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用一輩子時間發明了時光機。
他要穿越回去挽回初戀。
我偷偷跟着他一起穿越回去。
然後看見被我一點一點教會如何愛一個人的他,牽着初戀的手溫柔說:
「從前我不會愛人,傷了你的心,現在我學會了。」
-1-
穿越回來的第二天,我見到了梁煦。
夏清潯的生日聚會,他捧着親手做的蛋糕和精心挑選的禮物出現在包廂。
瑩瑩燭火的微光下,是他專注深情的目光。
曖昧的氣氛瞬間到達了頂點,所有人都圍在一旁等着夏清潯許願吹蠟燭。
然後起鬨讓兩人親吻。
我安靜地站在人羣的最外圍,看見手捧玫瑰的夏清潯嬌俏地踮腳在梁煦臉頰親了一下。
站在身邊的室友爲我介紹:
「那是夏清潯的男朋友,是不是超帥?」
「不僅如此,而且還非常體貼溫柔,細心周到,時刻與女生保持距離,簡直完美啊。」
我在默然無聲中看着梁煦眼含笑意地輕輕挽起夏清潯垂落在耳側的碎髮。
收回視線後低低迴應了朋友一句:
「的確成熟可靠,很會照顧人。」
畢竟,那是我花了五年的時間和精力一點一點教出來的。
最初的梁煦纔不是這樣的,他脾氣壞、沒耐心,衝動又易怒,暴躁又傲慢。
和夏清潯在一起不到兩年的戀情,最終以夏清潯發泄出所有不滿後愛上他的朋友告終。
梁煦不甘心。
所以他花費數年時間研究出時光機,學會了我教他的如何愛一個人,就毫不猶豫丟下我穿越回和夏清潯剛在一起的大二這年。
哪怕當時再過一天,就是我們的五週年。
但他等不及了。
現在,我們成了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生日會的主角是夏清潯,因而衆人的話題也都圍繞着她和梁煦展開。
有人問她怎樣才能找到這麼完美的男朋友。
也有人問梁煦還有沒有和他一樣帥的朋友。
甚至有人半真半假開玩笑般說:
「聽說過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嗎?梁煦這麼細心體貼,該不會都是前女友教出來的吧?」
聞言梁煦也並不惱,依舊是淡淡地笑着,而後牽起夏清潯的手,像是告白,又像是承諾:
「沒有前任,清潯是我初戀,也是我……」
「唯一愛的人。」
他當然沒有前任,因爲我是在他們分手後的第二年,才和梁煦在一起的。
我不是前人,是後人。
但這並不妨礙他將我教他愛我的方式,悉數用在了夏清潯身上。
包廂裏光影明滅,人羣晃動,所以從始至終他都沒有看見站ƭųₔ在角落的我。
直到切完蛋糕,夏清潯一邊送蛋糕一邊爲他介紹朋友的時候。
梁煦站在了我面前,目光相遇。
我不知道怎麼形容他在見到我時那一瞬間的神色,笑意凝固在脣邊,眼裏閃過幾分莫名的慌亂,但他很快又鎮定下來。
然後在夏清潯介紹我說「這是喻聲,我的同班同學」時,他定定望着我失神了。
我始終維持着恰到好處的淺笑,看着夏清潯扯扯他的衣角蹙眉詢問:
「怎麼了?你們認識嗎?」
梁煦這纔回神將手中切成小份的蛋糕遞給我,冷漠疏離地說了句:
「不認識。」
-2-
我捧着蛋糕坐在單人沙發上,看向已經回到人羣中央的梁煦。
閃爍流動的光影下,身高腿長,眉眼濃烈。
的確帥得一騎絕塵。
尤其是他的眼睛,深邃如墨,認真專注地看着一個人時,總是會顯得無辜又深情。
所以和他在一起五年,無論我有多生氣難過,只要一看見他的臉,只要他靜靜地看着我,輕輕喊一句:
「聲聲。」
我就會立即繳械投降,輕而易舉地原諒他。
手中的小蛋糕散發出淡淡的橙花香,室友咬着勺子,聲音含糊地說:
「喻聲,你快嚐嚐,真的超級無敵好喫。」
「他也太用心了吧,這下好了,我找男朋友的標準又要加一條了。」
我彎了彎脣,低頭淺嘗了一小口。
很熟悉的味道。
是我教梁煦做的。
是我用了半個月時間,耐心地陪着他一遍又一遍嘗試,細心地一步一步指導他學會的。
他當時望着我認真說:
「喻聲,等我學會了,以後你的每次生日我都要親手做個蛋糕送給你。」
後來他學會了,但一次也沒爲我做過。
實際上在上一世命運的軌跡上,我和梁煦的初遇,並不是這場生日聚會。
因爲我其實和夏清潯並不熟悉。
她邀請了全班同學的生日聚會,本不打算參加的我是被室友拉去湊熱鬧的,所以上一世待了一會送完禮物和祝福後我就先離開了。
因而也錯過了姍姍來遲的梁煦。
只在當天晚上回宿舍後聽室友們提起他:
「喻聲,你提前走了,沒見到夏清潯的男朋友,是個極品帥哥。」
「可惜就是看起來冷冷淡淡的,整場聚會都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拋開兩人性格不談,顏值上倒是挺般配的。」
我好奇心不重,對其他人的事一向不感興趣,更別說另一個女生的男朋友了。
所以聽完後我只是不在意地笑了笑便不再關注,也沒追問他的名字。
直到後來和梁煦在一起不久,無意間看見他書房裏的一張照片,才意識到,原來他就是當初那個我沒來得及看見的帥哥——
夏清潯的男朋友。
不過我並不在意,畢竟,誰沒有過去呢。
然而現在,我們回到了過去。
和上一世不同的是,這一次,幾乎所有Ṭŭ₂人都在誇梁煦。
大概是他們周圍的氣氛太過歡騰,倒是顯得我坐的角落有些寂寥。
