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遲訂婚

我陪着林深從窘迫自卑的貧困生到炙手可熱的科技新貴。
訂婚前七天，他的青梅來找他：「阿深，我媽媽生病了，唯一的願望是想看到我結婚。」
就連他的幾個發小也一旁幫忙勸說。
「深哥，喬喬就跟我們妹妹一樣，你幫她這一次吧。」
「只是個儀式而已，嫂子應該不會介意吧，他倆要是想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
「小時候過家家深哥和喬喬就是夫妻檔，大家就當鬧着玩了。」
林深沉默了片刻，轉頭看向我：「我記得那個酒店我們包了一天，訂婚儀式就推遲到晚上舉行吧。」
我垂着眼沒有說話。
林深不知道七天其實可以做很多事情。
比如取消訂婚。
比如接受我導師的度議，繼續出國深造。
比如徹底讓我和他成爲陌路人。

-1-
時值初春，林深的話就像是一盆冷水澆到了我的頭上。
明明包廂裏暖意十足，可我還是忍不住打戰。
得到他的同意後，在場所有人幾乎都鬆了一口氣。
「我就說深哥一定不會拒絕喬喬！」
「是啊，這次喬喬還不敢來找深哥開口呢，說當年拒絕你拒絕得太狠了。」
「別難過了喬喬，有阿深在幫你，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啥都不說了，趕緊敬深哥一杯！」
……
喬露盈盈起身，端起桌上的杯子：「謝謝你阿深……還有，夏小姐。」
她輕飄飄地瞥了我一眼，然後一飲而盡。
我怔怔地坐在位置上，腦子一片空白。
七天後和我訂婚的人要先和別人結婚？
見我沒反應，喬露賭氣地放下杯子，語氣裏有幾分慍怒：「夏小姐，我知道我這樣做會讓你有些不舒服，可這是我媽媽唯一的心願……
「如果你不願意，就當我沒來找過林深。」
我抬起頭，有些不解地看着她：「他們幾個都不行麼？爲什麼一定是林深？」
剛恢復熱鬧的場面一下子就冷了下來。
一起冷下來的還有林深的臉。
「我……我們幾個？嫂子你不知道，我們那兒結婚都早，哥幾個除了趙耀和林深，全部都結婚了——」
「那爲什麼趙耀不可以呢？」
我忍不住打斷他：「林深過幾天也要訂婚了。」
「嫂子可別諷刺我了，深哥可是金龜婿啊，我哪裏比得上他！你不也上趕着嫁麼？」
趙耀丟下筷子，好像我故意羞辱他一般陰陽怪氣道。
「夠了夏央，這幾天你好好準備訂婚的事情。」
林深重重放下手中的杯子，濺出的酒水灑在我的白色連衣裙上。
這條裙子是我二十四歲那年他送我的生日禮物。
用他賺來的第一桶金買的。
他皺着眉頭沉聲道：「至於我和喬喬的婚禮，她時間急，估計臨時訂不到酒店，就放在我們訂婚的酒店裏辦了吧。
「我們訂婚儀式延遲到晚上。」
……
我看着林深，突然有些恍惚。
那個從十九歲開始就和我相知相戀相愛的人。
那個大學剛畢業就努力想要和我有一個家的人。
那個半年前因爲我同意了他的求婚而哭得像個小孩一樣的人。
爲什麼今天會答應和另一個女孩子舉行婚禮……
哪怕這場婚禮是假的。

-2-
我隨便找了個藉口想出去冷靜一下。
上了電梯才發現自己匆忙得連包都忘記拿了。
回到包廂門口，裏面剛好傳來了對話聲。
「深哥，做兄弟的跟你說句真心話，就算現在不合適我也要說！夏央這脾氣真的不行，要是當時喬喬答應和你在一起，哪還有她什麼事？性格木訥，腦子也不會轉彎。」
「嗐，你又不是不知道，當時就因爲她長得和喬喬有七八分像，阿深又剛被喬喬拒絕了。」
「哪裏像了？我們喬喬那麼聰明體貼，如果現在深哥身邊的人是喬喬，她肯定能成爲深哥的賢內助。」
「而且我聽說夏央現在就靠着她父母的面子在學校裏混混日子，對深哥公司上的事情一竅不通。」
「我說你倆就結婚算了，也別整什麼假結婚了，要不直接結了吧，這個夏央就是多餘。」
……
「好了你們別說了。」
喬露見林深一直不表態，這才不情願地出了聲：「阿深這人心軟，夏小姐又陪了他這麼多年，就算他不愛了也不會拋棄夏小姐的。」
不愛了也不會拋棄……
我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
許久後我終於聽到了林深的聲音。
低低的，帶着幾分無奈的釋然：「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喬喬值得更好的人。」
值得更好的人。
多麼真摯的祝福啊。
我慢慢鬆開了門的把手，轉身離開了酒店。
包廂裏的那些話，一字一句都在我耳邊迴盪着。
如果不是今天。
如果不是在我訂婚前七天出現了這樣的意外。
我怎麼都不敢相信，那個滿足了我對婚姻一切美好幻想的人，竟然會以這種方式讓我重新審視這段感情。
遺憾嗎？
怎麼會不遺憾呢？
畢竟那是我付出了全部勇敢與真誠，真心愛過的人。
