常責罵你嗎?」
我試圖找到點蛛絲馬跡。
好證明他就是宗門裏一個心術不正的弟子。
「……不是這個忍,是那種忍。」
又聽他的語氣溫柔下來:「你不曾責罵我。」
在整個宗門,只有見到樓生和師尊,我纔會緩和神色,恭敬有禮。
是師尊嗎?
還是樓生?
無論是誰,都是我無法接受的。
我的師尊應溪有仙人之姿,受掌門器重,只是他性子孤傲,不好相處。
我穿進書中的時候,原身已經拜他爲師。
在書中,原身是個炮灰,連惡毒女配都算不上,戲份少得可憐。
書中對原身的描寫都是幾筆帶過,寫原身跟在師尊後面,對他有不軌之情。
第十章,我這個角色就死了。
死在女主清翎的一次下山遊歷之中。
穿過來後我的第一件事就是裝病,躲過遊歷。
第二件事是討好清翎。
第三件事就是找到反派。
當時的我只知道樓生是未來的魔尊,無惡不作,純純的大反派。
爲了感化他,我特地救下還在流浪的他。
彼時清翎與我交好,幫我給掌門說了些好話,才讓應溪收下樓生爲弟子。
那天,應溪冷言道:「你帶來的,你來管。」
起初,我並不打算教導樓生。
我想好好照顧他,修正他。
然而在這裏,沒有能力就會被人看不起。
樓生性格倔強,不服輸,每天都帶着一身傷回來,而我,也活在別人的冷眼裏。
我意識到,必須強大,才能保護自己和樓生。
所以我開始想辦法討好應溪,想讓他傳授我仙法,再不濟,給點保命的東西也好。
我主動照顧他的起居。
每日清早去小廚房給他燒菜喫。
他眉頭一皺我就知道他對什麼不滿,偏偏他難伺候得很,所有入口的東西都是千金難買。ťü₄
我知道他看重宗門的法規,於是我把法規背得滾瓜爛熟,好不觸他的黴頭。
所有徒弟中,他最寵愛清翎。
我只能拼命地學習,拿出當初上學的精力,起早貪黑地練,不要命似的練。
漸漸地,他也記住了我的名字。
這還不夠,我要讓應溪知道,在他的所有徒弟裏,只有我對他最忠誠。
於是我以身犯險。
上古戰場殘留妖獸,吞食了許多打獵的百姓,掌門派應溪前去解決,我主動要求跟着去。
我鮮少下山,應溪便允了。
在緊要關頭,我替他擋下一擊。
我看準時機,傷不致命,但應溪的慌張超出了我的預料,我被他親自抱着回到上翎峯。
「紫玉,你不要怕。」師尊溫聲道。
待到清翎前來看望我,他才恢復往日冷淡,呵斥我冒失,不計後果。
我休養三個月,聽弟子們說,師尊似乎不太習慣,還會偶爾在殿內喚我的名字。
他送我《萬象錄》那日,我簡直喜極而泣。
但在得知我把萬象錄也傳授給樓生後,他發了好大一通脾氣,罰我閉門思過,不準任何人探望,除了他。
這樣嚴苛的師尊,怎麼會做出這種下三濫的事?
況且就算真是他,我也不能責怪他。
畢竟,在上翎峯,我還要依仗他。
「師尊。」我輕聲喊,「如果真的是你,就解開我的鎖鏈和眼罩,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
那人沒動。
我繼續道:「在我心裏,師尊是高雅如仙般的人物,一時的鬼迷心竅,紫玉會原諒你。」
那人低聲重複:「紫玉……真的會原諒嗎?」
我心猛地沉下去,真的是師尊?!
