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我好不容易把寶寶哄睡,樓下傳來了鑽牆聲。
寶寶瞬間驚醒,崩潰大哭。
我怒火中燒,跑到樓下正要興師問罪,一看包工頭。
哦豁,這不是我因爲恐婚恐育分手的前男友嗎?
「給你 10 秒鐘,立刻停止裝修。」我下發最後通告。
他不急不慢抽了一根菸,說:「憑什麼?」
我冷笑:「就憑你兩個月大的兒子在樓上睡覺。」
-1-
第二天我就後悔了,懊惱自己太過沖動。
我這個人,一衝動就容易口無遮攔,禍從口出。
接下來的幾天,我根本不敢出門。
因爲林樹森天天在小區守株待兔,就想抓着我問個究竟。
但是家裏再不買菜,就要彈盡糧絕了。
我戴上帽子、口罩,全副武裝下樓,果然在樓道里看到他在一旁刷手機。
「付靜語,聊一聊。」死亡聲音從天而降。
「認錯人了。」我頭也不回地往外跑。
「跑什麼?」他抓住我的袖子把我扯了回來。
「林樹森!」我生氣地瞪他,「我再不快點買菜回去,寶寶醒了沒見到我又要大哭了。」
林樹森看着我沉默了兩秒,把我推回電梯,按亮 18 樓。
「我去給你買菜,一會記得開門。」
說完不容我拒絕,按下了電梯關門鍵。
我看着逐步往上跳的數字,內心又混亂又麻木。
纔不要聽他的。
我繼續下樓,然後在電梯開門的那一瞬間,我看到了林樹森,目光陰森森地看着我。
嚇得我寒毛飛起,慌忙逃回了家裏。
20 分鐘之後,敲門聲響起。
寶寶還在睡,偶爾脣角微動,像在夢裏笑,輪廓、五官,哪哪都像極了林樹森。
門外的人沒有再敲,但我知道他在等我。
我又猶豫了片刻,嘆了一口氣,起身走過去開門。
林樹森已經換上了拖鞋,也不說話,進屋先把菜放進廚房,然後徑直往房間走。
「喂。」我小聲阻止,但是沒有用。
我去到寶寶房的時候,看到他站在小牀旁,看着小朋友彷彿陷入了思考。
不知道說什麼,我只好站在門口,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孩。
事實上,我真的有點怕他的。
過了一會,林樹森又把目光放在我身上,我一激靈,頭也不回地往客廳走。
他輕悄悄出房門,小聲把門帶上。
我感覺魔鬼在向我逼近,再抬頭,他已經坐在沙發另一端。
「其實,不是你的。」我弱弱地開口。
他似乎覺得好笑:「不是我的?那是我失散多年親兄弟的?」
我低頭垂死掙扎道:「跟你沒有關係……」
他不以爲然:「那你前幾天理直氣壯個什麼勁兒?」
我不能理直氣壯嗎?
每一次產檢都是我自己去的。
孕期的葉酸各種補品都是我自己買的,月子中心是我咬牙刷卡定的。
就連破水也是我自己打電話給 120。
想到這裏,我氣有點上來了,剛想跟他理論一番,沒想到話沒說出口,就哽咽了一下。
太失敗了。
我懊惱地低頭,說:「那你想怎樣?」
他又不喜歡小孩,總不會跟我搶小蛋蛋吧。
我看到他拳頭握緊又鬆開,心裏越來越忐忑。
不會要憋個大招了吧?
過了好一會才聽到他說:「你餓嗎?」
他怎麼不像之前一樣得寸進尺了?
我愣了一下,誠實地點點頭,說:「好餓,早飯都沒喫。」
忙着換紙尿片、餵奶、陪玩。
「你……」他一口氣提起來,似乎想說我兩句ţũₖ,又松下去,「你先進去休息一下,我做個午飯。」
我就很不客氣地回到房間裏。
蛋蛋還沒醒,但是開始哼哼唧唧,動來動去。我放了點白噪音,輕輕拍了拍他。
許是這幾天太累了,心理壓力又大,我竟然不知不覺睡着了。
連夢裏都是在睡覺,只不過夢裏的我,被林樹森輕柔地摟着。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被蛋蛋嘬手指的聲音叫醒。
一雙大大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摸摸他的頭:「寶寶,是不是餓啦~」
他嘴角一癟,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
「好啦好啦,媽媽餵你。」我坐起來,靠在牀頭,把他抱在懷裏。
蛋蛋才喫了沒一分鐘,房門開了。
「??!」
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林樹森開門後似乎也嚇了一跳,手在門把上遲遲未見動彈。
「你關門呀!」我尷尬得無以復加,感覺臉都在發燙。
偏偏蛋蛋還喫得「嘖嘖」作響,在這安靜的房間裏清晰得不行。
「哦。」林樹森走了進來,關上了房門。
「……」我有片刻失語,「你不能出去?」
他彷彿沒聽見似的,問:「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我哭笑不得:「那你給我拿點紙巾……」
-2-
林樹森只做了簡單的幾道家常菜,但我喫着喫着就要感動哭了,出了月子中心之後還沒正正經經喫過一頓飽飯。
「你沒有請個阿姨?月嫂什麼的ţù¹?」他坐在我對面,雖然拿着碗筷,卻沒怎麼喫幾口。
我頓了頓,有點難以啓齒:「我沒有錢了。」
他又問:「懷孕了怎麼沒跟我說?」
開始翻舊賬了嗎?