那些爲林深用心準備的所有驚喜和每每因爲他在加班熬夜而心疼得淚水模糊的樣子。
以後再也不會有了。
不遠處轟隆一聲，雨來得又大又急。
原來這個季節也會打雷啊。
我漫無目的地找了個躲雨的地方。
屋檐下擠滿了沒帶傘的人。
手機微微振動，是林深。
【他們幾個喝多了，我先送他們回去休息。
【酒店的事情你馬上去處理一下，這件事不要讓你爸媽知道。
【如果不是走投無路，喬露他們不會來找我，你別太計較。】
我摁滅了手機，盯着路上早已堵成一片的車流。
突然想起大二軍訓的時候，我在回寢室的路上遇到了突如其來的大暴雨。
室友們都去洗澡了，一個都聯繫不上。
我只能擋着頭拼命往前跑，經過圖書館門口時，突然有人擋住了我的路。
我驀地抬起頭，那個軟件學院最沉默寡言的學霸正撐着傘站在我面前。
「有……有事？」
也許是被雨淋的，我的聲音微微有些發顫。
他撐着傘，自己大半個身子都被淋溼了，卻把我擋得嚴嚴實實。
「沒傘的話應該先找地方躲雨，等雨停了再走也來得及。」
我撓了撓頭，笑得有些尷尬：「要是一直下呢？我得等多久啊……」
他舉起自己的手機晃了晃，臉上難得露出了笑容：「那就留一個我的電話，我來接你。」
那時學校裏就隱約有傳言說林深喜歡我。
上選修課時他總是喜歡坐在我的後面。
課堂點名時他總會把遲到的我放在最後一個。
每次有我參加的演出他都會到場觀看，看完就離開。
……
可我總覺得對於男生而言沒有說出口的喜歡，那就是不喜歡。
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我突然想問問清楚。
「林深，你是不是喜歡我？」
他盯着我，眼底盪漾開星星點點的光芒：「所以我可以追你麼？」
我呆呆地望着他，手心裏全是汗。
我常常在想，我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林深的。
也許不是因爲他上課時面對每一個老師的提問都能侃侃而談。
也不是他在籃球場上時穿着白襯衫就能隨隨便便拿下全場最高分。
更不是在我請假了一節課後，所有人都有了自己的小組，而我一個人落單時他提出要和我一組。
而是那一天，晚霞很好，我看到了他的名字出現在了光榮榜上。
我沒有着急往前走，而是拿出手機拍下了他，想着該找什麼理由分享給他。
司楠剛知道我和林深在一起時有些驚訝，後來也不過是嗤了一聲。
「夏央，第一次談戀愛別太認真，這世界上的男人真的很多。」
「可林深只有一個啊。」
我歪着頭，臉上寫着戀愛腦三個字。
司楠毫不客氣地給了我一個栗暴：「我的大小姐！你也是獨一無二的存在啊！」
是啊。
我不是誰的替身。
我也是獨一無二的存在啊……

-3-
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和着我的眼淚往脖子裏鑽。
手機又開始振動，是趙耀。
他給我發了一段視頻，還附上了一句話：【你看你是不是挺多餘的？】
昏暗的車廂裏，喬露靠在林深的身上，眼角通紅。
「阿深，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纔好……」
林深輕輕撫摸着她的頭，柔聲安撫道：「你別怕，我會在你身邊的，有什麼困難我們一起解決。」
「可是你要訂婚了，你就要和別人訂婚了……你不會管我了……你不要我了……」
「我不會不管你的……你喝多了。」
他們似乎故意空出了後排的位置給林深和喬露，好讓他們互訴衷腸。
我捂着胸口用力地深呼吸，冰冷的空氣刺激着我的氣管。
喬露撒嬌似的蹭了蹭林深的脖頸，沒有再說話了。
林深有些詫異地睜大了眼睛，卻沒有推開她。
一起躲雨的人一個個都等到了接她的傘。
只有我在等雨停。
四季可以反覆，雨依舊會再下。
可我知道那場滂沱大雨中遞出的真心，早已被淋褪色了。
我拿出手機，聯繫了酒店的負責人，也是我的閨蜜。
「楠楠，幫我把訂婚儀式取消吧。」
「取消訂婚？」
我張了張嘴，連開口都有些艱難：「嗯，林深想先和別人結婚。」
電話的另一頭突然沒了聲音。
下一秒，司楠冷靜地開口：「你在哪裏，我去接你。」
騷粉的跑車水靈靈地滑到我面前，纔剛上車司楠就開始破口大罵。
「老孃早就說了男的不行男的不行，你硬是要往上湊。
「你說林深除了那張臉還有什麼好的？給你倒溫水？半夜給你買燒烤？能做這些事的都不是稀有物種。
「我看你倒是有點像稀有物種，爲這種低成本的付出感動得死去活來。
「喜歡帥的晚上我就帶你去找男模，十個八個聽話懂事還不出軌。
「不就是花點錢麼？老孃我有的就是錢！」
我扯了扯嘴角，平靜道：「嗯，不要林深了。
「你讓酒店給他們安排一場婚禮，送上門的錢幹嘛不賺？至於我的訂婚儀式就取消掉吧。」
司楠看了我一眼，有些不安：「你爸媽知道麼？聽我爸說你外公和舅舅都已經準備出發了。」
「知道了。」