可惡,虧我照顧他那麼久。
「會的。」我儘量溫柔。
他笑了笑,只是笑聲聽起來有些黯然和輕嘲。
緊接着,門被重重踢開。
我聽見樓生的驚呼:「師姐!」
一陣打鬥聲過後,樓生撲在我的膝下,解開自己的外袍披在我的身上,聲音顫抖:「師姐,我這就幫你解開。」
我終於又見光明。
殿內幾乎變成了廢墟。
樓生長着一副很標準的丹鳳眼,眼眶蓄着淚平添了幾分惑色,鼻樑高挺,樣貌出衆,他悔恨不已:「師姐,樓生來晚了。」
我衣衫不整,只能攏緊樓生的外袍。
過於寬大,拖着地面。
他耳廓泛紅,找補道:「我什麼都沒看見。」
「賊人是誰?」我問。
樓生支支吾吾:「蒙着面,身量有些像師尊。」
我沒有言語。
樓生憤怒至極:「師姐,你對師尊這麼敬重,他卻做出這種喪德的事,我去告訴掌門。」
我拽住他的手腕:「不許去。」
「說出去對宗門不利,於我不利。」
我轉身抬頭望着佛像。
菩薩低眉慈目,平靜地注視着方纔發生在殿內的所有糊塗事。
我也該學學菩薩的平靜。
可是,我還是有個疑惑。
「樓生,你的左臉怎麼腫了?」
-6-
樓生愣怔片刻,撫摸自己的左臉:「是剛纔的打鬥所致,很明顯嗎?」
他神態自若,身上也確有方纔打鬥的傷。
我收回視線:「你怎麼會來?」
樓生道:「我在宗門找了師姐許久,都不見人影,就猜想你會不會還在佛寺。」
「師姐,你還好嗎?」他目光擔憂。
「去給我找身衣服來。」我疲憊至極。
趁着他去拿衣服的空閒,我思索着自己的處境,我已經在這個世界待了八年,修正反派的進度纔是 1,豈不是還要待幾年!
我越想越氣。
系統永遠只在通知的時候纔會出現,我有任何問題都只能自己想辦法。
也罷,靜觀其變吧。
樓生回來了,看着他捧着的衣物,我蹙起眉頭:「這套嬌黃衣衫,是我的嗎?」
「師姐忘了嗎?」樓生抿起嘴角,「我與你初次相遇,你穿的便是此裙,明亮奪目,光彩耀人。」
「平常你多以紫白兩色爲主,也好看。」
能找到這件,想必也是翻了許久。
「好吧。」
我本想不惹人注目,悄悄回到我的霞殿。
然而剛到宗門,我一陣氣血上湧,暈了過去。
醒來後,清翎正檢查我的手腕,神色既有擔憂也有氣憤,兩者交雜,很少見到她這麼生氣。
往後一看,我險些又暈過去。
只見木歲沉陰沉着臉站在清翎身後,頭頂着一個框框,上面寫着:【反派二:進度 75%。】
晏戈蹲在我的牀尾,滿臉戾氣,頭頂寫着:【反派三:進度 50%。】
師尊站得稍遠些,望向屋外,頭頂也有框框:【反派四:進度 80%。】
樓生站在師尊身側,神色莫名,一言不發。
他的頭頂是【反派一:進度 100%。】
我閉上眼,不願意睜開。
緩和好情緒,才微笑着:「都來了。」
幾個宗門裏十分上進的弟子也來看望我,我常常誇獎她們,贈她們藏書,她們也知恩圖報。
「哎呀,都擠在這裏幹什麼。」
掌門有個大嗓門,他擠進來,擦了擦汗:「藥老說紫玉是急火攻心,氣血逆流,只需靜養。」
清翎提起劍:「我要去佛寺查查。」
我連忙攔住她:「我沒事。」
木歲沉開口:「紫玉,師兄去。」
清翎安慰我:「讓師兄去看看也好。」
氣氛有些低迷,她打趣我:「師姐,你總是優雅冷靜,好久沒見你穿這身衣裳了,好可愛呀。」
我有些不好意思。
大家寒暄幾句,都慢慢離開。
樓生跟着藥老去煎藥。
從始至終,師尊沒說過一句話。
殿內,只剩下清翎和晏戈。
「師姐,我一定會抓住這個歹人。」
清翎後怕道:「幸虧樓生去得及時。」
晏戈語調散漫,彷彿只是隨意接了句話:「說不定,樓生一直都在。」
清翎睨去:「什麼意思?」
「他是紫玉師姐的跟屁蟲,怎麼可能先從佛寺回來,把師姐一個人丟在那兒。」
清翎雖然覺得樓生有些裝腔作勢,城府極深,但更看不慣晏戈吊兒郎當的模樣。
「我看你就是嫉妒樓生。」清翎冷哼。
眼見他倆又要吵起來,我笑道:「好了,清翎你也快回去,不要耽誤功課。」
「還有晏戈——」
晏戈搶先一步答道:「我的功課已經學完了,我留下來照顧師姐。」
「行吧。」清翎嘟囔ṭůₛ道。
我揉着太陽穴:「都回去吧。」
晏戈神情落寞。
-7-
師尊的進度只差 20%,會不會真的是他呢?