帶着幾分難以言喻的情緒,我無意識地多喝了幾杯果酒。
微醺恍惚間,我一時分不清穿越是真是假。
於是起身去外面的露臺吹了很久的風,清醒後再回來,人羣已經散去。
手指搭上半掩的包廂門,我看見梁煦屈膝蹲在醉倒在沙發上的夏清潯面前,握着她的手指溫柔說:
「從前我不會愛人,傷了你的心,現在我學會了。」
不得不承認,在學習上擁有極高天賦的梁煦,只要他想學,就沒有學不會的東西。
-3-
所以那場生日會後,我開始頻繁聽聞梁煦爲夏清潯做的一切。
比如每次來見她都會帶上一枝玫瑰,比如在飯局上會爲她剝蝦挑魚刺,再比如會親手做禮物製造小浪漫。
哦,他偶爾還會來陪夏清潯上課。
而我們之間自穿越回來後的交集,也就僅僅只有夏清潯生日會的那次。
然後就是今天。
室友和夏清潯參加的同一個吉他社要團建爬山,她央求我一起去幫她拍照。
「聲聲,求求你,我超喜歡你的構圖光影和色彩風格,回來請你喫大餐!」
我在她的軟磨硬泡中答應了。
然後揹着相機跟着她一起趕到集合點時,看見了來陪同夏清潯的梁煦。
他穿着黑白色的運動套裝,站在人羣中微微垂首在認真聽夏清潯說話。
大約是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讓他察覺到了,在他偏頭看過來前我面不改色地移開視線。
室友誇張地向她的同伴們介紹我的拍照技術:
「喻聲,自學成才的攝影大師,光影一絕,頂級構圖。」
我被她逗樂,朝那些笑起來的同學禮貌開口:
「業餘選手,大家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幫忙拍照的。」
於是接下來的行程,不斷有人用小零食來交換讓我幫忙拍照。
直到夏清潯拉着梁煦走過來,笑眼彎彎說:
「喻聲,你能幫我們也拍一張嗎?」
我捧着相機微笑點頭,尋找了個合適的位置將鏡頭對準他們。
只是還沒來得及按下快門,就聽見站在一旁的室友大聲問:
「梁煦,你怎麼不笑啊?」
「看着喻聲這裏,笑呀!」
我默不作聲地等着梁煦露出僵硬一笑的瞬間,迅速拍了幾個畫面。
後來回去的途中我們一起坐在大巴上看照片,接受完大家客氣愉悅的誇讚後,最後翻到了室友給我拍的那幾張。
其實拍得還挺不錯,只是其中有一張的鏡頭,聚焦在了無意入鏡從我身後走過的路人臉上。
是個身穿黑色衛衣灰色褲子,連衣帽壓低碎蓋劉海的男生。
歡鬧聲中不知道是誰突然指着照片冒出一句:
「網上有句話怎麼說來着,你們本不相識,卻被定格在同一個畫面,會不會在另一個時空裏,真的相識啊!」
我臉上的笑意在聽完他說的話後,終於徹底淡了下去。
他說的沒錯。
我和這個男生,在上一世,的確相識。
他叫陳景之。
我的初戀。
我其實已經很久很久沒見過他了。
自從他在我們兩週年那天死以後。
只是我的人生好像永遠停在了他死的那天。
陷入停頓,懸於半空。
如今時光倒流,我們還未相識。
遊離的思緒被一陣急剎車拉了回來,相機因爲慣性從手中脫落,被側前方的梁煦眼明手快地接住。
我在極度緊張後緩了緩情緒,剛準備朝他要回來,發現他正蹙眉盯着那張照片看。
下一秒,室友偏頭看過去,驚喜的聲音猝不及防響起:
「梁煦,他長得和你很像哎!」
我不知道梁煦在手指驀然收緊的那一瞬間,想到了什麼。
但他的確是個替身。
-4-
關於我和梁煦在一起這件事,其實是他提出來的。
不過我比誰都清楚,梁煦不是陳景之,再像也不是。
所以和他在一起,起初我是帶着幾分愧疚和歉意的,畢竟我的目的只是想看見他的臉。
直到我意外得知他的初戀是夏清潯,以及醉酒後說出的那句「等我學會怎麼愛一個人了就去找你」,才後知後覺明白他對我說的「我不會愛人,你教教我怎麼愛你好不好」是什麼意思。
他不愛我,各取所需。
於是我開始心安理得地將他當做替身。
開始將陳景之愛我的方式,教給他。
我終於明白爲什麼大多數仙俠劇中,主角的愛人去世後,一個幻影就能將其困住。
明明知道不是真正的愛人,卻甘願沉淪。
我也很清醒地意識到,這無疑是在飲鴆止渴。
可命運讓我在最想放棄的時候看見了他書房裏散落的資料,關於蟲洞、黑洞、光速,關於鍾倒效應、時間倒流、時光旅行者。
以及一句像是隨手寫下的:
旅行者只能穿越到自己過去的身體中。
心跳驟然加速的瞬間,我的腦海莫名浮現出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
其實和梁煦在一起後,他給我最深的印象不是不會愛人,而是聰明,一種極致的聰明。
滿牆的證書、獎盃,以及物理系天才的稱號,無一不彰顯着他一路走來的輝煌與順暢,同時也讓他有了幾分難以自持的傲氣。
不懂得在感情裏要如何低頭去愛一個人。
直到和夏清潯分手。
那大概是他所面臨的唯一一道解決不了的難題,所以他偏執地想盡一切方法得到答案。
然後回去攻克。
老實說,我並不知道梁煦的執念是得不到的夏清潯,還是他人生路上的唯一一次失敗,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如我所想,要逆轉時空穿越回去,更不知道他能不能成功。
但是,萬一呢?