看完趙耀發過來的視頻後，我就給他們打了電話。
他們的情緒一向穩定：「婚前發現不合適，都按喜事處理。」
……
一夜未眠。
林深也沒有聯繫過我。
他沒回家，自然也不會發現我不在家。
至於他一整晚都待在哪裏，我想這已經不是我該管的事情了。
點開導師的頭像，上一條信息是他苦口婆心勸我出國深造的長篇大論。
他說他可以幫我推薦國外這個專業最好的實驗室，如果我還願意繼續做科研的話。
我鄭重回復他：【好，希望不給您丟人。】
導師很快就幫我聯繫好了，教授是他的老熟人。
機票就定在六天後，林深和喬露舉辦婚禮時。

-4-
第二天回到住處，林深還沒回來。
我把我的東西一一整理出來，該扔的扔掉，該留下的留下。
偌大的一套房子，等我收拾好時手上也不過一個小小的行李箱。
比我三個月前搬來時的東西還要少。
我拿出櫃子裏的表，那是我買來打算訂婚時戴的。
林深一隻，我一隻。
但我還沒來得及給他……
「夏小姐，這不是您前幾天剛剛買的麼？是……是您先生不太喜歡麼？」
店員睜大了眼睛，生怕我對她的服務不滿意：「我們還有其他的款式，您要不要再看一下……」
我搖了搖頭：「不用了，幫我退了吧。」
店員有些爲難地看着我：「可是這已經超過了免費退貨的時間，您可能會有一部分損失。」
「沒關係。」
沉沒成本不參與重大決策。
商場裏面很熱鬧，經過一家金店時我突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帶着些許得意。
「你喜歡什麼就拿什麼吧。」
是林深的聲音。
喬露微微垂下眼眸，盯着櫃子裏的首飾不知道在想什麼：「阿深，我們只是假結婚，雖然按習俗買了五金給我媽媽看，但我也是不會拿走的，到時候你這些東西怎麼辦？」
林深笑了笑，示意櫃姐把金飾都拿出來：「夏央結婚時也會用到了，浪費不了。」
……
他幫喬露挑金鐲時，偏頭正好看見了門邊的我，眼裏閃過一絲驚慌。
「央央，你怎麼在這兒？」
他朝我走來。
我隨手往旁邊一指，謊話信手拈來：「來買點喫的。」
林深輕輕鬆了一口氣，親暱地摸了摸我的頭：「想買什麼跟我說就好了，就算公司再忙也不能把我老婆給餓到了。」
我看了一眼正在試戴金鐲的喬露，沒有說話。
林深頗有耐心地和我解釋：「我們那兒結婚風俗是要男方給女方買五金，既然要演這出戏，當然要演全套，所以帶喬喬出來看一下金飾。
「哦，對了，我明後天還要抽時間陪喬喬去試婚紗，訂婚那邊應該沒什麼問題吧？你要是解決不了可以給我打電話。」」
我搖了搖頭：「沒什麼問題。」
確實沒什麼問題。
畢竟連訂婚這件事都沒了。
也許是我太過平靜了，林深微微一怔，臉色有些不好看：「央央，你是生氣了麼？我們說好有什麼話就當面說，不能讓對方去猜——」
「沒有。」
我坦蕩地直視他的眼睛：「你只是幫你妹妹嘛，我有什麼可生氣的。」
林深微微皺起眉頭，試圖在我臉上找到半分說謊的痕跡。
只可惜沒有。
喬露聽到這話時抬頭和我對視了一眼，淡淡開口：「那我就先謝謝夏小姐了。」
她的表情沒有半分感謝，反而有幾分理所應當。
我沒理她，隨便找了個藉口：「我還有事情要回趟學校，你們慢慢逛。」
留給我準備出國材料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5-
離出國還剩下四天，我突然想起自己的護照還在林深的書房裏。
就在半個月前，我們還討論着等訂完婚要找個時間去 F 國玩一趟。
剛出電梯就看到屋門大開，喬露一個人在房子里布置。
客廳裏大大的喜字格外刺眼。
我和林深所有的合照都被丟在了地上。
還有大學時一起去做的情侶杯，上面印着我和他的照片，此時正安安靜靜地躺在垃圾桶裏。
「抱歉，我以爲你不住在這兒。」
嘴上說着道歉的話，可喬露的表情裏沒有絲毫做錯事的愧疚。
反而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
「我不住在這兒你就能隨便丟我的東西麼？」
我疑惑地看着她。
她不耐煩地皺起眉頭，像是被我打擾了。
「只是假結婚，你不要太敏感了。
「這些東西放在這裏會被我媽發現的，請你體諒一下，我也不想給你們添麻煩。」
喬露的手上還拿着一個相框，上面是林深向我求婚時Ṭŭ̀⁻司楠給我拍下來的照片。
我本以爲是我的人生照片，還特意給它買了個相框。
啪——
喬露輕ţű̂³輕地鬆開手，相框落在地上，玻璃瞬間四分五裂。
「嚇死我了，這相框也太重了。」
「什麼聲音，怎麼回事？」
外面吵吵嚷嚷進來了一羣人，看到我時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嫂……嫂子回來了啊，深哥還有一會兒纔到，我們看摁門鈴沒人開門就自己要了密碼進來了。」
「那個，因爲到時候喬喬的媽媽還要來家裏坐一坐再去酒店，所以我們還是得佈置一下就……」」
