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回去找到你

我死在了我最愛他的那年。
裴羨爲了哄他的白月光,把我關在地下室,整整一天一夜。
後來電線短路,大火燒了起來,我被悶死在了裏面。
瀕死前的最後一眼,我看到一個少年,他舉着板凳,瘋狂地砸開門鎖,衝到我的身旁。
大火燒焦了他的衣服,可他全然不顧。
是誰呢?
我記不起來了。
我只知道,最後,我是死在他的懷裏的。

-1-
死後,我的靈魂還纏繞在少年的身旁。
火越燒越旺,可他緊緊地抱着我,一動不動。
我不禁推搡着他的身體,朝他咆哮:「快跑啊,你要在這裏等死嗎?」
可我也知道,他根本聽不到我一個鬼魂的叫喊。
直到消防車轟隆隆地開了進來,他被十幾個消防員一起七手八腳地扛了出去。
於是我終於離開了這間該死的地下室。
外面陽光晴朗,是個好天氣啊。
我看到了裴羨,他在別墅外面,緊張地不停走動。
抓到一個人就問:「地下室的女孩救出來了嗎?」
哦,他還不知道我死了。
你看,我喜歡了十年的這個男生,就算我被大火吞噬,他也不敢衝進來救我的命呢。
我的屍體依然被少年抱在懷裏。
他誰都沒看,徑直走到了一輛黑色汽車旁。拉開車門,把我放在了副駕駛。
甚至還貼心地給我這具屍體繫上了安全帶。
然後汽車猛地駛了出去,離開了別墅區。
少年帶着死去的女孩落荒而逃,像是電影裏面纔會出現的場景。
我們離開了城市。
外面的風景漸漸變成了田野、村落,然後是沙灘。
他來到了大海。
荒無人煙的、未開發的海灘。
最後汽車停下。
他把我抱下車,慢慢向海水深處走去,漸漸和我一起沉入水底。
他說:「姜禾,我是林舟,你還記得我嗎?」

-2-
「不會是要表白吧?」
「表白!表白!」
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站在高中的教室裏,周圍是十七八歲的同班同學們。
一個女生推了我一把:「姜禾,你手裏捏的那是不是情書?」
一張乾巴巴的信紙在我手裏被揉搓變形,信封封面寫着幾個工整的字:「裴羨收」。
我穿越回到了高中時,給裴羨表白的那一天。
現在是週五的下午,臨近放學。
還有五分鐘,裴羨就會走進教室。
我把這張情書在衆目睽睽下遞到他的手裏。
他那時說什麼來着?
哦,他說:「對不起,我現在不想談戀愛。」
「不是的。」我搖搖頭,「你們搞錯了。」
這時候,裴羨從教室門外走了進來。
有人朝他喊:「裴羨,姜禾有事情找你!」
一股看熱鬧的語氣。
我把信紙從中間撕開,撕成兩半,冷靜地說:「沒事情,大家在開玩笑。」
說完,我就把撕碎的信紙扔進了垃圾桶。
裴羨盯着我的臉,看了半晌。
沒說話,回到了座位。
周圍湊熱鬧的圍觀羣衆發出無聊的哀嘆聲。
「唉,我還以爲有一場好戲呢,散了吧散了吧。」
我在自己的座位上翻書,就快放學了,大家都在興高采烈地收拾書包。
可我總隱隱約約記得還有一件事情。
也許對當時的我來說並不重要,所以就這樣被我隱藏在了記憶的長河裏。
直到班主任走了進來,我猛地回過神來。
是他!

-3-
同學們看到班主任進來,立刻一陣騷動,小聲抱怨道:「哇,都幾點了,要放學了哎!」
班主任眉頭皺着。
我們學校是私立中學,應該算是貴族精英教育,這裏面的學生都是非富即貴,很多他管起來也難。
班主任衝外面招招手:「你進來吧。」
他從教室門外走了進來。
林舟。
我想起來了。
他是轉校生,高三從別的城市轉到了我們學校。
他總是穿着洗得發白的校服,書包也是用舊開線的那種,和班裏其他人奢侈浮華的風格截然不同。
也大概是因爲這種原因,他很少和人說話,甚至時常被孤立。
總是自己坐在最後一排,拿着練習冊做題。
可他的成績極好,名列前茅,從來掉不出年級前三,尤其是理綜,幾乎次次滿分。
林舟衝下面彎了彎腰,自我介紹:「我叫林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舟,從旁邊的渠城轉學到了這裏。」
班主任點點頭。
他指着後排的一個座位說:「你去那裏坐吧。」
於是林舟揹着書包,一步一步穿過整間教室,坐在了我後面。
他慢慢掏出了課本,整整齊齊地擺在桌子上。
有些侷促不安,也有些懵懂。
不過還好,十七歲,我們都還來得及,還有機會重新開始。