所以我假裝什麼也不知道,繼續和他在一起,一年又一年,超過了他和夏清潯在一起的時間,也超過了我和陳景之在一起的時間。
直到五週年的前一天,我給他打了個電話:
「梁煦,你回來後我們談談吧。」
我想分手了。
意外的是,他在電話的另一端沉默良久,而後輕輕說了句:
「喻聲,五週年可能沒辦法陪你過了……」
「對不起啊。」
我蹙眉剛要說不重要,電話就被掛斷了。
握着手機在原地站了幾秒,我才驟然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幾乎是毫不猶豫的,我趕去了他那已經空無一人的實驗室。
然後,我們就從情侶變成了陌生人。
他交上完美答卷,成爲衆人口中的模範男友。
我也有機會救下陳景之,改變他必死的結局。
正如我毫不在意梁煦和夏清潯的過去一樣,他也並不關心我和誰在一起過。
所以我想,關於陳景之是我初戀這件事。
梁煦不會知道。
相機最終被遞迴到我手中。
梁煦什麼也沒說,只偏頭沉默望着窗外。
我無暇顧及其他,目光落在照片上,滿腦子都是陳景之,忽然想明白一件事。
儘管我再如何想要維持前世的發展,等着與他在籃球場上的初次相遇,如今的軌跡還是因爲一個又一個微小的變化而發生了偏離。
比如這張他入鏡的照片。
比如第二天的公共課上,他坐在了我身邊。
-5-
曾聽人說音樂和氣味是記憶的載體。
的確如此。
因爲當陳景之坐下來的那一秒,熟悉的淡橙香幾乎要快過我所有的反應直擊心臟。
牽起絲絲縷縷綿長的、細密的疼痛。
我僵硬地端坐在桌前,任由過往的回憶如潮水般翻騰湧現,交織的浪漫場景,鮮活的相處碎片,直到最後車禍的前一秒,他朝我這邊轉來的方向盤。
然後死在我面前,在我最愛他的時候。
打斷我思緒的是老師的提問,她叫了我的名字,寂靜無聲的教室裏,我反應慢半拍地站起身,一個字也回答不出來。
因爲我根本沒聽。
我記得這個老師,學院裏出了名的愛找人給答不出題的同學幫忙回答。
所以當我沉默了半分鐘後,她掃了眼一片垂下去的腦袋,慢條斯理地詢問:
「有願意幫忙回答的同學嗎?」
我當時其實還沒有完全從悲傷的記憶裏清醒過來,竟然覺得如果沒有人站起來的話也好,我一直站着,就能在低頭的時候,用餘光一直看見旁邊的陳景之。
不會被他發現。
他修長的指節壓在一隻黑筆上,有些漫不經心地翻了翻書,然後,突然站起來,朗聲說:
「我願意。」
我在錯愕中,下垂的腦袋隨着他的起身,逐漸變成了側目微仰。
但更令我意外的是,老師扶了扶眼鏡抬頭問:
「後面那位男生也是幫忙答題的嗎?」
我和陳景之幾乎同時回頭去看,看見後方隔了兩排的位置,陪同夏清潯一起來上課的梁煦,也站了起來。
一時間,無數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他沒看我,只平靜望着前方說了句:
「不是,我去洗手間。」
他去洗手間,所以替我解圍的是陳景之。
坐下後我剛要側身感謝他,就見他驀然偏頭小聲地、很輕地對我說:
「同學,眼圈這麼紅,不會是要哭了吧?答不出題而已,別哭啊!」
面對他突然的靠近,我懵了一瞬後才慢慢反應過來,卻也沒有告訴他,酸澀泛紅的眼角,並不是因爲答不出題。
後來我以答謝的藉口說要請他喫飯,下課後將他帶去了附近的一家牛肉麪館,嫺熟地對老闆娘脫口而出:
「兩碗牛肉麪條,都不要蔥花。」
轉身就見陳景之似笑非笑地望着我,他問我:
「你怎麼知道我也不愛喫蔥花?」
我一時頓住,不知作何解釋時,又聽他說:
「雖然不知道你在點單的那一刻心裏想着誰,所以習慣性說出了口味偏好,但我還是有必要介紹一下自己……」
說着,他向我伸出右手,認真看着我開口:
「你好,喻聲同學,我是 A 大醫學系研一學生,陳景之。」
我知道他是隔壁 A 大的,也知道他其實是來幫朋友代課的。
