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密室撿了個鬼老公

從密室回來後,我被男鬼纏上了。
在他壓着我親了一口後,我終於受不了了。
去給這家密室寫了測評。
「拜堂的 NPC 很敬業,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冰冰涼涼的,不知道是哪位工作人員呢?」
一抬頭,衛生間鏡子歪歪扭扭寫着兩個血紅的大字:
【謝淮】。
我蒙了:「謝淮是誰?」
鏡子又寫:
【你老公】。

-1-
【你老公】。
我看着這鮮紅的三個大字,陷入沉默。
一週前,我去玩了本市赫赫有名的密室。
傳聞說這家密室玄而又玄。
玩過一次之後,回來就總能碰上各種奇怪的事情,必須要給它做宣傳才能恢復正常。
聽到這說法,我扯扯嘴角。
好蹩腳的打廣告方式。
我一直以來膽子都很大,堅定地相信科學。
直到我從密室回來後。
先是回到家裏,桌子上會出現一顆被削好的蘋果。
又是幾個月之前就斷掉的髮卡,不知道什麼時候被粘好了。
最關鍵的是,從密室回來後的每一天晚上,我都在半夢半醒中,感覺到一股陰溼黏膩的氣息。
沉重地包裹着我。
比起壓,更像抱。
直到今晚,我清楚地感覺到什麼東西很輕地在我脣上碰了一下。
冰冰涼涼。
僅僅一下,隨後那股壓在我身上的重力也消失了。
我在黑暗裏猛地睜開眼,坐起身。
幾秒鐘後,我認命地打開手機,開始給那家鬼屋寫測評。
傳聞上說,寫了測評宣傳,一切怪事就都會消失。
現在寫完了,我死死盯着那面寫了【你老ṭŭ̀⁷公】三個字的鏡子。
如此堂而皇之,絲毫沒有消失的意思。
「我好像,沒有老公?」我試探道。
不信邪地靠近那面鏡子去查看。
像是看花眼,鏡子忽然水波似的晃動了一下。
我似乎看到有一個影子從裏面一閃而過。
一陣冷風襲來。
鏡子前面的臺子上忽然「啪」地摔掉一個洗面奶。
不知怎麼,我下意識覺得這是「它」在生氣。
我把洗面奶擺回去:「別生氣,我真的不記得這是怎麼回事了,你寫出來告訴我。」
那邊靜默兩秒。
【你老公】三個字消失了。
隨後開始歪歪扭扭地繼續顯字。
【七天前,在祕室,你和我,戴着紅頭紗,拜堂。所以,我是你的老公,要跟着回家……】
一時間,那面鏡子擠滿了密密麻麻的紅色小字。
可能是字數太多,它寫得很慢很喫力。
好不容易寫了兩筆,還停頓一下。
然後開始抹錯別字。
……
「停停停。」恐懼感頓時消散,我有點看不下去了。
「你有沒有別的交流方式,方便一點的?」
半晌。
我的手機忽然在黑暗裏亮起光。
來了一條短信。

-2-
我低頭,看着那個無比熟悉的號碼沉默了。
那是我的手機號。
就現在,此時此刻,給我本人發了一條信息。
【人,我是鬼。】
太詭異了,我默默給那串電話改了個備註,之後打字回覆。
我:【我知道】
我:【那天在密室和我拜堂的就是你?】
謝淮:【嗯。】
我:【只要完成儀式,我們就是夫妻了嗎?】
謝淮:【嗯。】
謝淮:【老婆。】
那消息眼睜睜地從我眼皮底下彈出來,好像誰真的這麼叫了我一聲似的。
我差點把手機扔出去。
我:【你先別叫……】
我:【你現在在哪兒呢?】
謝淮:【你面前。】
我頓時打了個冷戰,抬眼看着我眼前的位置。
安安靜靜,空空蕩蕩,只有冷空氣沉默地和我對視,一點兒鬼影也沒有。
謝淮【:我在和你打招呼了哦。】
謝淮:【人,我們可以洞房了。】
我只覺得頭皮發麻,假裝沒有看到這條消息,繼續問他話。
男鬼似乎思維有些混沌,斷斷續續講了一會兒才說明白。
拜堂後,他和我之間就形成了某種契約。
因此,我是他在世間唯一能夠找到和跟隨的人類。
謝淮:【人,除了這裏,我沒有地方可以去。】
我抿抿脣,莫名從他的話裏品出來一點可憐。
但不能心軟,我繼續問他。
我:【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騙我,在我們人類世界裏,你們鬼都很壞。】
對面發來一個撇嘴的表情。
話講不清,小表情倒是用很溜。
謝淮:【人看手腕。】
我聽他的話,低頭看了看手腕。
果然,皮膚下面出現了一條若有若無的血線,鮮紅鮮紅。
恍惚間好像從我的皮膚中破出,連向某個不知名的地方。
我順着看過去,正在我斜前方不遠處。
再想看清,血線卻消失了。
謝淮:【沒騙你。】
謝淮:【可以洞房了嗎?】
信息剛發過來,我就感覺到什麼陰溼潮冷的東西纏繞上了我的腰。
還有一種奇怪的觸感貼着我的臉蹭了蹭。
「先別碰我!」
一陣寒意爬上我脊骨,我下意識大喊出來。
喊出聲才意識到,我說了些什麼他都是可以聽見的,不用打字。
溼冷感頓時消失。
那邊又發過來一個撇嘴。
謝淮:【爲什麼。】
「我……我不太舒服。」我隨口扯謊。
「而且那天的婚禮太簡陋了,不能算數。等到我們真正辦完婚禮再……」
我耳根子發燙,吐不出那兩個字。
他似乎愣了愣。
過了幾秒,纔過來信息。
謝淮:【好。】
我鬆了一口氣:「那我就……先睡覺了?」
謝淮:【好】
謝淮:【人,我會一直看着你。】

-3-
空氣死一般地寂靜了三秒。
我語氣複雜地開口:「……不要講一些奇怪的話。」
結果等了半天,手機那邊遲遲都沒有回覆。
好久,才突然冒出來一條。
謝淮:【我的意思是人好看。】
我一時蒙了。
甚至連該不該道謝都有點迷茫。
但身爲人類,我認爲我不應該在鬼面前丟臉。
要做個有禮貌的人。
「謝謝。」
我認真地對着虛空說。
抱着手機爬上牀,趁着那股陰冷還沒有纏繞上來,我打開手機,想要搜索有沒有人跟我有類似的遭遇。
意外看見了一條不屬於我的搜索記錄。
【盯着老婆看,但她生氣了怎麼辦?】
……
還是個好學鬼。可惜是笨的。
第二天,我拖着睏倦的身體去上班。
或許因爲不需要睡眠,謝淮在我手機裏頭異常興奮。
09:18
謝淮:【人,這就是上班嗎?】
09:32
謝淮:【上班壞不看手機不說話。】
謝淮:【鬼無聊。】
……
10:02
謝淮:【他爲什麼罵你?】
忙完以後的我看着手機,倒吸一口涼氣。
忽然明白了領導爲什麼罵我罵到一半,喝了一口水都能差點嗆死自己。
我左右看看,沒有人在看我,噼裏啪啦地打字。
我:【你不要亂動,下班就會理你了。】
我:【乖乖待着哦。】
謝淮:【好。】
發完這一句,我就做賊心虛地把自己的手機留在座位,借同事的手機,撥通了密室老闆的電話。
一道年輕而風風火火的男性聲音響起:「你好,這裏歸驛密室,我們這裏有極恐、無敵恐、超級無敵嚇背氣恐幾種密室類型,請問您要預定……」
「有鬼跟着我。」我壓低嗓子,喝聲打斷他。
那道聲音卡了一下殼,隨後驚愕問道:「你說什麼?」
「有鬼跟着我,」我很篤定地又重複了一遍,「他名字叫謝淮。」
電話那頭靜默了足有十幾秒。
隨後開口,語調和先前的歡脫完全相反。
「來找我,要快。」