-4-
班主任走後,班裏面又喧鬧了起來。
大家都回過頭,好奇地打量着林舟。
班裏不學無術的小混混付盛走過來,問他:「渠城?是旁邊的煤炭城市?我家跟那裏也有生意,ṭű₂你爸叫什麼,搞不好我爸媽還認識呢。」
林舟捏着指尖,有些慌張。
他囁嚅着:「我爸不做生意,他只是……」
只是……
「不會是礦井下挖煤的吧!」付盛接住他的話,笑起來。
這裏很多人十幾歲就學會了捧高踩低,嫌貧愛富。
很多人覺得這邊有趣,湊過來看。
於是付盛更得意了,拿起林舟的書,放到鼻子底下聞了聞:「還真的有一股煤味!」
「哈哈哈哈哈哈……」
令人噁心的嘲笑聲。
我受不了了,站起來,拿起水杯裏的水潑在他的頭上:「你鼻子是狗鼻子嗎付同學?」
付盛被我潑了一身水,惱羞成怒地看我。
他挽起袖子,氣勢洶洶地瞪我:「姜禾,找死?」
不好意思,我真的死過。
也許高中時期的姜禾是害羞又內斂的,但活了二十八年的姜禾不是。
我笑:「對啊,找死。」
結果並沒有打起來,裴羨走了過來,他皺着眉看我:「你今天怎麼回事?回家了。」
裴羨是班長,他們裴家又是整個南城最有權勢的,付盛當然不會和他過不去。
可我看到他,卻只能想起沖天的大火。
被煙生生嗆死,可真難受啊。
我說:「以後我們就不一起回去了吧,放學後我要留下來做題準備高考。」
裴羨哼了一聲。
奇怪地看我:「姜禾,你是抽哪門子風?」
抽不想再見到你的瘋。
我指了指教室大門:「能別打擾我學習了嗎,班長?隔壁班班花何詩夢還站在門口等你呢。」

-5-
我和裴羨、何詩夢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
我們三個的父母在生意上有往來,生活上也常常走動。
我以前總以爲裴羨對我很好。
他會叫我「小禾妹妹」。
其實他果然也只是把我當作妹妹看。
他喜歡的,一直是何詩夢。
何詩夢站在門口,朝我們招手:「裴哥,你和姜禾說什麼呢?你倆走不走了?」
裴羨又看了我一眼。
拿食指敲了敲我的桌子:「物理實在學不會,週末我可以給你補一下。」
然後拿起書包,朝何詩夢走去。
最後教室只剩下了我和林舟兩個人。
教室的掛鐘響起滴滴答答的聲音。
身後是林舟的鋼筆在演草紙上書寫的沙沙聲。
我對他的印象,永遠都是認認真真的學霸樣子。
可是……
林舟,我在你的眼裏,是什麼樣子?
我轉過身,手扶在椅子後背,仔細打量他。
他的眉眼與嘴角,漸漸與那個在火海中抱住我的男人融爲一體。
他說:「姜禾,我是林舟,你還記得我嗎?」
大概是我看得太專注了,林舟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
他抬起頭,奇怪地看着我,拿起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小心翼翼地問:「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我搖了搖頭,忙說:「沒有沒有。」
真尷尬啊。
爲了打破這種侷促的氛圍,我隨手從桌洞裏面掏出一套物理練習題,翻到其中一頁,放到林舟面前。
「你能幫我講講這道題嗎?」
看到題目,林舟的狀態一下子輕鬆了下來。
他一眼掃過去,說:「嗯,這題其實不是很難。」
簡單題我也不會啊。
我的物理超級差,每次考試都嚴重拉後腿的那一種。
他拿出演草紙,唰唰寫出兩道公式:「就是這樣、這樣,再這樣……」
然後問我:「你明白了嗎?」
我:「?」
我發出「哦」的一聲長音。
他笑了笑,說:「要不我幫你打基礎吧。」
林舟大概也從我迷茫的眼神中發現了我的真實水平。
他合起練習冊,拿出課本,翻到開始,輕輕地說:「我們從第一章慢慢來。」

-6-
我覺得,林舟的輔導水平,比我死板教條的高中物理老師好。
也遠遠比裴羨好。
沒錯,上一輩子,我一直跟在裴羨的身後,拿着各式各樣五花八門的錯題去煩他。
「裴羨,幫我看看動能定理好嗎?」
「裴羨,爲什麼我數學大題最後一道永遠不會?」
「裴羨,……」
好煩啊。
也不怪他總是冷冷地瞥我一眼:「你是笨蛋嗎姜禾?什麼都不會。」
直到學校保安處過來敲門,氣勢洶洶地站在教室門口朝我和林舟喊:「你們兩個同學大晚上在這裏做什麼?怎麼還不回家,要我給家長打電話嗎!」
我和林舟才發現已經快要八點了。
學校也要鎖門了。
於是趕緊收拾書包,一邊道歉一邊往外跑。
一直跑到學校大門口,一輛轎車嘀嘀地摁着喇叭,停在我的身旁。
司機把車窗玻璃降下去,叫我:「小禾。」
是我們家的司機張叔。
他看我這麼晚還沒回家,所以特地開車來接我。
「快點上車,你媽還在家等你喫飯呢。」張叔瞪了我一眼,語氣也不是很好。
我趕緊拉開車門,又回頭看了一眼林舟。
「林舟,這麼晚了,用不用我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家很遠的,在西郊,不順路。」他又露出了那種侷促的表情,和略顯生硬的笑,「再說這個點還有公交車,很方便的。」
林舟衝我招招手,往公交站跑去。
西郊很遠的,公交車要一個多小時。
我只去過一次,那裏還沒完全開發,到處都是老樓、平房,垃圾也是堆在地上。
我衝他喊:「林舟!」
他回過頭來。
我問他:「你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嗎?」
路燈下,他的臉輕輕泛紅。
我說:「我叫姜禾。生薑的姜,禾苗的禾。你要記住哇。」