與其苦思冥想,不如去直接問清楚。
夜色落下,冷風蕭瑟。
我來到師尊所住的溪宮。
幽幽古琴聲傳來,師尊背對着我對月撫琴。
他頭束白玉冠,俊美無儔,風姿清骨。
一柄長劍放在他的頸側。
琴聲中止,我開口:「師尊,是你嗎?」
「何事?」他側目。
「今日在佛寺,是不是你?」
師尊撫摸琴絃,長指勾起,頸側的長劍應聲而斷,他單手拽了下斷劍,我不受控制地向前,跌落在他懷裏。
他抱得很剋制。
可我想起來,卻怎麼也動彈不得。
「果然是你!」
我咬牙切齒:「應溪,你枉爲君子。」
他眸色沉沉,像是比夜色還深。
「我今日做的哪件事讓你這麼恨我?」
我一回想白天發生的事,就氣得發抖。
他不依不饒地問:「我牽了你的手?」
他握住我的手,我微微愣神。
觸感不太相同。
白天的那個歹人手心有層薄繭,相握只覺得硌人,還十分滾燙,不像師尊這樣冰冰涼涼。
應溪鬆開手,又碰了下了我的脣畔:「還是親了這裏?」
他語調沉重:「還是……」
他的手緩慢向下,我一把抓住。
「師尊,你糊塗了。」我心撲通直跳,「不對,是徒弟糊塗,冤枉了師尊。」
他頭頂的進度條變成了 85%。
我倉皇起身,胸口起伏着,思考對策。
「紫玉,前不久歲沉來求我幫他做媒,讓你跟他結爲道侶。」
我猛然抬頭。
應溪起身,風吹拂他的衣袂。
「爲師回絕了。」
「因爲,」應溪直直地望着我,「爲師想與你結爲道侶,相伴一生。」
我無措道:「可是有了今日的事,旁人都會說閒話,師尊你不必爲我做這些。」
「歹人是我。」應溪不容置疑,「誰敢說閒話,爲師就殺了他。」
相處八年,我知道應溪本性淡漠,不把他人生死放在眼裏,若不是掌門時常替他說話,說不定應溪早就被正道視爲敵人。
可我也知道,歹人不是他。
此刻,我的腦子亂作一團。
「誰?!」我眼神凌厲,瞪向溪宮牆壁外的草叢,方纔有道黑影閃過去。
回過頭,我喃喃道:「師尊,你讓我想想。」
想想爲了修正你而嫁給你,值不值得。
還要想想嫁給你之後,我怎麼修正其他反派。
-8-
回到霞殿,樓生還在。
他亦步亦趨地跟着我:「師姐去哪裏了?」
我停下:「去師尊那裏。」
樓生擰眉:「師姐竟去質問師尊了嗎?」
「他怎麼說?」
我打量他:「你好像很上心。」
樓生神色認真:「師姐的事,我自然上心。」
我收回目光,平靜道:「師尊說是他。」
「什麼?!」樓生的震驚似乎過了些。
他很快恢復如常:「我去稟報掌門。」
「慢着。」我一動不動地盯着他,不放過任何細微的表情變化,「師尊讓我和他結爲道侶。」
「這樣,就不會有任何閒話了。」
樓生緩慢地扭過頭來,眯起眼,一字一頓:「他要和師姐結爲道侶?!」
「有何不可?」
樓生果斷道:「不行。」
我讓他說出個所以然來,他吞吞吐吐,只自顧自地堅持說不行。
他忽然說道:「或許那個歹人不是師尊呢?」
我嗯了聲:「那是誰?」
樓生沉默下來:「樓生一定查清楚,至於道侶的事,請師姐多斟酌。」
我飲着溫水,見他不動,便說道:「怎麼還不走?早點回去歇息。」
樓生溢出苦笑:
「師姐以前從不會趕我走。
「師姐對我一直都是溫聲細語的。
「師姐在人羣裏一向先看我。
「可從在佛寺開始,師姐就有些不對勁。」
佛寺前夜,正是我提交任務的時候。
「樓生,我對你足夠好了。」我皺起眉頭,「你忘了我教過你的尊師重道嗎?」
「是。」樓生的長睫顫動,隱去了目光。
他離開後,我緊繃的身體才鬆懈。
夜裏,我做噩夢驚醒。
揉着惺忪的睡眼,剛想起牀喝口水,突然全身僵住,捻訣喚紫痕鞭。
牀頭站着一個黑影。
搞什麼,又來?!