-4-
我急匆匆地請了假往密室趕。
密室只有老闆一個人,我還沒有在這種情況下來過這裏。
剛一踏入室內,體感溫度驟降。
我臉色一變。
「不是這個的問題哈。」老闆帶着歉意地笑笑,隨後默默調高了空調。
他嘟嘟囔囔:「我們員工還是很專業的,不會讓人感受到存在的。」
我挑眉:「所以,那些傳言是真的?」
「……嗨呀。」店老闆躲閃着我的眼神,撓了撓腦袋。
他染着一頭豔麗的紅毛,右耳戴着一顆黑色耳釘。
「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莊諧,是這家密室的老闆,」他向我伸出手,「也是個道士。」
「道士?」
「嗯,不像嗎?」他抬起下頜,一臉失落,「唉,現在人有人法,鬼有鬼道,各路陰鬼不可平白無故害人,大家都相信科學。」
他往椅子上一癱:「我實在沒飯喫了,只能幹鬼屋了。」
「你這鬼屋,」我眯起眼睛,「有真鬼啊。」
莊諧心虛地笑了笑,嘟囔着:「有一些孤魂野鬼,流浪着也是怪可憐的,我給他們找點兒活兒幹嘛。」
「那謝淮是什麼情況?」我忍不住問。
「他的情況很複雜,是我見過最難纏的……」莊諧表情擰得皺皺巴巴,猶豫着組織語言。
「等等,」我打斷他,「你這麼說,他不會聽見嗎?」
謝淮在我的心裏十分鬼出鬼沒。
莊諧帶點兒驕傲地蹺起腿:「我剛在門口貼了符,他暫時進不來。」
「那他會去哪兒?」我問道。
「他現在就站在門口等你呢。」莊諧一頓。
「一動不動緊緊盯着你,相當專心。」
我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嘶Ťūₖ」地倒吸一口涼氣:「你快點說說怎麼回事兒吧。」
莊諧沉吟一下,開口:「這個謝淮,原本也是我招來的孤魂野鬼。但在我聘工的時候,發現陰間登記簿上沒有他的名字。
「他是個遊魂,三魂七魄還丟了一魂一魄,所以很多事情都有些記不清楚。
「爲什麼沒名字他也不知道,我就更不會知道了。
「但他記得,他是來找人的。」
「找人?」我微愣。
「嗯,」莊諧點點頭,「他每天就只做一件事,找人。」
我神色複雜地望了望門口。
「那……他爲什麼說他和我已經結爲夫妻?」
莊諧一聽這話就恨恨咬了咬後槽牙:「那天他莫名其妙傷了我們 NPC,自己佔了那個位置。
「我本來是給每個 NPC 用過法術的,各種涉及儀式的密室環節雖然周全,但都不會真的成功。
「但謝淮身上什麼也沒有,你們那天真的拜堂了。」
我看着莊諧,有點兒絕望:「所以他說的是真的,他是我鬼老公。」
莊諧悲壯地點頭。
「有辦法甩掉他嗎?」我不死心。
雖然他聽起來也有點慘,但我總不能真的被鬼纏一輩子。
……何況還是一個會在晚上壓着我偷親的鬼。
他萬一有天真的要洞房怎麼辦?
莊諧沉思了一會兒,說:「我還是先看看他的情況吧。」
他走到門口,揭掉那張符,卻忽然左右看看。
「奇怪了,」莊諧說,「他不在門口了。」
我拿出手機,想要問問謝淮。
手機屏幕卻像病毒似的彈出無數條消息。
謝淮:【人回家。】
謝淮:【人回家。】
謝淮:【人回家。】
……

-5-
氣喘吁吁地趕到小區門口時。
消息已經是四十分鐘前發來的了。
這之後的謝淮都沒什麼反應。
以至於那些消息看上去好像一隻絮絮叨叨催主人回家的小狗。
直到我剛坐上電梯,又收到了一條新消息。
謝淮:【人解決了。】
謝淮:【以後家裏不會出現別的男人。】
看見這個消息,我心裏一咯噔。
電梯門打開。
一個男人痛苦的呻吟聲傳來。
聽見那個聲音,我才鬆了一口氣。
前男友陳川人倒在門口。
180 的個子,卻捂着腿縮成一團。
我皺着眉,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林凝水,你到底在家裏養了個什麼玩意兒?」陳川臉色發青,不知道是疼的還是看到了什麼東西被嚇的。
「養的男人啊,」我輕飄飄地說,「只許你在外面養女人,不許我養男人?」
陳川聞言,表情從後怕變成了愧疚。
「凝水,我沒想到我對你的傷害這麼大,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不是很慢熱嗎?這纔過去多久就找了下一個……他是做智能電器的嗎?爲什麼你家的東西都能自己動?」
我一臉喫了蒼蠅的震驚:「你有病嗎?」
沒繼續搭理他的話:「我不是讓你明天再來了嗎,我有事兒。」
「凝水,」陳川齜牙咧嘴地忍着痛站起來,「其實也可以不分手的,你看,我的東西你都還留着……」
「我看了犯惡心,收拾出來讓你趕緊拿走的。」我眯了眯眼,「拿了你就趕緊滾,不想要我就燒了。」
「凝水,我特意提前來找你的,剛出門的時候腿還不小心被門夾到了,你看,好痛。」
「你腦子有病怪我家門嗎?」我無語。
「可是我很疼啊……」陳川好像聽不懂我的話似的,還要往我身邊湊。
樓道的燈忽然黑了下來。
「啊——!」陳川發出一聲慘叫。
燈再亮起時,只見他腿上那一道傷口正在自己往外撕裂,越來越長,鮮血汩汩地往外冒。
樓道的燈飛速地一閃一閃,混合着陳川的慘叫聲分外嚇人。
但這麼大的動靜,四周的鄰居家卻好像什麼也聽不見似的,沒有一個人出來看一眼。
饒是膽子大,我也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後退一步。
剛一踉蹌,就感覺到有股力量在我身後扶了一下。
隨後燈光停止了閃爍,陳川的傷口也不再冒血。
只剩他一個人躺在地上痛得冒冷汗,翻來覆去地打滾。
「滾吧。」我冷漠地看着他,「別再來了,也別亂說,我男朋友不高興的話我也保不住你。」
他見鬼一樣看了我最後一眼,頭也不回地跛着劇痛的腿跑走了。
我無奈:「你搞的?」
謝淮:【嗯。】
謝淮:【他東西沒拿走。】
我瞥了一眼那些散落在地上亂七八糟的東西。
都是以往我和陳川的回憶。
我和陳川是大學戀愛,初戀。
他人帥,溫柔。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就像變了一個樣子。
人心比鬼神還難以捉摸。
我的眼神落在了一張我和陳川的合照上。
照片上,我看着鏡頭笑,陳川湊在我耳邊,親暱地耳語。
忽然,那照片一角燃起火苗,燒得飛快。
幾秒鐘就化作一撮灰燼。
那股陰溼的氣息又蹭了過來,尤其在我耳側停留了一下。
謝淮:【不許看。】
謝淮:【消失了。】