「你放心啊嫂子，到時候我們肯定給你整理好，保證跟以前一模一樣！」
……
我看着喬露，突然很好奇：「如果林深沒錢，你會來找他假結婚麼？
「口口聲聲說不想給別人添麻煩，一言一行可沒少給人添麻煩。」
客廳裏一片寂靜，甚至還能聽到牆上掛鐘走動的聲音。
在場的人面面相覷，像是沒想到我會生氣一樣。
一時之間沒人敢開口說話。
喬露倔強地咬着下脣，像是受了極大的侮辱：「如果不是因爲我媽媽，你以爲我會站在這裏任由你欺負麼？」
她的眼淚一滴滴從眼眶裏落下，看着讓人心疼極了。
「嫂子你這是做什麼……我們都說好的啊。」
「就是啊，深哥和喬喬領完證結完婚，馬上就去領離婚——」
我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微微抬高了音量：「領證？」
「……是啊，深哥還沒告訴你麼？喬喬有個表姨就在民政局的，平時最喜歡和她媽攀比，聽說喬喬要結婚了就立刻去查她對象，你說這要是沒領證她媽鐵定會懷疑，所以……」
「嫂子你放心，到時候結完婚他們馬上就去離掉，把我們深哥完完整整地還給你！」
領證結婚再離婚……他的人生倒真的挺完整的。
趙耀不耐煩地看了我一眼：「夏央你有什麼可生氣的？我們可都聽阿深說了，過幾天他馬上就要籤一個大合同，你這輩子能找到阿深這麼好的人就照三餐拜吧！
我們那兒對朋友就是講義氣，你讓他不管喬喬是根本不可能的！
「都已經讓你撿了這麼大的便宜，就不要再讓阿深爲難了。」
我忍不住嗤笑了一聲：「我撿到什麼便宜了？喬露我又欺負你什麼了？難道在這件事情裏我不是唯一一個受害者麼？
「你們那兒講義氣能講到拿結婚開玩笑，我們這兒可不是——」
「夏央，他們是我的朋友。」
話還沒說完，林深站在門外冷漠地打斷了我。
看着我的眼神失望至極。
「幾張照片而已，到時候重新拍就可以了。至於領證，你最清楚這件事的始終，就更沒什麼必要糾結了。
「你要知道，如果不是喬露——」
我冷冷地打斷他的話：「如果不是她，你根本不會追我是麼？
「我們根本不會在一起是麼？」
明明已經是四月天了。
明明客廳被陽光曬得暖洋洋的。
可我卻覺得全身都在發顫。
原來真相被林深親口說出來，被我親耳聽到是這麼殘忍的一件事情。
……
「夏央，我不想和你吵架，你先回學校冷靜一下，遲點我去接你。」
我徑直走向書房拿走了我的護照。
接鬼去吧。

-6-
電梯上來得有點慢，我在門外多站了一會兒。
「要不算了吧。」
喬露的聲音在客廳裏輕輕地響起。
她默默流下了一滴清冷的眼淚，輕聲道：「你又要照顧夏小姐的情緒，明天你還要陪我回家見我媽，太累了……
「我媽爲什麼要這麼折磨我！爲什麼非說把交給誰都不放心，除了你……」
趙耀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喬露的肩膀：「阿姨從小看着深哥長大，對他肯定是最放心了，你別怪自己了。」
林深聲音低低的，就像平時哄我一樣：「沒關係，阿姨只是擔心你，總歸現在能幫一點是一點，阿姨開心就好。」
「可嫂子那邊……」
「夏央很少發脾氣，可能最近又要準備畢業又要準備訂婚，事情太多了，等這邊結束了我去和她解釋一下。」
林深故作輕鬆道，試圖讓他們忽略剛剛發生的不愉快。
「這樣啊，還是深哥瞭解嫂子。」
「是啊是啊，我們還怕嫂子到時候爲難你呢。」
「爲難？怕是愛都來不及呢哈哈哈哈！」
其他人紛紛附和。
「一畢業就結婚，要是放在其他女的身上我真看不過去，一點自我價值都沒有實現。」
喬露秀眉輕蹙，語氣裏帶着幾分不屑。
「有些人的志向就是當全職太太！你以爲誰都跟你一樣啊，想着自己撐起一片天？」
喬露揚起精緻的下巴，像一隻驕傲的白天鵝：「我們大女主就是要自立自強！」
客廳裏終於又恢復了歡聲笑Ŧṻ⁷語。
一直跟在林深身後的祕書忍不住開口提醒：「林總，夏小姐那邊會不會——」
過了一會兒林深才緩緩開口：「不會的，她不敢。
「等這件事忙完我會好好補償她的。」
……
我扯了扯嘴角，笑着笑着就眼淚不知怎麼就滾了下來。
原來在林深眼裏。
我會因爲六年的愛戀眼看着就要修成正果。
會因爲即將訂婚的消息早已盡人皆知。
會因爲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而不敢和他分手。
他甚至想好了事後要怎麼彌補我，要怎麼討我開心……
可他唯獨沒有想過，我不會和他訂婚了。
人這一輩子會有許多個六年，只要我自己過得好，我可以不在乎別人的眼光。
至於林深，如果不是因爲我喜歡他。
比他條件好上百倍千倍的人，我都嫁得。

-7-
陪喬露安排好了結婚的所有事宜，林深才發現我這幾天都沒有回來。
他開車來到了學校，揹着光站在宿舍門口的樹下。
清雋斯文的臉龐還是會引起不少人回頭。