還沒來得及動作,後頸鈍痛。
-9-
從未見過這麼傻的歹人。
「師兄,放開我。」
我無奈嘆氣:「我知道是你。」
木歲沉愣住:「紫玉,你怎知是我?」
他解開我的眼罩,身上瀰漫着酒氣。
我看着身下的木椅,上面還鋪着軟墊,這是我每回到師兄殿裏常坐的椅子。
我記得那還是夏天,有好多弟子下學後爬到木歲沉的院牆上,津津有味地看他鋸木頭。
只因他上半身未着片縷,明晃晃的秋陽照亮了他英俊冷硬的面容,汗珠沿着肌理滑落,別有一番風采。
殿裏的桌椅,都是他親手製作的。
要說我在這個世界最信任的人,除了清翎,就是這個老好人師兄。
可怎麼也想不到,他也是反派。
他能反到哪兒去??
把整個上翎峯用木頭焊死嗎?
我放鬆下來,頓覺生無可戀。
「師兄啊,你把我綁來幹什麼?」
木歲沉一言不發,也不肯解開捆在我身上的繩子,呆坐在那裏,走着神。
我環顧四周,目光一下停住。
在木歲沉的牀上擺滿了許多熟悉的物件。
我用過的手帕和茶盞,我扔掉的衣裳,還有我的裏衣,它們都被妥帖保管,嶄新如初。
誰撿走的不言而喻。
再去看木歲沉,他只一杯接着一杯地灌酒。
我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
「師兄,你醉了。」我小心翼翼地說道,「你把我解開,讓我回去,好不好?」
木歲沉黑壓壓的眸子望向我:「爲什麼?」
我面露疑惑。
「溪宮門前的對話我都聽到了。」
他面無表情地捏碎手中的酒杯:「我向師尊請求,與你結爲道侶,他不準,卻轉頭對你……」
「紫玉,我的心從未這樣疼過。」
他一步步靠近,跪在我的腳下,埋首在我的膝上,淚水浸溼襦裙。
像受傷的野獅,主動獻上毛茸茸的頭求撫摸。
我知道,他不會傷害我。
見他沉默着流淚,我心裏更難受。
這是我敬愛的師兄。
我心裏早就把他當哥哥看待了。
「師兄,你不是喜歡清翎嗎?」
木歲沉搖頭:「我待清翎如妹妹。」
「她知道我喜歡你,幫我瞞着。」
我盯着他頭頂的進度條:「師兄,你想要什麼和我好好說,不要犯糊塗。」
木歲沉呼吸加重:「想要紫玉。」
他迫切地展示:「紫玉,宮規言明,弟子必須穿戴整齊,所以他們要看,我從不給他們看。」
他脫去上衣,露出健碩的身材。
腹肌塊塊分明。
這副身體標準得不成樣子,不清淡也不誇張。
「我讓你摸。」
他拽着我的手,往腹肌上放。
「師兄求求你,摸一摸。」
他幾乎要哭了。
酒勁上頭,他眼尾發紅,是從未有過的綺麗。
「我沒有樓生晏戈年輕。
「沒有師尊的仙姿卓越。
「我只有這副身子,能討你歡心。
「可你卻覺得這些都是身外之物。」
木歲沉眼底劃過絕望:「對你而言,我一無是處。」
「不是的。」
我焦急道:「你先解開繩子!」
木歲沉連忙起身,乖乖地解開。
我揉着手腕,認真道:「師兄,你不要妄自菲薄,你根本不知道你有多好。」
「那你爲何不喜歡我?」Ṭūₒ
他的淚珠滑過臉頰,滴在胸肌上。
我念着清心寡慾咒。
沒用,心躁。
總不能說我壓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只是來做任務的,何談情愛。
八年來,我自欺欺人,把他們當成書中的角色,可實際上我早就把他們當作活生生的人。
人都有自尊心。
「好師兄,不哭了。」我柔聲道。
木歲沉傻傻地看着我,恍若還在夢中。
他輕聲道:「紫玉,你能不能試着喜歡我?」
我猶豫着,最後彎起嘴角:「好。」
近乎嘆息。
即便他喝醉了酒,情到深處,也只是捧起我的手,在手背落下一個純情的吻。
與此同時,他的進度條閃爍,直接 100%。
我有一瞬間的驚訝。
師兄,只是答應試着喜歡你,就足夠了嗎?
