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街刷爆卡後,我果斷打開家裏對着靈臺的監控。
「醒了吧,給我轉點錢。」
靈臺上的玉貔貅一動不動。
我被氣笑了:「別裝了,我知道你在家。再說裝死逃避不了轉賬哦,老公~」
-1-
視頻中安靜如雞,但不出所料下一秒 xx 銀行卡到賬了 100 萬。
我心花怒放:「謝謝老公,mua,愛你!」
身旁閨蜜林小小一臉震驚湊近:「話說你老公真回來了?」
「什麼時候帶出來給我們見見唄。」
看着空空如也的靈臺,我一晃神,急忙關了監控,岔開話題。
「走,剛剛你看上的新款包包,我給你買。」
「好嘞,小主!」
說來,不怪林小小好奇。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老公長什麼樣,甚至不確定他到底是不是人。
而我和它結婚的理由更是荒誕。
-2-
十五歲那年我生了一場重病,醫生束手無策。
我媽將我帶回家等死,傷心欲絕之際。
A 市首富之妻,宋夫人一身華服抱着一尊白玉貔貅敲開了我家門。
「只要讓歲歲和這玉貔貅結親,便能活下來。」
事情過於匪Ṭũ⁸夷所思,我媽擔心是什麼怪力亂神。
很猶豫。
宋夫人也不惱,只將我媽拉到一旁似說了些什麼。
我媽還是搖頭,又回頭見我氣若游絲。
最終哭着點了頭。
「希望你們說到做到。」
宋夫人:「一言爲定。」
都說醫學的盡頭是玄學。
我抱着玉貔貅一夜,第二天竟奇蹟般好了。
依照兩家約定。
宋家以玉貔貅結親之法救我,那我須以貔貅妻子身份爲貔貅守戒五年。
於是,醒來的第二日,我便頂着宋家那個什麼勞什子玉貔貅小媳婦的身份。
住進了宋家。
這一住就是三年。
但宋家上上下下我找了個遍,根本沒見過他們口中的什麼玉貔貅。
倒是有次我行爲過於乖張,誤入宋家書房,惹毛了常年待在國外還染了一頭白毛的宋大少爺——宋蘊瀾。
「誰讓你進來的?」
宋蘊瀾明顯氣得不輕。
呼吸微微凌亂,眉頭高聳,眼神更是恨不得將我盯穿。
我當即定在原地,不知爲何,鼻ƭů₍頭有些發酸。
彼時,宋蘊瀾剛回國半年。
我不記得我惹過他。
但他給我的感覺很奇怪。
時而對我笑臉相迎,更多時候卻又冷漠決絕。
我依稀記得,那是快高考的一個晚上。
深夜,我還在爲數學壓軸題發愁,他路過,竟然主動走到我旁邊:
「怎麼了,這題不會解嗎?」
磁性的嗓音極盡溫柔,我便大着膽子讓他教了一遍又一遍。
「哥哥,我沒聽懂,能再講一遍嗎?」
「好。」
果然第二天,我得了老師的表揚。
我開心極了,回家連鞋子都沒來得及換,就衝進書房撲到他身上傻樂:
「哥哥,你好聰明哦,今晚能不能再幫我補課?」
誰知,宋蘊瀾臉色鐵青,下一秒直接推開了我。
「離我遠點!」
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
爲什麼前一晚還溫柔耐心的哥哥,好似突然變了一個人。
那晚我哭得很傷心,宋夫人給我送來甜粥安慰:「歲歲別跟他一般見識,他就是剛化形,情緒不穩定。」
化形?髮型?
