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意玫瑰

我搶了我妹的男人。
在她出國這一年,她惦記多年的男人拿着她的照片找到我。
「你認識照片上的女孩嗎?」
我摘下口罩,露出和妹妹一模一樣的臉,笑意盈盈。
「你找我?」

-1-
許鶴一起先是不信的,因爲我眼角沒有那顆痣。
我說:「兩年前,我和你一同被困在阿勒泰的雪山裏,救援隊遲遲不來,你說,如果能活下去,你就會來找我。」
「你在我手掌上寫了名字,只是我後來得了逆行性失憶,把你忘了。」
「痣我點掉了,你看這兒,還有一個小疤。」
許鶴一半信半疑:「真是你?」
我彎脣一笑,在他耳畔輕聲,「許大少爺放棄繪畫了?真可惜呀。」
——許家備受矚目的青年繼承人,其實無心經商,只想當個畫家。
這個祕密,他只告訴了唐夏雯。
我順勢抱住他。
許鶴一沒推開我。
他信了。

-2-
唐夏雯在雪難中沒說清名字。
許鶴一手裏也只有一張照片。
我直接用自己的身份,和他談起了戀愛。
雖然,他偶爾也會懷疑我。
比如,他讓我彈鋼琴。
我說:「雪難後我的手腕永久損傷,彈不了鋼琴了。」
許鶴一眯眼:「可你以前說過,鋼琴是你的生命。」
「你決定放棄繪畫時痛苦嗎?你有多痛苦,我就一樣。」
他不再吭聲。
還有一次,他發現了唐夏雯的存在。
「唐雪笙,你不是說,你是獨生女嗎?」
我:「騙你的呀,其實我有個孿生妹妹,但我討厭她。」
——唐夏雯在他面前僞裝獨生女,抹去了我的存在。
那我也不必客氣。
許鶴一視線有些冷:「爲什麼討厭?」
我掀開衣服,曼妙身材一覽無餘。
但皮膚上卻有好幾道疤痕。
「阿鶴,你總問我這些疤痕怎麼來的,今天我就告訴你。」
「七歲那年,我妹拉着我,誤入一個人販子窩點……最後她逃出去了,我卻被賣進山裏。他們打我,還用菸頭燙我,醫生說,這些疤痕永遠都不可能除掉。」
我哭得梨花帶雨,叫人心疼,沒有哪個男人能扛住。
「直到十四歲,我才被救回來。我沒有一天不恨她,她就像是這身疤,時刻提醒我那些絕望和痛苦。」
「對不起阿鶴,我太痛苦了,所以才撒了謊。」
許鶴一動容,冷峻的眉眼都溫軟下來。
「是我不對,剛纔我太兇了,笙笙不哭。」
趁他親吻我的疤痕的時候,我喫下一顆葡萄軟糖。
很快,空氣裏溢滿葡萄香味。
長夜漫漫。
我知道,許鶴一併不愛我。
他和我在一起,只是出於責任和當初的承諾。
他應該很困惑吧,爲什麼再也找不到雪山裏心動的感覺了?
因爲,我根本不是那個人呀。
我搶在唐夏雯之前染指他。
每次擁吻前,我都會喫一顆葡萄軟糖。
我要他以後看見葡萄就想起我。
聞到葡萄味,就記起我們溫存的細節。
你問我良心會不會痛?
當然不會。
我只是個惡毒女配,要什麼良心。

-3-
一年前,我發現這其實是書中世界。
我妹唐夏雯是善良女主。
我則是嫉妒她的惡毒姐姐。
我的設定如下:七歲前,曾是備受矚目的天才鋼琴少女。
七歲時,被拐深山,杳無音訊。
好不容易回家,卻性格偏激陰鬱,嫉妒女主唐夏雯,不光暗中陷害她,還介入她和男主許鶴一的感情。
奈何許鶴一專一癡情,對唐雪笙不聞不問。
唐雪笙愛而不得,最終黑化,結局悲慘。
寥寥幾句,述盡平生。
可事實是這樣的——
我被拐後,爸媽起先努力找過我。
可有一次,因爲忙着我的事,他們沒發現唐夏雯發高燒。
差一點就失去了另一個女兒。
從那之後,爸媽決定珍惜當下,把精力都投入到二女兒身上。
找我的事,也就不再那麼積極。
唐夏雯天資聰慧,很快取代我,成了新的天才鋼琴少女。
漸漸地,沒有人再提唐雪笙的名字。
大家都默認我死了。
因爲家屬不積極,民警費了七年才找到我。
我在山裏乾重活,手腕永久損傷,再也彈不了鋼琴。
我只能看唐夏雯演出。
爸媽心有虧欠,對我很客氣,像對待貴賓。
他們嘴巴上說着一視同仁,私下裏卻說:「還是雯雯貼心啊。」
「廢話,雯雯是我們親手養大的,能一樣嗎?」
與我相反,唐夏雯的設定是:
聰慧善良,一直在爲姐姐被拐的事而自責,直到遇見男主許鶴一,被他治癒,決定放過自己。
哦,放過自己。
真辛苦呢。
回想過往,唐夏雯確實善良。
同學嘲笑我,她挺身而出,如同一個聖母。
「你們別欺負我姐,她以前受過傷害。」
當同學問什麼傷害時,她又神祕起來:「這不能說。」
然後過不久,我被拐賣的事就全校皆知了。
她享受着一切褒獎和誇讚。
我卻遭到更瘋狂的謾罵。
「唐雪笙何德何能啊,有雯女神這麼好的姐妹。」
「雯女神會彈鋼琴,她會什麼?雙胞胎怎麼差別這麼大?」
「雯雯都自責這麼多年了,笙笙還不原諒她,這孩子是不是有點小心眼?」
看明白了嗎?
我就是個工具人,用來襯托女主的。
許鶴一出現後,情況更甚。
他本就是個冷淡的人,爲保護唐夏雯,對我狠厲至極。
就連最後我慘死野外,屍體臭了才被人發現,都有他的手筆。
看完全文後,我做了個決定。
不擺爛了。
我要提前黑化,攪翻全局。
將惡毒進行到底。