我小聲說:「這不是分手了嗎?」
「付靜語,」林樹森語氣冰涼,眼神裏的無法理解都快溢出來了,「這是大事兒,你好歹也要知會我一聲。」
我不知道怎麼說,飯都不敢繼續喫了。
他有點不耐煩了,催促道:「說話!」
「我不知道說什麼,」我訥訥回答道,「可以不要追究了嗎,我都生下來了,也沒有麻煩你什麼。」
「你連這種事都不跟我講,」林樹森氣極反笑,「分手也沒說具體理由,懷孕了也不說,是覺得我對你沒有感情是嗎?」
「你當時不想結婚,說要丁克,誰敢跟你說懷孕啊,」我破罐子破摔,「是,我就是因爲懷孕纔想跟你分手的。」
林樹森沒再說話。
我抬頭,他嘴脣緊抿,眼裏全是不可思議,似乎覺得這個分手理由荒唐可笑。
片刻後,他沒有繼續這個話題,拿起手機不知道給誰發着信息,過了一會,放下手機,淡淡道:「我請一個育兒嫂幫你帶吧。」
我嘴脣動了動,想拒絕又咽下去了。
很多東西我也不會,一邊帶寶寶,還得在線上接畫畫的工作,已經沒時間看書學習怎麼育兒了。
「好。」我應了一聲。
就在客廳這麼一會,房間裏傳來蛋蛋的哭聲。
我騰地起身,快步走到臥室。
也不知道是不是睡醒沒見到人,他哭得小臉通紅。
「媽媽在呢,媽媽在呢。」我抱起他輕輕搖晃。
以前還會給他唱唱兒歌,當下許是心情不好,沒有力氣,只能機械般左右搖晃。
但他比較給面子,一下子就不吵了。
我低頭看他,卻發現他眼睛滴溜溜直勾勾地看着林樹森。
我稍微側了側身,不想讓這兩父子對視。
沒想到,林樹森卻突然抓住我手臂,想把我掰回來。
蛋蛋也在扭屁股抗議。
什麼情況?
我一不做二不休,乾脆稍微豎起寶寶,對着林樹森,口裏念念叨叨:「這是誰呀,怎麼來了一個陌生的叔叔。」
林樹森皺着眉看了我一眼,糾正道:「是爸爸。」
我全身一震,忽然眼眶一熱。
有一段時間,我一直在糾結蛋蛋長大之後,要是問爸爸怎麼辦。
當時想到的答案是:「沒關係,媽媽也沒有爸爸,沒有爸爸也可以長成男子漢。」
林樹ṭú¹森拿起牀上的手搖鈴,笨拙地對着蛋蛋揮了揮,就這麼沒技術含量的逗娃,蛋蛋竟然被他逗笑了。
小朋友的笑真的很治癒。我看到林樹森脣角勾起,整個人柔和了很多。
「他叫什麼名字?」他扭頭看我,眼裏笑意未減,看起來溫溫柔柔的。
「林蛋蛋,雞蛋的蛋。」
這幾個字像是拔了林老虎的鬍鬚,林樹森目光一停,笑意瞬間收了起來。
「……是小名,大名叫林談,談話的談。」
他「嗯」了一聲,似乎想起什麼,輕笑一聲道:「好名字,希望他有什麼話都能好好說出來。」
「……」有被含沙射影到。
我突然想起來一個問題。
一連幾天都好像沒聽到噪音,於是問道:「你在樓下搞裝修,爲啥可以說停就停?」
林樹森淡淡解釋:「因爲我是業主。」
「……」謝謝,有被裝到。
晚上林樹森還想留宿,被我強行丟出了門外。
我義正詞嚴道:「我們現在只是蛋蛋的爸爸媽媽,沒有其他任何關係。」
他扯了下嘴角,門外燈沒開,他的臉顯得陰陰鬱鬱,聲音涼涼:「行,鑰匙我拿走了,明天再過來。」
說罷,揮了揮手上的鑰匙,走了。