-6-
在我的指揮下。
謝淮乖乖燒光了所有東西,還幫我把血跡和灰燼都收拾乾淨了。
這麼看,家裏有個男鬼倒也不是很壞。
謝淮:【做完了。】
我:「知道了,看門狗。」
謝淮:【我應該是鬼,不是狗。】
我沒忍住笑:「知道了,看門鬼。」
謝淮:【你剛剛是去幹什麼了?】
我收住笑容:「沒什麼。」
不能讓他知道我想偷偷和他解除契約的事。
謝淮:【哦。】
三秒鐘後,地面上憑空出現了一捧玫瑰花。
只不過是紙做的。
謝淮:【我也可以送你花。】
我微愣,想起來謝淮一開始燒掉的那一張照片裏。
我捧着一束玫瑰花。
謝淮:【人只有我一個老公不需要別人好嗎?】
半晌,我點點頭。
接下來的幾天,雖然晚上還是睡得不好,但我沒有再去找莊諧。
上班午休的時候,我抱着抱枕睡得正香。
夢裏忽然出現一陣大霧。
霧裏似乎隱約有個身影。
看上去很高大,雖然影影綽綽有些嚇人。
我下意識地想去靠近。
那身影感覺到我的靠近,似乎動了動,想轉過身來。
我睜大眼睛,努力想看清他……
「林凝水!」
同事忽然喊我的名字,把我從夢境中猛然拉了出來。
我嚇一跳,不小心把舌頭咬破了。
「不好意思……」同事抱歉地看着我。
「沒四沒四。」我大着舌頭講話,卻發現往常咬了舌頭痛一下就好,這次卻血流不止。
這樣的事情,其實還不少。
快遲到遇到電梯維修、買早點被前一位買光。
我最近好像尤其倒黴。
或許和某位寄居我家的遊魂同志有關……
遊魂同志沒有半分自知之明,舌頭被咬破了以後,一個陰冷的身影立馬順着我背後抱住。
氣息離我的嘴巴越來越近……
「別動!」我怒喝一聲。
陰冷的氣息驟然停住,委委屈屈地散去了。
「嗯?」同事被我嚇一跳。
「沒事沒事。」我拿棉籤按住傷口,示意同事繼續說。
「你上次借我手機打電話,那個人又找你。」
上次走得急,確實沒和莊諧商量之後要怎麼聯繫。
再次聯繫上後,莊諧神神祕祕:
「你一會兒再來一趟我店裏。
「我找到讓你甩掉謝淮的辦法了。」

-7-
「離婚。」莊諧抱着胸,一臉等待誇獎地看着我,「把婚離了,謝淮就沒辦法跟着你了。」
「怎麼離?」
「我去求了我師父好幾天,她才肯告訴我,陰陽兩隔的人離婚需要儀式。
「你手腕上是不是有一條姻緣線?」
我摸了摸自己手腕,點點頭。
「只要重複結婚的儀式,但在拜堂的時候把手腕劃破,把血放出來,姻緣線就會消失。」
我點點頭,抿着脣思忖。
「不過……」莊諧猶豫一下。
「怎麼了?」
「離婚也當取黃道吉日,我幫你看了,四周後纔可以。」
莊諧同情地看看我:「你還要忍一忍。」
不知道爲什麼,我心裏反而鬆了口氣:「好的,這個沒關係。」
「你確定嗎?」莊諧卻表情複雜地看着我,「你倆這段時間相處得真的沒問題嗎?一個黑眼圈快掉到地上了,一個……」
莊諧看了看門外。
那個據說是謝淮蹲着乖乖等我的地方。
「一個帶着傷。你倆這是幹什麼了?」
「嗯?」我疑惑,「他身上有傷?」
謝淮從來沒跟我說過。
「我們沒做什麼,除了……」我把謝淮幫我教訓陳川的事情仔仔細細跟莊諧講了一遍。
「怪不得……」莊諧皺着眉頭,「鬼傷人都是要受懲罰的。」
「謝淮還真挺寶貝你的,他臉上的傷現在都還沒好。」
我沒應聲,咬着嘴脣看了看謝淮的方向。
「嘖嘖嘖,」莊諧咂着嘴搖搖頭,「癡情種啊,那小臉頂着傷還怪可憐的呢。」
「……小臉兒?」
「嗯吶,」莊諧點點頭,「你還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子是吧?」
「不嚇人嗎?」我以爲鬼都長電視劇裏那個樣子。
「嚇人。」莊諧努努嘴,「漂亮得嚇人。我都很少見到長這麼漂亮的男鬼,所以一開始纔想招他的……你想看看嗎?」
「不了不了……」我趕緊拒絕。
美色誤人。
我怕太好看了,我真捨不得甩掉他了。
「那你的黑眼圈怎麼回事?」莊諧問我。
「一週七天至少能有四天鬼壓牀。」我無奈道。
「你早說麼。」莊諧起身,拿了幾張符給我。
「這個,貼在你臥室門口他就進不去了。」

-8-
謝淮是個黏人鬼。
平時沒事就愛在我身旁膩着。
然後控制手機跟我對話。
雖然他說話斷斷續續,但偏偏很愛說。
睡覺前,他更是一定要跟我說一句晚安。
雖然他壓根就不睡。
也因此我根本就晚不了安。
沒辦法,我佯裝自言自語地念叨着:「肚子不舒服,想喝點熱水,但不想下牀……」
幾十秒後,客廳傳來燒水的聲音。
我飛速地跑下牀,把符紙貼在臥室門口,回屋,關門,上牀。
美美入睡。
果然,睡得很安穩。
到了後半夜,我卻聽到一陣隱隱約約的哭泣聲。
就從我臥室的門外傳來。
我打開手機。
謝淮:【人不要我。】
謝淮:【夫妻不可以不睡一起的。】
謝淮:【我沒有地方去。】
謝淮:【哭哭.jpg。】
……
沒辦法,我又爬起來,放謝淮進來。
幾乎是打開門的一瞬間。
陰溼感就撲面而來,纏繞住我。
和以往任何一個近似於擁抱的觸碰不同。
他緊緊地纏繞ẗū₁着我,那種刺骨的黏膩與寒冷順着脊骨爬上來。
我幾乎有點喘不過氣。
一種生理反應下的恐懼把我吞噬。
謝淮的手摸上我的腰腹、臉頰,我能感知到他手掌的形狀、每一根手指的力度……
如若他有意,我根本就逃不掉。
這是我第一次對我身邊是跟了個男鬼有實感。
原來謝淮以前都只是在逗我玩兒。
壓根沒有動真格的。
只短短幾秒鐘,他就放開了我。
謝淮:【你離不開我的。】
手機發來一條信息,緊跟着是一張照片。
一張黑白的遺照。