-4-
我嘗試過很多方法,但發現自己鬥不過女主光環。
我想,如果能噁心他們一下也不錯。
於是我就接近了許鶴一。
我假裝自己很愛他。
他父母對我很滿意,朋友對我讚不絕口。
但我們訂婚的第二天,唐夏雯就火急火燎地回國。
她確實在雪難後得了逆行性失憶。
但聽說我的未婚夫叫許鶴一後,她咣地一下,全想起來了。
緊接着,我就目睹了狗血的一幕。
唐夏雯弱柳扶風地走到許鶴一面前,爲他彈了首鋼琴曲。
「許鶴一,你睜大眼睛看清楚了,我纔是跟你一起遭遇雪難的那個人!」
「我跟你說過,眼角這顆痣是我最大的特徵,你怎麼能忘?」
許鶴一震驚,扭頭看我。
「到底怎麼回事?唐雪笙,你說清楚。」
我眉眼彎彎,聲調如蜜:「阿鶴,你好凶啊,昨晚不是答應我,再也不兇了嗎?」
唐夏雯小臉唰地就白了。
我仍是笑:「阿鶴,日夜陪在你身邊的是我,要信誰,你自己決定吧。」
話雖如此,我的謊言卻很快崩塌。
唐夏雯讓爸媽作證。
兩年前,去了阿勒泰的只有她。
彈鋼琴的也是她。
她的手腕沒有損傷。
從小到大,眼角有痣是她跟我最大的區別。
但還有個疑點。
爲什麼雪難那天的事,我全知道?
面對許鶴一的質問,唐夏雯猶豫了一瞬,答:「我以前告訴過姐姐。」
哈哈,她撒謊了。
她從沒告訴過我。
是我自己看原文看來的。
估計她也困惑着呢。
可若不這樣撒謊,就無法把我排除在外。
許唐兩家被我攪得一團亂,婚約只能作廢。
親朋好友們不知從哪聽說了這些事,紛紛來罵我不要臉。
爸媽說,我是唐家的恥辱,還不如死在那個山窪窪裏。
他們越生氣,我就越開心。
給僞君子們添堵的感覺真好。

-5-
最後一次見許鶴一,他正帶着唐夏雯挑鑽戒。
因爲我的事,許鶴一很沒面子,對唐夏雯也心懷虧欠。
這迫使他不得不盡快作出彌補。
我一出現,唐夏雯就很緊張,抱着許鶴一的胳膊,生怕我搶走似的。
「別擔心,姐姐早就睡膩了。」我說。
許鶴一臉上浮現一絲薄怒。
「唐雪笙,你嘴裏有一句真話沒有?」
「大概……沒有吧?」
「我就知道……拐賣那事,也是假的吧?你爲了給雯雯潑髒水,居然編出那樣的謊言!」
我瞥了唐夏雯一眼。
她心虛得嘴脣都在哆嗦。
等了一會兒,見她不敢承認,我便輕笑道:「哦,是。」
許鶴一瞬間失望,看我的目光,既冰冷又厭煩。
「你太惡毒了,唐雪笙,我不想見到你。」
我:「別急,我今天只是來送新婚賀禮的。」
「我不要你的禮物!」唐夏雯說。
「你不要就算,我給準新郎官。」
禮盒丟到許鶴一懷裏。
遲疑片刻,他扯開絲帶。
裏面滿滿一盒,全是葡萄軟糖。
葡萄的味道,透過包裝彌散開來。
溫軟香甜。
許鶴一徹底僵住。
如他所願,送完禮,我就離開了。
而且離開得很徹底。
只不過,我到後來才知道。
這兩人最後沒在一起。
因爲,許鶴一很快就覺醒了。
他看到原書劇情的那天,是我從他世界裏消失的第五個月。
他差點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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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跟許鶴一在一起的這一年,我也沒閒着。
通過許大少爺,我積累了一波財富與資源。
我離開,並不是爲了躲他,而是萬事俱備,剛好要換個城市發展事業了。
許鶴一不要命似的找我。
終於在兩個月後,在北京見到我。
事實上,他不想見我都難,因爲滿大街都是我的海報。
——我模特出道了。
許鶴一找到我的工作室,說想見我一面。
那天,他站在我巨大的海報面前。
怔怔出神。
我來到他身後:「我好看嗎?」
「好看。」
答完,許鶴一才反應過來。
他扭頭看我,彷彿要把這分離的七個月都看盡似的。
「笙笙……真的好看。」
許鶴一紅了眼眶。
但我沒興趣跟他敘舊。
「我很忙,請許先生長話短說。」
陌生的稱謂,讓許鶴一失神半晌。
「笙笙,我想跟你道歉,我是個人渣,做了那麼多對不起你的事……」
「打住,」我鬆散地抬眼,「你做什麼了?」
「我不該在分別那天質疑你,不該在你尋求幫助時推開你,更不該放任你失蹤而不管不顧……」
除了第一個,其他全是書中劇情。
看來,許鶴一也覺醒了自我意識。
「既然你看完了原文,那應該知道,我違背劇情的所作所爲,都是在報復。」
許鶴一說:「我知道,笙笙,我全都接受,你可以報復得再狠一點,只要你肯原諒我。」
「原諒?」
我笑着點上一根細煙,「可我是惡毒女配,我的字典裏,就沒有原諒這個詞。」
許鶴一垂下頭,眼眶更加地紅。
很難想象,這是一個平時冷淡高傲的大少爺。
良久後,他猩紅着桃花眼問我。
「唐雪笙,你到底愛沒愛過我?」