-3-
第二天,早春的天氣有點好。
我推着嬰兒車在小區走了兩圈,曬曬太陽。
一道陰影投了下來,是林樹森,臉色不善。
我嚇了一跳,脫口而出:「你不要天天臭着一張臉,嚇到寶寶怎麼辦?」
林樹森一愣,沉默了兩秒之後,眼裏的火氣漸漸退散。
他清了清嗓子,低聲說道:「你怎麼不接電話?」
我手機放到嬰兒車下面了,蹲下翻出來,裏面有 10 個未接電話。
「有什麼急事嗎?」我抬眼看他。
「我剛剛去你家,」他呼吸有點急促,「發現你和蛋蛋都不在,我以爲……」
他沒說下去,我大概懂了,說:「以爲我帶蛋蛋跑了?怎麼可能。」
我現在哪有地方去,也沒有錢。
「又不是沒帶跑過。」他沉下聲來,聽起來有點發啞。
我有點不好意思,隨口說:「你來之前給我發個微信啊。」
一般這個時候沒人找我。
林樹森直直地看着我。
我突然想到,之前分手之後就把這人刪掉了。
所以他沒有我的微信。
我立刻噤聲,不敢再提這個茬。
許久,聽到他輕聲嘆了一口氣,似乎藏着一股無力感,打開微信二維碼,說:「加一下我吧。」
我握緊手機,之前沒有那麼強烈的感覺。
那個熟悉頭像就在眼前,感覺只要加上,就會有一根繩子再次把我倆牽絆起來。
可是,已經決定老死不相往來了。
我也好不容易纔把這個人從心裏抹去。
「不加行不行……」我心虛地挪開眼,欲蓋彌彰地補了一句,「你有我電話了,發短信也行。」
短暫的安靜,周圍似乎被冰封了一樣,陷入了僵局。
「不行。」林樹森突然伸手抽出我的手機,一番操作,他的頭像就躺在了我的通訊錄裏。
「好吧。」我把手機放進口袋,「我先回去了。」
當我們有了更深的羈絆,他又出現在了我的生活裏,我不知是喜是憂。
事已至此,只能隨遇而安了。
我轉身把車往家的方向推。
林樹森沒有跟上來,直到進了樓棟,我回頭瞄了一眼,發現他還站在原地,身影顯得有些孤獨,有些頹廢。
我是不是有點過分敏感了?
總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傷害到他了?
回到家之後,我把蛋蛋放回小牀,又點開微信,遲疑了一下,還是沒有主動發ŧŭ̀₊信息問他。
不過一會,他就發了微信過來:「我約了幾個阿姨 10 點面試,在你家客廳可以嗎?」
「可以啊。」我立刻打起精神來。
沒想到的是,面試主要還是林樹森在問。
他似乎做了很多功課,從阿姨的家庭,問到每一段帶娃經歷,還問了溼疹、泡沫便這些新生兒常見的毛病,甚至問了一些早教的理念。
我聽得一愣一愣的。
總算面完,他嗓子已經有點啞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給他倒杯水,膜拜了一句:「你好厲害。」
他喝了一口水,心情不錯,問我:「覺得哪個好。」
我回憶了一下,說:「第三個好。」
「爲啥?」
我說不出來,稀裏糊塗地回答:「面相好。」
我以爲他會覺得我敷衍,沒想到他卻瞭然地點了點頭,「那就第三個。」
他竟然認可我的建議?