-9-
看見那張照片的第一眼,我就確定那就是謝淮。
……因爲長得很漂亮。
畫面上的男生看上去只有十七八歲,頭髮微長,有些卷。
漆黑的瞳孔如墨一樣濃重而沉靜,死死盯着鏡頭。
他沒有笑,但嘴脣微微向上。
很漂亮的一張嘴巴。
甚至因爲太漂亮了,以至於這張照片的詭異程度反而加倍。
越美麗的越危險。
謝淮:【人這是我,不醜的。】
謝淮:【不許不要我。】
……原來是想證明自己不是醜八怪,怕我丟棄他嗎?
「我沒有不要你,」我想起四周後的離婚儀式,語氣不免有些心虛,「……只不過,你晚上壓着我,我不好睡覺。」
謝淮:【人運勢低不敢進夢只能抱着你。】
「嗯?」我有點疑惑。
雖然我從小到大,運氣都不是太好。
不然也不會玩個密室都能撞鬼。
但最近也的確運氣太差了點兒,但這難道不是謝淮的原因嗎?
謝淮:【人把符貼在牀頭睡覺。】
我不知道謝淮想做什麼,但還是聽了他的話。
閉上眼睛,迷迷糊糊一會兒,我就睡着了。
在夢裏,我又看到了那一陣大霧和霧裏的人影。
這次人影很快就轉過身來。
我沒費多大力氣就看清了他的臉。
和照片裏面一模一樣。
只是比起照片,面色顯得更加青白,瞳孔深黑,像望不見底的深淵。
我看着這個人,不由自言自語:「剛看過照片就夢到了,潛意識的力量有這麼及時嗎?」
剛說完,對面那人竟然開口了。
他聲音帶着一種冷冽,語氣當中缺乏情感。
但能聽出來原本聲音是好聽的。
「人,這就是我。」

-10-
見我還沒反應過來,謝淮靠過來。
眼神陰溼黏膩,緊緊跟隨着我。
「你不喜歡嗎?」
這是我第一次親眼見到謝淮,說不上來是因爲好看還是因爲嚇人,一時說不出話。
謝淮很不滿意地在我脖頸處蹭了蹭:「你喜歡什麼樣子,我可以變。」
熟悉的氣息立馬讓我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終於回過神來:「你,可以進我的夢?」
「一直都可以。」謝淮邊說邊挑起我的頭髮,捏在手裏玩。
原來我平時身邊總是溼溼冷冷的,就是謝淮膩在我身邊搞這些小動作。
完全就是仗着我看不見。
「嘖。站好。」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我居然敢命令一隻鬼。
謝淮聽見以後真的放下我的頭髮,直起身子乖乖站好。
他真這麼聽話,我反而有點不自然:「那你平時爲什麼不進來?」
「人,運勢太低了,」他回答,「符增強了運勢,我纔敢進來。
「平時抱着人,別的鬼不敢靠近。」
看來,我並不是因爲遇見了謝淮才運氣不好的。
相反,正是遇見了謝淮,才防止了一些更壞的事情發生。
我看着面前這隻臉色陰森但神情乖巧的鬼。
「我聽別人說,你因爲觸犯規定受傷了?」我大着膽子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臉,指尖的觸感是難以言喻的寒冷,「哪兒傷了?讓我看看。」
謝淮反而向後退了一步,搖搖頭:「人害怕,會不喜歡我。」
我微愣,隨後柔聲道:「不會的。」
但無論如何,謝淮都不肯給我看。
爲了進夢裏和我見面,謝淮還專門捯飭了一下。
他甚至去我的視頻軟件裏研究了一下我最近給哪些網絡帥哥點過贊,想看看我喜歡什麼風格。
最終還是決定以本來的樣子和我見面。
見他對自己的樣子如此在意,我也只好放棄了。
一晚上過得很快,對我來說就只是做了一場夢。
原本以爲第二天會很累,誰想竟比前幾天還神清氣爽一些。
上班路上,我給謝淮發信息,讓他以後晚上都可以來我夢裏。
信息界面上還保留着那張照片。
我下意識又點開看了看,沒來得及退出去,身邊忽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這是謝家的老大?」

-11-
我心頭一震,向身側看去。
是一位看上去很普通的老太太,無意中看到了我的手機界面。
「您認識他?」
「認得。」老太太點點頭,「他家以前是我鄰居,幾年前搬走了。
「這是他家老大,謝淮。這孩子從小就長得好看,又乖又懂事,學習還好,我不會記錯的。」
她看着手機上的黑白照片,猶豫了一下:「這孩子……怎麼了這是?」
「他,已經去世了。」我還是告訴了這位老奶奶真相。
她聞言嘆了口氣:「命不好啊……」
「您知道他家人的聯繫方式嗎?」
老奶奶搖搖頭:「現在人們哪跟以前一樣熱絡,搬走之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我向老奶奶道了謝,回想起莊諧的話。
莊諧說,謝淮的情況很奇怪。
他不在登記簿上,於是也沒有陰差負責他的事情。
就這樣一天一天流浪,執着地尋找他口中的那個人。
他這樣的,或許纔是真正的「孤魂野鬼」。
至於爲什麼會變成這樣,或許從謝淮的家人那裏能找到答案呢?
我拿出手機,想在網頁上搜搜看謝淮的名字。
看看有沒有相關信息。
打開搜索引擎,卻發現了幾條不屬於我的搜索記錄。
【女生最期待的婚禮是什麼樣?】
【老婆不滿意婚禮安排怎麼辦?】
【婚禮現場大全。】
零零散散瀏覽了快一百個界面。
其中有十九個還被寫着不同的備註收藏了起來。
我啞然失笑。
怪不得這兩天話都少了,原來忙活着呢。

-12-
我一睡着,就意識到這次夢並不簡單。
我進入了一個空曠的禮堂裏面。
禮堂的佈置很豪華,長長的地毯從我腳下鋪到另一端。
謝淮就站在盡頭,有一點緊張,又有一點期待地看着我。
距離很遠,但他說的話我還是聽得很清楚。
「人,你喜歡嗎?」
謝淮很認真:「要辦一個老婆滿意的婚禮。」
認真程度就好像面對的是老闆,而不是老婆。
他看我四處打量,有點失落:「不喜歡嗎?」
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謝淮就抿着脣,四周景象飛速變幻。
三秒鐘過後,禮堂變成了中式。
我更震驚了。
眼看謝淮神色更委屈,黑漆漆的瞳孔一凝神又想換。
我趕快制止他:「好了,好了!我滿意,我很喜歡。」
謝淮停手,勾出一個滿足的笑。
「人,我也想看你穿嫁衣,好不好?」
我猶豫了一下。
和陳川分手後,我就一心撲在事業當中。
婚姻這種事,更是想都沒想過。
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在密室裏撿來一個鬼老公。
現在還要穿上嫁衣結婚了。
不知道會不會是人生中唯一一次……
我看着謝淮期待的樣子,點了點頭。
答應的下一秒,我身上的衣服就變成了繁複的紅色嫁衣。
長髮披散而下,頭上的飾品叮噹作響。
謝淮站在我身側,一切儀式都是按照他學來的標準進行的。
唯一的區別就是這喜慶的禮堂裏面,除了我和謝淮之外,沒有任何一個賓客。
大紅的顏色襯得謝淮的臉色更加青白。
眼睛周圍縈繞着無法散去的蔭翳。
但他卻認真地和我進行着每一道禮法。
認真到有些執拗。
到了拜父母的時候,謝淮的臉上露出一種歉意:「人,對不起,我們的父母沒辦法出現在這裏。」
我輕輕搖了搖頭:「沒關係,這是個好消息。說明你的親人朋友都很好地活在世上啊。」
謝淮的眼睛裏流露出一點迷茫。
他是個失去記憶的鬼。
「是這樣嗎?」謝淮聲音輕得像嘆氣,低着腦袋,「我不記得了……」
我心裏猛地泛起一陣痠軟,一把抓起謝淮的手。
顧不上那直衝心底的寒意,拉過他:「沒關係,我們跳過這一步,接下來要做什麼?夫妻對拜是吧?」
我把謝淮擺成和我面對面的姿勢。
「夫妻對拜——」我輕聲念道。
自己的聲音落到耳朵裏,我和謝淮面對着面,深深拜了下去。
那一剎那,我忽然有點恍惚。
原本是陪着這隻鬼在夢境裏玩兒家家酒。
此時此刻卻好像是真的和他走過一整段完整的戀愛時光,修成正果。
我低垂着頭,看到手腕上那一直隱藏着的紅色的血線又一次顯示出來。
穿過我的皮肉,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它的另一端連在了謝淮那節白得不成樣子的手腕上。
我想起莊諧的話。
只要劃開它,把血放出來,我就再也不會被謝淮糾纏。
就這麼簡單。
還在出神中。
謝淮前行兩步把我扶起來。
下一秒,一種難以言喻的寒冷貼面而來。
是謝淮的脣。
那是一種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氣息,貼着我的脣舌,死死地纏繞着。
沒有任何鬼怪的腐臭氣息。
除了冷和一瞬即逝的恐懼之外,就只有一股淡淡的、不知名的香。
……該怎麼說呢?
還挺不錯的。