-7-
「愛呀,我愛慘了你呀。」
我彎着眉眼,毫無負擔地撒謊。
頓兩秒,又說:「騙你的。」
許鶴一剛萌生的希望就破滅了。
看他的樣子,我忍不住笑出聲。
「許鶴一,你怎麼總是被我騙到?」
「從今天開始,你說什麼我都信,笙笙,只要你肯原諒我。」
又是原諒。
我摁滅菸頭,靠近他。
「警察把我救出來的時候,我才三十公斤,瘦得像在骷髏架子上安了兩個眼球。」
我在許鶴一耳邊輕吐:「那是個冬天,大雪差點把山封住,我穿着夏天的薄衣,傷口都暴露在外面。許鶴一,你知道那天的我有多醜嗎?」
我仰頭看着面前三人高的海報。
上面的我,烏髮紅脣,厭世冷豔,是天生的尤物。
「你想象不到,也無法感同身受。你什麼都不理解,卻還奢望我的原諒,不可笑嗎?」
許鶴一臉色蒼白。
我還告訴他,我有男朋友了,並且有好多個。
許鶴一不信。
但只要他稍微一打聽,就知道我沒撒謊,我換男友速度飛快。
或許在原書中,我的確愛許鶴一。
可我現在覺醒了,我愛自己勝過一切。
只是沒想到,許鶴一仍不死心。
幾天後,他再度出現。
酒吧昏暗的燈光下,許鶴一找到我。
「我打聽過了,你那些男朋友只是徒有其表,沒幾個靠譜的。」
「所以呢?」
「和他們分手,我把許家所有資源都砸給你。」
我笑了:「可我不稀罕。」
「那你想要什麼?」
我目光瞥向角落。
那兒坐着一個男人。
從剛纔我就注意到了,儘管背對着我,那人肩寬腰窄,手臂肌肉勁瘦有力,襯衫都遮不住好身材。
我指了指:「我現在喜歡那一款,不喜歡你這種了。」
許鶴一神色晦暗,在他的目光中,我徑直走過去。Ṫůₐ
指尖戳了戳男人的背。
「帥哥你好,要去我家看看小貓嗎?」
男人回頭。
我卻笑不出來了。
這張臉,我到死都不會忘記。
徐瀟遊。
十四歲那年,第一個撞開地窖門,把我從黑暗中拉出去的警察。

-8-
我幾乎是落荒而逃。
本來想折磨折磨許鶴一,讓他看着我和別的男人搭訕。
可到最後,什麼都顧不上了。
但願徐瀟遊沒認出我。
當天晚上,我又開始做夢。
山裏下大雪那年,我終於偷到一瓶農藥。
只要喝掉,一切就結束了。
就在我擰開瓶蓋後,地窖的門突然撞開。
天光流瀉。
徐瀟遊向我伸手:「別怕,我是來救你的。」
他把外套脫Ṱŭ̀⁼給我穿,陌生的體溫包裹着我。
他問:「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我張了張口,聲音嘶啞:「唐雪笙。」
「雪笙,真是個好名字。今天大雪,你將重獲新生。」
聽完這句話,我遲鈍半天的神經終於跳動了。
我不能遏制地流淚,將他外衣領口沾溼。
後來,爲緩解我的緊張,徐瀟遊跟我說了很多。
「我已經通知你父母,等做完親子鑑定,你就可以跟他們回家了。」
「實不相瞞,我第一次參與拐賣案,你是我救出來的第一個人,你一定要好好的啊。」
「我相信,會有嶄新的人生等着你。」
事後回想,那時的徐瀟遊二十出頭,初入警隊,意氣風發。
而我,卻在最醜的時刻。
他是我的恩人,可很奇怪,我一點也不想見到他。
甚至不敢見他。
因爲那場雪過後,我並沒有重生。
反而滑進了另一種慢性死亡。
世人千千萬,唯獨不想讓他知曉。
清晨,我在連環轟炸的消息中醒來。
「笙笙,你那個妹妹怎麼回事?她在媒體面前抹黑你啊!我手機快被記者打爆了!」
經紀人甩來一個鏈接,標題醒目。
《新晉超人氣模特雪笙疑似插足妹妹感情》。

-9-
唐夏雯各地演出,好歹也算是半個公衆人物。
她爆出來的料,可信度極高。
轉發過萬,網上好不熱鬧。
經紀人急壞了:「你妹妹怎麼這樣!」
「但她說得是真的。」
雖然有很多添油加醋和誇大成分。
經紀人:「……就算是真的,也不能任由他們罵你!」
我悠哉悠哉:「慌什麼?這麼高的熱度,平時想要都沒有,黑紅也是紅。」
經紀人:「你心可真大。」
不光心大,我還愛蹭。
趁着全網罵我,我發了一些自拍。
粉絲數反而漲了。
有人說:「雖然姐妹倆長得一樣,但唐夏雯是小白花,雪笙更冷豔,有種恃美行兇的驚心動魄。」
誇得很好,我點了個贊。
隨即,我手滑點讚的事也上了熱搜。
爲此,我專門發了條微博澄清:故意的,不是手滑。
於是,罵我的人更多了。
可粉絲也更多了。
我還在享受這波黑紅熱度的時候,許鶴一冒了出來。
他特意開了場直播。
「整件事與雪笙無關,是我主動追的雪笙,從始至終,我喜歡的也是她。」
一句話,把我摘得乾乾淨淨。
也打了唐夏雯的臉。