說實話,有點受寵若驚。
阿姨來了之後,我的生活可謂改善了不止一點點。具體表現爲終於可以喫一日三餐,睡超過 4 個小時,早晚有時間敷個面膜了。
這天我問林樹森:「你今天下午兩點能來看看寶寶嗎?我想去做產後檢查。」
過了一會,才收到他的回覆:「țűₖ好。」
他下午過來,還帶上了他姐。
我開門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他姐姐來看着阿姨照顧寶寶,他送我去醫院。
我坐在副駕駛上一聲不吭。
「不開心嗎?」他側頭看了我一眼。
我就是心裏有點彆扭:「你姐知道你有寶寶了,你家裏人應該都會知道吧。」
「嗯。」他隨口應了一句,問道,「覺得有壓力?」
我心裏有點生氣,但又不太敢發作,鬱悶了一陣子還是忍不住說:「我不想這樣。」
林樹森在紅燈前停了下來,問爲什麼。
「我跟你又沒結婚,他們知道了以後肯定會介入,他們會怎麼看蛋蛋,又會怎麼……」我有點說不出口,頓了頓才補充道:「怎麼看我?」
「付靜語,」林樹森說,「你擔心什麼,他們怎麼看你,取決於我。」
「……」
「我會讓他們都喜歡你。」
-4-
林樹森的這句話讓我恍惚了好一會。
產後檢查,我被醫生訓了一通:「產後 42 天就要過來了,你怎麼 50 多天才來啊。」
「因爲……比較忙。」我心虛地低着頭,其實我本來都不打算做這個了,剛好阿姨來了有時間。
醫生也見怪不怪了,又看了一眼旁邊的林樹森,說:「爸爸除了要照顧好寶寶,還要關心老婆知道嗎?」
我聽到那兩個字差點跳了起來。
林樹森看了我一眼,神情自若地回覆:「知道了。」
醫生可能覺得林樹森比我看上去更靠譜,接下來的話,都是直接對着他說的。
「寶媽的恢復不是特別好,子宮和膀胱脫垂,盆底肌重度活動能力下降。總之,讓她多練練腹式呼吸和凱格爾運動,少抱寶寶。」
林樹森聽得眉頭緊鎖,我猜他應該是沒聽懂。
不僅沒聽懂,還被忽悠買了盆底肌修復療程。「不用買療程,我也沒時間去。」我在車上忍不住說,感覺浪費了錢。
他不置可否,岔開話題:「去喫飯。」
我搖了搖頭:「我要回去了。」
「好。」
不知道爲啥,他的情緒有點低落。
我也不好多說什麼,車內安安靜靜。
過了一會,他問我:「你生的時候,順利嗎?」
我有點心不在焉,敷衍說:「挺順利的。」
其實並不順利,我的宮口開得很慢,還發燒差點被送去剖腹產,最後是我求着護士長才給我一次機會。
他又問:「疼嗎?」
我說:「不疼。」
「寶寶生下來多重?」
「7 斤多吧。」我側頭看着他,雖然不懂他怎麼突然好奇,但本着工作般兢兢業業的態度,我建議,「要不我給你整理一份資料?」
他眼睛看着前面的紅燈,苦笑了下,喉結微微滾動,直到綠燈亮起才說:「你是不耐煩了嗎?」
「哪有?」我好冤啊,都說要給他整理材料了。
真是說多錯多,接下來一路我都沒有主動開口,他問一句我答一句。
後面他就不問了,我就閉着眼睛養養精神。
我迷迷糊糊地想到一個問題,他知道這些要幹嘛?
該不會是要跟我搶兒子吧?
這個念頭一浮起,我馬上睜開了眼睛,提起了戒備心。
越想越不對,他又安排了阿姨,又讓家人知道蛋蛋的存在,還事無鉅細地問蛋蛋的情況。
說不定在背後還驗過蛋蛋的 DNA。
我真是心大,還讓他拿了家裏的鑰匙,差點引狼入室。
車已經開進小區地庫,一想到蛋蛋有可能被搶走,我就心如刀割。
「林樹森,你把家裏鑰匙還給我。」我難得語氣強硬。
林樹森愣了一下,從口袋裏掏出鑰匙:「怎麼了?」
鑰匙放在我手心的那一刻,我稍微有了點安全感,但還是有點忐忑。
我下了車,他也跟着下來。
「你要不先回去?」我試探性地問。
他目光定定看着我,下巴微仰:「一起上去。」
「不……不用Ṭṻ₄了。」我結結巴巴,思考怎麼才能不讓他起疑,畢竟我已經看穿了他的意圖。
他耐心跟我說:「我上去看一眼蛋蛋。」
我心裏警鈴大作。
一個不喜歡小孩的人,突然表現得這麼殷勤,明顯是要在寶寶面前刷好感。
一個那麼沒耐心的人,突然事事都跟我解釋,明顯是讓我放下防備,然後出其不意。
我真沒想到他是這種人,我看錯他了。
「你回去吧。」我站在原地不動。
他本來朝閘口走了兩步,扭頭看我,嘴脣抿得緊緊的。
「爲什麼?」
我搖了搖頭,還是那句話:「你回去。」
林樹森肩膀微垮,下頜緊繃,最終一句話沒說,轉身上了車。
我望着他的車開走,消失在出口處,胸口的一起一伏才平緩了一點。
接下來幾天,林樹森沒有出現。
我有一天到廚房扔垃圾,聽到阿姨在打電話,似乎在說寶寶的事,我就站在角落聽。
「……他晚上睡得不是很安穩,昨天還邊睡邊哭了。」
不會啊,這幾天下雨,天氣比較涼快,蛋蛋還睡得挺好的。
「我按您說的熬了蓮藕排骨湯,好像也沒喫多少。」
咦?是在說我嗎?
林樹森是在關心……我?