「過幾天就好了。」
可惜……
直到大學,我搬出宋家那天,宋蘊瀾都沒再給過我一個笑臉。
-3-
閉眼,我將整個人沒入牛奶浴中。
說來宋家除了宋蘊瀾,都對我挺好,尤其宋夫人對我出奇地好。
在宋家已是錦衣玉食,待我考上了市裏最好的大學。
因爲學校距離宋家較遠。
宋夫人看我每天起早貪黑上學,日漸憔悴。
又大手一揮,在學校旁給我買下了這套小兩室的房子。
還將我最喜歡的那個浴缸從老宅搬到了新房裏。
一年多的時間。
除了每兩月須回老宅焚香沐浴守戒三日,其他時間,我很少回宋家。
我挺滿意的。
不用面對宋夫人過於熱情的盤問,也不用見到宋蘊瀾那張臭臉。
只需每日點上香,供奉好我那寶貝老公。
「哎呀,糟了!」
大概是泡澡太舒服,差點忘了正事。
我當即麻溜套上浴袍,連頭髮都沒來得及吹。
腳下生風,飛奔到靈臺前點燃了香。
「老公,餓了吧?」
隨後更是對着靈臺上龍首、獅身,栩栩如生但始終紋絲不動的玉貔貅自顧自戲精上身。
「謝謝老公今天給我打錢。
「快來喫飯吧,我又燃了你最喜歡的青蓮柏子香……」
-4-
沒錯,搬進新家那晚,我終於見到了一直心心念唸的「老公」。
當晚我下課回家,看見的那一秒,差點當場靈魂出竅。
青煙嫋嫋的白玉靈臺上,白玉貔貅一雙金色豎瞳活靈活現。
好似一直在看我。
「歲歲你記得要日日供奉,不能斷了香火哈!」
掛斷宋夫人的電話,我燃了香。
頭也不回鑽進了被子。
當晚,我以爲我會做噩夢。
不承想,我卻夢見那玉貔貅化作一縷白煙從靈臺上飄下來。
繞着我轉呀轉。
隨後更是化作一個身高肩寬腿長,頂着一頭雪白長髮的絕世大帥哥躺在我身邊。
溫柔地誘哄:「歲歲,我想聽你親口叫我一聲老公……」
我腦袋暈乎乎的,聽話地想開口。
「丁零零丁零零……」
鬧鐘響了。
我醒了,夢碎了。
我爲我發夢,羞恥了好幾天。
甚至幾天不敢正視貔貅。
很快,繁忙ẗũ̂₄的學業讓我將那晚的荒唐漸漸遺忘。
但更荒唐的事出現了。
之後幾乎每間隔一段時間,我就會再次陷入與白髮男親密上癮的夢的循環。
夢裏,他總是溫柔地揉着我的發頂。
傾聽我的煩惱,時而靜靜聽着,時而柔聲安慰。
在我開心大笑的時候,他嘴角也會跟着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漸漸地,我們的交集不止於傾聽、淺嘗輒止的輕吻、擁抱……
我開始期待每個午夜夢迴。
「歲歲,這次可不能再忘記我了。
「我一定會很快到你身邊的。」
直到半個月前沙發上的一發不可收拾。
我着魔一般沉溺在男人的溫柔裏。
只知道斷斷續續應答:「……好,我等你!」
天亮了,任我孤寂坐在牀上,使勁回憶,卻再記不起那人的五官輪廓。
只依稀記得他瞳孔好像是金色的,右眼尾似乎還有一顆小小的痣。
我好像在哪裏見過,又一時想不起來。
後來我強迫自己入睡,想看清他,可他卻好似消失了一般,再不曾出現在我夢中。
爲此我失魂落魄了好幾天。
連林小小都覺得我不對勁:「歲歲,你失戀了?」
我面上一僵,眼神閃躲:「很明顯嗎?」
林小小非常肯定地點了點頭,下一秒就澆醒了我的夢。
「你可得小心點,別被你老公發現。」
嗐,現在想來我大概是發癲。
竟然對一個虛幻的夢中人泛起了春心。
我自嘲輕笑,隨後抬頭看着香火繚繞的「老公」。
確實我沒錢時,只要和它說一聲,宋夫人第二天便會給我打錢。
但它真的只是宋家的傳聲筒嗎?
中午那一剎那,始終在我腦海揮之不去。又或者心裏存了別樣的心思。
我終是咬牙問出了口:
「老公,中午那會兒你是不是消失了一剎那?
「所以你從來都不是個死物,而是那個出現在我夢中的人,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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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幾分鐘,我從期待、落空、驚喜到害怕。
原來青煙晃動是我窗戶沒關好。
關上窗,我失望地躺上沙發,但視線一直沒從貔貅身上移開。
這次別說消失,連煙都沒晃一下。
我心底一沉。
果然是我想多了,中午大概真是眼花。
聞着熟悉的混合脂香與清苦之味。
我眼皮越來越重。
「……白歲歲……白歲歲……」
直到熟悉的白煙再次將我籠罩,耳邊也響起熟悉的聲線。
我欣喜不已,霍然睜眼:「真的是你?」
「誰?」
沒有白煙,只有一臉慍色的宋蘊瀾,死死地盯着我。
似疑惑,又似審視。
我瞬間清醒,裹緊浴袍縮到角落,磕磕巴巴:「宋、宋蘊瀾,你、你來我家幹嘛?」
宋蘊瀾的臉色,當即沉了又沉。
我心虛,意識到有些不對。
這是宋家買給我的房子。
所以到底是我家還是他家?