-7-
我雖然穿越了,但高中的文化課知識是一點兒沒和我一起穿越。
這是一件很悲慘的事情。
再加上我原本就是一個智商平平的中遊學生,於是只好趁着週末,趴在書桌上翻看高中課本。
上面幾乎每一行都記滿了筆記。
我不聰明,但我一直都挺努力的。
就在我苦思冥想知識點時,手機響了起來,把我嚇了一跳。
竟然是何詩夢。
她在微信上給我發了一張照片。
圖書館自習室,幾本書,桌子上兩杯奶茶。
她一個難受的表情:「小禾,裴哥大週末的過來上自習,我又不是文化課考生,無聊死了!你過來嗎?」
何詩夢是舞蹈生。
裴羨也真行,以前也沒覺得他腦回路這麼不一般,約會約到圖書館去。
我簡單回了兩個字:「不去。」
她也不再回了。
我繼續看書。
看着看着,腦子就像一團糨糊似的纏了起來。
真懷念林舟那天下午給我講題,多清楚哇。
我打開手機,從班級羣文件裏下載了剛剛更新的通訊錄,找出了林舟的手機號,撥了過去。
他很快接通。
我說:「林同學?」
「姜禾?」他猶豫地問。
我笑起來:「我在做題,就想起你來了,沒有打擾你吧?」
我們說起很多。
說起班裏面哪幾個老師最嚴厲,哪幾個有點勢利眼,還有一些流傳了八百年但林舟從來沒聽過的校園奇談和八卦故事。
他不停地附和我,偶爾和我一起誇張地感嘆兩聲。
極大地滿足了我喜歡講故事的表達欲。
這個少年,真的很溫柔啊。
可我爲什麼會想不起來,我以前究竟,是和他在哪個地方產生了交集呢?
一直聊了好一會,我們才掛掉電話。
我順手點開朋友圈,翻了翻。
發現裴羨竟然破天荒地發了一條動態:
「今天覆習了部分物理知識點,還是挺有收穫的。」
圖片是物理練習冊的一角。
一堆點贊,還有好多同學留言。
「班長帶帶我啊,物理真的難死了!」
「挖槽?學神怎麼認真起來了?」
「裴羨你再收穫你就要考到二百分了拜託你不要再學了!」
林舟轉學到我們班之前,裴羨的成績一直是我們班的第一,超出第二好幾十分那種。
直到林舟過來,他的地位纔開始被動搖。
兩個人的考試分數不相上下。
測驗上第一第二也是互相輪流着拿到。
其他同學總是希望看到兩大考神激烈競爭劍拔弩張的場面。但很可惜,我印象中,裴羨和林舟說過的話,可能不超過十句。
兩個人,實在算不上熟。

-8-
打擾了林舟那麼久,我其實也挺不好意思的。
於是我晚上就去廚房裏面翻了一點食材出來,烤了一盒曲奇,準備送給林舟當禮物。
我以前經常搗鼓這些小玩意。
而且還會把自己實驗出來的餅乾蛋糕拿去給裴羨試喫。
不過上一輩子,我有一次去他公司辦公室,偶然在他抽屜裏,看到我送他的餅乾。
只喫了一塊,剩下的連動都沒動,有的都發黴了。
我才知道,他其實並不喜歡我送的這些東西。
我媽聽到動靜,下樓來廚房看我。
「又在糟蹋糧食。」我媽皺着眉頭,「人裴羨根本就不喜歡喫這個,你換個花樣成不成?」
「誰說是送裴羨的?我送新同學!」我把曲奇裝在盒子裏,抬頭挺胸,大聲回答道。
就是硬氣!
我媽稀奇地看我,嘖嘖感嘆着我轉了性了。
第二天課間,我轉過身,就把餅乾放到了林舟的課桌上。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眼睛一瞬間亮了起來。
驚訝、開心,還有一點不知所措……
他說:「姜禾同學,你是第一個給我做餅乾喫的人呢!」
真好,被人認可勞動成果的感覺真好。
只是裴羨抱着一摞卷子,從老師辦公室裏出來。
他恰好從我們這一排經過,突然頓住了腳步,看了我們一眼,莫名其妙地來了一句:「你做的餅乾?」
「啊?」
這傢伙神出鬼沒的,把我和林舟都嚇了一跳。
裴羨盯着那盒餅乾,半晌,奇怪地說:「姜禾,你說過,你不會隨便送人你自己做的喫的。」
我撓了撓頭。
我高中追裴羨的時候,好像確實說過。
「裴羨,除了你,誰都別想喫到我姜禾親手做的甜點了!」
多戀愛腦啊,幹嘛要拆穿我?
我心虛地低下頭,不想理他。
裴羨見我不跟他說話,就去和林舟聊天去了。
「聽說你物理學得不錯?」他把卷子放到課桌上,像是隨意撿了一個話題,問道。
林舟搖了搖頭,謙虛地回應:「沒有,就是一般水平。」
「不用這麼低調。」裴羨從那一摞卷子裏面抽出一張,遞給林舟,「98 分,很高啊。這是你轉學時候做的測驗卷吧,我剛剛去辦公室拿上一次小考試題,順便給你拿回來了。」
我跟着湊過去看,除了最後一道大題扣了一點分數外,剩下的都是滿分。
裴羨指着那個扣分點說:「這是物競大賽的題目,你再好好琢磨琢磨。」
上一世,裴羨一直在校外的老師那輔導,爲物理競賽做準備,最後拿到了獎項,高考還得到了加分。
他見我聽得認真,突地彈了我個腦瓜崩。
「姜禾你聽得懂嗎?」
我惱怒地瞪着裴羨:「你別太欺負人了,真當我不會進步啊。」
他笑起來,竟然有些溫柔了。
「週末怎麼不來圖書館,不是說給你講題的嗎?」
這是我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他這樣說。
可……
我搖了搖頭:「我不會的問林舟行了,他就坐我後面。」
裴羨的神情一僵。
他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林舟,沒說話,冷冷地,抱着卷子走了。
走出兩步,回過頭來,淡漠地對我說:「姜禾,下週六詩夢的慶功 party,你總得賞臉去吧?」