見我從林蔭道上走來，一直沉着臉的他才露出了些許笑意。
「真的生氣了？」
我拿着剛簽好字的出國材料，垂眸搖了搖頭。
林深摁着自己的眉心，看起來疲憊極了：「央央，我這幾天很累，公司的事也很多，你如果不高興要跟我說，我會哄你。
「家裏沒有你的東西了，衣櫃裏一件你的衣服都沒有……」
我抬起頭，面不改色地看着他：「訂婚其實沒什麼事情要做，正好學校急着要論文，就帶了幾件回學校來換洗。
「不是你們說的演戲要演全套麼？衣服掛在衣櫃裏也是容易被發現的。」
林深盯着我看了幾秒，見我沒有半分心虛纔開口道：「我就說你怎麼會不要我呢……央央，我就是太緊張你了。」
緊張我？
我扯了扯嘴角，實在笑不出來。
「對了，你的那條裙子呢？我記得那天好像弄髒了，我幫你洗吧。」
他還是以往那副溫柔貼心的模樣，可我只覺得噁心。
「丟了。」
林深驀地皺起眉頭：「怎麼丟了？你不是最寶貝那條裙子了麼？」
「不想要了。」
林深張了張嘴，語氣輕輕緩和了下來，像是在哄我：「沒關係，老婆說什麼就是什麼，我們下次再買一條。」
我低着頭，沒有再說話。
他的眼神慢慢落到了我手中的資料上：「不要把自己累着，好好照顧自己。
「這論文能寫寫不能寫算了，我養你一輩子！」
多麼惡毒的詛咒啊。
我心想。
手機鈴聲適時響起，林深接了個電話便匆匆走了。
來找我確認完之後，他大概安心了不少。
又可以忙他的假婚禮去了。
其實司楠早就打電話和我說過，林深下午剛剛找她確認了訂婚的相關流程。
她應對自如：「林先生，我們一定盡全力辦好您的訂婚儀式，交給我您就放一百個心吧！」
想來司楠一定不會放過他。

-8-
離開前一天，我正在收拾行李。
手機裏的陌生短信一條接着一條。
都是喬露穿婚紗的照片。
【夏小姐，你說明天我穿哪套婚紗好看？
【雖然婚禮是假的，可林深喜歡過我是真的，爲我精心準備婚禮也是真的。
【說實話我還真是看不上你，一畢業就想靠着男人活一輩子。】
我連圖片都懶得點開，回她：【喬小姐大學就結過婚了，哪件婚紗更適合自己這種事情應該不用來問我了吧。
【至於靠男人，喬小姐二婚挑了個有錢人是爲了你媽媽，頭婚挑了個有錢人總不是爲了學分吧？】
喬露這點破事甚至不需要我找人去查。
口口聲聲說着要當大女主，可大四就上趕着跟一個剛離婚的律師結婚了。
最後發現對方的錢全是從前妻手上分到的財產，平時連個正經案子都接不到。
喬露索性和他離了婚。
可這律師突然跟開了竅一樣，什麼便宜都沒給她佔到。
【彆嘴硬了，你信不信只要我勾勾手指頭，阿深就會立刻貼上來。】
【那你還需要到我面前耀武揚威麼？你到底在害怕什麼？】
手機半天都沒有動靜，此時的我都能猜到她的臉色該有多難看。
我冷嗤了一聲，隨手拉黑了這個手機號碼。
記得準備訂婚時，林深抱着我絮絮叨叨說了好多好多。
比如兩個人以後不能喫一個梨，比如訂婚前一天新人見面不吉利……
我還笑他，一個滿績點畢業的高材生還信這些玄學。
可當我看到他出現在我家門口時，我才知道這些他堅信不移的玄學是可以爲喬露打破的。
「都是女孩子，你講話非要這麼刻薄麼？
「喬露是真心想要和你當朋友，這才讓你看一下她的婚紗！她還好心想讓你以後有個參考！」
林深甚至都不願意和我求證，滿心滿眼都是喬露的委屈。
「我身高一米七二，她一米六，我需要參考什麼？」
林深驀地皺起眉頭：「夏央，你爲什麼還是不懂我的意思！她就是想找個機會和你說聲謝謝。
「我知道你不喜歡她，她只是講話直了些，你該試着去了解她的。
「如果不是我們明天就要訂婚了，我想我們需要重新考慮這段感情。」
我看着他的臉，突然有些想哭。
人這一輩子確實有很多個六年，可我怎麼會把這六年花在這樣一個男人身上？
在這一個個內耗到死去活來的夜晚，他心裏擔心的是另一個女孩。
見我不說話，林深這才突然意識到了自己說了什麼。
他深吸了一口氣：「央央，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是我這輩子認定的人，我只是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朋友，他們是一起陪我走過苦難的人。」
我點了點頭，算是聽到了。
也只是聽到而已。

-9-
林深走後，我一個人在小區裏轉了很久。
夜風有些涼，吹得我眼睛酸酸的。
司楠不知道在門口站了多久，遠遠地朝我揮了揮手。
「發什麼呆呢？」
我笑了笑：「你怎麼來了？」
「明天就走了，今天我不得來好好告個別啊。」
她拉着我到小區對面的便利店點了幾串關東煮。
街上人來人往，我們坐在落地玻璃前聽着門口風鈴叮噹。
「夏央，不要在別人的錯誤裏傷害自己，也不要日夜剖心剖腹地自我反省。
「靠管和約束不能改變一個爛人，靠三言兩語和漫長的相處時間也不能讓他爲了你改變。
「往後的日子也不要把這種渣男變成合適結婚的對象，你在我這裏永遠值得最好的。」