而這家位於兩所高校之間的牛肉麪館,是前世我們在一起時,最常來的一家。
雖然已經過去很久,但我仍舊清晰記得最後一次來這裏,是在陳景之離開後的第二週。
心理學上有個名詞叫情感隔離防禦機制,會在人面臨極度悲傷痛苦的情形時防止大腦崩潰而啓動。
所以起初面對陳景之的死亡,面對再也見不到他這個人,再也聽不見他的聲音這個事實,我麻木冷靜到什麼感覺也沒有。
望着墓碑上那張灰白色的照片,我一滴淚都沒落,只會在每個夜深人靜的夜晚難以入眠,清醒地回憶曾經的每一幕場景。
直到在一個很尋常的傍晚,我來到這家麪館,習慣性點了兩碗不要蔥花的牛肉麪。
然後在麪條被端上來後,望着對面空蕩蕩的座位,眼淚毫無預兆地落了下來。
一直以來被封閉的情緒像是突然被撕裂一個口子,緊接着便是自心臟蔓延至全身的痛,以及怎麼也止不住的淚。
最後當我強迫自己喫完整碗麪條後,也在極度悲傷下全部吐了出來。
自那之後,我再也沒來過這家麪館。
所幸如今回到最開始的地方,車禍還沒發生,陳景之也還沒死,一切都還可以挽回。
我望着面前的那隻手,輕輕握上去,認真對他解釋:
「沒有在想着誰,只是因爲我的喜好如此,口誤說了兩碗。」
他歪了歪腦袋笑出來:
「那可真巧,以後就都是兩碗了。」
-6-
最後是陳景之付的錢。
在我驚訝的目光中,他微笑着將手機遞過來:
「大庭廣衆之下,女孩子買單會顯得我不太紳士,這樣吧,加個微信,你再轉給我。」
我加上微信轉賬給他,卻被退回,他說:
「第一次喫飯,沒道理讓女孩子請客,不如你幫我個忙吧。」
他們有個義診活動,讓我幫忙去拍照。
一週後,我抱着相機跟着他來到了附近的社區,記錄下他們看診的畫面。
照片中,陳景之在耐心地給居民解答,爲老人測血壓血糖,Ṫű₎陪小朋友說話。
正午的日光落在身穿白大褂的他身上,像是爲他鍍了層淡淡的光,耀眼又溫柔。
如果說梁煦是一朵難以摘下的高嶺之花。
那麼陳景之就是一場盛大又溫暖的秋陽。
他們從來都不一樣。
義診臨近尾聲時,大家都在陪老人小孩說話,我看見陳景之被一羣小朋友圍住,走過去發現他在幫他們做竹節人。
在一陣嘰嘰喳喳叫着「景之哥哥」的聲音中,他垂首捏着青翠的細竹,骨節分明的手指靈活地穿線打結。
再一個個發給他們:
「這是圓圓小朋友的,這是潼潼小朋友的,這是豆豆小朋友的……」
我隨意拍了幾張照片,低頭翻開時突然聽見陳景之的聲音,抬眼就見他將一隻漂亮的竹節人遞到我面前,開玩笑般說:
「來,見者有份,這是聲聲小朋友的。」
後來,我和陳景之在幾次三番的接觸中成了可以約飯的朋友。
他會在我參加最美日落攝影大賽時幫我拉票,也會在我們一起去玩黏土時一本正經地捏出各種人體器官,然後在對面情侶終於捏出一對標準的愛心時,舉起手中的心臟說:
「看,這是一顆完美的心臟。」
我放下手中七零八落的四肢,朝那對面露無語的情侶尷尬地笑笑,拉起陳景之換桌。
他還會帶我去見他的同門。
指着那些脫下白大褂的師兄師姐們爲我一一介紹。
望着那些熟悉的面孔,我禮貌打招呼。
我記得那個溫婉秀氣的師姐脫下白大褂後會化身爲一個又酷又帥的機車手。
也記得那個沉穩冷靜的師兄其實是個電競圈的大神。
而對於我的出現,以及陳景之那句「我朋友喻聲」的介紹,他們則是一臉善意地用一種「哦~」的眼神笑眯眯望着我。
說實話,他們的確什麼都沒說,但又好像什麼都說了,我被看得臉頰微熱,陳景之擋在我面前語調央求:
「師兄師姐求放過啊,別嚇到她。」
他們則託着下巴繼續笑眼看我:
「好說好說,叫一聲師兄師姐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再後來,我也和他們成了朋友,一起去玩劇本殺,一起參加高校聯合舉辦的音樂節。
我沉浸在這種安穩歡鬧的生活中,一度忘記了自己是穿越回來的這件事。
直到再次遇見梁煦。