-13-
第二天還沒到時間,我就悠悠轉醒過來。
一時反應不過來發生了點兒什麼。
我懵裏懵懂地洗漱、喫早飯。
一陣陰風吹過來,我打了個寒戰。
下意識就覺得是謝淮。
一轉頭,在對面玻璃的反光裏隱約看見了他的身影。
果不其然,正抱着我撒嬌。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夢裏那個吻的緣故,我可以偶爾在一些倒影裏面看見謝淮了。
然而越是能看見謝淮,我越是有一點沒來由的煩躁。
距離莊諧和我約下的離婚儀式的時間越來越近。
我在網上搜索關於謝淮的信息的頻率也越來越高。
沒想到的是,居然真的讓我搜到了。
是謝淮在大學的一些官方信息。
我緊緊盯着屏幕,翻看那一條一條信息。
……不對。
按照莊諧的轉達,雖然不知道在謝淮身上具體發生了什麼。
但至少在三年前,謝淮就已經去世了。
而我翻看到的那些信息顯示,就在前幾個月,謝淮都還好好活着。

-14-
謝淮:【人,我真的什麼都不要。】
「不,你要。」我盤腿坐在地上。
火光在我臉上跳躍出影影綽綽的陰影。
「我們來個大別墅,再來個大豪車,」我不斷往前面的火堆裏丟着那些喪葬用品,「再來點兒錢,一百億夠不夠?」
謝淮:【我不要老婆養。】
「嘖,」我不滿意地咂咂嘴,「不能不懂事兒哦,趁着老婆能給你寄,不多存點,等你自己掙嗎——欸,寄個美女你要不要?」
「啪」地一下,地上的火堆滅了。
謝淮:【不要。】
我愣了愣,又去把火堆點燃,卻無論如何也點不燃。
謝淮:【不要。】
鬧脾氣了。
脾氣好大一鬼。
「我不是怕你自己無聊嗎……不要就不要,乖,給你寄點別的。」
還沒反應,我只好打開打火機,「嘶」地一下。
「好燙!」我佯裝被燙傷了。
一陣陰溼瞬間貼過來,尤其在我的手指上停留。
清清涼涼,還挺舒服。
面前的火堆「嘭」一下又燃起來了。
謝淮:【對不起,你別受傷。】
我心滿意足地繼續給他寄大別墅了。
弄完這一切,我纔在火光映襯下慢悠悠地開口。
「謝淮,我想在現實世界裏也辦一場婚禮,你答應嗎?」
謝淮:【答應。】
我微微一怔,原本還在心裏打了很多個草稿。
謝淮壓根什麼原因也沒問,直接就答應了。
也是。
他從來對我都不做防備。
我想的事情也都會幫我做到。
「謝淮。」
謝淮:【怎麼了,人?】
半晌,我搖搖頭。
「沒事。」
哪怕再捨不得,我也不能真的和一隻鬼糾纏下半生。
況且謝淮有他真正要去找的人,在我這裏耗着終究不是辦法。
把火堆收拾了以後,我又去到了莊諧的店裏。
距離約定好的離婚儀式日期已經沒幾天了。
他求了他的師父來幫我,最後再囑咐我一些事情。
謝淮照舊在大門口乖乖等我。
我聽着莊諧絮絮叨叨地說話,突然出聲打斷他。
「離了婚,他還能找到我嗎?」
莊諧沒想到我會突然問這麼一句,愣了愣,回答說:「你放心吧,不會的。
「孤魂野鬼和人是兩個維度,他現在能找到你只是因爲你們身上捆着姻緣線。
「儀式一結束,他就再也找不着你了。」

-15-
莊諧的師父是個一看就很靠譜的神婆。
儀式開始前,謝淮這隻鬼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神婆趁機給了我一個符,讓我準備好。
等到拜堂的時候,用事先準備好的刀片劃開血線,然後及時把符貼到傷處。
姻緣線會自行流淌到符紙上。
傷口也會盡快癒合,不會流失更多血。
我接過那張符紙,低頭道謝。
神婆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會兒,眯起眼睛:「這儀式本身沒什麼危險,但成功以後,他就真的找不到你了。孩子,你確定嗎?」
我猶豫一下:「那,我有辦法主動找他嗎?」
「你可以給他燒紙,只不過……」神婆看着我,最終嘆了口氣。
「算了,姻緣賬,旁人摻和不得,你決定好了的話就做吧。」
我下定決心,點了點頭。
儀式開始後,流程和正常的婚禮完全一樣。
和夢裏的不同是,這次我不再能看到謝淮的身影,只能感受到陣陣陰風。
但莫名地,我似乎能感受到謝淮的雀躍。
他真的很開心。
儀式如常推進,到了要拜堂的時候。
我把刀片藏在袖子裏,手心滲出了很多汗。
和謝淮面對面,我低下頭,隔着薄薄的紅蓋頭,緊緊閉着眼睛。
我不敢睜開眼,生怕看到謝淮的身影。
心一橫,我劃開了皮膚。
幾乎是同時,憑空掀起了一陣非常刺骨的風。
瘮人的寒意順着脊骨爬上我的背。
我有些慌亂地看了主持儀式的神婆一眼,以爲是我的行爲出了什麼問題。
她表情嚴肅,帶了一點驚訝。
和我的眼神對上,輕輕衝着我搖了搖頭。
然後就看向了謝淮的位置。
刀片已經劃開了我的皮膚,我只能按照吩咐把符紙貼在我的手腕上。
那道血線果然順着流了出去,很快,我手腕上的那截姻緣線就消失不見了。
消失不見的那一瞬間。
一種奇怪的心情充斥了我的胸膛。
好像有一種強烈的,似乎屬於我,又似乎不屬於我的難過感吞噬了我。
我下意識撩起蓋頭,抬頭看向對面。
但太快了。
姻緣線消失的速度太快了。
我只隱約看到一點點熟悉的身影。
來不及看到臉,來不及看清神情。
那條很細很細的線就徹底消失。
謝淮也這麼消失了。
但在他消失的一瞬間,地面上出現了一對兒扎得很醜很醜的小人。
好像一個是我,一個是謝淮。
我看着那對兒小人呆愣在原地。
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
滿心似乎只剩了一句話:
找不到我了,謝淮會不會哭?