-9-
何詩夢的慶祝會,改變一切的轉折點。
詩夢是藝術生,文化課要求不高,只要藝考達線,差不多就能有學上。
在上一世,她算是超常發揮。
幾個不錯的舞蹈學校都給她遞了橄欖枝。
這簡直就是一樁大喜事。
何詩夢的爸爸在五星級酒店宴了一桌酒席,也特地給她放了兩天假,准許她請朋友們在外面鬧一鬧。
前提是,不許過夜。
也不怪她爸提這種要求,她平常玩得多。
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
何詩夢在 KTV 包了一個豪華套房,我當時也去了。
既有我們學校的同學,也有她校外藝術班的一些朋友。
喧鬧躁動,很吵。
裴羨和詩夢被圍在中間。
兩個人被起鬨着對唱。
快要凌晨,我媽給我打來了視頻電話。
何詩夢剛好在旁邊,看到了來電顯示。
她說:「我媽說她今天去找你媽一塊購物,現在應該還在你家打麻將呢。我手機都關機了,你別接電話,她肯定要通過你把我拽回去。」
無奈我是個乖乖女。
最後還是接起來了。
果然,那一頭出現了兩個人。
我媽,還有何詩夢的媽。
何詩夢的媽嗓門特別大:「你們這邊吵死了!詩夢你不看看現在幾點了?你還回不回家了?你告訴我你們在哪,我要姜家司機過去接你們去。」
何詩夢瞪着眼睛控訴:「媽你煩不煩?我考完試,你就讓我在外面玩一晚上,我是能缺個胳膊還是少個腿?」
兩個人都是犟脾氣。
吵了半天,最後何詩夢的媽說:「你今天晚上要是不回家,那下個月零花錢就別想要了。」
何詩夢可是學校裏的小富婆,每個月有五萬塊的零用。
這一句話直接讓詩夢閉嘴了。
她罵罵咧咧地掛掉電話,宣佈自己今晚的逍遙時光徹底結束。
後來裴羨把我們送下了樓,陪我們在大堂等張叔開車過來。
這段時間,何詩夢一句話都沒和裴羨說。
她有點生氣了。
和母親打電話的時候,她就一直在和裴羨示意,希望他能出來幫着自己說幾句話,哪怕只是說「阿姨放心,今晚我來照顧詩夢」也好。
何詩夢的媽媽很喜歡裴羨,甚至有意想要撮合他們兩個。
要是裴羨出來說話,搞不好真的就同意詩夢的請求了。
只是這傢伙那天晚上完全一副冷冰冰的樣子,面對詩夢的請求無動於衷。
結果詩夢這個小胳膊根本掰不過她媽的大腿,最後只能和我一塊回家。
「都怪你倆!」她一邊跺腳,一邊咬牙切齒,「你們兩個沒一個好東西,真是掃興!」

-10-
那一天晚上回來的路上,出了車禍。
交警事後鑑定得出結論,是我們家的司機張叔醉酒駕駛,要負全責。
我和何詩夢在醫院躺了半個月。
她受的傷比我要嚴重,腿部韌帶受損,幾年內跳不了舞了。
何詩夢的媽媽在醫院的病牀前哭得傷心欲絕。
她抓住張叔,說一定要讓他償命。
張叔後來負了法律責任,也賠了錢。
可又有什麼用呢?
何家最不缺的,就是錢。
這是一個轉折點。
如果沒有發生那場車禍,何詩夢會留在國內,我們三個依然會像高中一樣相處。
幾年後,裴羨也許會和詩夢走在一起。
我會難過吧,可能。但我大哭一場後,還是會大大方方祝福他們,然後去尋找我自己的人生道路。
可是這一場車禍,改變了一切。
何詩夢放棄了舞蹈學院,去國外讀了藝術院校。
我和裴羨去了同一個城市讀大學,偶爾,我們會見面。
他知道我暗戀他,但他說得最多一句話是:「姜禾,你覺得你對得起詩夢嗎?」
我們兩個都被愧疚感包裹。
他會坐飛機穿越大半個中國,去給詩夢買澳門的杏仁餅寄到國外。
也會因爲她一句想看演唱會,熬夜定鬧鐘搶周杰倫的門票陪她一起去現場。
至於每年節日、生日、紀念日的禮物,更是從來不會落下。
後來詩夢在國外生活幾年後,回到國內。
裴羨找到了以前的好友,給她辦慶祝會。
鬧到凌晨,何詩夢唱完一首歌,拿着話筒,突然對我說:「姜禾,你現在畢業這麼多年了,你媽還會管你晚上回不回家嗎?」
那一刻,空氣突然死一般地寂靜。
我知道,她其實從來沒有原諒過我。
裴羨無奈地叫她:「詩夢……」
「裴哥你別打斷我!」詩夢喝了酒,語氣也變得蠻橫了起來,「姜禾同學不是乖乖女嗎?反正你和我們也玩不到一起去,不如把你一個人鎖到小房間裏面,你會更開心吧!」
她抱着裴羨的胳膊,聲音嬌滴滴的。
我一句話說不出來。
想要爭辯,卻總覺得是自己欠她的似的。
裴羨歎了口氣。
他看了我一眼,然後拿出鑰匙,和何詩夢一起,把我關在了地下室。
何詩夢拍了拍地下室的門,笑着喊:「姜禾,等我開完 party,就給你開門!」
我不知道她的 party 爲什麼開了那麼久。
我只知道大火燒了起來。