大概是因爲那段時間所有的注意力和心思都在陳景之身上,在宿舍會自動屏蔽室友們的聊天八卦。
所以在看見梁煦的時候,我才恍然意識到已經很久沒聽見過他的名字了。
ŧűₜ
夏夜晚風中的戶外燒烤攤前,我和陳景之,還有他的師兄師姐們坐在一起玩真心話大冒險時,忽然覺得有一道強烈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下意識側目去尋找,恰好與梁煦的視線對上。
他和夏清潯,還有另一對情侶坐在另一桌。
像是刻意爲之,夏清潯牽着梁煦的手,也不管他是否在聽,只顧自己說着話,然後不知說到什麼,笑得很開心,而她對面那個男生則緊緊繃着臉,抿脣不語。
氣氛和諧,但莫名有一絲微妙。
而梁煦落在我身上對的目光讓我如芒在背,所幸夏清潯對面的那個男生突然起身,心情十分不悅地說不喫了。
他們要走了。
我捧着陳景之遞給我的鵝腿,聽見夏清潯靠在梁煦身側,帶着帶着幾分醉意邊走邊說:
「梁煦,我最喜歡你了……」
經過我們這邊時,我的目光淺淺從他們身上劃過,發現夏清潯無論是行爲還是語言上,的確都表現得很喜歡他。
但是,他看起來好像並不開心。
-7-
這個疑惑很快有了答案。
夏清潯和他分手了。
參加吉他社的那個室友在每晚的八卦時間十分惋惜地嘆息一聲:
「你們知道嗎?夏清潯和梁煦分手了。」
手中的筆猛地頓住,我忽然想起前世的某天晚上,室友也是這樣提起夏清潯和她男朋友分手了。
那時候她說夏清潯控訴梁煦根本不懂得愛人,再也無法忍受和他在一起,堅決要分手,不久後就和梁煦朋友官宣了。
可如今梁煦明明已經成爲所有人口中的最佳男友了,我不明白爲什麼他們還是會分手。
室友給出的答案是,夏清潯覺得膩了,梁煦就像個設定好的機器人似的愛她,很無趣。
隨後室友打開朋友圈展示:
「你們看,她已經官宣新戀情了,對方還是梁煦朋友。」
我看着那條朋友圈一時說不出話,是那天晚上燒烤攤前神情不悅的男生。
繼而又聽見室友忽然降低聲音神祕兮兮說:
「其實真實原因是夏清潯從來沒有喜歡過樑煦,與他在一起只是爲了和暗戀許久的竹馬賭氣,想讓他喫醋。」
「對,那個竹馬就是梁煦的朋友,她現在的男朋友。」
所以梁煦是否會愛人,夏清潯根本就不在乎,因爲最終都是會分手的。
而梁煦,他以爲拿到了正確答案,最後發現題幹是錯的。
一陣唏噓聲中,另外一個室友問:
「那梁煦就這麼答應了嗎?沒去挽回?他看起來明明那麼喜歡夏清潯啊。」
「沒有,聽說他很平靜地就接受了,什麼挽留的話也沒說。」
我覺得這有些荒誕,本能的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因爲這會讓我覺得,該發生的事終究還是會發生。
這種感覺在一週後再見到梁煦時達到巔峯。
我在市中心的大型商場裏撿到一個和家人走失的小孩,送到廣播站後陪她等來了母親。
是個非常美麗端莊的女人,穿着一身得價格不菲的藏青色旗袍走過來,牽起小孩的手後說要感謝我,請我去樓下的茶館喝杯茶。
再三拒絕仍舊被她以會良心不安的理由帶了過去,繞過木製鏤空的屏風,我見到了一身淺灰毛衣坐在方桌前捏着青瓷杯的梁煦。
遙遠的回憶瞬間被喚醒。
雖然時間不對,但前世我和梁煦的初遇就是因爲我撿到了這個小孩。
只不過當初來廣播站接小孩的人是梁煦,那是他偶爾回國的堂姐的女兒。
梁煦的父母都是科研人員,常年不在他身邊,所以自小獨自一人的他向來親情淡漠,和他在一起的那五年,我幾乎沒怎麼見過他的親人。
因而僅僅只有一面之緣的這位堂姐和小侄女,也在時間的流逝中被我忘記了。
但我沒想到重來一次,相同的情況以稍微偏差一點的方式又發生了。
女孩媽媽說這是她約好見面的堂弟,旋即又向梁煦解釋:
「就是這個女生幫忙找到的,她叫喻聲。」
話落,梁煦放下茶杯看過來,不疾不徐道:
「嗯,我認識。」
我不知道怎麼描述當時的心境。