-16-
儀式結束,我遲遲沒有緩過神。
神婆撿起那兩個小人看了看:「這就是很普通的手工品,沒沾任何氣息,你要是喜歡,也可以帶回家留着。」
兩個小人手牽着手,小男孩笑得很開心,小女孩只是淺淺地笑。
神婆嘆了口氣:「他也是個癡情的……」
還沒說完,她眼神移到我臉上,話頭就此止住了,只用一種我看不懂的眼神看着我。
我愣愣地和她對視,她什麼也沒再說,只是把兩個小人塞進我手裏。
幾秒鐘過去,我才恍然意識到我的臉上溼漉漉的。
滿是眼淚。
晚上,我百無聊賴地刷手機。
關機前,竟然下意識地點進了短信界面。
第一次沒有了謝淮的晚安,還有些不習慣。
我翻來覆去好久才睡着。
出乎意料的是,夢裏我竟然又夢見了那片霧。
霧裏隱隱約約有個身影正蹲着。
朦朦朧朧地看不清人。
只是一個身影就感覺很委屈。
我心一下子軟了,試探地開口:「謝淮?」
沒有回應。
我嘆了口氣,軟着聲音:「對不起嘛。」
仍然沒有回應。
「你不是還有要找的人嗎?我終究不能是你的歸宿,你早點找到人,找到你的魂魄,乖乖地去輪迴轉世纔行啊……」
沒有回應,不僅如此,那個模糊的身影似乎還在不停地抹眼淚。
沒辦法,我只能走上前去。
剛要拍拍那個身影,它就忽然轉過頭來。
我意識到,這個身影不會是謝淮。
猛地尖叫一聲,從夢裏驚醒。
深呼吸了半晌,才漸漸緩過來。
神婆說,沒了姻緣線,謝淮就找不到我。
這次的夢不是謝淮來找我,或許只是我精神太緊繃,夢到了相關的事情罷了。
這次徹底睡不着了。
我認命地起牀。
趴在書桌前洋洋灑灑寫了一大篇信。
誠懇解釋了我不能和謝淮結婚的原因,以及承諾我會幫他在現實世界找到屬於他的故事。
幫他找到那個他真正想找的人。
想了想,我還是在那頁紙上非常認真地寫下了我的道歉。
帶着這張紙去外面找了個空地。
我按下打火機,火苗「騰」地躥起。
那頁紙卻死活點不着。
我猛地抬頭,看向虛空中一點。
「謝淮,你還在,對不對?」

-17-
莊諧皺着眉頭,半晌,才點頭:「他確實還在。
「不僅在,他還把眼睛都哭腫了。」
我心裏鬆了一口氣,同時也很愧疚:「我想跟他道歉,但是我的信燒不過去。」
「你們之間的鏈接消失了,但按理說你是可以給他燒東西的。火點不着只能說明……」莊諧思考了一下措辭,最後還是放棄了。
「說明他不想聽你說話了。」
我癟癟嘴,癱坐在椅子上。
雖然早有預料,但是真的這麼聽見了還是難免有些難過。
「但是,不是說他會徹底找不到我嗎?」我還是有些疑惑。
「我師父說,她那天看見你們就覺得隱約有些不對勁。
「現在看來,可能真的是這樣。
「你和謝淮真正的姻緣線應該不是那次拜堂,而是上一世。」
我瞪大了眼:「上一世?」
「嗯。」莊諧的表情一點兒也不像開玩笑,「搞不好,你就是那個他要找的人。」
我被這消息砸得說不出話。
莊諧拍拍我的肩,安慰道:「姻緣命數誰都說不清,有些劫難躲不過,有些人,也不會輕易走散的。」
但我一時半會兒聽不進去:「你是說謝淮流浪了這麼久好不容易找到我,我一刀又給他送走了?」
「這也不怪你。」莊諧說,「我師父說,她看謝淮的樣子,大概率是命數未盡出了意外,如果你們真有姻緣,原本該是正常在陽間相遇的。
「但可惜地點對,時間對,就是謝淮變成了鬼。」
「命數未盡,」我這次抓到了重點,「那是不是如果我搞清楚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就還有轉機?」
莊諧點頭:「理論上是這樣的。
「但實際上,要續姻緣,你還要幫謝淮把那一魂一魄找回來,除此之外,你們需要有很多的功德才行。
「所以,」莊諧嘿嘿一笑,「留下來幫我做好事吧?」
雖然懷疑莊諧有坑我做苦力的嫌疑。
但我還是留在他的密室裏打了幾天工。
實際上是幫他密室裏的幾隻滯留小鬼了卻心願。
與此同時,我繼續在網上搜索有關謝淮的信息。
無意中,我看到了一個奇怪的論壇賬號。
點進去,裏面有很多堅持不懈的尋人貼。
我一個一個點進去仔細看過去。
貼主講話邏輯很清晰,能用很簡練的話概括自己的情況。
就是字裏行間的語氣透着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
是謝淮。
是小時候的謝淮。

-18-
謝淮是一個孤兒。
很小的時候就被養父母收養了,但是收養不久,養父母自己就生了小兒子。
只是小兒子的身體從小就不太好。
所以,養父母對謝淮也很不好。
他們堅持認爲是謝淮偷走了自己孩子的氣運。
到處宣揚謝淮是掃把星。
但是謝淮從來都不在意這些。
他從小就覺得自己的腦子裏好像有一些不屬於自己的記憶。
他要去尋找記憶裏面的一個女孩兒。
他在帖子裏面零零碎碎地講了很多關於他和那個女孩的記憶。
評論裏有懷疑他的,也有幫忙的。
最終還是沒結果。
但好在謝淮非常聰明,他相信自己可以考上很好的大學。
靠着以後的能力找到那個女生。
那些帖子林林總總,最後全部講到這裏就結束了。
我翻了好久才翻到底。
終於確認,神婆沒有看錯。
也明白過來,謝淮懂得我的很多癖好,原來不是當鬼以後的觀察。
他已經反覆重複這些事情很多年了。
我看着電腦屏幕的光,眼睛累得發酸,吸吸鼻子,扯出來一個笑。
謝淮在我面前的樣子從來都笨笨的。
魂魄丟失,記憶不全,字兒寫不清,連講話都要仔細想想。
我怎麼從來沒見過謝淮這麼聰明的時候呢?
還用盡一切辦法都要找到她。
關了電腦後,我訂了最快到 A 市的機票。
之後蹲在地上,展開那張點了無數次都點不着的紙。
「嘿,我要去幫你了欸,想看看你都不行嗎?」
沒有反應。
「笨蛋。」我戳戳那張紙,低聲罵道。
「不想理別理,我走了。」
剛要出門,房間內的燈忽然閃了兩下。
我趕緊回頭,死死地盯着那盞燈:「忍不住了吧?想我了吧?
「想我就閃一下,不想我就閃一萬下。」
那盞燈很明顯地凝滯了幾秒。
然後緩慢地、鄭重地。
閃了一下。