-10-
「我送你回去。」師兄笑得像個孩子。
一團黑氣憑空出現在木歲沉的房間裏。
醉酒的木歲沉始料不及,很快落入下風。
我抽出紫痕鞭,加入戰鬥。
周遭的黑氣越來越濃,還瀰漫着一股濃香。
「師兄?」我扇着面前的黑氣。
身後,有人虛虛地抱着我的腰。
「師姐今夜很是風流啊。」
是樓生的聲音。
我朝身後揮鞭,黑氣裂開口子,又很快聚攏。
「樓生,你敢用魔族的邪術?!」
我警惕地朝門口摸索,西南方向有人倒地,發出沉悶的聲響。
「師兄?樓生?」
「我在。」
樓生近在咫尺:「師姐,樓生是來救你的。」
……
兩日後。
我在魔族的宮殿內醒來。
在牀上瞪着天花板瞪了好一會兒。
該死的樓生。
白眼狼。
心是壞的,怎麼教導也沒用。
他魔族的邪術用得那麼熟練,平時裏肯定沒少修習,還在我面前裝成小白兔。
我掀開被子,發現自己身上套着那件嬌黃色裙子,更覺得煩躁。
「師姐,你醒了。」
樓生那雙丹鳳眼笑得眯起來,親自端着碗走過來:「快來嚐嚐我給你做的甜羹。」
我望向虛空:「那日在佛寺,是你對吧。」
樓生笑意更深:「師姐,那歹人怎麼會是我?」
他還想辯解,我推翻他手中的碗。
羹湯灑了一地。
樓生收斂笑意:「沒事,我來收拾。」
他忽然不動了。
因爲我的手心正貼在他的左臉上。
緊接着,手指輕而易舉地撬開他的嘴,迫使他張大,指腹壓在舌尖,上面的傷口清晰可見。
樓生渾身僵硬,瞳孔震顫。
「這是誰咬的?」
他喉結滑動,發出一聲嗚咽。
「嗯……是師……師姐。」
樓生的涎水從嘴角流出,他一動也不敢動,狼狽的樣子哪裏還像什麼魔尊。
我推開他,起身擦拭手指。
「樓生,你讓師姐失望。」
樓生垂首,神色莫名。
他理應是最瞭解我的人。
若我還會斥責打罵,就還有原諒他的機會。
可我連理都不想理他。
是真的不想再在他的身上浪費時間。
我走出宮殿外,魔族世代生活在無量淵,這裏沒有日光,月神仁慈,偶爾灑下月光。
濃霧瀰漫,鬼頭燈籠遍佈。
妖魔橫行,啖肉飲血,人類對於它們而言就是一頓香噴噴的飯菜而已。
我望向崖下十分熱鬧的鬼市,若不是有魔尊坐鎮,多年經營,不會如此熱鬧。
我像個笑話一樣。
還以爲自己把樓生教導得很好。
我明明對他最好啊。
-11-
侍女再次端來膳食,我看也不看。
心裏疲倦,一點胃口都沒有,也不覺得餓。
「師姐,喫點東西吧。」
樓生討好地湊過來。
我別開臉,當作沒看見他。
「師姐,你已經整整五日沒同我說過話了。」
他笑容勉強:「師姐你打我出氣,好不好?」
我慢慢合上眼。
偶然間聽到小妖交談,說外界傳言上翎宗的紫玉與魔族勾結,上翎宗一下成爲衆矢之的。
是啊。
別人會怎麼想?
上翎峯的宗門弟子們怎麼想?
一向嚴於律己的紫玉師姐,其實偷偷養着魔族遺子,多次表現出對他的偏愛。
「唉,魔尊發了好發脾氣,殺了好多人。」
我躲在宮門後,聽二人閒聊。
「是啊,聽說是上翎宗的應溪仙尊公開表示紫玉姑娘是他的道侶,要斬殺魔尊救出紫玉。」
「正派都在集結,準備攻打無量淵。」
「要有一場血戰啊。」
「管他的,咱跟着魔尊大人。」
夜裏,樓生又來了,他每晚要在我牀邊坐着,哪怕聽不到我的回應。
他越來越像個魔尊了,眸子裏泛着攝人的光芒,渾身散發着陰森森的氣息。
「師姐,今天的雲吞好喫嗎?是我包的。」
他不覺得枯燥,分享今天見了什麼人,做了哪些事,還問我:「師姐,我是不是不該殺他?」
「以前,樓生遇到任何困難,師姐都會幫我。
「可是師姐,你好天真。」
我看向他。
樓生眼神眷戀:「師姐總是追求公平,以爲光憑自己就能解決一切,以爲一道鞭法別人就能認錯,還總是心軟,以爲能用心感化別人。」
「實際上那些弟子一點都不知悔改,還敢在背地裏冒犯師姐,所以,我就把他們都殺了。」
他呢喃:「有時候真覺得師姐太好,好得不像這個世界的人。」
「樓生。」我聲音透着難過。
他猛地抬頭,眼神亮晶晶的:「師姐,我在。」
「放我走吧。」
樓生抿了下脣:「回上翎峯嗎?」
「不。」
我疲憊至極:「師姐想回家了。」