女孩媽媽得知我和梁煦是校友後,很是驚喜地說了句:
「那還真是緣分吶!」
後又好奇地在我和梁煦之間看了看,問:
「一個物理系,一個中文系,你們怎麼認識的?」
包間陷入安靜,我將視線從對面輕輕搖曳的菖蒲上收回來,溫聲道:
「不算認識,他是我同學的男朋友,見過一面。」
下一秒,梁煦補充:
「已經分手了。」
哦,現在是前男友了。
大概是看出我的興致不高,女孩媽媽沒再繼續追問關於我的事,而是和梁煦交談。
我拿起茶點專心逗着身邊的小女孩,不在意他們的聊天內容,直至結束前,我聽見女孩媽媽意味深長地問梁煦:
「這次回來發現你好像變了很多,性格完全收斂了,怎麼?是因爲那個分手的女孩?」
他輕輕搖頭:
「不是,她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她。」
「哦?但你看起來好像還是很難過。」
梁煦沉默了幾秒,聲音有些低啞:
「因爲我後知後覺發現,好像錯過了一個……真正喜歡的人。」
-8-
我不知道他話中的意思,也不想知道。
但自那之後我們的相遇開始變得頻繁起來。
被大雨困在同一個屋檐下。
食堂喫飯坐在了同一桌。
就連經常餵養的校園橘貓突然有一天也竄到了他腳邊。
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了。
於是我減少出門的頻率,不在食堂喫飯,也不再去喂那隻橘貓。
一段時間後,梁煦站在了圖書館我必經的那條廊道里,他像是很不解地問我:
「喻聲,你是在躲我嗎?」
對,我的確是在躲他。
畢竟重來一次,我和他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也不想再有任何關係。
所以我很平靜地開口:
「那你又是以什麼身份站在這裏質問我的呢?我同學的前男友嗎?」
他低頭望了我很久,臉色白了幾分,最終側過身讓我離開。
我想,像他那樣驕傲的人,大概不會再來找我。
但他的分手,我們的相遇,以及各種或早或晚發生的和前世類似的事,到底還是讓我心底產生強烈的不安感。
我開始頻繁夢見前世發生的車禍。
夢裏,我回到了和陳景之的兩週年那天,他開車接我去喫飯,我抱着花坐在副駕駛上一邊和他分享最近看的旅遊綜藝,一邊說以後旅遊打算去的地方。
他安靜地聽我嘮叨,偶爾眉眼溫柔地望向我應一聲:
「好,都聽你的。」
不知道爲什麼,我覺得他有些不對勁,但一時沒看出來哪裏不對勁,於是就放棄了,繼續對他絮絮叨叨說着話。
當說到以後的每個週年紀念日該怎麼過時,一輛貨車突然闖過紅燈橫穿馬路。
其實那條路當時的車輛挺少,人也不多,只要及時剎車就不會發生車禍。
但剎車失靈了。
陳景之毫不猶豫將方向盤轉到了我這邊,把僅有的可能存活的機會留給了我。
劇烈撞擊後,我失去了幾秒鐘的意識,再睜眼時是在血腥刺鼻的車廂內,全身痛到說不出半個字,模糊的視線內,是一塊很長的碎片扎進了陳景之的胸口,他在有氣無力地反覆央求圍過來的路人:
「救她,先救她,求求你們,先救她……」
後來我被他們從碎裂的車窗救了出去,昏迷前看見的最後一幕,是車爆炸的畫面。
調查結果很快被公佈,除了那輛司機疲勞駕駛而闖紅燈的貨車,陳景之車的剎車系統被人爲破壞過。
犯罪分子系一名因網貸而揹負數百萬債務的男子,還不起後產生報復社會的心理,破壞了那片區域幾乎所有車的剎車系統。
所以那段時間車禍發生率極高,傷亡人數極高。
我躺在醫院的病牀上,麻木地看着手機裏的新聞,安靜地聽着陳景之師兄師姐來看望我時的安慰。
直到他們說那天陳景之本來是要求婚的,我才明白過來他當時爲什麼會不對勁。
戒指是從陳景之的身上找到的。
很漂亮,我很喜歡。
那段時間,所有人都在勸我要向前看,往前走,可是我不懂。
我若走了,留在這裏的陳景之要怎麼辦呢?