-11-
上一輩子的慘案,穿越過來後,我不會再讓悲劇重演了。
我知道,阻止何詩夢去慶祝自己考試成功,幾乎不可能。
我選擇自己不去參加。
我不去,司機張叔也就不會開車去接我們。
週六晚上,裴羨給我打了一個電話:
「你什麼時候過來?」
那邊很吵,我勉勉強強才聽清。
「我不去,做題。」我說。
「隨你便。」沉默了一瞬,裴羨冷冷地回道。
我掛掉電話,覺得這下子,自己這個刻苦用功的書呆子名號算是徹底傳播出去了。
將近凌晨,我又下去看了一眼。
張叔在廚房和以前入伍過的老戰友通視頻,一邊聊天一邊喝酒喫菜。
他看到我,招了招手:「小禾,怎麼還不睡覺?」
我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最後還是說道:「張叔,你年紀大了,以後少喝點酒吧。」
客廳裏,幾個女人麻將打得不亦樂乎。
何詩夢她媽剛胡一把,手氣好得很。
她看了看錶,突然想起了什麼:「哎呀,詩夢今天晚上出去玩,也不知道這個點回沒回家,我得給她打個電話。」
結果關機。
再打,還是打不通。
旁邊的小姐妹勸她:「姐姐,該你坐莊了,不會贏了錢就想跑吧?哪有這種道理!」
何詩夢她媽也不好繼續打電話了。
一邊洗牌一邊笑:「瞧你們說的,我還能發賴不成?」
我躺在臥室的牀上,看着掛鐘上的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
外面平平靜靜的。
像是一個極其普通的夜晚。
我就這樣慢慢沉入了睡夢中。

-12-
第二天,我是被我媽喊醒的:
「姜禾,下來喫早飯!」
才八點鐘。
我矇矇矓矓地從牀頭拿出手機,點開朋友圈,開始刷起來。
一個同學發了一條動態:
「校花和學霸,般配不?」
照片是裴羨和何詩夢。兩個人都靠在沙發上,閉着眼睡着了,何詩夢的頭輕輕歪在裴羨的肩膀上。
估計是 party 開得太晚,大家到最後都累了。
有人嗅到了八卦的氣息,就把他倆拍了照,還特地傳到了網上。
底下許多調侃ẗṻₙ的評論:
「我早就看這兩個人不對勁了!」
「我校頂流組合。」
看到這張照片,我一下子清醒了。
猛地從牀上坐了起來。
車禍真的沒有發生,何詩夢沒有離開慶祝會,一切都是好好的!
激動得我連忙點了個贊。
跟着也評論了一句:「這樣真好!」
沒一會,再點進去刷新,那條動態消失了。
裴羨竟然給我打了個電話。
「姜禾。」他莫名其妙地來了一句,「昨晚上大家鬧得太厲害了,我中間去睡了,後面就沒跟着玩。」
哦。
和我說這個做什麼?
他笑了笑:「我還以爲你會去呢。早知道你不去,我也不去了。」
我摸了摸鼻子,不知道怎麼接話。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
我說:「沒事的話,我去喫早飯了啊。」
他嗯了一聲:「那明天上學見。」