-10-
風波很快平息。
我覺得沒勁。
因爲女主光環擺在那兒,唐夏雯幾乎沒受什麼影響。
但是,給她添堵足夠了。
攤上我這個十惡不赦的大爛人,她有理也說不清。
倒是許鶴一。
他不惜撒謊澄清,意味着徹底與唐夏雯決裂。
第二天,他等在我家樓下。
「笙笙,你看到了嗎?」
「看到了。」
「以後我也會維護你,不讓你再受那些苦。」
「那先謝謝了。」
他鬆了口氣,邀功似的:「能跟我複合了嗎?」
「不能哦。」我揚起脣角,無辜地看着他,「是你自願的,我什麼都沒答應你呀。」
我今天恰好噴的是葡萄味香水。
風一吹,飄到許鶴一面前,他有些恍神。
我還有工作,沒再搭理他。
今天,一線品牌 ZAN 要選拔模特。
我必須拿下這個機會。
但事實上,我並不佔優勢。
來的同行都比我經驗豐富。
其中還有唐夏雯的模特好友 Alina。
她一見到我,鼻孔都快翻上天了。
「品德敗壞的人也配跟我競爭?」
我無視她,卻反而將她激怒。
「你剛纔白眼翻給誰看呢?我是你前輩,就你這種人,遲早會被逐出行業。」
「哦。」
「唐雪笙,你不會真以爲自己有機會吧?」Alina 趾高氣昂,「今天品牌方派了個大人物來,大家都鉚足了勁,根本輪不到你。」
這倒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什麼大人物?」
Alina 不告訴我,但自有人嘴快。
「當然是老闆啦。」
一般選拔,只會派經理和設計師來。
老闆親自來的,我還是第一次見。
大家很快八卦起來。
ZAN 是一線時尚品牌,以前只有一個老闆。
後來老闆把在外面混的弟弟抓回來,一起繼承家業。
今天要來的,就是那個半道殺出來的二老闆。
八卦還沒聽完,工作人員出現。
「我們品牌下一季主推運動背心這類產品,請各位將外套脫掉,穿統一的吊帶進去。」
我僵住了。
那吊帶是露腰款的。
我腰上有疤。

-11-
我用了很多科技手段祛疤,終歸還是留下一點痕跡。
沒聽說這場選拔要露腰,我就沒擦遮瑕。
換好衣服出來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我知道,疤痕對模特來說,是大忌。
Alina 譏諷我:「唐雪笙,你要不還是回家歇歇吧?」
我平靜一笑:「來都來了。」
雖然,我也不抱什麼希望。
工作人員說:「我們二老闆在裏面,大家不要竊竊私語,他不喜歡吵鬧。」
模特分組進屋。
我跟 Alina 恰好在一組。
而且是我打頭陣,站在第一個。
推開門,一張熟悉的面孔坐在評委正中間。
徐瀟遊抬起頭,恰好望了過來。

-12-
時過境遷。
隔着一扇門,依舊是我和他兩兩相望。
可我們的身份都變了。
我愣了許久,直到工作人員催促我,我才回過神來。
徐瀟遊怎麼坐在這裏?
難不成……他就是 ZAN 的二老闆?
果不其然,其他評委對他很客氣,還叫他徐總。
原書裏幾乎沒有對徐瀟遊的介紹。
他只在我的回憶中出現,一筆帶過,所以我並不知道他的家世背景。
所謂「在外面混」,是跑去當警察了?
我一頭霧水地走到評委面前。
「十七號,你腰怎麼回事?」
「以前受傷Ṭùₐ留下的。」
「很遺憾,我們的產品是運動背心,露腰款的。」
Alina 在偷笑。
評委繼續說:「你這樣肯定不行,先出去吧——」
話音未落,徐瀟遊開口:「等一下。」
他聲音又低又沉,半長的頭髮梳成狼尾,顯得人慵懶又隨意。
跟他當警察時截然相反。
那時候他頭髮很短,爲哄我開心,還低頭讓我摸摸他的短髮。
徐瀟遊走到我面前。
跟記憶中一樣高,但卻沒了青澀的少年氣,已然是個荷爾蒙爆棚的成熟男人。
「叫什麼名字?」
「雪笙。」
「耳熟。是不是在哪見過?」
他不記得了?
那樣最好。
我說:「可能您看過我的海報。」
他又問:「你今年多大?」
「二十二。」
「哦,八年前,就是十四。」
他尾音微長,意味不明。
然後,徐瀟遊一指,「你去那個燈光下站着。」
燈光照人骨相,有時候會有這樣的流程。
他好似在近距離觀察我的線條。
沒人知道,他低下頭來,用他們聽不見的超低音說:
「你家的小貓——還讓看嗎?」

-13-
我頭皮都要炸開了。
他記得酒吧那天的事!
但我也告訴自己,他未必記得我就是當初那個小姑娘。
畢竟那時候我只有十四,蓬頭垢面,瘦到脫相,跟如今完全不一樣。
我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
勾脣一笑。
「可以呀。」
我聲音軟綿綿,也只有他能聽到。
徐瀟遊沒再說什麼,走了幾個流程,就讓大家回去等結果。
我是最後一個收拾完離開的。
徐瀟遊也沒走。
他站在電梯門口,彷彿在等人,又彷彿誰ťű̂ₘ也沒等。
我上了電梯,他就跟了進來。
「感覺怎麼樣?有把握拿到資源嗎?」
我笑笑:「我說了不算。」
「你入行幾年了?」
「一年。」
他訝異:「一年就這麼厲害,很少見。」
「徐總說笑了,雖然入行時間短,但我準備了很多年。」
在覺醒後,我就開始爲自己的人生做打算。
電梯門是一扇大鏡子,我們能看到彼此。
沉默良久後,他突然問:「眼角怎麼回事?」
「以前不小心戳的,上鏡會用遮瑕蓋住,完全看不出來。」
「爲什麼戳那兒?」
「不小心的嘛……」
我打了個馬虎。
可徐瀟游下一句話,讓我徹底笑不出來。
「因爲你覺得,有了那顆痣,就可以像妹妹一樣幸運,對嗎?」
這一刻。
我在他面前如同透明。

-14-
電梯從高層下降,漫長得彷彿過了八年。
我突然想起八年前。
他帶我去做 DNA 鑑定時,我們也是這樣站在電梯裏,沉默不語。
可我已經變了。
我變得惡毒、虛僞、不露聲色。
我坦然地揚起笑臉:「徐警官記得我呀。」
「怎麼會忘?」他淡淡道,「你是我救出來的第一個人。」
「事到如今,還是要多謝您。」
他沒接話。
我岔開話題:「對了,你怎麼搖身一變,成了 ZAN 品牌的二老闆?」
「這是我爸創建的牌子,但我從小夢想是當警察,大學揹着家人填了警校志願,畢業後,爲了進警隊,幾乎跟家裏決裂。」
「後來呢?」
「後來……父親去世,姐姐擔任 CEO,差點累垮,我就辭職回來幫她了。」
說話時,他抬眼看了看鏡子裏的我。
不知道爲什麼,我心臟一跳。
他好像……沒說實話。
似乎,另有隱情。
而且與我有關。
好在這時,電梯門開了。
臨別前,徐瀟遊突然問我:「唐雪笙,你介意讓大家看到你疤嗎?」
「不介意。」
「好,回去等電話。」