但拒不改口。
宋蘊瀾起身,冷冷道:「給你二十分鐘,去收拾東西,跟我回老宅。」
我有些蒙,本能不想跟他走。
「我不……」
卻被死死盯着靈臺嘀嘀咕咕什麼的宋蘊瀾,一記眼神提醒。
我又乖乖垂眸。
對哦。
確實到回去的時間了。
-6-
回宋家的三天,說是守戒,其實我喫穿都比小窩裏好千倍萬倍。
只有一點不好。
明明之前都不需要的。
但這次回來,宋夫人卻一直安排我和宋蘊瀾一起搞這搞那。
又是焚Ťúₔ香沐浴又是擺放貢品。
甚至我在祠堂守戒,身着定製白長衫的宋蘊瀾也搬着座椅,老神在在坐一旁喝茶。
以前宋蘊瀾總是西裝革履。
這般公子世如玉的模樣,確實少見,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又被宋蘊瀾逮到機會了。
「守戒需要專心、虔誠。」
我悻悻收回視線,揉着自己的膝蓋,自言自語。
「我老公都沒說我跪得不標準。
「你看不上,可以走啊!」
「白歲歲,你……」
宋蘊瀾手裏的骨瓷茶杯應聲碎了。
「伶牙俐齒。」
望着男人咬牙切齒扔下這句話,長腿一邁,拂袖而去的背影。
我久久沒能從震驚中回神。
剛剛大概是宋蘊瀾起身太快,他眼鏡滑下的瞬間。
我竟看見宋蘊瀾右眼尾有一顆和我夢中人一模一樣的痣!
那一秒,我的震驚、懷疑,與不敢相信交織在一起。
我堅信夢中人和貔貅肯定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可宋蘊瀾、夢中人以及貔貅又是什麼關係呢?
我迫切想追上去問清楚。
但我也知道,宋蘊瀾不一定會和我說真話。
所以,我硬生生壓下衝動。
下一秒,直接打開了家裏的監控。
入眼靈臺空空如也,家裏的貔貅確實又不見了。
頃刻間,我心狂跳,彷彿我一直迫切期待的答案就要呼之欲出。
下一秒,再顧不上其他。
當即拿着手機衝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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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夫人不在房間,客廳也不見。
最後問了管家說,她和宋蘊瀾去了書房。
很多疑問,比起我一件一件花時間去驗證,或許直接問宋夫人這個揣着真相的人最直接。
書房門口,我又確認了一遍監控畫面,家裏的貔貅確實不在。
剛問了管家和司機,他們也說下午夫人沒吩咐他們出去。
宋夫人更不可能。
從早上到現在,除了我去守戒,她幾乎都在家裏。
所以……
我深吸一口氣,抬手還未落下,卻聽到書房傳來宋蘊瀾的低吼。
「母親您不用再勸,我是不會娶白歲歲的。
「那個五年之約您也知道是什麼緣由。
「現在離五年之約還餘三月,三月之期一到,我便會白歲歲解除婚約,此後便再無瓜葛。」
一門之隔,我卻被宋蘊瀾的話當場震在原地。
如果說眼尾痣只是存疑,那麼現在我非常確定。
宋蘊瀾和消失的貔貅關係匪淺。
因爲與我結親的是貔貅,宋白兩家五年之約的也是貔貅,又恰恰對應了剛剛宋蘊瀾的拒絕。
所以……
我重心不穩,踉蹌後退了兩步,靠在牆上。
終於呼出堵在胸口的那口氣。
所以宋蘊瀾就是那隻貔貅!
原來,宋夫人當初口中的「化形」不是口誤、調侃,而是事實。
可宋蘊瀾既然不喜歡我,又爲何那般模樣出現在我夢裏?「不喜歡?那你還三番四次去人家夢裏,撩撥人家。」
宋夫人滿是嫌棄地問出了我心中所想。
「我、我……」
宋蘊瀾張口半晌,又半天編不出一個理由。
下一秒,我推門而入,冷眼直視宋蘊瀾:「對啊,宋先生,我也想聽聽您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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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現在你夢裏的從來都不是我,那一切不過是你的臆想罷了。」
聽着宋蘊瀾的冷言冷語。
我不哭也不鬧,轉身回到祠堂跪到了天亮。
半夜宋夫人給我送來甜粥,勸我:「歲歲是我們對不起你,救你的同時又將你和那個混小子綁到了一起。」
書房,宋蘊瀾摔門走後,宋夫人將一切都告訴了我。
她當初會去我家,是因爲宋蘊瀾要報恩授意的。
至於報什麼恩,她也不清楚。
宋蘊瀾不肯說。