-13-
雖然朋友圈中的照片被刪除了,但緋聞的傳播速度可是很快的。
尤其是那天去參加詩夢聚會的同學可不少。
週一去學校,我都感覺出大傢俬底下悄悄喫八卦的熱鬧了。
不過我沒有參與其中。
因爲再過幾天,月考就要出成績了。
這是林舟轉學過來後,參加的第一場比較重要的考試。
班主任宣佈名次的時候,特地搞了一個懸念:
「這次咱班裏面出現了一匹黑馬,不錯,有競爭纔會有進步嘛。」
他頓了頓:「林舟,年級第一啊。」
班裏面一下子沸騰了。
這可是全班第一的裴羨第一次被人從後面拽了下來。
「林舟,就是那個轉校生林舟?」
「他都不跟我們說話哎!」
「都要高考了,又來一個學霸……」
雖然我已經知道林舟的實力了,但這並不能阻擋我的興奮。
我轉過身,激動地伸出魔爪,胡嚕林舟的頭髮。
「林舟!你真的好厲害!」
林舟頭髮被我揉得一團亂。
他完全不生氣,只是溫柔地笑了笑。
同桌大概看不過眼了,一肘子戳了過來。
「姜禾,小點聲吧!」她給我使了個眼色,「沒看見班長不高興了嗎?」
我順着同桌的目光往那邊看。
裴羨坐在靠牆的位置,回頭望着我和林舟打鬧。
嘴脣抿成一條線,目光冰冷,整個人都快凍成一個雕塑了。
我頓時一個激靈。
感嘆自己真是太沒同理心了,裴羨好歹當了快三年的年級第一,突然考了第二,換誰都不好受啊。
我還在這裏笑逐顏開,不是在人傷口上撒鹽嗎?
我咳嗽了兩聲。
低調了一些。
半晌,裴羨的目光終於從我這邊移開。
我趕緊喘了一口大氣。
得益於林舟的輔導,我的成績也提高了不少。
於是我現在每週五放學後,會自覺和他一起再上兩個小時自習,蹭蹭學霸的輔導。
可出乎意料的是,裴羨竟然也留下來了。
下課鈴一響,何詩夢就跑到我們班門口。
「裴哥,回家啦!」她和以前一樣朝裴羨招手。
裴羨沒有出去,也沒有收拾書包。
他在座位那邊和何詩夢說:「以後你先回去吧,我留下來上一會兒自習再走。」
這話一出,還沒走的同學都回頭看。
「班長,你沒必要吧,你都降分錄取了還這麼認真?」
「真的要卷死我們啊。」
由於奧賽得獎,裴羨的目標院校直接給他降了 60 分錄取。
就算他考試發揮不出自己的水平,也絕對不會掉出理想學校的分數線。
裴羨沒理會他們。
等到人都走了,直接抱着書坐到了我的座位旁邊。
我莫名其妙:「嗯?」
裴羨回答得理所應當:「你這裏靠着林舟近,方便我們兩個討論問題。」
嘿。倒讓我無言以對了。
我是不是應該讓開,給你們兩個學霸騰騰地方?
沒等我說話,裴羨真的拿出一道題,和林舟交流起來了。
「林同學,這題目你有什麼簡便做法嗎?我覺得我考慮得太繁瑣了。」
我一看,剛好是我考試做錯的一道題。
於是也不想趕裴羨走了,乖乖地在一旁閉了嘴,聽兩個大神你來我往地討論學術經驗。
我一個小蝦米坐收漁翁之利。

-14-
一整個晚自習下來,我覺得我整個人的腦細胞都要昇華了。
裴羨和林舟的解題思路常常不同,所以兩個人一碰撞,往往能帶來新的啓發。
直到快八點了,裴羨拿出書本敲了敲我的頭:「姜禾,要回家了!」
我才懵懵懂懂地回過神來。
「嗯嗯,走了走了。」
自從我和我媽打過招呼,說自己週五放學後要在學校學一會後,她就讓張叔晚兩個小時來接我了。
林舟仍然堅持自己坐公交回去,從來不肯讓我送。
而這次又加了一個裴羨。
他這個豪門富二代,家裏竟然也沒派車接他。
裴羨摸了摸鼻子,恬不知恥地看我:「讓張叔送我回家吧,以前咱三個放學,家裏不都輪流派車來接嗎?」
我給了他一個白眼。
「裴班長,你就不能和林同學學一學,坐公交回去,爲節能減排事業做出自己的貢獻嗎?」
裴羨對我的歪理不屑一顧。
「要不我給你媽打電話,就說你大晚上把我扔在學校門口,不管我死活了。」
我真的是服了。
我們兩個坐在後排。
張叔在前面安安靜靜地開車,一時間,我竟覺得,和裴羨也變得無話可說起來。
城市的街景在車窗外倒退。
突然,裴羨問我:「姜禾,還有幾個月就要高考了,你想好考哪了嗎?」
這句話倒是提醒了我。
也該考慮考慮志願的事情了。
我想去南方,想去看海。
可是上一輩子,因爲裴羨選擇了北方的大學,我也巴巴地跟去了北方。
倒不是說那個城市不好,只是不適合我。
裴羨見我沒說話,又輕聲說:「你想好了,要和我說。」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一個決心一般,看着我:「我想和你去一個城市讀書。」
我沒反應過來。
「你要考的大學不是已經決定好了嗎?」我反問道。
頂尖名校,降分錄取。
更重要的是,那所學校還有裴家許多的人脈資源。裴家的大部分朋友、親屬,都是那裏畢業的,他實在沒有理由現在換一個目標院校。
他搖搖頭。
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重複:「姜禾,我們以後要在一個城市啊。」