晚飯是一份糖醋里脊,我盯着熟悉的紅棕色和白芝麻發了一會呆,給林樹森打了一個電話。
那邊秒接卻沒說話。
我遲疑了一秒,問道:「在哪?」
那邊呼吸淺淺,遲遲不應。我微微嘆了口氣,說:「上來吧。」
-5-
我是外婆帶大的,就只在照片上見過我父母。
上大學的時候,外婆也離開了。
從此,就再也沒有人關心過我。
大三那年,我到西部當志願者,遇到了林樹森。
他開着越野車,穿着馬丁靴,風塵僕僕卻又神采奕奕,即使車拋錨了,也絲毫不着急。
一看就是沒有被社會毒打過。
萍水相逢,我連他的名字都沒興趣知道。只是陸陸續續聽到身邊的人提起,他是一個室內設計師,業餘攝影師。
他給我們拍了一些照片,拉羣發給我們。
羣友一頓猛誇,有個羣友問:「怎麼沒拍我們靜語小美人?」
他在下面回覆:「私發給她。」
然後,我看到他申請加我爲好友。
我沒點同意,在羣裏回覆:「不用了。」
我是真的不需要,但是下面就有人說我不給面子,還有人問我是不是生氣了。
原來還能這麼理解的?
我後來還是加了他微信。
做志願者很苦,物質匱乏,有一次廚房就只剩下苦瓜了——我唯一不喫的蔬菜。
那天我只喫了一點點白飯,晚上餓得睡不着,在院子裏發呆。
一碗蓮藕排骨湯放到了我面前。
林樹森不知道從哪裏挖到的食材,飢腸轆轆的我根本沒法拒絕。
一碗蓮藕湯種下了一份好感。
我把這份好感藏了起來。
在畢業那一年,破土而出。
他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是我唯一的「親屬」。他摟着我的肩膀,讓我看鏡頭時,我就決定跟他走。
一晃四年。
如今這個人就坐在我對面。
「林樹森,」我舔了舔嘴脣,「我懷蛋蛋過得並不好,一開始吐得很嚴重,溼疹癢得睡不着,還差點早產躺了一個星期。」
「……嗯。」他放在桌上的手微微握起。
我抬眼看他,喉嚨一陣苦澀:「生他也很不順利,用了產鉗。」
林樹森喉結動了動,聲音有些顫抖:「嗯。」
「蛋蛋一出生就去了新生兒科,後來因爲黃疸高又住了幾天。」我並不想回憶起那段揪心天天以淚洗面的時光。
「你想說什麼?」林樹森啞聲問。
「所以……」我張口正要往下說,眼眶卻溼潤了,喉嚨發不出一個字,平復了一下緊繃的情緒,終於把想說的話一字不落說了出來,「看在我經歷了那麼多苦難的分上,你可不可以不要跟我搶蛋蛋?」
「你是這麼想的?」林樹森瞳孔地震。
他一臉驚詫地望着我,似乎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
「我……我不知道你最近想幹什麼,」我身體微微發抖,林樹森的表情讓我感覺自己好像做錯事了,慌慌張張補充了一句,「你看起來很想要蛋蛋的樣子,你之前又說你不喜歡小孩。」
「……」
「我們沒名沒分的,你經常跑來這邊,我肯定會多想啊……」我越說越沒底氣。
林樹森氣笑了:「我也想要有名分,可是有人連加個微信都像被我強迫,到樓下了也不讓我上去看娃,我怎麼還敢要求太多。」
「啊?你的意思是想跟我在一起嗎?」我沒太聽懂。
「你說呢?」他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我搖了搖頭:「不行,你是不婚主義,我很想結婚。」
「我就說我還不想結婚,你就給我扣這麼大一頂帽子。」他似乎在極力剋制情緒外擴,沒有說什麼刺耳的話。
「那你是因爲有了寶寶纔想結婚的嗎?」我認真地問。
「西西,」他突然喊了我的小名,近乎麻木地問,「你說我爲什麼要搬到你樓下?」
-6-
那天晚上沒有聊到複合的事。
但林樹森第二天就搬到了我家,理由是他家沒裝修好不能入住。
我特別讓他錄了一段語音,作爲不能搶走蛋蛋的證據。
他好氣又好笑,說我這麼不信任他。
我說:「那你就先不要住進來。」
林樹森說:「我錄,錄了你就有安全感了。」
有了這個保證,我就放心讓他去跟蛋蛋玩。
他還不太敢抱蛋蛋,有一天晚上我到客廳喝水,看到他抱着一個洋娃娃在練習,忍不住笑了。
「看到你笑,我覺得值了。」他把娃娃放下,轉身抱起了我,「這樣練習也行。」
說完,把我抱回了房間。
這天我做完盆底肌的修復回家,剛打開門就聽到蛋蛋撕心裂肺的哭聲,嚇了我一跳。