而宋白兩家的五年之約,一方面是宋蘊瀾的報恩。
另一方面卻是我倆結親後,命運被綁在了一起。
我當初的病也不是痊癒,不過是借了宋蘊瀾的滋養。
我需要待在宋蘊瀾身邊五年,方能永久痊癒。
而這五年間我做的守戒,說是爲宋蘊瀾擋什麼煞。
五年一到,解除婚約。
之後嫁娶隨意,命運不會再受牽制。
說來,好像還是我賺了。
「不過……」
宋夫人似乎還打算說些什麼。
下一秒,我接過她手裏的甜粥,笑道:「母親,您別這麼說。」
「是我該謝謝你們家救了我的命,還給了我優越的生活,接下來的三個月我會盡好擋煞人的責任。」
天邊金色越來越盛。
不過須臾,一縷朝陽透過窗戶灑到我的臉上。
我起身,平靜道:「母親,這月守戒完成,下個月我會準時自己回來的。」
「我先走了。」
在宋夫人可憐、自責抑或是愧疚的注視中。
我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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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我不用每日供奉貔貅。
但回宋家的次數變得頻繁。
從原來的兩月一次,變成了一月一次,甚至最近變成了一月兩次。
哪怕我很忙,但都遵守得很好。
不用宋家提醒。
到時間,我便自覺回去。
獨自守在祠堂,不用見別人,更不用面對宋蘊瀾。
就算我知道他此刻就站在祠堂那玄色的幕簾後。
我也裝看不見,守戒結束便快速離開去兼職,絕不停留。
第一個月,第二個月。
「歲歲,你別做兼職了好不好,你看你都瘦了,媽心疼。」
宋夫人是個溫柔的人。
就算我和宋蘊瀾鬧掰,也沒斷了我的錢。
甚至比以前給得更多。
但在她知道這兩個月打給我的錢,我一分沒動,學習之餘卻拼命兼職。
她又一次來到了我打工的咖啡廳。
我也知道期限內,他們一定會繼續履行承諾。
但我不想欠他們太多了。
「宋夫人,現在我過得很充實。」
在宋夫人錯愕語塞之際,我禮貌收回托盤,抬眼看着烏雲壓境的天邊。
「夫人咖啡喝完就早點回去吧,快下雨了。」
轉身之際,我手腕一緊。
回頭,宋夫人紅了眼眶:「歲歲,媽來是想求你回去看看蘊瀾。」
「他病了,病得很重。」
我頓了一下。
雖然不知道宋夫人意欲何爲,但宋蘊瀾生病,我不信。
因爲三天前我無意刷到他那個爲他遠走國外又爲她回國的小青梅蘇小兮回國的報道。
第二天。
深夜會所走廊兩人接吻的照片便被有心人拍了發到網上。
就那般癡迷、深情。
現在宋蘊瀾大概還膩在小青梅的溫柔鄉,你儂我儂。
又怎麼會病重?
我當即冷哼一聲才轉頭淡淡道:「宋夫人,他病了應該去找醫生,我不會治病。」
沒承想,下一秒,宋夫人竟然哭着當場跪在我面前。
「醫生看過了,但蘊瀾情況卻一天比一天糟糕,大師說……」
宋夫人已經泣不成聲。
「歲歲,算媽求你了。我已經失去一個孩子,我不能再失去蘊瀾了。」
宋夫人早年一直懷不上孩子,好不容易懷上,卻又意外流了。
而宋蘊瀾是她三步九叩了一千多個臺階,跪到送子娘娘面前求來的。
所以儘管長大後的宋蘊瀾有時行爲有些異於常人,但她都愛護有加。
「歲歲,你就看在媽的面子上,回去一趟好不好?」
眼前宋夫人稍顯憔悴的臉和切盼的眼神。
宛如五年前,我病牀前我媽的拳拳愛子之情。
或許是感動,又或許是別的。
最終,我答應了。
-10-
宋宅,祠堂。
藉着窗外電閃雷鳴的光亮。
我終於看清,中央那張大牀上。
宋蘊瀾臉色慘白,雙眼緊閉,原本淡紅的薄脣也沒了一絲血色。
整個人都消瘦了不少。
我震驚之餘想得更多的是——
是什麼讓三天前那樣肆意鮮活的人,在三天後突然變成大有下一秒就會消散的易碎品的架勢。
宋夫人說,她也不知道原因。
只說三天前那個電閃雷鳴的半夜,宋蘊瀾踉踉蹌蹌回到家,便把自己鎖在屋裏。
家裏人都以爲他喝醉了,沒敢打擾。
直到中午,傭人打掃衛生,還是敲不開門。
宋夫人叫人撬了門,進門卻看見,宋蘊瀾昏倒在牀邊,後背全是血。
三天前?
那就是和蘇小兮被拍到那晚。
所以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醫生說,蘊瀾後背的傷,很像雷擊過的痕跡。
「但醫生又說,一個人如果遭到這樣的雷擊,幾乎不可能活下來,所以……」
宋夫人越說越激動,下一秒直接昏厥過去。
此時房間便只剩我一個人。
我靜靜盯着宋蘊瀾,看了一圈又一圈。
貔貅、宋蘊瀾、雷擊?