「師姐,你哭了?」樓生怔住。
連我自己都愣住了。
八年來,我只有剛進入這個世界的第一天晚上哭過,之後就再沒哭過。
樓生慌了:「師姐,你的家在哪裏?」
「師姐,你別怕,我一定帶你回家。」
我不再開口。
樓生就派人去查,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我的家。
他請來一個姻緣村的繡娘,聽說穿姻緣村繡娘繡的喜服,能恩愛一生,白頭偕老。
樓生讓她們加緊趕製喜服,他要和我成親,和我結爲道侶。
繡娘被擄來,害怕得不行,繡得慢。
樓生來回踱步,恨不得自己上手。
剛摸到銀針,他遲疑地問繡娘:「我來縫會不會出差錯?我要和師姐白頭偕老的。」
喜服繡好的那日,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來了。
晏戈要與樓生決一死戰。
我不願看到任何人死。
晏戈還是那副慵懶樣,笑容肆意張狂:「師姐,晏戈來接你回家啦。」
他提起銀槍,嘴角噙笑:「那羣門派里老不死的這也顧忌那也顧忌,討伐魔族還得有好處纔行,晏戈真是看不慣。」
他眯起眼:「我早就想殺了樓生。」
天雷滾滾,大雨傾盆。
嘩啦啦——
晏戈表面隨性灑脫,實則最是勤勉。
他是師弟當中最喜歡惹禍的。
每次都不以爲然地聽我罵他。
那次的三十鞭,我很後悔。
我怕打壞了少年人勤學的心。
要戈不是樓生的對手,因爲晏戈太聽話了,我不准他學習邪魔外道,他就一心撲在正道。
「樓生!」
他高舉起魔劍,目光如看螻蟻般看着晏戈。
我目眥欲裂:「不要!」
-12-
我狼狽地跑過去,中途摔在泥地裏,膝蓋鈍痛也不停頓,衝過去擋在晏戈面前。
樓生雙目赤紅,歪着頭看我:「……師姐?」
我抱住晏戈:「晏戈,你起來,快走。」
「師姐。」晏戈嘴裏溢出血沫。
他溫柔地望向我:「你怎麼就不肯多看晏戈兩眼呢?樓生究竟……有什麼好啊。」
我顫抖着搖頭:「不,師姐只是不知道。」
「師姐,答應我,不能和他成親。」
他瞳孔變得無神,聲音也低下去,卻用盡力氣攥住我的手:「答應我!」
「師姐答應你。」淚水混在雨水之中。
晏戈的手慢慢鬆開,氣若游絲:
「師姐,下輩子……讓我先遇見你,好不好?」
「好。」
隨着這一聲好字,晏戈閉上了眼。
他的頭頂白光閃爍,進度條滿了。
懷裏的人漸漸失去溫度。
大雨沖洗着搖搖欲墜的樓生。
墨色玄袍裏是大紅的喜服。
那聲師姐也被冷風淹沒。
——
上翎峯出了勾結魔族的敗類,所以在剿滅魔族的行動中,沒有指揮權。
一衆人等趕到無量淵,即刻與魔族廝殺。
樓生陰沉着臉:「師姐,快進宮殿。」
我輕輕放下晏戈的屍體,心生絕望。
樓生一把將我拽起擁進懷裏,聲音如鬼魅:「師姐,佛寺前夜,我聽到你在房中自言自語。」
「你說修正反派樓生的任務終於完成了。」
「師姐。」他聲音極輕,「這麼多年,你對我的好,是不是別有目的?」
我嚇得渾身血液幾乎要倒流。
說罷,他不再看我,轉身提劍衝殺。
我心跳得劇烈。
幾個耄耋之年的老人走在陣前,他們捋着白花花的鬍子,指着我:「此女爲妖女,必誅。」
我看見昔日慈愛的掌門,他躲避我的目光。
看見上翎峯的弟子們,個個都用看妖邪的眼光看我,而清翎不知所終。
人人叫喊着要將我就地正法。
我渾渾噩噩地被推來推去,右臂猛然的刺痛使我回神,眼前的弟子痛哭不已:「師姐,你怎麼能跟魔族勾結?!」
木歲沉衝過來替我捂住傷口:「師兄來晚了。」
我看到師尊在與樓生纏鬥。
「師尊的臉色好蒼白。」
木歲沉解釋:「結道侶的事,掌門震怒,師尊自請領的罰,病了好幾天。」
無數人堵在我們的面前:「你不能帶走她。」
我忘了自己只是個炮灰女配,沒有天賦沒有主角光環,光憑努力怎麼能勝過其他人。
紫痕鞭斷了,我嗆出鮮血,跪在地上。
最後一擊,師兄替我擋下,和老者同歸於盡。
「師兄!」我接住他,「不對,這不對。」
我無措地環顧四周,血流千里。
我在腦海裏瘋狂呼喚系統,可是沒有回應。