-15-
我順利拿下這個資源。
業內一片譁然。
因爲早在選拔當天,就有人對外放出消息,說我身上有疤。
那些需要露膚拍攝的品牌方都默認排掉除我。
可 ZAN 反其道而行,選中了有缺陷的我。
產品理念是:做最真實的自己。
海報一經推出,引發熱議。
網友說:「我第一次發現,身上有疤也並不難看哎。」
「臥槽,ŧū⁸冷豔御姐,有疤更性感。」
「我也有疤,一直很自卑,但看了這個有點想去海邊衝浪了。」
我的海報鋪向大街小巷。
我相信,唐夏雯和父母也能看得見。
這纔是最好的報復,在他們觸不到的高處,我變得越來越好。
許鶴一再來找我時,我明確回絕了他。
「許鶴一,我不打算複合,你不要白費力氣了。」
他眸光一暗,受傷又落寞。
「笙笙,真不能再給我機會了嗎?」
他如此懇求,我便也收起了玩笑之意。
「對不起,我沒法愛你。」
誰也說不清,原文中的劇情還會不會發生。
亦或是在某個平行世界照例上演着。
他勉強擠出笑:「那你答應我一件事,不要靠近廢棄工廠。」
「什麼意思?」
「你答應就是了。」
「許鶴一,你知道什麼?」
「沒什麼,」他垂下眼睛,「入冬後,很多無家可歸的人住進了廢棄工廠,他們鬥毆打架搶錢,很危險,你別靠近就是了。」
「知道了。」
最後,他說:「笙笙,祝你幸福。」
我聳肩:「像我這樣惡毒的人,可能不會幸福。」
「不,你會。」
他很篤定。
篤定得有些異常,就像他又一次看到未來似的……

-16-
事業風生水起後,我的身價也水漲船高。
慢慢的,我又變成了同學、親戚口中的優秀熟人。
曾經罵我不要臉的親戚,託人來問我要簽名。
這種轉變,唐夏雯自然也感受到了。
她不甘心被我搶了風頭。
有一次,徐瀟遊約我喫飯——自從合作開始,我倆時不時就有接觸。
約個飯也很正常。
他跟我說,公司收到了唐夏雯遞來的簡歷。
我問:「應聘什麼?」
「模特。」
我差點一口茶嗆住。
「模特???」
「是的。」
徐瀟遊手指修長,骨節間夾着煙。
菸草味極淡,有些冷冽,像是他身上的氣味。
「她似乎想要取代你。」
我明白了。
她長得與我一模一樣,憑什麼我可以,她不可以?
鋼琴沒辦法一夜爆紅,她便想要換行當麼?
我立馬給經紀人發微信。
「給唐夏雯一點資源。」
經紀人:「???你瘋了還是我眼花了?」
「不要太好的資源,別讓她知道是我們給的。」
經紀人:「……懂了,還是你狠。」
我面露微笑。
徐瀟遊問:「在和誰聊天?」
「經紀人。」
「男的?」
「女。」
「那就好。」
我詫異地看他,可他脣邊泄出一點菸霧,彷彿剛纔只是隨口一說。
飯後,我們一同走出餐廳。
馬路對面的櫥窗,貼着男士內衣廣告。
模特身材練得不錯,有幾分誘惑力。
我盯着看了半晌,心想哪裏可以要到這個男模的微信。
我絲毫沒感覺到,身旁氣壓越發地低。
忽然眼前一黑。
是徐瀟遊,伸手擋住我的眼睛。
他以前是警察,手掌磨得粗糲,蹭在我臉上,觸感微妙。
「小姑娘別看這些。」
我:「……我二十二了。」
「還是小姑娘。」
我:……
頓了頓,他沙啞地、低聲道:「沒老子好看。」

-17-
唐夏雯喫了我的資源,得意忘形,不惜鴿了幾場鋼琴表演。
主辦方和鋼琴協會很生氣。
可她不在意,模特來錢更快,也紅得更快。
這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她嚐到了甜頭,我便再給她一點。
都是一些跟鋼琴表演時間衝突的資源。
她一鴿再鴿,不知不覺間得罪了很多人。
網上亦是罵聲一片,買了票的觀衆說她不講誠信。
別急,先讓她做做夢。
沒有工作的時候,我喜歡逛街。
但這一天,遇到個意外。
我在咖啡廳坐着,忽然看到窗外,一箇中年男子在和一個七八歲的小孩搭訕。
男子從口袋裏掏出糖果,孩子沒拒絕。
他笑着摸了摸她的頭:「走,我帶你去找媽媽。」
那一瞬間,我汗毛都豎起來了。
這不就是拐賣兒童嗎?
那個小孩的身影,跟從前的我重疊了……
我下意識給徐瀟遊發了位置共享,然後衝出咖啡店。
我跟在那個男子身後。
他東張西望,好像很戒備。
他問:「你今年八歲了吧?」
小孩說:「錯了,七歲!」
我呼吸一窒。
剛要上前,就看到他購物袋裏有把新買的刀。
不行,不能衝動,要等徐瀟游來。
那男人牽着小孩離開商場,向人少的小路走去。
也就是這時,徐瀟游到了。
「他,他……」
我不敢太大聲。
徐瀟遊秒懂,抓住我顫抖的手。
「我跟你一起。他有刀,如果一會兒打起來了,你先跑,去搬救兵。」
我點點頭。
走進小路里,徐瀟遊準備上去時,小女孩突然蹦躂起來。
「媽!」
媽?
我和徐瀟遊都愣住了。
小女孩的媽媽抱着她,溫柔地問:「你有沒有鬧舅舅啊?舅舅好不容易回國一次,你可不能鬧他。」
原來是親戚!
虛驚一場。
真是萬幸,萬幸。
「你可以放心了——」
徐瀟遊話沒說完,轉頭一看。
我蹲在地上,哭了。