很快,我腦海浮現一個離經叛道的念頭。
我快步走到牀邊,俯聲試探開口:「宋蘊瀾?」
「……」
死寂般的三秒後,宋蘊瀾原本緊閉的雙眼赫然睜開。
那是一雙金色的豎瞳。
此刻它正死死地盯着我。
-11-
「啊!」
大概是受到驚嚇後的本能。
我飛快起身卻沒站穩,直到下一秒被一雙有力的臂彎高高抱起。
頂着宋蘊瀾臉的男人嘴角含笑,金色眸子盡含溫柔。
頃刻間短髮變成了一頭雪白的長髮,無風卻肆意飛揚。
「歲歲,我終於來見你了。」
溫柔的聲線,柔和的眉眼和嘴角的敲到好處的淺笑,還有那顆小小的眼尾痣。
漸漸重合到了我夢中的男人臉上。
那一秒,我不知道驚嚇和欣喜誰佔比更多。
只是看了很久很久。
良久,淚珍珠連成了串:「我夢中的人真是你?」
「是我。歲歲乖,不哭了,現在我能娶你了,以後也沒人能再把我們分開。」
男人指腹溫柔地撫過我的臉頰。
娶我?
這兩個字,我很熟悉。
我一秒清醒,當即冷臉,警惕地與男人拉開距離:「你是宋蘊瀾嗎?」
「是但也不全是。」男人嘴比腦子快。
我自嘲一笑,隨後冷聲質問:「宋蘊瀾,耍我好玩嗎?看我出糗你就開心是吧?」
男人似乎也後悔了,蹙起眉,小心翼翼:「歲歲,你聽我解釋……」
「蘊瀾哥哥,你終於醒了,人家擔心死你了。」
沒等到解釋,卻見姍姍趕來的蘇小兮,一把扯開我,撲到宋蘊瀾身上。
哭得梨花帶雨。
從我的角度看去,宋蘊瀾攬着蘇小兮,動作有些曖昧。
我又惱,心裏還有些發酸。
想起身質問,抬頭卻對上宋蘊瀾側頭看向我的視線。
他眼神肉眼可見變得冷淡,金色眸子也變淺了。
「蘊瀾哥哥,下次你可不許再推開我跑了。」宋蘊瀾任蘇小兮趴在他懷裏,哭訴。
看向我越發冰冷的眼神,明顯是一場對我的無言驅逐。
我扯了一下嘴角。
我確實多餘了。
「打擾了。」
我當即揉了揉被撞痛的後腰,轉身下了樓。
門口,管家撐着傘剛打算送我上車。
「蘊瀾哥哥,傘,你倒是等等我呀。」
不想,宋蘊瀾又好似變回了另一個人,不顧蘇小兮的哭訴。
從樓上衝下來又猛衝進雨中,從身後將我抱住,泣聲低語:「白歲歲,我是貔貅裏那個愛你的宋蘊瀾。」
果然。
我猜想沒錯。
貔貅化成宋蘊瀾後,貌似產生了兩個人格。
但明顯現實中冷若冰霜、對我毫無感情的那個宋蘊瀾佔據着主導地位。
而夢中以及偶爾出現對我愛意四起、溫柔如水的宋蘊瀾。
不過是宋蘊瀾少之又少的情慾上剝離下來違揹他本意愛上我的一絲絲罷了。
註定要被抹殺。我沒立即回答。
只半晌,抬頭看着似乎要將天空撕裂的雷電,任淚隱入雨水中。
「可我分不清到底哪個宋蘊瀾纔是愛我的宋蘊瀾。」
也不想去分辨了。
「歲歲……」
-12-
當晚,我不知道宋蘊瀾發生了什麼。
但瓢潑大雨亦沒能完全阻隔掉從宋家老宅傳來撕心裂肺的低吼。
我一路直下,不曾回頭。
只車輛行駛到山腳,因爲雨勢太大,不得不停下來。
「少夫人,雨太大了,我們稍微停一下吧。」
大概看出我心不在焉,司機透過內後視鏡小心地問我。
「好。」
我淡淡應下便捏着眉心靠在窗邊,這個位置抬眸剛好能看見車的後視鏡。
不知是不是雨水造成的錯覺。
宋宅上空,天光炸裂,好像在對某人實施懲罰。
隨着第三道雷電降下,半山徹底恢復了安靜。
只是那白茫茫的一片,還是讓我瞬間回頭。
爲什麼這個畫面如此似曾相識卻任我絞盡腦汁還是想不起來?