「怎麼回事?」我問阿姨。
阿姨抱着蛋蛋來回晃動安撫,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林樹森,沒說話。
我瞪了一眼林樹森,伸手接過蛋蛋邊拍邊搖:「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
「剛剛我把蛋蛋哄睡放下,然後去了個廁所回來,他就哭成這樣了。」林樹森眼神躲閃。
「我不信。」蛋蛋一看就是被嚇到了。
「好吧,」林樹森撓了撓頭,「我突發奇想,把他的玩具小恐龍放到了我本來躺着的位置,他醒來,可能被嚇到了。」
「……」我無語了,我把哄好的蛋蛋往他身上一放,說,「你要跟他解釋一下。」Ţü₆
林樹森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看了我一眼,然後跟蛋蛋說:「爸爸錯了,爸爸是去廁所了,不是變恐龍了。」
他一直在喊冤,聲音略帶一絲苦澀:「西西,一涉及蛋蛋就跟我生氣,平時又對我不冷不熱的。」
在我把寶寶接回來以後,他湊過來想要抱我,被我躲開了。
我把兒子放回到牀上,看着他撲騰小手小腳,忍不住笑道:「那我現在肯定喜歡我兒子多一點。」
林樹森垂眸嘆息:「我感覺,我現在向你求婚,你都不一定會答應。」
我怔了怔,看了他一眼,不太確定他是認真還是開玩笑的。
畢竟,他以前根本不想結婚。
我也不敢抱太大希望。
林樹森多看了我兩眼,突然又問:「那你想跟我結婚嗎?」
我心裏五味雜陳,最後還是順應內心點了點頭。
他緊繃的情緒肉眼可見地輕鬆了些。
過了一會,又問道:「你是因爲蛋蛋,還是因爲喜歡我纔跟我結婚的。」
我愣了,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房間裏有兒歌的聲音,有蛋蛋「嗯嗯啊啊」的聲音。
我聽不到我內心的回答。
「算了,」林樹森再次開口,「就算是爲了蛋蛋,我也知足了。」
話音剛落,兒歌也在這會播完了最後一個音符,蛋蛋似有感應,一聲不吭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林樹森。
房間驟然安靜。
我呆望着他,不敢相信他竟然能說出如此妥協的話。
「林樹森……」我很清楚,在這一刻,我的心明顯觸動了。
-7-
分開的近一年裏,不是沒想起他。
最初的孕吐,昏天黑地,想起他心痛得像裂開了一道小口,裝滿了委屈的酸水。
後來每次去產檢,總有護士問先生怎麼沒來。一個人去的次數多了,大家也就明白了。
但是看到別的孕媽都是成雙成對在等,也會覺得心裏不平衡。
再來就是生孩子,因爲沒有家屬,簽字都是自己籤。
那一刻就突然覺得,沒有什麼是自己扛不過來的。
不需要那個人也可以。
直至後來遇到,喜歡似乎被磨平了,還是說,已經被包裹入墳,埋葬在泥土裏,不再重見天日。
……
轉眼間蛋蛋已經三個月,林樹森開始頻頻往我家搬玩具。
聲光沙錘、追視球、健身毯……還別說,蛋蛋挺喜歡的,特別是健身毯,一上去就撲騰個不停,發出「嗷嗚嗷嗚」的聲音。
他似乎在刻意討好蛋蛋,不停跟他聊天:「你怎麼這麼喜歡踢鋼琴,在作曲是吧。」
我笑道:「你沒見過他踢煩了發脾氣的時候。」
「那就是作不出曲子,在醞釀。」他握緊蛋蛋的小腳,往自己臉上碰了碰。
「你乾脆去寫段子算了。」
我又看了一會蛋蛋,察覺到林樹森的目光一直放在我身上,忍不住抬眼,對上了他的。
目光相撞,他眸色深深。
我有預感下一秒會發生什麼,只見他向前走了一步,勾住我的後腦勺,低頭親了下來。
猝不及防。
「你幹什麼?」
「你笑得那麼甜,想親。」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問:「我們現在是什麼關係?」
「這不是應該是我問你嗎?」我沒好氣回答,親都親了,還問什麼關係。
「你不要假裝害羞,我們孩子都有了。」
「……」
深城近幾天暴雨紅色預警,他喜提居家辦公,工作之餘,就給蛋蛋拍照。
我無意中看到了他的朋友圈。
「天啊,好可愛,快發原圖給我!」我愛不釋手,視線都要挪不開了。
他把手機丟給我,說:「自己發。」