-18-
我也不知ẗûₙ道爲什麼哭。
剛纔,我太緊張了。
滿腦子都是曾經的自己,我迫切地想要救那個女孩出來。
最後發現是誤會時,緊繃的神經「啪」得斷了。
然後眼淚就再也止不住。
他是舅舅,不是人販子。
太好了,太好了。
小女孩聽到動靜,回過頭來。
「那個阿姨怎麼哭了?」
她蹦蹦跳跳着過來,從口袋裏掏出最後一顆糖。
「阿姨,給你。」
我把糖果攥在手心,指甲幾乎掐進肉裏。
每一次崩潰,都是一場決一死戰。
是我和過往的搏鬥。
贏了,方能和解。
但至今,我還沒有贏過。
「笙笙。」
徐瀟遊聲音有些滯澀。
我仰起頭,他逆光而立,一如當年。
「別怕,我在。」

-19-
徐瀟遊一直陪着我。
他什麼都不問,就靜靜陪着。
我也突然想找個人傾訴,便把自己做過的事都告訴了他。
包括我僞裝唐夏雯,刻意接近許鶴一的惡行。
徐瀟遊卻平靜地說:「我都知道。」
也是,他的身份,稍微打聽打聽,全都清楚了。
「我是不是很惡劣?」
「沒有。」
「你別安慰我了。」
「不是安慰你,笙笙,其實我……一直知道你的痛苦。」
我詫異。
他坐進皮椅裏,濃黑的眉毛下,眼眸如深深潭水。
「之前,我沒跟你說實話,我不當警察,其實跟你有關。」
被我猜中了。
「笙笙,你十八歲那年,是不是在一個飯店裏打工?」
「你怎麼知道?」
高考結束後,我就着手準備脫離唐家。
我去打工,想攢點錢。
「那個夏天,我去了一趟江城,恰好在那個飯店應酬。我……遇見了你爸媽。」
徐瀟遊緩緩道出一個我不知道的故事。

-20-
那一年,他還是警察。
到江城,不得不代替家裏去參加一個應酬。
地點就在我打工的飯店。
他討厭這種社交,推杯換盞,沒人說真心話。
於是他坐在角落裏,聽別人高談闊論。
我爸媽也在那個應酬上。
他們誇耀自己的女兒,考上國外的音樂學校,驕傲之色溢於言表。
有人問:「唐局長,聽說你還有個大女兒?」
我爸臉色一僵,擺擺手:「不提也罷。」
徐瀟遊心裏一沉。
巧的是,我來上菜。
我爸很意外,脫口而出:「你怎麼在這兒?」
旁人問:「唐局,你認識這個服務員?」
慌張中,我爸撒了個謊:「朋友家的孩子。」
「哈哈,我就說嘛,唐局的孩子不可能當服務員。」
我一言不發地走了。
那一刻,徐瀟遊全明白了。
也就是從那天起,他有了心結。
他懷着滿腔熱血把我救了出來。
他比任何人都期望我回歸幸福生活。
可事實卻如此殘酷……
再後來,碰上家裏變故,徐瀟遊就辭職了。
說完,他抿了一口水。
「唐雪笙,我曾大膽設想你的處境,卻越想越難過。也曾夜夜苛責自己,真的把你救出來了嗎?我找不到答案。」
我說:「你別自責。我家人對我不好,不是你的錯。」
徐瀟遊笑了,眸光溫潤。
「你看,你自己還沒和解,卻反過來安慰我,這算哪門子惡毒?」
他忽然伸手,指腹按在我眼角那顆小疤。
「唐雪笙,跟你打個申請。」
「你說。」
「讓我愛你。」

-21-
我不可思議地看着他。
那些撩男人的技巧,好像這一刻都忘光了。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
「酒吧那天,也或許再早一點,你畢業典禮那天。」
「什麼?畢業典禮?」
「嗯,就是去年六月的事,我突然想起來,你應該要畢業了。我去了你的學校,沒想到真碰到了你。」
「然後呢?」
「我就站在離你不遠的地方,看你撥穗、拍照……坦誠地說,我那天心臟跳得很快,你長大了,長成了一個大美人,我根本挪不開視線。」
消化了一會兒,我下意識反駁:「我不信,你是不是騙我?」
——說的謊太多,我竟然忘記怎樣相信他人的真誠。
徐瀟遊翻開手機相冊。
有一張照片,從側上方拍的,我站在畢業生中,是照片的中心和焦點。
很意外,這張照片上的我,笑得很燦爛。
是以前少有的燦爛。
我問他:「那你爲什麼不來找我?」
他垂下眼睛:「因爲你身旁有許鶴一。」
我緩了好一會兒,搖頭:「可你知道的,我不是什麼好人。」
黃昏落幕,屋內變得昏暗。
徐瀟遊指尖夾着煙,猶如猩紅星點。
「唐雪笙。」
他緩緩叫出我的名字。
「你心思深沉、僞善撒謊,我見過你最落魄的樣子,也知道你的一切缺點。」
「可我愛你。」