我到底在哪裏看過?
「大概又是少爺。」前面司機突然小聲嘟囔了一句。
「什麼?」
我追問,小李只說是宋家的祕密,他也不是很清楚。
行吧。
我回身,垂眸。
反正一週後完成第三次守戒,解了婚約,我和宋家便再無瓜葛。
至於宋蘊瀾身上的祕密,我也沒必要知道了。
雨停了。
「走吧。」
「白歲歲同學,恭喜你通過了 M 國交換生的申請。」
第二天一早接到導師的電話,我開心壞了。
我第一個告訴了林小小,她傷心和我分別之後又滿是替我開心。
還說要給我組個局慶祝。
她向來風風火火。
掛斷,我又火速打給了我媽。
我媽也非常開心,可臨掛斷電話她卻小聲說了句。
「只是不知道,一週後宋蘊瀾能不能出院和你解除婚約。」
打開新聞。
果然。
【宋氏總裁宋蘊瀾,受傷昏迷,生死未卜!】的新聞鋪天蓋地。
這次我沒再接到宋家的電話。
我也安心爲出國做準備。
一週後,我依約回去守戒,解除婚約。
宋蘊瀾和宋夫人都不在。
入門,宋宅依舊,只是感覺冷清了不少。
在我表明來意後。
愁眉苦臉的管家將一個荷包遞給了我。
「小初小姐,少爺說這次您不用去祠堂守戒了。」
我不明白,疑惑歪頭。
管家偷偷抹抹眼淚,才道:「少爺說你和他那荒唐的五年之約,天劫那晚他已經解了。」
天劫?
通過管家的口我終於知道了宋家的那個祕密。
宋蘊瀾是神物——貔貅轉世。
須經歷天劫方能飛昇。
當初讓我守戒替他擋煞,其實就是讓天道知道他與我締結了婚約。
天道便不能輕易對他降下天劫。
而五年期滿,他再熬過天劫,便能化身財神,不死不滅。
雖然有些匪夷所思,但回想我活下來的經歷,宋蘊瀾一切異於常人的行爲又好像都說得通了。
半晌,我看了一眼熟悉的宋宅。
又從管家手裏接過裝有我八字的荷包,輕笑。
很好啊!
這次真斷乾淨了。
不想,當晚宋蘊瀾卻找到了我家。
-13-
晚上,林小小和一羣學弟學妹在酒吧爲我餞行。
只是我沒想ţũ̂ₐ到徐卿宇也會來。
酒過三巡,氣氛上頭,他又開始表白:「學姐,我還是很喜歡你。」
「不過你放心,我會慢慢追的,哪怕很久很久我也會追到你。」
徐卿宇小我一屆,但人很熱烈。
大概半年前在一次辯論賽上對我一見鍾情,遂展開了猛烈的追求。
圖書館偶遇、借書、送花、擺心形蠟燭、送包……被我拒絕了好幾次。
之後他消失了好久。
直到剛剛我才知道,他打算出國了,目的地還 M 國。
是巧合嗎?
「歲歲,反正你婚約解了,何不考慮考慮徐卿宇?我看他挺喜歡你的。」
一旁的林小小輕輕碰了碰我的手肘,低聲道。
徐卿宇嗎?
抬眸看向被衆人調笑弄得耳朵快滴血的大男孩。
以前我守着婚約不曾正視過他。
今晚看來,他其實也不錯。
徐卿宇似乎也感受到我審視的視線,抬眸回望。
四目相對。
我不自覺晃了一下神。
比起某人的冷冰和變化莫測,徐卿宇的眼中全是熱烈和真誠。
好像他。
「學姐,謝謝你。」
聚會結束後徐卿宇將我送到樓下,笑着跑開。
笑容和煦,很紳士。
我揮手回以微笑,半晌才上樓。
不想,卻見宋蘊瀾縮在我租的公寓門口哭。
-14-
男人整個身子蜷在黑暗中,但那一頭雪白的短髮卻格外醒目。
我心突然有些發緊。
他真的不在了。
至於宋蘊瀾,我不想深究他怎麼找到這裏?
又爲何來找我?
我當即轉身,下一秒手腕被人拽住。
「歲歲,你別和別人走好不好?」
男人聲音很低,眼尾有些紅,大概哭過了。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那個位置剛好能看見徐卿宇送我回來。
下一秒,氣笑了。
有些男人不僅賤還佔有慾作祟。
原本捏在手裏看不上的家雀飛了,他知道追了。
那是不是他改了,我就得原諒?