……
司楠怎麼不算最瞭解我的人呢？
她知道沒有人能輕飄飄地結束長達六年的感情。
我也是。
當我知道選擇我是因爲最渴望的那段戀情因爲窮而不被女方媽媽認可。
喜歡我是因爲我和喬露長得像。
想和我訂婚是因爲我陪伴他走了這麼多年。
唯獨沒有因爲我只是我時，我從未如此挫敗難受過。
只差一點，我就要陷入無盡的自我質疑中。
好在我的人生，從來不是隻有林深。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點開了導師給我寫的推薦信。
【她是我的得意學生，很懂事，做事也認真，你們多培養她，給她空間，如果做得不好的地方，好好和她說，別罵她，她一個人走了很遠的路纔到了這裏。】
我坐在書桌前，心底生出了許多許多的勇氣。
足以陪伴我走完接下來的路。
第二天一早，我坐上了飛往 M 國的飛機。
旅途漫長，好在旁邊坐了個可可愛愛的小姑娘。
話不多，但聊得很愉快。
她是個小有名氣的博主，在國外上大學，有個在一起三年的男朋友還在國內等她。
我點進了她的賬號——陸加一等於柒。
確實挺有趣的。
飛機穿過雲層緩緩降落在跑道上。
此後我錯過的每一縷風，都是必經的散場。
沒有可惜與不可惜。
「夏央姐，那我先回去啦！有空約！」
我點了點頭：「好，路上小心。」
……
實驗室的生活根本沒有給我喘息的時間，每天都要面對一堆文獻和數不清的數據。
一個晃神連老闆說什麼都沒ƭůₔ聽清，是個人都會在 DDL 中被逼瘋。
司楠總是擔心我一個人在國外會回憶往昔。
她還是想多了，我根本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
做完一天的實驗精疲力盡，街道兩旁的店都已經關門了，只能回到家自己給自己做飯，第一口就難喫得想哭。
偶爾休息時就約上嘉一，兩個人端着南瓜咖啡在紅磚路上散步。
復古度築在秋日的映襯下，顯得格外舒服。
本以爲是萍水相逢，沒想到還真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時間如水般從指縫間流過，大半年也不過是眨眼間。
大概是我實在沒空去重複回憶那段不堪的往事，到今天爲止我甚至想不起來那段感情最後給我帶來了多大的挫敗。
反而有點可惜，浪費了那麼多的時間。

-10-
和喬露的婚禮結束後，林深一邊應付着喬露的父母，一邊盯着手機。
從昨晚開始，不，應該是從七天前開始，他就沒有接到任何夏央主動發來的信息。
他突然有些擔心，忍不住抽出了被喬露挽着的手，走到角落裏給夏央打了個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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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打了三個電話後，他意識到不對勁了。
林深趕緊聯繫了酒店的負責人，他不敢去問夏央的父母，生怕他們起疑。
「沒有啊，剛剛夏小姐還在和我們確認晚上的細節呢，你要不待會兒再打打看吧。」
司楠正在剪輯剛剛錄好的結婚視頻，晚上準備送林深一份大禮。
林深這才安下心來：「辛苦你們了。」
「不辛苦，作爲夏小姐的朋友，我責無旁貸。」
這幾天，林深也熬了一個通宵，按照自己和夏央在一起的時間線把兩個人的照片全部理了出來。
這些都是他手機上的記錄。
一開始他承認自己是因爲喬露才對夏央生出了好感，連拍照都是找和喬露最像角度。
可後來他的感覺慢慢變了。
夏央情緒穩定，講話做事從來都是不慌不忙、井然有序的。
哪怕是上課遲到，她也是淡定地走進教室。
坦然接受自己遲到要接受懲罰的事實。
後來她留在學校讀研，而自己選擇了創業。
每每焦慮不已的時候，都是夏央陪在他身邊。
「沒關係噠，你還這麼年輕，完成得慢一丟丟也是在所難免。」
「你看你今天的進度是不是比昨天快多啦，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每個人的花期不同嘛，你看看我師妹的論文都被我導誇獎了，而我還被我導要求致謝不要寫上他的名字。」
「林深，相信你自己的感覺和判斷，你一定可以的。」
……
還有每次應酬完，包裏總是有她細心備好的藥。
回到家時，冰箱裏有最新鮮的水果，上面還貼着可愛的便利貼：【今日份維生素！】
只是隨口提了一句不想喫外賣了，她就提着學校裏的飯趕到公司裏。
……
等這次喬露的事情結束，自己一定要好好補償她。
可是直到訂婚儀式開始前，他都沒有看到夏央。
林深的腦子一片空白，他在宴客廳裏轉了一圈又一圈。
夏央沒來，夏央的家人沒來，夏央的朋友也沒來……