-22-
我沒有即刻答應徐瀟遊。
我想慎重一些,因爲他和別的男人不一樣,不是圖一時新鮮,就能在一起的人。
另一邊,唐夏雯的貪心,終於給她帶來反噬。
她在模特事業上嘗過一些小甜頭後,愈發不滿足。
但當她想要往上走時,卻發現路都被堵死了。
她替代不了我,這個行業也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來的。
她四處碰壁,最後灰溜溜地回去彈鋼琴。
可這時候,她才發現,她已經把江城鋼琴圈子的人都得罪遍了。
沒有人給她演出機會,所有活動都不邀請她。
就連以前的粉絲,都棄她而去。
唐夏雯崩潰了。
在我給 ZAN 拍完全新商品圖後,唐夏雯的嫉妒徹底爆發。
她來北京,在工作室堵住我。
「唐雪笙,是不是你?」
我打量她,嫉妒使她變得五官扭曲。
「你在說什麼?」
「陷害我的是不是你?那些資源是你給的吧?你就是要害我!」
我笑意盈盈,柔聲軟調:「我怎麼會害你呢?給你資源,你不開心嗎?那些資源是剛出道的新人根本接觸不到的。況且,我沒有強迫你接,最終選擇是你自己做的,怪不得旁人。」
唐夏雯氣極,卻又無法反駁。
最後,把手裏奶茶潑了我一身。
我也沒廢話,直接報警。
但這一些列波折,都被人拍下傳到了網上。
網友罵唐夏雯不知足,自己貪心不足,還怪到別人頭上。
她的名聲一落千丈。
她爸媽——也曾是我爸媽,急了。
唐局長給我打電話:「你去幫雯雯澄清。」
我問:「怎麼澄清?」
「這還用我教你嗎?」唐局長很不耐煩,「你就說是誤會,不,你就說視頻剪輯過,是你故意給雯雯潑髒水的,你道個歉,幫她一下,這不就皆大歡喜?」
我差點氣笑了。
「憑什麼要我幫她背鍋?」
「你是姐姐,愛護妹妹是你的職責!唐雪笙我警告你,你要是不照我說的做,唐家你就不用回了!」
「太好了,我也不想回。」
本來我還想給他留點面子。
事到如今,只能大義滅親了。
第二天,我果斷提交了江城唐局長受賄的證據。

-23-
唐局長被查,唐家的財產全部充公。
唐夏雯沒有演出,最後連鋼琴也被迫變賣。
我不禁唏噓。
她要是當初好好彈琴,現在還能養養家。
原劇情賦予她一身好牌。
家室、容貌、才華……可卻被她打得稀巴爛。
之後一段時間,我專注自己的事業,沒再關注唐家。
所以並不知道,危險悄然靠近。
一個平凡的夜晚。
結束工作後,手機沒電,我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腦後突然遭受一擊悶棍,眼前一黑,我暈了過去。
醒來,在一個黑漆漆的地方。
我手腳都被捆住,嘴巴也堵上。
這種熟悉的感覺……
是綁架?還是拐賣?
恐懼一下子把我吞沒!
等眼睛適應黑暗,我發現這裏是個廢棄工廠。
我猛地想到,許鶴一之前告訴我,不要靠近廢棄工廠……
外面傳來低低說話聲。
「車呢?什麼時候來?趁夜裏送走比較好。」
「快了。」
「有人出錢讓我們拐她,回頭往山裏一賣,一下子能賺兩頭錢,以後也不知道還會不會有這種好事。」
我冷汗都下來了。
觀察周圍。
窗戶很高,那兩人守在唯一一扇門的門口。
所有能逃生的路,都被堵死。
「哥,我看那女的精得很,要不要先去把她舌頭割了?」
「可以,反正賣去當媳婦兒,也不需要會講話。」
他們進來了。
就在這短暫的瞬間,我回顧過去。
寧願死,我也不想再過被拐的生活。
於是,在他們靠近的一瞬間,我使出全部力氣,蹬向其中一人。
他始料未及,被我蹬了出去。
我知道自己現在兇狠得像個惡鬼。
連命都不準備要了,還在意那麼多幹嘛。
他們生氣了,舉着菜刀衝過來。
我眼一閉,準備撞向一旁的水泥石牆。
就在這個瞬間,大鐵門被人猛地踹開。

-24-
是徐瀟遊和許鶴一。
他們來救我了。
徐瀟遊當過警察,身手了得。
可許鶴一含着金湯勺出Ťű̂⁷生,打起來就有些喫力。
更何況,那兩個瘋狗歹徒手裏有菜刀。
徐瀟游下手非常狠。
他還穿着西褲和皮鞋,腳在地上一碾,其中一個歹徒發出慘叫。
看樣子,起碼踩碎了骨頭。
另一個歹徒急眼了,他突然拋下許鶴一,轉頭奔向我。
速度之快,根本來不及阻止!
而許鶴一,就像是預料到了似的,飛撲向我。
手起刀落。
溫熱的血濺在我臉上。
他替我擋的這一刀,正中要害。
可許鶴一好像不疼似的,一直一直凝視着我。
目光溫柔。
倒下前,他猶如喟嘆,對我說了最後一句話。
「笙笙啊。」

-25-
送到醫院時,許鶴一已經來不及搶救了。
曾經鮮活的人,如今卻躺在我面前,再也無法睜眼。
手機充上電,有昨晚的未讀消息。
許鶴一發來的。
「笙笙,瞞了你一件事,其實,我看到了雙結局。」
「在另一個結局裏,你過得很好,很幸福,有人愛你。」
「唯一的變故就在廢棄工廠,可是很遺憾,文字語焉不詳,我不知道具體是哪個工廠,也不知道變故會發生在哪天。」
「被你拒絕的這段時日,我一直沒離開北京,就是爲了找到全城所有的廢棄工廠,當然,我希望變故從一開始就不要發生,所以纔會給你提醒。可我又怕嚇到你,不敢說得太仔細……」
「笙笙,答應我,如果出了什麼意外,不要難過。」
「我親愛的惡毒女配,下輩子,換我來找你,好麼?」
好狡猾啊許鶴一。
他用的他的方式,讓我這輩子都忘不掉他。
我坐在醫院的走廊上,哭了好久好久。
徐瀟遊身上打繃帶,坐在我旁邊。
我哭了多久,他就守了我多久。
後來,警察偵破了這起案件。
歹徒說,僱主姓唐。
唐夏雯有重大嫌疑,被帶走調查。
又過了很久,徐瀟遊才告訴我,那天晚上,許鶴一交代過他一件事。
「請再一次,救她出來。」
「然後,好好照顧她。」
許鶴一彷彿預料到自己會死。
我沒有告訴徐瀟遊這個世界的祕密。
也沒有告訴他——許鶴一,大概率,看到了自己必死的結局。
我不知道那天晚上,他是以什麼樣的心情衝進工廠的。
我撕開一顆葡萄軟糖。
含在嘴裏,許久都沒嚥下去。