-19-
到了 A 市後。
我沒費多大力氣就找到了謝淮的弟弟。
準確地說,是頂替了謝淮的身份的弟弟,謝澤。
他現在正在 A 大讀書。
找到他的時候,他還在籃球場上玩兒得正開心。
我清清嗓子,衝着籃球場大喊一聲:「謝澤!」
謝澤下意識地回頭應了一聲,隨後才反應過來,臉色鐵青地對上了我的目光。
我微笑地衝他擺擺手。
謝澤的朋友很疑惑:「阿淮,這叫你的啊?」
謝澤胡亂應付兩句,向我走過來。
「你找誰?」謝澤陰沉着臉。
「謝澤啊。」我聳聳肩,「有一個叫謝淮的人讓我來找他。」
謝澤表情一下子變得十分驚恐,心虛地左右看了看,確認沒人注意才把我拉到一邊去。
「你是什麼人?」
我慢悠悠地開口:「謝淮從小就說,他有一個要尋找的女孩兒,但是沒人相信他,都覺得他是腦子有問題……」
謝澤皺眉:「你是他要找的人?」
我搖搖頭:「我當然不是。」
謝澤明顯鬆了一口氣。
「但是……我被他纏上了啊!」
我猛地提高音量,謝澤嚇得尖叫一聲,一踉蹌,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你反應怎麼這麼大?」我疑惑道,「他纏上我了,又不是纏上你了,你怕什麼?
「……還是說,你做了什麼虧心事?」
謝澤趕忙搖頭:「我沒有做,我沒有做!」
「真的嗎?」我彎下腰,緊緊盯着他,「謝淮說,他無意纏着我,但冤有頭債有主,他得找到那個害了他的人才行。
「你猜我是怎麼找到你的呢?」
謝澤已經嚇得說不出話。
「當然是謝淮先找到你的了,你繼續猜,是我來的速度更快,還是他更快呢?」
謝澤緊閉着眼,已經顧不得旁人的眼光,哭爹喊娘地叫起來。
「哥,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我說了我不要當你,你已經死了,我不能這麼做啊。」
謝澤哭得滿臉淚水,語無倫次道。
「不是說沒事的嗎?不是說散了他一魂一魄找不到我的嗎?騙人,都騙人!不要來找我,不要來找我……」
我一把揪起謝澤的領子,眯起眼睛。
「你說什麼?」

-20-
在謝澤斷斷續續的交代下,我明白了事情的由來。
謝淮十八歲的時候,和比自己小不了幾個月的弟弟同年參加高考。
成績出來後,謝淮考得非常好。ṱū⁴
而謝澤從小身體不好,也不愛學習,沒有考上大學。
謝家父母於是威脅謝淮把機會讓給弟弟。
謝淮自然不會答應。
於是他們把謝淮關了起來——謝澤讀不了書,謝淮就該陪着弟弟念,陪到弟弟和他一樣好爲止。
就這麼把謝淮關了三天,再去看他時,沒想到謝淮已經自己想辦法溜了出去。
被抓回來時,謝淮身體已經虛弱得不成樣子。
謝父一氣之下把謝淮綁起來揍了一頓。
卻沒想到,謝淮悶不吭聲地吐出來一口血。
人沒了。
謝家人嚇壞了,花重金請了人超度。
人家一看,說謝淮這個人執念很深。
甚至這一世還留着上一世的記憶,有未完成的姻緣要續。
他們不僅害了謝淮,還斷了他本來能夠續上的姻緣。
謝淮一定會找回來的。
謝家人嚇得半死,趕快求問解決辦法。
找來的這位大師卻說,一不做二不休,防止厲鬼找上門來的唯一辦法,就是把他扼死在搖籃裏。
於是,謝淮被散去了一魂一魄,還被謝澤頂替了身份。
從此謝家從來沒收養過什麼孤兒,只一個兒子,就叫謝淮。
謝淮本人卻成爲失去記憶的孤魂野鬼,遊蕩在世間。
日復一日地重複着他生前的執念。
尋找着那個,他連名字都不知曉的女孩。

-21-
知道真相後,我拎着謝澤做人質回了他們家。
回去的路上,我把真相告訴莊諧,求問能幫謝淮找回魂魄的辦法。
莊諧說,有了他丟失魂魄的地點,再有他生前的東西。
招回那一魂一魄並不難。
謝家人一見我,全部都做賊心虛、唯唯諾諾。
謝淮一死,謝家人就把他的東西全都清乾淨了。
只剩下一部手機,因爲還沒壞,被謝母偷偷留下來了。
我拿到那部手機,已經是五六年前很久的款式了。
開機慢得要死,打開後,桌面系統全都是默認的。
倒是挺像論壇裏那個死小孩兒的作風。
手機軟件不多,大多都是一些論壇,賬號早就被踢下去了,只剩下登錄界面掛着那個熟悉的頭Ṫű̂₍像。
徹底停留在了三年前。Ṫū́⁸
我懶得跟謝家人算舊賬,找回謝淮更要緊。
我和莊諧開着視頻,匆匆準備起了招魂儀式。
謝母撲過來抱着我的腳,懇求我不要這麼做。
我冷笑一聲:「要和你們算賬的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等他來了你們再好好解釋吧。」
說罷,謝母面如土色。
我不再搭理他們,鎖起謝淮原本房間的門,準備招魂。
莊諧在手機的另一頭,一改平日裏吊兒郎當的神色。
「準備好了嗎?」他問。
我點點頭。
「那就開始吧。」
我閉上眼,念出莊諧交給我的咒語:「蕩蕩遊魂,何處生存……」
咒語唸完後,房間的窗戶驟然打開。
無數陰冷的風貫入,吹亂我的頭髮。
「別擔心,這只是其他的遊魂路過,不會做什麼。」莊諧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
「仔細感應,你應該能感覺到謝淮的存在。」
我點點頭,集中精力感受。
在那紛亂的氣息中,有沒有哪怕一縷,是讓我感到熟悉的呢……
剎那間,我分辨出了一股帶有冷意的、不知名的香。
我猛地睜開眼:「謝淮!」
也正是這時,巨大的聲響從身後的門處傳來。
謝父舉着一把大菜刀,瘋了一樣砍着我身後的門。
那門鎖本就已經老化了,不多時就被砍開。
謝父破門而入,我雖然有所準備,但也沒想到他一上來就這麼大的陣仗。
眼看那斧子就衝着我撲過來。
霎時間,房間內的燈狂亂地閃了起來,陰風冷得像刀子。
危險的氣息席捲了整個房間。
謝父突然丟下了刀,驚恐地抓着自己的脖子,瞪大了眼睛,四肢狂亂地掙扎着。
燈閃的頻率極高,亮起來的亮度也刺眼得不正常。
我幾乎睜不開眼,只在混亂中恍惚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熟悉,但可怕。
我從來沒有見過謝淮如此發怒的模樣。
是啊。
他是鬼。
不過是在我身邊收斂着撒嬌裝弱罷了。
「謝淮……你不用……」我費力地開口講話。
沒來得及開口,謝淮的身上忽然出現大大小小的傷口,魂魄開始碎裂。
莊諧說過,新法之下,陰陽兩隔,哪怕有因果,也只能交給鬼差處理。
鬼不能傷人。
「不要!」
我睜大眼睛,顧不上閃爍的燈光,向謝淮撲過去。
可速度再快又如何能趕上天罰。
招魂儀式還沒有結束。
謝淮的魂魄眼睜睜地散在了我眼前。