-15-
我對和裴羨在一個城市沒有興趣。
晚上,我窩在被窩裏面,給林舟發微信。
「小林同學,你想好考哪個大學了嗎?」
發出去又覺得自己的問題沒有意義,按照林舟的成績,想上哪個學校上不去呢。
林舟很快給我回了。
「還沒想好,你呢?」
「我想去溫暖、潮溼、能看到海水的地方。」我邊想象,邊打字。
「巧了,我也是。」
這傢伙,分明是在學我!
上一輩子,我高中也算是用功,但很大程度上都是爲了能夠和裴羨去同一個地方。
這一次,我想要爲自己努力。
高三下學期,班裏面的氣氛漸漸開始嚴肅了起來。
高考的倒計時壓在每一個人頭上。
就連我們這樣的私立高中也不能免俗,校長特地搞了一個高考前動員大會,邀請全校成績優秀的前幾名上臺發言,演講自己學習和考試的心得。
不出意外地,裴羨和林舟作爲典型學霸,都入選了學生代表。
我記得這個動員大會無聊得要死。
上一輩子我努力熬到了裴羨出場,聽完他字正腔圓的演講後,剩下幾個同學的實在撐不住,最後偷偷溜出大禮堂,去操場散步去了。
我對林舟的演講一點印象也沒有。
也許在最後面,被我錯過了。
這樣想來,還有點可惜。
所幸我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這次我特地打起十二分精神,等着林舟出場。
然而一直等到裴羨講完,後面的也出來得差不多了,我仍然沒看到林舟的身影。
剛好學生會這邊的組織者經過,我抓住對方的胳膊,問道:「同學,我們班那個林舟,怎麼沒見他上場啊?」
「我也沒見到他啊。」那個人皺着眉頭,語氣不是很好,「給他打電話也不接,出場順序都安排好了,直接給我們打亂了,怎麼回事啊!」
我這才驚覺,可能發生什麼事情了。
我猛地起身,從大禮堂跑了出去。
他會在哪呢?
我拿出手機,給林舟打電話。
和學生會那邊說的一樣,打了好幾個,全部顯示無人接聽。
學校這麼大,我像一個無頭蒼蠅一樣,在教學樓之間亂竄。
一邊繼續無用地按着林舟的手機號,一邊安慰自己,他又不是小學生,肯定沒事的。
直到跑到了操場那邊,一瞬間,記憶突然湧入了我的腦海。
我想了起來。
上一輩子,我聽完裴羨的演講後,偷偷從大禮堂溜出來散步。
走到體育館這邊,聽到了一聲聲奇怪的喧譁和吵鬧。
被好奇心驅使着,我走到窗邊,看到裏面我們班幾個同學圍住一個少年,不停地對他拳打腳踢。
嘴裏不乾不淨地罵着什麼。
我當時不知道什麼原因,正義感爆棚。
直接推開門。
把少年從那些人裏面拉了出來:「再欺負人就告訴老師了啊!」我甚至氣勢洶洶地留下這麼一句話。
現在回憶起來,那個人,就是林舟啊!
我撒開腳狂跑。
一路奔到體育館,猛地撞開大門。
眼前的情景和上一世一模一樣,林舟被圍在中間,旁邊是我們班的幾個小混混,付盛也在其中。
「你家不就是個挖煤的嗎?學習好就了不起了?」
「還想上臺演講,我偏不讓你去!」
「就討厭你這種自視甚高的好學生,能有什麼本事啊……」
和林舟相處久了之後,我才發現,其實他在班裏的生存環境,比我想象的要惡劣。
像我們這種高中,特別喜歡抱團組小羣體。
而林舟,本身又性格溫和,中途轉學過來,家境貧寒的優等生,不屬於任何一個集羣。
所以常常被排擠。
甚至遭到霸凌。
這個世界的他,還有我這個朋友陪伴。
我難以想象上輩子,他的生活有多麼孤獨。
也或許正是因爲這種處境,使得他對一丁點的善意格外敏感。
可能我只不過是隨手把他從付盛那羣人中拉了出來,卻可以讓他把我記這麼久。
付盛這幾個富二代,我可不怕。
他們看到我,把我攔下:「姜禾,你幹嘛,英雄救美啊?」
這和以前的劇情可不一樣。
尤其是我來的時間可能也不對,動員會結束了,散場的同學往這邊走。
有一些注意到了這裏的動靜,推門探頭看過來。
什麼啊,我怎麼不記得那次有這麼大的排場!
付盛看到有圍觀羣衆,更興奮了。
「姜禾,我早就注意到你倆關係不對勁,你說你倆是不是有一腿?」
「今天要是換個普通同學,我也就不那麼欺負林舟了。」
「可偏偏是你。這樣吧,你要是承認你喜歡他,我就賠禮道歉!」

-16-
我們這個學校,就喜歡看八卦。
圍觀同學發出特別整齊的「咦咦」聲音。
「那是誰呀?」
「是四班的姜禾,還有……咱年級第一。」
林舟站起來,拽了拽我的手,他臉色蒼白。
「姜禾。」他笑了笑,「算了,你別爲難。這裏這麼多同學呢,他能把我怎麼樣?」
話雖這麼說,但……
我這個人就受不住激將法。
「我就喜歡林舟怎麼了!」我脖子一梗,大聲說道,「暗戀犯法啊,咱學校哪條校規規定不允許談戀愛了?!」
打直球,其實也沒這麼難嘛。
大家估計都沒想到我能這麼痛痛快快地承認。
一瞬間,竟然沒人說話。
連看好戲的叫好聲都沒有。
還是付盛先結結巴巴地打破沉默:「姜、姜禾……女中豪傑啊……」
「幹什麼呢?聚衆鬧事?」這時,一個突兀的聲音突然從人羣后面傳了過來。
「這還沒高考呢,是一個個想記個處分?」
人羣自覺讓開了一條道。
過來的人有點眼熟。
我想了想,好像是學生會主席。
主席指着付盛和他的作案團伙,語氣嚴厲:「都要畢業了,還欺負同校同學,校規讀過嗎?不知道我們嚴禁校園霸凌嗎?」
禁止校園霸凌是我們學校校園守則中重要的一條。
雖然現實中,私底下排擠弱勢同學的現象數不勝數。
但都沒有鬧到校方那裏去。
這次,付盛可是要被抓典型了。
主席一個一個指着他們:「你、你,還有你,都跟我去教導處!」
點完名,他回頭跟身後的人說:「裴羨,那我就先去找老師說一下情況了。你去不去?」
我這才發現,原來裴羨是和學生會主席一起來的。
他剛剛站在陰影裏,我都沒注意到。
裴羨搖了搖頭,突然指着林舟:「讓林同學也去吧,他畢竟是當事人,能把事情說清楚。」