-9-
我是被一陣急促的鬧鈴聲驚醒的。
睜眼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察覺到眼角一片溼潤,我才意識到又哭了。
那場車禍的每個細節幾乎刻進了我的骨子裏,包括破壞剎車系統的罪犯。
但我現在什麼也做不了,畢竟他在破壞剎車前只是個負債的普通人,更不敢提前去找他從而導致其他變故。
只能將變化控制在最小範圍內,等到他犯罪的那一天。
而就在等待的期間,我和陳景之在一起了。
在那之前,我其實隱約察覺到了他要表白的徵兆。
起因是有一次攝影部的學長讓我幫忙假裝他的女朋友,擋一下總是纏着他的女孩。
雅緻安靜的餐廳內,學長摟着我朝對面的女孩說:
「我真的有女朋友了,你看,她叫喻聲。」
我演技不算好,怕一說話就露餡,只能努力維持笑容,點頭附和。
下一秒,我無意間看見了磨砂隔板後的另一桌,坐着陳景之和他的朋友。
他大概已經看了全程,撞上我視線的時候,猛的低頭,也不回應身邊朋友的問話,只安靜喫着米飯。
當天晚上,我就刷到他的朋友圈,是一張被摔裂開的心臟模型,配文字:
心碎了。
第二天我拎着他最喜歡的青梅糕去找他。
灑滿落日的走廊裏,他一臉頹然地站在我面前,不復往日明朗意氣。
我看着他默不作聲地咬了口糕點,問他:
「甜嗎?」
「不甜,苦的。」
我表示瞭解地點點頭,輕輕「哦」了聲,然後跳轉話題說附近新開了家烤鴨店,要不要一起去嚐嚐。
他無聲看了會兒地面,聲線有些低:
「我們一起去喫飯,你男朋友不介意嗎?」
我恍作驚訝地問:
「啊你是指昨天那個學長嗎?我是幫忙擋桃花的,怎麼樣?是不是我演技很好,連你也騙到了?」
頓了頓,看見他逐漸明亮起來的眼神,我繼續說:
「不過我就算有男朋友的話,和朋友喫餐飯而已,他應該不會介意的——」
「那你介意有個男朋友嗎?」他突然出聲打斷,有些緊張地看着我。
對視間我淺淺笑了笑,輕描淡寫地開口:
「那就要看青梅糕甜不甜了,我可是排了兩個小時的隊纔買到的。」
他怔了一秒,將手中餘下的半塊青梅糕全部塞進嘴裏,含糊不清地說:
「甜,甜死我了。」
當天晚上,他又發了條朋友圈,是一張我的側影照,配文字:
我的餘生。
我和陳景之就是這樣在一起的。
所有小說或偶像劇中的浪漫表白場景都沒有,只有兩顆裝着彼此的心。
那之後我們和所有校園情侶一樣,渡過了一Ṱūₑ段很普通但幸福的時光,直到時間來到我在日曆上標記的前一天。
年代久遠的舊小區外,凌晨三點的作案時間,遭到破壞的剎車裝置。
但那天已經不是我和陳景之的兩週年,他的車也因爲種種變化沒有停在那裏。
我要救的,是剩下的人。
起初我很忐忑,擔心會出現各țŭ₆種意外,但現實卻出乎意料的順利。
因爲不想被捲進罪案,接受各種盤問,我報警稱在那片區域丟了一條價值兩萬元的項鍊,最後一次見到它是在凌晨三點半。
警方很快調取監控,然後看見了反覆出現在多輛車附近,手中拿着工具的可疑男子。
接下來就順理成章開始了懷疑與查證,和我沒有關係了。
至於項鍊,第二天我告訴警方說在垃圾桶裏找到了。
同時也聽說了那晚多量汽車的剎車被破壞。
罪犯已抓住。
擔憂了很久的事到這裏大概就結束了。
但我內心仍然覺得不安。
這股不安一直延續到兩週後我和陳景之去影城看電影那天。
緩步走在人羣中時,一名右臉有傷疤的男子與我擦肩而過,藏在袖子裏的刀映入我眼簾,他正朝一位孕婦走過去。
電光火石間,我的動作幾乎快過思維,等反應過來時已經替那位孕婦擋下了刀。
我躺在地上,終於知道自己遺忘了什麼。
那名刀疤男是逃犯,上一世在逃亡時死在了一場剎車失靈的車禍中,而這一世,車禍被阻止。
他活了下來。
周圍亂做一團,陳景之跪在我身邊像是在說什麼,用力到額角的青筋都凸了起來。
可我什麼也聽不見了。
-10-
我好像在大霧裏走了很久很久,最後走到了十歲那年小區旁的公園。
那時候我因爲生病常年喫帶有激素的藥,整個人長得很胖,所以小朋友們常常會圍着我轉圈圈,嘲笑我:
「大肥豬,醜八怪,大肥豬,醜八怪……」
我捂着耳朵努力對他們解釋:
「我不是大肥豬,我是生病了,我還會好的,我不是大肥豬……」
沒人聽我的解釋,他們笑嘻嘻地看着我蹲在地上,喊得更歡。
直到一位少年宛如天神降臨,他冷冷淡淡地警告他們,誰再敢說一句,就將他掛到樹上讓小鳥在他身上拉便便。
等他們尖叫着跑走後,少年蹲在不敢抬頭的我面前,溫聲細語安慰:
「別怕,他們都被我趕走了。」
我慢慢抬頭看向他那張清俊的臉,小聲說:
「哥哥,我不是大肥豬,我是生病了。」
他朝我笑得溫柔:
「嗯,我知道,你只是生病了,會好的。」
那天之後,我每次來公園都能看見慢跑的他,沒人願意和我玩,只有他願意。
但他太好看,好看到我很自卑,很難過,我忍不住問他:
「哥哥,我要是永遠好不了了怎麼辦呢?」