師兄連句遺言都沒來得及說,只在最後時刻摩挲了下我的手心,彷彿在說,別怕。
這場禍亂隨着一個人的死亡而結束。
我跌跌撞撞地走過去。
周圍的血腥氣重到發苦。
清翎跑過來抱住我:「師姐你沒事吧?」
我指着不遠處的屍體,全是血,看不清是誰:「死的是誰?」
清翎嫌惡道:「是樓生,他終於死了。」
「師姐不必擔心師尊,他受了傷,已經送回上翎峯醫治。」
樓生的屍體旁,一個提着劍的男人負手長立。
劍上滴落的是樓生的血。
在人羣裏,他過於突出。
我問:「他是誰?」
清翎有些害羞,語氣驕傲:「師姐,他名叫陸祁,是個天才。」
陸祁,陸祁。
我看過這個名字。
書上寫陸祁和清翎天生一對。
陸祁就是這本書的男主。
-13-
有清翎和陸祁在,我撿回了一條命。
但在我看來,應該是師尊的進度還差 15%。
但我,已經沒有任何精力了。
掌門退位,把掌門之位傳給清翎。
我更名換姓,與師尊應溪結爲道侶。
成親那日,師尊拿出自己繡的喜服:「這是我跟姻緣村的繡娘學的,你喜歡嗎?」
他耳夾透紅,神情期許。
「喜歡。」我笑了笑。
師尊鬆口氣:「那就好。」
我們的婚事只有清翎和陸祁,還有幾個零零散散的新弟子來參加。
我們拜過天地,腰彎下去,我卻抬不起來。
腦子裏叮一聲:
【恭喜宿主,修正反派任務進度完成。】
緊接着,從我的胸口開始,疼痛瀰漫開來,血從喉嚨裏嗆出來,我無力地跪在地上。
【即將返回原世界,倒計時十秒。】
我驀地睜大眼睛,腦子裏一片空白,只反覆說着,一遍又一Ṫũⁱ遍:「師尊,你要好好活着。」
應溪驚慌失色,緊緊抱着我,無助極了:「紫玉,師尊在,你不會有事的。」
我眼睜睜看着師尊的烏髮變得雪白。
我死之時,他心神俱斷。
……
爲什麼要讓我當着ŧŭ⁻師尊的面死?
爲什麼反派們全都死了。
我來到這裏,真的是修正他們的嗎?
我身處虛空的白色之中,祈求系統給我解答。
系統冰冷的聲音響起:【宿主,這本書已經形成一個獨立的世界,爲了打造平衡,必須消滅過多的反派角色。】
「所以,感化是假的?」
【不,宿主的任務就是感化。】
我接過它的話:「但他們已經變成了活生生的人,是不受控的。」
一個人的情感,四個人爭,當然會自相殘殺。
我搖着頭,笑着笑着就哭了出來:「所以說,其實對他們而言,我纔是那個會害死他們的反派啊。」
如果重來,我會跟他們每個人說離我遠點。
反派們,離我遠點。
【恭喜宿主,你的四十年壽命獎勵已到賬。】
【等你回到現實,會從植物人的狀態甦醒。】
【宿主,友情提示,我們平臺不包售後。】
留下一句模棱兩可的話後,系統徹底消失。
無盡的白色褪去,有了色彩。
寂靜的環境也有了聲音。
-14-
現實中,我名叫蘇紫玉。
一場無妄之災,我成了植物人,在病牀上躺了十年之久,能醒來簡直是個奇蹟。
我就像一個初生兒,迷茫地看着這個世界。
每個人都歡天喜地的,喜極而泣。
媽媽撲在我懷裏,哭得抽噎。
「紫玉,媽媽就知道,你不會拋棄媽媽的。」
她擦掉我眼角的淚。
我想開口卻發不出聲音。
「紫玉,彆着急,我們以後慢慢恢復。」
這一恢復,就用了一整年的時間。
我也適應回現代社會,要開始學習之前落下的課程,爲將來進入蘇氏集團作準備。
爸媽就我一個女兒。
我還以爲十年光陰,他們會再要個孩子。
我唯一的發小常常來陪我。
她變化不大,還是那麼灑脫。
見我死氣沉沉的,就把她妹妹帶來逗我玩。
妹妹是個喜歡追星的孩子。
她邀請我去參加她偶像的見面會。
一路上都在誇她的偶像,說什麼不僅唱跳俱佳,人長得還特別帥,特別上鏡。
「前段時間他病了一個月,唉,訓練太累了。」
我摸摸ẗų₋她的頭:「你的偶像是誰呀?」
「他叫晏戈。」
見面會上,我看着臺上那張熟悉的臉,淚水漸漸模糊了視線。
晏戈一定帶着記憶。
他明明在笑,眼底卻有苦痛。
我還記得他臨死時說的話:
「師姐,下輩子讓我先遇見你。」
見面會結束,我讓司機先帶妹妹離開。
轉身,撞入一個熾熱的懷抱。
「師姐!