我翻開他的微信,正打算發給自己,手不小心上滑了一下然後看到了幾個紅色的歎號。
我愣了,看了一眼林樹森,見他還在專心工作,才偷偷地、小心翼翼地又往上滑了幾下。
紅點是在我們分手那天出現的。
那天我刪掉了他的微信。
【西西,我在你家樓下,下來談談。】
【付靜語,你竟然把我刪了……】
【接個電話呀!】
後面有一段時間沒發。
【test.】
【哦,你果然沒把我加回來。】
【我錯了,是不是說什麼都晚了,唉。】
分手後的三個月。
【你再不出現,我就要忘記你了,你不要後悔。】
分手後的四個月。
【原來,忘不掉的是我。】
【小西西,再給個機會?】
分手後的五個月。
【好好喫飯,好好睡覺。】
【你不喜歡我管你,我就不說了。】
分手後的六個月。
【我把你家樓下買下來了。】
【我把家打造成你喜歡的樣子,你會不會想重新和我在一起。】
分手後的七個月。
【付靜語,你是有新男友了嗎?爲什麼我問小桃你的近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忍不了了,我要去找你。】
分手後的八個月。
【你……搬走了?】
【怎麼從來沒見過你進出?】
分手後的九個月。
【喂,我要開始裝修了,你到底在沒在上面住啊。】
【……我還能等到你突然加我的奇蹟嗎?】
【看來……等不到了。】
……
「林樹森……」看完之後,我一下子不知該說什麼,萬般情緒湧上心頭,「原來你一直在聯繫我啊?」
他愣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啊,這個啊……」
我有點心酸,抬手抹了抹眼睛,不讓淚水流下來:「對不起,當時我真的太亂了。想到你不喜歡小孩,就想分開。」
他走過來,摸了摸我的頭,笑道:「道啥歉啊。」
「其實,我之前也沒覺得你有多喜歡我。」我實話實說。
他聽完臉色一黑:「說點能聽的。」
「好吧,現在覺得了。」
「那怎麼說?小西西再給個機會?」
屋外大雨沙沙作響,反倒掩蓋了城市的車馬喧囂。他的聲音低沉如大提琴,撩撥心絃。
「可以啊。」
我聽見我自己這麼說。
—END—
番外一:結婚證
林樹森深知自己之前錯過了太多蛋蛋的成長,一有時間就會主動請纓帶娃。
具體表現爲,付靜語問:「你要什麼父親節禮物嗎?」
林樹森說:「讓我帶一天娃就行了。」
付靜語點了點頭,說:「那我送你兩份,週六、週日都你帶!」
林樹森心情愉悅地接受了,不僅因爲可以和蛋蛋玩,更是因爲他的西西現在說話越來越隨意了,似乎真的放鬆下來。
他很欣慰。
父親節當天傍晚,林樹森推着蛋蛋在小區溜達,夏天將至,天黑得越來越晚。
小區的廣場舞已經上演。
或許是因爲音樂聲響,蛋蛋在嬰兒車裏很不安分,扭來扭去不說,還哼哼唧唧叫個不停。
林樹森把嬰兒車推到一旁,將蛋蛋抱起來,想着出小區逛一逛。
在即將過閘口的那一瞬,他聽到了身後一聲巨響:「等一下!」
中氣十足,氣吞山河。
他爲之一震,回頭看了一眼。
只見一抹黑紅色的身影飛快衝到他面前,氣喘吁吁地擋住閘口。
是跳廣場舞的阿姨。
「您這是……」他把蛋蛋護在懷裏。
「把孩子給我。」阿姨叉腰,一臉嚴肅。
林樹森茫然,問:「我兒子爲什麼要給你?」
阿姨說:「再不給我報警了!」
林樹森蒙了:「???」
阿姨這會氣順了一些,看林樹森儀表堂堂的樣子,忍不住教育道:「小夥子,你一表人才,就不要偷小孩好吧。這是我鄰居的寶寶。」
林樹森這才明白過來,哭笑不得:「嗯您說的是付靜語吧,她是我老婆。」
阿姨狐疑地瞅了他一眼,伸手:「結婚證呢?看一眼。」
林樹森眼波微漾,含糊說:「沒帶身上,但我可以回家拿。」
阿姨一看就知道這人在撒謊,鼻子哼了一聲,說:「那手機總有照片吧。」
這會,林樹森算是敗了下來,直到付靜語過來解釋才化解矛盾。
他因爲之前缺席太久,被阿姨數落了一通。
原本溫馨的父親節有了個糟心的 ending。
晚上,林樹森越想越難受。
等付靜語洗完澡躺牀上,他就迫不及待地說:「領證吧,明天是個好日子。」
付靜語一愣,笑道:「民政局也是要預約的。」
林樹森將信將疑,查了一下,還真的是,而且明天已經約滿了。
直到入睡的前一刻,他的心情都是灰敗的。