身後的大屏幕突然開始播放，是他和喬露新鮮出爐的婚禮視頻。
鏡頭裏他笑得開心，喬露笑得更開心。
「林總結婚的對象……是這個麼？」
「有點像但又不太像，再看看。」
「這是你們家老闆娘麼？」
「感覺不太是，但咱也不敢說啊，誰知道哪天換了，我牛馬需要管這麼多麼？」
「男人不行，這句話的含金量還在上升。」
……
林深瘋了似的跑到操控室：「夏央呢！關了！給我關了！夏央在哪裏？」
司楠抱臂站在不遠處，冷眼看着衝進來發瘋的男人。
「你不是說夏央才找過你麼？你不是說都安排好了麼！」
林深記得司楠，那天來訂酒店的時候就是她親自出來招待的。
司楠指了指還在繼續播放的大屏幕：「是安排好了啊，這婚禮不是挺熱鬧的？」
「我要的是晚上的訂婚儀式！」
司楠冷嗤了一聲：「誰家好人中午結完婚晚上訂婚啊？
「你頭上頂的是腦袋不是裝飾，要拿來思考的！」
難道……她一開始就沒打算來？
他踉蹌地往後退了兩步。
原來她一開始就沒打算來。
林深抬起頭，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猛地衝出了酒店。
他趕到了夏央家，摁了半天的門鈴都沒人開門。
原來她的父母在她出國那天就坐上回北京的飛機去看她外公了。
他不間斷地打着那個熟悉的號碼，卻發現一直沒辦法接通。
換了別人的手機也一樣。
林深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連車停在哪裏都不記得了。
他有種預感，夏央好像……再也不會出現了。
手機突然振動，他甚至沒看清是誰，趕緊接起了電話：「央央！」
「阿深，是我。」
是他的合夥人。
「我們給京市的那批貨出了點問題，之前說好等他們來了再和我們商量解決辦法，可現在他們不來了，要求我們直接賠償，否則就起訴。」
「怎麼回事？」
「本來他們是來參加他外孫女的訂婚宴，心情好願意和我們再協商協商。
「可是前幾天訂婚突然取消了，他們不來也就算了，還不願意協商。
「阿深，賠償加違約金，我們資金鍊恐怕喫不消……
「怎麼能這麼隨便呢！他外孫女不訂婚——」
林深剛說到一半，腦海裏響起了夏央的話。
「我爸爸是南市人，媽媽是京市人，但我從小在南市長大……這次訂婚我外公和舅舅都會過來。」

-11-
林深回到家時，客廳裏的喜字甚至還沒拆掉。
喬露坐在沙發上，儼然一副女主人的樣子。
看到林深回來，她趕緊站起身，故作關切地走到他面前：「事情我都聽說了，對不起……我還是影響到了你們……」
喬露起身太快了，撞到了矮桌上的托特包。
裏面掉出了一張五天前醫院的核磁共振報告。
林深怔怔地撿起那張報告單，盯着看了一會兒。
五天前，他和喬露還沒有領證。
喬露下意識從林深手裏搶回了那張紙，尷尬道：「哦我忘了告訴你，我媽媽原來只是長了個囊腫，真是不幸中的萬幸！阿深你說是不是？」
……
林深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喬露，你是故意的吧。」Ṫü⁵
他突然開口，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冷漠。
「阿深我……」
「去領離婚證吧，不然夏央真的不要我了。」
林深猛地拽過喬露，眼睛裏全是紅血絲。
「阿深這大半夜的去哪裏離婚，民政局都還沒開門呢，我們還有離婚冷靜期……」
「我冷靜不了！我現在冷靜不了！」
喬露對今天的新娘妝很滿意，臉上的妝都來不及卸就跑來找林深了。
此時她的臉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阿深，夏央走了！她不會再回頭了！
「既然我們都已經領證結婚了，以後就好好過日子吧，我不在意那些儀式的。
「現在我媽已經同意我們在一起了，阿深……」
見林深停下了腳步，喬露以爲他心動了。
她從後面輕輕環住他：「阿深，你負責掙錢，我來負責好好照顧你，我一定會把我們的小家經營得有聲有色。
「我可以六點起來給熬湯做飯，你不是最喜歡喝我做的湯麼？」
「喬露，你這是騙婚知道麼？」
……
林深一大早就蹲在了夏央的宿舍門口。
他的臉上冒出了不少胡茬，領帶亂七八糟地掛在脖子上。
看到夏央的室友時他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夏央啊？不太清楚，好像是一個國外的實驗室，她沒和我們仔細說。」
「你可以去問問她的好朋友，好像是個開酒店的呢，她還來一起幫夏央搬東西呢。」
「手機號碼我們不知道，而且沒有經過她的允許，我們也不會亂給的。」
林深恍恍惚惚開着Ṱű̂ₘ車去找了夏央的好朋友，這才知道原來她的好朋友就是司楠。
「求求你幫我打個電話給我，我自己跟她解釋。」