「我終於找到你了。
「我好想你啊師姐。」
他緊張地看着我,生怕我忘記他。
「晏戈,師姐也想你。」
晏戈的到來打破了縈繞在我身上的悲傷情緒,Ṫũₜ連爸媽都看出我的不同。
關鍵是,我又燃起希望。
能遇見晏戈,會不會他們都在這個世上活着。
無論是否重逢,只要能好好活着就好。
和晏戈相處的第二個月,我們在一起了。
他想轉爲幕後,作爲一個內心還是古代人的他,也不適應幕前。
我們一起買了房子。
我喜歡小點的,有安全感,還溫馨。
過年的時候,爸爸告訴我,鑑於我天天一個人開車不安全,給我安排了一個保鏢。
「這個保鏢可是什麼世界大賽的冠軍呢。」他豎起大拇指,「有他在,爸才放心。」
話音剛落, 門鈴響了。
打開門, 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進來。
我們對視的一瞬間,彼此都愣住。
「師兄?」
木歲沉快步上前,眸子裏劃過驚喜:「紫玉。」
他眼裏霧濛濛的。
心驀地一軟。
爸爸皺起眉頭,扶着眼鏡:「你們認識?」
我反應過來,撒了個謊:「小學同學。」
當初師兄是爲我而死。
夜裏我總能夢到他, 再驚醒。
而現在, 我終於見到真的他了。
看來小小的兩居室要換成三居室了。
要說與木歲沉的重逢十分突然, 再見到應溪,才叫人始料未及。
那會兒我纔去業務部上班, 要跟合作商應酬。
每個人嘴裏都念着一位科技新貴, 姓應。
他姍姍來遲,穿着得體的西裝, 神色冷漠。
「抱歉,有點事耽誤了。」
目光經過我時, 停住了。
其他人也面露驚訝。
因爲這位科技新貴長相俊美,年輕氣盛,但卻有一頭不符合他年齡的白髮。
應該是特意染的吧?他們猜想。
就這樣, 三居室換成四居室。
晏戈已經很久不回家了,他在生氣。
但每天還是要我回他消息。
我還沒學過怎麼哄人, 只認真地發消息給他:【你不回家住,我會擔心你。】
【師尊和師兄很聽話, 他們不會離家出走。】
對方秒回:【馬上到家。】
又一年春節,我只能把他們三個丟在家裏。
我得回家陪父母。
好在師尊冷淡,師兄寬容,晏戈兩個都不敢惹,所以也不會吵起來。
今天, 媽媽老是欲言又止。
我失笑:「媽,你咋啦?」
「紫玉呀,媽媽的好朋友, 他兒子才從國外回來, 剛大學畢業, 想認識認識你。」
「認識我?」
「是啊,他無意中看見你的照片, 非要回國。」
媽媽糾結道:「你說你也該談戀愛了, 老是一個人媽媽不放心。」
她還勸我:「大不了多談幾個, 好好選。」
我心想, 媽,我真談好幾個, 你可別生氣。
心裏隱隱約約地感覺到又會是一個熟人。
門鈴響起, 媽媽拍拍我:「快去開門。」
外面飄着雪,一開門,雪花被風捲進屋裏。
來人穿着黑色大衣, 一雙丹鳳眼正目不轉睛地盯着我,良久,才低笑:「師姐,好久不見。」
我本以爲我會恨樓生。
可比起他死, 我寧願他活着。
這下,真得買大別墅了。
安全感這東西,四個人還給不了嗎?
更何況大點好。
大點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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