他揉揉我的腦袋,「嗯……」了一聲,說:
「那我就去當醫生,我會治好你的。」
從初見到分別,只有十一天,這是他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說完就聽見不遠處他的媽媽叫他:
「景之,陳景之,回家喫飯了。」
第二天我爸出軌被發現,我媽帶着我直接搬家了,自此我再也沒見過……陳景之。
再見面,他已經成爲了一名醫學生,站在人羣裏,一如既往的帥氣耀眼。
而我的病,也已經好了。
後來,我們因爲籃球場意外重遇,相識,瞭解,在一起。
我暗戀了將近十年的人,也喜歡上我了。
再後來,還沒等我問問他,記不記得我。
他就死了。
所幸這一次,我救下了他。
如果這是代價,那麼我願意承受。
我又重新回到了散不開的濃霧裏,恍惚感覺到有人在身邊說話,卻做不出任何反應。
依稀之間,我似乎聽見陳景之的聲音,他像是很無助地在詢問身旁的人,嗓音破碎喑啞:
Ṭṻ₆
「我明明學了那麼久的醫,爲什麼救不了她。」
「老師,怎麼辦啊……」
-11-
等我重新,恢復意識時,病房裏已經變得很安靜了。
牀邊坐了個人。
我用盡全力,也只是輕輕掀起了半分眼簾,只能模糊看清他的臉,像陳景之。
也像梁煦。
我努力分辨了很久,無果,直到他說話:
「如果我沒有穿越回來,是不是就不會引發蝴蝶效應導致你受傷了?」
「又或是……又或是你也回來了,所以救下了那個孕婦。」
說完他停頓了一下,像是自嘲般笑了聲:
「我一直不知道,在另一個時空,你喜歡我,是因爲他。」
「還是因爲我的穿越,間接讓你在這個時空喜歡上了他。」
「這個問題,我大概永遠也不會得到答案了,但是……喻聲,Ŧũ̂₌我後悔了。」
「一直以來,我以爲所有的難題都可以在學習、推理、計算中獲得答案,原來,愛一個人……不是。」
「它是無解的。」
「就像,我好像再也沒辦法讓愛上他的你,重新愛上我了。」
我其實並不太願意回憶和梁煦在一起的那五年,但腦海裏卻莫名浮現出一件很小的事。
那大概是我們在一起第三年的冬天,我下班回去的路上和他打電話時, 不小心與人相撞, 驚呼一聲後, 手機精準地從雨水箅的細縫中落入下水道。
心情因此極度煩悶,我用身上僅有的現金坐了一晚上的出租車。
第二天才知道梁煦找了我整整一夜。
我不知道他爲什麼要那樣做, 但開始於目的不純的兩個人,必定不會有結果。
如今說再多都已經沒有意義。
我是在一個很尋常的傍晚醒來的。
睜眼就看見陳景之在低頭耐心地一根一根擦拭我的手指。
我偏頭看向他很輕地喊了聲:
「陳景之。」
擦拭的動作驟然頓住,他沒抬頭,緊握毛巾的手背凸起了青筋, 靜默了會兒,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我望着白色的天花板在心裏默數,數到第五十七的時候, 他重新走進來。
眼角紅了。
全面檢查後已無大礙, 出院那天,陳景之將我接去了他住的地方, 開始了小心翼翼照顧我,整日圍着我轉的日常。
我有些抱歉地對他說:
「對不起啊, 剛在一起不久呢, 就這麼麻煩你。」
他像是被氣笑, 掐了把我的臉,將盛好的湯放在我面前, 假怒道:
「那就趕快喝, 掉下去的肉趕快給我長回來!」
我蹙眉搖頭:
「可是好不容易瘦下來哎, 倒是省的我減肥了。」
他被氣得徹底沒了脾氣, 用勺子舀了勺湯喂到我嘴邊, 低哄道:
「來,聲聲小朋友張口,聽醫生哥哥的話, 健康的人才是最美的。」
我就是在陳景之半怒半哄中養好傷的。
再見到梁煦是在半年後的超市, 我抱着幾顆柳橙在找陳景之時,不小心滾下去一個。
一直滾一直滾, 最後被人彎腰截住撿了起來。
是梁煦。
他一步一步走近, 將那顆柳橙放進我懷裏。
沉默的對視中,我誠懇地對他說了聲:
「梁煦, 謝謝你呀!」
話落, 陳景之的聲音突然傳來, 他在找我:
「聲聲!」
我飛快地答應了句「來啦」, 就和正要開口的梁煦擦肩而過。
正如我們在這浩瀚無垠的宇宙中, 會有短暫的相遇,但最終也只是漸行漸遠。
當天晚上回去後,我在整理書房時看見玻璃櫃裏的一個相框,裏面是張手繪的卡通人, 一個胖胖的小姑娘, 頭頂的氣泡裏寫着「哥哥」兩個字。
我拿着照片去問陳景之, 問他什麼時候認出我的。
他笑了笑,眉尾略微挑起幾分,隨手將相框翻轉過來。
我怔住。
那是一張他的照片, 但鏡頭卻聚焦在從他身後路過的我身上。
上面記錄的日期正好是我們爬山的那天。
所以,第二天他在我的身邊坐了下來。
從此,我們的故事有了新的開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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