第二天中午,林樹森掌勺做了幾道菜。
他本身就很清楚付靜語的口味,色香味俱全,她喫得也很開心。
林樹森想了想說:「我覺得這一頓飯,值得一個證。」
「什麼證?廚師證?」付靜語認真問。
林樹森乾咳一聲,說:「……結婚證。」
付靜語無語片刻,說:「我看你是魔怔了。」
番外二:不要你離開
蛋蛋百天快到了,月子中心送了一個上門的攝影。
林樹森知道以後,內心裏一萬個不樂意,勸說道:「都有一個專業的攝影師在這裏了,你還找別人拍。」
「免費送的,不拍白不拍。」付靜語倒是很想拍,還專門買了一些百天的小道具,在落地窗旁的沙發擺弄。
傍晚的光線湧流進來,她的身影顯得溫暖又閒適。
林樹森更想把她藏起來了,他繼續勸說道:「現在疫情呢,上門不安全,而且他們的工具也不一定消毒乾淨。」
「小區會登記核酸啊,他們也消毒好了的,都是專業的攝影機構。」付靜語見招拆招。
林樹森沒辦法了。
他走過去,拉起她虛虛抱住,問:「明天他們幾點過來啊?」
「下午 2 點,估計拍兩三小時就完事了。」
「好,那我儘量趕回來。」
付靜語點了點頭,不過沒把他的話放心上。
第二天蛋蛋很配合,攝影師一頓猛誇,說蛋蛋抬頭抬得特別好、小表情很到位、不哭不鬧,真是個天使寶寶。
付靜語被忽悠得心花怒放,忍不住花錢加了幾張。
盛夏的天氣說變就變,選好照片之後,傾盆大雨兜頭直下。
攝影師臨走之前說:「咱們運氣真好,拍的時候沒下雨。」
城市的另一處,林樹森的車被死死堵在路上。
疾雨狠狠砸在擋風玻璃上,無論雨刷怎麼刮,眼前都模糊不清。
他看了看手錶,想打個電話給付靜語,但想到昨天自己一副不想拍的態度,有點拉不下臉。
他緊趕慢趕,總算在 5 點多到家了。
攝影師已經走了,付靜語還在捧着 iPad 看照片。
「這張太可愛了!」她急於分享,沒有發現他臉色不對。
林樹森粗粗看了屏幕一眼,目之所及除了蛋蛋的單人照,就是他們娘倆的合照。
美好得像一個童話故事,但是故事裏沒有他。
「怎麼不等我。」他呼吸壓抑,心裏有絲絲痛感在拉扯。
「啊?你不是不想拍嗎?」付靜語這才發現他面部肌肉略略緊繃。
林樹森淺淺哼了一聲,轉身朝餐桌走去。
背影竟然還有點……委屈?
付靜語看了他兩眼,若有所思。
第二天付靜語出門去了一趟出版社,她有一個漫畫作品準備溝通出版的相關事宜。
相同的天氣再次上演,前一秒還晴空萬里,轉瞬之際,暴雨將至。
「要不喫個晚飯再走?」編輯姐姐眨眨眼,溫柔建議。
付靜語想了想,同意了,給阿姨發了一個消息。
兩個人ťũ⁰都是新手寶媽,一閒扯就說個不停。
原本以爲只過了個把小時,付靜語拿起手機時嚇了一跳,已經晚上十點了,屏幕上密密麻麻都是林樹森的微信和未接來電。
「在哪?」他的聲音微微顫抖。
付靜語報了地址。
不到半小時,他的車就出現了。
沒等她打開車門,他就已經下車,她駐足,他朝她走了過來。
然後緊緊抱着她。
付靜語的肩胛骨被圈得隱隱作痛,她小聲問:「怎麼了?」
林樹森差點沒繃住,他說:「我以爲你出什麼事了。」
聲音帶着一股說不出的沙啞,像是嗓子浸泡在了海水裏,鹹澀粗糙。
她聽後愣了。
林樹森在她面前,極少失態。
她語氣放輕鬆,故作開玩笑:「我不會有事啊,蛋蛋不能沒有媽媽。」
「是我不能沒有你。」林樹森這會什麼面子都不管不顧了,只想把前三個小時經歷的煎熬、彷徨、不知所措洶湧澎湃地表達出來。
付靜語一時語塞,喉嚨酸酸的,心臟似被這句話打到了,瞬間瘋狂跳動。
「以前,我一直覺得,誰離開誰都可以過,」林樹森接着說,他的呼吸重重落在她脖頸,溫熱又撩撥,「但是,剛剛,我一想到你有可能出事,就覺得好痛,接受不了的那種痛。」
付靜語聽得眼睛溼溼的,摟着他的腰,輕輕說:「對不起啊,我下次一定給你報備。」
一週後,百天照出來了。
林樹森口嫌體正直,忍不住發了一個朋友圈,配文:「她和兒子。」
他問:「你不發朋友圈嗎?」
付靜語眨眨眼,「我已經發啦。」
林樹森刷了刷,看到時愣了,心怦然一跳。
是她手繪的一家三口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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