-22-
謝父跌坐在地上,臉色土黃,咳得昏天黑地,再也爬不起來。
十分鐘後,警方匆匆趕到。
我向他們提供了兇器、證據,還有謝澤的證詞。
法治社會。
收拾他們根本用不着謝淮出手。
自會有人跟他們算賬。
半個小時後,警方找到了謝家藏起來的謝淮的屍體。
我渾渾噩噩地回到家。
腦子裏全都是謝淮在我面前眼睜睜魂飛魄散的那一幕。
警方離開後,我又在莊諧的指導下試過一次。
沒有。
什麼也沒有。
莊諧試探地告訴我,可能這次謝淮的魂魄是真的散了。
雖不至於徹底消失,但也很難拼起來了。
我呆坐在空無一人的客廳。
ţűₚ沒有一聲令下就剝好的水果、調好的電視。
坐了半個小時,我才掩面痛哭起來。
是不是都怪我?
如果我一開始沒有想着甩掉謝淮,是不是就不會這樣?
莊諧的師父說,姻緣有劫,劫數難逃。
難道這一切都是不可以避免的嗎?
是我和謝淮註定不可以在一起嗎?
我從來沒有哭得這麼厲害過,一直到缺乏氧氣,腦子發起蒙來。
我習慣性拿起手機,點進那個信息界面,卻看了一連串的正在發送的信息。
密密麻麻滿屏幕。
謝淮:【人,爲什麼哭?你不是想讓我走嗎?】
謝淮:【抬頭。】
謝淮:【想看你。】
謝淮:【好吧看頭頂也可以。】
謝淮:【身體有點痛,但不知道到底是哪裏痛。】
謝淮:【還會再見嗎?】
謝淮:【偷親了你一口,別哭了。】
謝淮:【對不起,我不會躲着了。】
謝淮:【別哭了嘛。】
謝淮:【如果有人給我辦葬禮,你會來嗎?】
謝淮:【我好像想起來了一些事情,對不起,想起來得太晚了。】
謝淮:【如果有機會,我還會繼續找你,會找到你。】
謝淮:【林凝水,不許丟下我。】
……
謝淮:【我愛你。】

-23-
神婆看着我,嘆了口氣:「我就知道,你會再來找我的。」
「謝淮還在,我知道他情況沒有那麼差,您還有沒有什麼辦法?」我目光懇切地看着她。
神婆皺着眉,屢次欲言又止:「辦法有,但風險太高了。」
我找到了希望:「您說。」
「你親自去下面找一趟。順利的話,能把他帶回來,不順利的話……」神婆嘆了口氣,「你自己可能也回不來。」
「如果我不去找,謝淮受了天罰會怎麼樣?」
「他事出有因,酌情處理,不至於魂飛魄散,但會混沌永世,不入輪迴,承受殘魂之痛。」
「不必猶豫了,」我道,「我會安全回來,也會把他帶回來。
「這些都該算我欠他的。」
神婆知道勸也沒用,在她的幫助下,我含着一顆屏息石,下了冥界。
她說,一旦石頭不再寒涼,我就必須回來。
下面的樣子和我想得完全不一樣,看上去和人間區別不大。
或許這就是莊諧口中的新規矩,新治理?
大家都排着隊「辦手續」。
領湯的,記簿的,投胎搖號的……
看上去沒什麼可怕。
但莊諧說,這和人間是一樣的道理。
沒有利益的時候,一派祥和。
但一旦有了利益,會發生什麼變化就不一定了。
我在人間受保護,到了這裏卻是一塊兒喫了也不犯法的大肥肉。
所以無論如何,千萬不能被發現。
但這裏實在太多鬼了,別說石頭變溫熱之前了,就是我找一輩子也未必能找到謝淮。
不僅如此,這裏的鬼長得可謂奇形怪狀,好幾次差點嚇得我石țū́₂頭掉出來。
原來謝淮那樣的長相在鬼裏也是萬裏挑一。
口中石頭的涼意越來越少,我正焦急着,忽然一陣涼風戳了戳我的肩膀。
我一個驚叫悶在嗓子裏,撒腿就想跑,卻聽見熟悉的聲音:「水姐姐,真的是你!」
定睛一看,竟然是我在莊諧密室裏面幫過的小女鬼。
小女鬼人才 17 歲,橫遭車禍,沒見上父母最後一面。
在密室裏一個校園主題裏頭幹了倆月也沒找着爸媽。
我幫她找到了爸媽,講了最後的話之後她才離開。在那之後,我也回去看望她父母, 寫信給她交代。
「你怎麼還在這兒,」我震驚, 「不乖乖投胎去等什麼呢?」
「那天, 我本來正排隊呢。突然聽說來了個失憶的帥鬼,我這不得去圍觀看看嗎,」小女鬼嘿嘿笑着, 「結果我一看, 怎麼是我姐夫呢。」
我撓撓頭髮。在鬼屋幫忙那幾天, 我經常拿着謝淮照片問他們見沒見過。
時間一長,他們自然都認識謝淮了。
「他狀況好像不太好, 魂魄不全,東一個西一個的。你幫了我,我也沒什麼可以報答的, 心想你肯定着急,就找了當時鬼屋的同事,你幫過的那些,一起幫你找人。」
聽到這裏, 我呆呆地愣住了。
「姐姐, 你別哭,」小女鬼看着我,有些着急,「我們都記着你幫我們的事, 所以你遇到了什麼困難, 我們都會幫忙的。
「你放心好了,姐夫現在好好的, 就是我們魂兒找全了, 剩下的就不會了,還得你想辦法。
「你一定要把姐夫帶回去,然後好好活着, 我還得拜託你常看看我爸媽的情況呢, 馬上就不是他們女兒了, 還有點不習慣……」
後面的話有些聽不清,我哭了嗎?
我不知道。
原來因果真的相連,原來做好事是真的會有回報。
原來這裏密密麻麻排着隊的魂靈。
都是牽掛着誰, 也被誰牽掛着的。

-24-
把謝淮的靈魂交給神婆後, 我能做的便就只有等待了。
她說,這就像做手術, 謝淮多久能回來, 要看他自己的意志。
聽到這話我反而鬆了一口氣。
謝淮的意志, 那是銅牆鐵壁般堅硬。
雖然如此,偶爾也還是會有點擔心。
他走之前說想起來了,會不會再忘掉?
他會不會還生我的氣?
但謝淮壓根沒給我太久杞人憂天的時間。
我完全沒想到他會回來得這麼快。
還在洗臉,剛放好的洗面奶忽然「啪」地掉了下來。
我愣了一下, 小心翼翼地給它擺回去,放好。
「啪」又掉下來了。
虛空中熟悉的氣息纏繞過來,在我脖頸撒嬌似的蹭了蹭,猶豫一下, 就膩人地要往我嘴脣上湊。
還是那股子委屈巴巴找安慰的風格。
我雖嘴角止不住往上揚,但還是問了一句:「你是誰?」
半晌,鏡子上慢吞吞地寫上三個血紅的大字:
【你老公。】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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