-26-
兩年後。
我成了一線模特,躥升速度如同火箭。
我做了很多公益,致力於打擊拐賣犯罪。
我想了很久,最後決定,把傷口撕開,讓大家看。
利用自己的名氣,提高社會對拐賣案的重視。
雖然這樣做,等待我的可能是無盡的猜測與質疑……
事實也的確如此。
但好在,徐瀟遊給了我很多力量。
雪下得最大的那天。
我陷入沉沉的夢境,夢到過去,夢到所有人。
徐瀟游來叫我起牀。
他穿着圍裙,推開門,習以爲常地說:「早飯我做好了。」
我睜眼看他。
那一瞬間,他逆着光,向我伸手。
跟十年前完美重合。
我說:「徐瀟遊。」
「嗯?」
「結婚嗎?」
他失神片刻,然後狂喜。
「你……願意嗎?」
「我願意。」
「鑽戒早就買好了,我現在去準備婚禮!你喜歡中式還是西式?在國內還是國外辦?戶外還是室內?什麼季節……」
我知道,他等我這句話等了兩年。
窗外,大雪紛飛。
我在這個雪天與過去和解。
重獲新生。
番外(許鶴一視角)
沒有辦法形容,我看到原劇情那一刻的感受。
唐雪笙被拐賣。
唐雪笙被父母忽視。
唐雪笙被同學欺負。
唐雪笙……喜歡我。
書裏那個人,真的是我嗎?
我真的有那麼混蛋嗎?
我爲了別的女人,找媒體,揭發唐雪笙的惡行,害她被網暴。
就連她的死,都與我有關。
我約她見面,只要是我的邀約,唐雪笙絕不會拒絕。
但我只是想跟她說清楚,讓她以後再也別來糾纏我。
明知道野外危險,我卻還是把她約在了那裏,僅僅因爲,我不想讓別人看到,我和這個臭名昭著的女人說話。
可是那天,唐夏雯痛經,非要我陪她。
我就忘記去赴約了。
等到我記起這件事,竟是四天以後。
原劇情裏的我,打心眼裏瞧不上唐雪笙,更沒將約她的事放在心上。
唐雪笙死了。
我看都沒看一眼,轉身就去和唐夏雯卿卿我我。
這些情節,看得我困惑又想吐。
後來我才知道,這種牴觸情緒,是自我意識的覺醒。
代表我不願意服從原本的情節。
即便,這些情節可能在無形中,循環過無數次。
只要有人翻看,我們的故事就那樣上演。
也就是說,唐雪笙被拐賣了無數次。
也被我間接害死過無數次。
意識到這一點,我差點瘋掉。
……
我去北京找唐雪笙。
有自我意識真好。
以前我好像沒那麼喜歡唐雪笙。
可現在,我看着她,覺得她異常美麗。
那種有攻擊性的美,精準踩在我的審美點上。
對啊,我以前就沒喜歡過唐夏雯那種清純的類型。
只能說,設定就是設定,不講道理。
我懷念跟唐雪笙發生過的一切。
連她假意溫軟的調笑,都令我欲罷不能。
我痛恨自己,以前怎麼沒好好珍惜?
每個夜晚,我都點上葡萄味的香薰。
我沉淪,靠回憶撐到天亮。
……
笙笙拒絕過我很多次。
每一次都令我痛苦萬分。
直到那一天。
我又看到了劇情。
但這次,劇情變得不一樣。
出現了雙結局。
在這個故事裏,笙笙以一己之力,攪翻全場,然後出走北京。
就跟我們現在的發展一模一樣。
我立刻明白,這是被她強行修改過的情節。
我趕緊往後翻。
笙笙會在某個夜裏再度被拐賣。
我不敢想象這種事再發生一次,會對她造成怎樣的傷害。
並且這劇情,就像故意似的,偏不讓我知道時間地點。
但有一點很明確。
我會因救她而死。
我想了很久。
就像笙笙改變原劇情一樣,我是不是也可以改變這個情節呢?
或許,我能逃過一死?
首先,我要弄清楚地點,儘量規避這件事的發生。
……可它還是發生了。
像是老天的戲弄,我想了很多辦法,最後都無法實行,比如多叫點人等等。
在各種陰差陽錯下,最終仍是隻有我和徐瀟遊找到了笙笙。
所以說,大概率,我還是會死的。
這個念頭在腦中閃現時,我已經義無反顧地奔向她。
歹徒要殺她。
身體比大腦更先做出反應。
刀落下的時候,我眼中只能看到笙笙。
不要怕,這是我的選擇。
但我還想再叫一叫她。
曾經,我那樣叫她,她會高興得抱住我。
所以我說:笙笙啊。
一切都結束了。
祝你平安喜樂,萬事順遂。
……
再睜開眼,我竟有些不適應。
這是我家沒錯,我江城的家。
但這副身體……?
我看了眼時間,內心震盪。
我重生了!
我回到了九歲這年!
這一年,笙笙七歲……
七歲!!!
我瘋了一樣衝出門。
但願一切還沒發生!
我跑到那個零食倉庫周圍,果然看到了小笙笙和唐夏雯。
唐夏雯拉着她:「姐,我們進去看看吧。」
笙笙拒絕:「這裏怪怪的,可能有危險,我們趕緊回去,別讓爸媽擔心。」
「哎呀,姐,看看嘛,這裏肯定有很多零食呢!」
唐夏雯不顧勸阻,硬拉着笙笙要進去。
「等等!別進去!」
我心臟都快蹦出來了。
「快點回家,快,跟着我走。」
我是男孩子,力氣大,拉着她倆就跑。
返回人羣后,笙笙問:「你是誰?」
我看着七歲的她。
不諳世事,眼神單純。
「我叫許鶴一,從今天開始,我們當最好的朋友吧。」
「最好的朋友,是多好?」
「好到長大也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哦,行。」
我給了她一顆葡萄軟糖。
這一次,我終於趕在了最前面。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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