司楠站在酒店的臺階上，居高臨下：「大哥，她換電話號碼不就是不想聽到你的解釋麼？」
林深沉默了片刻，突然笑出了聲：「我就知道我一定會遭報應！我就知道……爲什麼會答應假結婚啊！」
司楠嫌棄地看了他一眼，冷嗤了一聲：「你放心，不會有報應的。
「你只需要意識到，你錯過的是你人生曾經有過的天花板，這種天賜機緣，上帝不會再給你第二次。
「她走背運纔會遭遇你這段孽緣，而你這一生的峯值就是遇見了她。
「你們本就是不該相交的兩條平行線，你根本就配不上任何一個好女孩。」
句句不提報應，句句都是報應。

-12-
轉眼又過了半年，我已經完全適應了實驗室裏的生活。
司楠再和我提起林深時，他的公司已經接近倒閉。
雖然離了婚，但喬露還是希望能和他重修於好。
我笑了笑，告訴她過兩週準備回一趟國的消息。
媽媽臨近退休，我要回去參加學校爲她舉辦的退休典禮。
只是我沒想到會在學校門口碰到林深。
不過一年時間，他瘦了很多，臉上看不到半點意氣風發。
「央央……你終於肯回來了。」
他啞着嗓子，雙眼通紅。
「我跟你道歉，我知道自己錯了，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麼？
「我承認當時接近你是因爲喬露，可後來我真的喜歡上你了，這顆心……真的被你帶走了。」
我往後退了兩步，看着他的眼睛坦然道：「不重要了, 你知錯不知錯喜不喜歡我和我沒什麼關係了。
「至於機會……有些虧喫一次就夠了，如果沒有事情我先走了。」
「央央, 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難道你不覺得可惜麼？
「我已經認錯了, 你就讓過去的事情全部過去吧。」
聽了這話, 我平靜地笑了：「我早就讓這些事情過去了，放在心上的只有你而已。」
林深身形微晃，臉色蒼白地張了張嘴。
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Ŧü¹
當天晚上, 司楠給我轉發了一個視頻。
喬露眼看着林深對我念念不忘, 公司也愈發不景氣，發了狠心孤注一擲。
拿了幾張幼時的照片穿插在文字裏，一段青梅竹馬的愛戀照進了現實。
他們一起走過鄉間童趣的田埂，吹過高中校園青澀的風, 是朋友裏公認的金童玉女。
可因爲大學異地，男主被一個有錢無腦的富家女纏上了。
她逼着相愛的戀人離婚, 還把男主辛辛苦苦創立的公司毀於一旦, 自己花大把的錢去國外的實驗室鍍金……
視頻裏放了我的照片，馬賽克打了跟沒打一樣。
【希望大小姐放我們一條出路，不要再用非法的手段打壓我們了, 我們只是想過普通人的生活。】
結尾處，喬露聲淚俱下。
……
【五年員工有點小道消ƭū́³息, 是大小姐陪着缺心眼老闆從無到有, 然後視頻裏的青梅說她媽生病了找老闆滿足她媽的心願, 傻啵兒老闆訂婚前先和這女的辦了場婚禮你說離譜不離譜？】
【哈哈哈哈哈這不是小說照進現實了嘛！所以她媽真的生病了麼？】
【一看就是我前司，她媽可能活得比傻啵兒老闆還久。】
【不說其他的, 大小姐花錢進最苦的實驗室啊？你自己聽聽看。】
【喔唷, 連大小姐都這麼努力，我還有什麼資格在寢室裏躺着！來人！抬我去實驗室！】
【這樣起號你扶木知不知道啊？】
【請問我看了這視頻，能抵消我這輩子造的孽嘛？】
……
喬露急忙在下面回覆了一條：【那也要公私分明啊！感情是私事, 怎麼能因爲私事讓她家裏人打壓這些小公司呢！】
【大姐你要不要聽聽這什麼話，敢情你給人家劣質品人家看在外孫女的面子上不追究，結果又綠了人外孫女, 人家還不能追究了？】
【還公私分明呢, 沒道德的人倒是站在了道德制高點, 要我肯定連本帶利討回來。】
……
本來林深的公司還能接點小合同，資金上還能再拖幾個月。
結果喬露這麼一鬧，大小公司都不願意再和他合作了。
而那天之後, 林深沒有再來找過我。
聽說他在我家樓下站了一夜，只可惜當天爸爸媽媽就帶着我回了京市。
我的假期很短, 要見一些對我而言重要的人。
一星期後，我坐上了回 M 國的飛機。
日子有條不紊地向前。
儘管在實驗室裏經歷了失敗、失敗再失敗, 我依然保持着對生活的好奇和勇氣。
在無數次的沉沒裏, 還有條船不遠萬里。
……
一年後，我在社交媒體上刷到了一則新聞：【前妻搶奪方向盤致前夫重傷】。
視頻裏的人名用的是林某和喬某, 車禍現場有些慘烈。
而我正在參加一個頂尖的學術會議, 沒有仔細看, 也沒來得及看。
眼下最重要的是我作爲這場會議中的唯一女性，該如何生出自己專業的形狀和棱角，讓所有人都看到女性在這個領域的崛起。
要當紫薇星, 要當凌霄花。
愛情不過是生命的一隅，而自愛應當鋪滿我的一生。
祝我昂揚，祝我錚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