我當即抽回手,順勢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領拉近。
七分譏笑,三分涼薄,一字一頓:「宋先生,如果你是被天劫劈壞了腦子,我不介意幫你回憶回憶。」
「你都知道了?」男人頓了一下,聲音低了又低。
「是啊。我不僅知道這些,我還知道,你我婚約已解,約定已完成。此後嫁娶隨意,再無瓜葛。
「醒來,不去抱着你的小青梅膩歪,跑來我這裏發瘋,管我的事!」
「你以爲你是誰?」
「……呃!」
或許是我甩開的力道太大又或許是宋蘊瀾太弱。
我只隱約聽到一聲低低的悶哼。
曾經那個不可一世的宋蘊瀾,頂着一張煞白的臉,順牆滑了下去,久久沒能站起。
「歲歲,不是這樣的……」
男人的手再次纏了上來:
「和你解除婚約,不是我的本意。
「那晚吻蘇小兮的不是我,我們之間以後也不會再有蘇小兮了。」
他手很涼,說話也似乎沒什麼力氣,說一句要停好一會兒。
可我不打算等。
只居高臨下,冷冷看着倚靠在牆上抖得不成樣子的男人。
呵……如此不要臉的藉口。
虧他宋蘊瀾說得出口。
我當即冷言冷語嘲諷:「哦莫,宋先生別是打算告訴我,被雷劈後你突然轉性,愛上我了?」
「是,我一直很愛你。」
這一句,宋蘊瀾說得異常堅定。
可他不在了,宋蘊瀾又怎麼會愛我?
我覺得噁心,當即大力甩開他的手:「既然你要在這裏發瘋,那我走。」
「歲歲,宋宅那晚我不是受天劫,是我違背天道侵吞了宋蘊瀾的主人格。現在的我,已經完完全全是你夢中的那個宋蘊瀾了。」
幾乎我轉身的瞬間,男人卻艱難伸手再次拽住我的褲腳,低吼出聲。
隨後是低低的啜泣:「你回頭看看我好不好?」
我本該決絕離開的腳,那一刻卻彷彿生了根。
「什麼?」
我回頭,垂眸。
趴在地上,不知是疼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宋蘊瀾聲音連同身體抖如篩糠,但他的手不敢有一絲鬆動。
「和你解除婚約,實屬迫不得已。我侵吞主人格,必定會引來反噬,我不能讓你受傷。
「醒來,我給你打了很多電話想和你解釋,但你不願接。
「所以,我只能擅自跑來找你了。」
確實,在酒吧裏,我手機響了很多次。
但在看清宋蘊瀾三個字時,我任手機響到自動關機。
-15-
親眼見到,宋蘊瀾後背密密麻麻被反噬的火紅裂痕。
我心軟了。
實在過於觸目驚心。
如果不是他說是反噬後的正常痕跡,我都差點以爲他扯掉了原皮,又重新長了一層皮肉。
半晌,我輕輕撫上他後背,哽咽道:「所以,這次真的是你,不會再變回去了,對嗎?」
「是。」
男人回答得異常堅定。
「弄疼你了吧?」下一秒,我又擔心弄疼他,手火速彈開。
男人卻還笑着哄我:「歲歲,我不疼的。」
騙人,明明他額角的汗就ţú⁷沒幹過。
我當即模糊了視線,推開男人:「你個大騙子!」
宋蘊瀾大概以爲我不信他。
乾脆把曾經他入我夢的情節,事無鉅細緩緩道來。
我越聽,耳朵越熱。
乾脆捂住他的嘴:「不許說,你不許再說了。」
男人當即得寸進尺:「那你親親我,我就不說了。」
我纔不上當,飛快扭頭。
下一秒脣還是被男人截胡:「你不親我,那換我親你。」
「嗯……」
不等我反應,密密麻麻的吻落下。
……
直到我快溺斃前夕,宋蘊瀾才捨得放開我。
「哈……」
喘息對望,我靜靜端詳着五官放大在我眼前的男人。
半晌,笑了。
之前或許是我太過生氣,沒看清。
忽明忽暗的燈光映襯下,今晚的宋蘊瀾確實和之前完全不一樣。
眉眼柔和不少,更妙的是。
額前發抓上去後,我發現他額間多了一枚小小的紅色火焰印記。
簡直和我六歲生日那個雷雨天,在家門口撿到的那隻白色小貓額前的胎記一模一樣。
那天我護着小蛋糕往家趕。
卻在門口見它滿身是血,奄奄一息躺在泥水中,連叫聲都非常微弱。
我不忍,便將它撿回了家。
給它餵雞蛋,還用我的舊衣服給它做了一個小小的窩。
可惜小貓不乖。
我放學回家,它就不見了。
任我找遍家裏每一個角落,都沒有。
「或許,它也回家了。」
我媽見我哭得傷心,便編了這個理由騙我。
原來人家真的回家了。
而且它也不是貓。
我不自覺抬手,去觸碰他額前的印記:「原來,那隻養不乖,離家出走的白色小貓就是你。」
宋蘊瀾怔了一下,隨後握着我的手扶上他的臉頰:「是,我就是那隻不乖的小貓。謝謝歲歲當年的救命之恩。」
我終於記起來了。
原來離開宋家那晚雷電照亮得天和十四年前一樣。
而宋蘊瀾口中的報恩,報的是十四年前那晚我收留他的恩。
因爲這個原因。
我一直懷疑宋Ṭúⁿ蘊瀾對我的感情不是愛而是感激。
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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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後,徐卿宇將那晚我不小心落在他車上的鑰匙送還給我。
不想被宋蘊瀾撞見。
他瞬間變得乖張。
明明我已經和他解釋了 N 遍:那晚我已經拒絕了徐卿宇,我們之間也什麼都也沒有。
但他就是看不慣徐卿宇。
窩在我懷裏唬人家不算,還在我接鑰匙時,抓傷了徐卿宇的手背。
實在不乖。
當然他的霸道絕不止於此。
還有每次只要我回家,身上出現一丁點陌生男生的氣味。
宋蘊瀾便會炸毛,就算我洗了澡。
第二天起來,我必定全身都是他的口水。
而做了錯事的人,此刻卻好似一個勝者,大搖大擺跳上了我的牀。
這種霸道的行爲要不得。
所以我要懲罰它。
「宋蘊瀾,罰你今晚不能喫小魚乾,也不能和我睡!」
「喵喵!」
沒錯,眼前埋在我牀上假寐抗議,又似貓非貓的龐大白色生物。
就是宋蘊瀾。
那晚,宋蘊瀾在和我解釋清楚後。
由於反噬傷勢過重,加上偷跑出醫院一波奔波到我家,體力不支。
當場現出了原形。
之後又死纏着我不回宋家。
宋夫人沒辦法,求我收留他幾天, 等化形了她就來帶走。
可眼看着,三天後我就得啓程去 M 國。
我正爲難之際,卻在回家拿資料的時候,聽到了一段不得了的對話。
「喂, 雷神老弟,我老婆又要跑, 這次你給我劈狠點!」
宋蘊瀾化形了?
還在謀劃什麼事。
真是越來越壞了。
我剛打算抄起雞毛撣子去教育一番。
接着宋蘊瀾一道冰冷低沉的聲線又響起。
「出息,就你這慫樣Ṱù⁷,主人格是你又如何,一樣搞不定!」
溫柔宋蘊瀾:
「現在我纔是主人格,你個低賤的十八線人格沒資格出聲。
「當初要不是你,我何至於到現在老婆都沒追到手。」
另一個逐漸暴躁:「我再說一遍,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呸,你個渣人格不配,別來挨邊。
「滾回財神殿工作去。對了, 工資別忘了打我卡上。」
另一個不幹了:「憑什麼?」
溫柔宋蘊瀾小壞上線:「憑你不聽話, 我就讓雷神老弟再劈死你一回。」
……
聽着門內兩個聲音, 針鋒相對。
門外,我咬牙切齒, 雞毛撣子扯碎一地。
好好好。
這是一騙再騙吧?
下一秒,我直接踹開門, 滿臉堆笑:「宋蘊瀾, 你是真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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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我錯了。」
當晚,宋蘊瀾跪在我腳邊,揪着耳朵,交代了所有事。
原來只要原主不滅, 侵吞的人格就還會再生。
於是, 宋蘊瀾決定,每再生一次, 他便受一次天劫。
然後將另一個人格剝離後送去上班, 而他就能繼續留在世間陪我。
爲了我,寧願一輩子受天劫之苦。
我想這應該是愛了吧?
「這不是,你一直不接受我的求婚。」
確實, 宋蘊瀾變回原形時,連續好幾天早上都會將一枚戒指叼到我手裏。
一隻「獅子貓」和我求婚?
實在離譜到家。
被我無情扔了。
「馬上你又得去 M 國兩年,太久了。我怕你跟鳥人跑了。
「所以才出此下策, 想裝可憐博老婆同情。」
對上男人真摯的視線,我又破功了。
「戒指拿出來, 給我戴上吧!但以後要好好愛我,更不許再騙我了。」
華燈初上,落地窗前。
男人麻溜爲我戴上戒指,珍重萬分地捧起我的臉龐, 落下一吻。
隨後發下了此生最虔誠的誓言。
「我宋蘊瀾此生只愛白歲歲, 往後歲歲年年,永遠忠誠於白歲歲。
「不欺騙,不隱瞞, 愛她,疼她。
「若違此誓,便叫我受萬雷噬心碎魂之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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