-17-
主席點了點頭,大手一揮,把人都帶走了。
付盛高呼一聲:「救命,我不要去見教導主任!」
「那可由不得你了。」主席拍了拍他的頭。
圍觀的一看主角走了,知道好戲結束,於是一鬨而散。
我本來想和林舟一塊過去,在辦公室外面等他出來。
結果剛跟着走了幾步路,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裴羨看着我,目光沉沉的:「姜禾,你和我過來一趟。」
我這才發現他的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一般,嘴脣輕輕顫抖着,彷彿在壓抑着某種洶湧的情緒。
「做什麼?」我小聲問。
他一把拉住我,不給我拒絕的餘地,直接把我推到了一個角落裏。
裴羨比我高出許多,此時又和我離得極近,壓迫感太強。
「姜禾。」他皺着眉頭,努力平復着自己的聲音,「我能理解你今天想要幫助林舟,但……」
「你完全可以給老師打電話,或者給我打電話,你其實不必用這種方法的。」
哦,我明白了。
他覺得,我今天說自己喜歡林舟這句話,只是自己「樂於助人」的權宜之計罷了。
我笑起來。
「裴羨你搞錯了,我不是好心幫助同學,我是真的喜歡林舟!」
聽到我這麼說,裴羨彷彿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似的。
他愣愣地,一句話都沒說。
半晌,他露出痛苦、慌張,又有些可憐的表情,突然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撕成好幾片的信紙,小心翼翼地捏在手裏,給我看,問我:「姜禾,你騙我對不對?我哪裏做錯了?你不可能喜歡林舟的啊,你如果喜歡林舟,又怎麼可能給我寫這樣的信呢?」
這是我寫給裴羨的情書。
但已經被我撕毀,扔進垃圾桶了。
我不知道爲什麼會出現在裴羨的手裏面。
我奇怪地看着他。
裴羨扯出一個有些苦澀的笑,毫不猶豫地承認了:「沒錯,我從垃圾桶裏又撿了出來。我承認我那時候不確定自己有多麼喜歡你,也怕高三戀愛影響學習。可是我真的從來沒想過,姜禾,你會喜歡上別人。」
看到那張情書,我反倒鬆了一口氣。
我對裴羨的暗戀啊,就這樣結束,未嘗不好呢。
我從他手裏搶過信紙,把它撕得更碎,然後打開身後的窗戶,隨手扔出窗外。
碎紙隨風飄散,再也拼湊不回來了。
裴羨臉色一變,急忙跑到窗前,雙手捏住窗框。
半邊身子探到窗外,咬牙切齒地說:「姜禾,你……」
「裴羨,從我扔掉情書的那一刻起,你就應該知道,我不喜歡你了。」
「從此以後,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不要再來找我了。」
「就像你說的,都要高考,都要學習,不是嗎?」

-18-
第二天,我一進教室,就感覺同學們都看着我。
正常,我臉不紅心不慌,坐在座位上,打開書開始看。
只是,都已經早自習了,林舟怎麼還沒來?
我拍了拍同桌的手,問她:「林舟呢?」
同桌揶揄地看了我一眼:「你還不知道啊,因爲你昨天那麼一鬧,付盛被學校抓成了霸凌的典型案例,今天早自習要當衆做檢討。林舟……估計也是這個事,現在在老師那邊吧。」
我倆正說着,班裏面的大喇叭響起來了。
教導主任的聲音:
「這次學校裏面發生了非常嚴重的欺凌事件,影響很不好,有必要讓帶頭的幾個同學做一個深刻檢討。」
付盛和他的幾個同夥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完全沒有了平日的霸氣。
一個個悶着聲音道歉。
班裏聽着的同學都低着頭髮笑。
我也憋不住,跟着笑出了聲。
教導主任問林舟,他接不接受這些人的道歉。
林舟輕輕說:「其實我從來沒有關注過他們。」
完全和自己不是一個等級的人,縱使他們再囂張,蹦躂得再歡,又怎麼樣呢?
我禁不住想要在課桌下給他鼓掌了。
可下一秒,他直接提起我來了:
「姜禾,我總覺得,表白的事情,應該我來做。我喜歡你。」
我愣住了。
同桌一口水都噴了出來。
瞪大眼睛看我:「行啊,你們兩個,在咱全校師生面前撒狗糧!」
後果就是,我和林舟一人交了一份檢討。
但我們兩個可以光明長大地在校園裏面牽手了。
雖然早戀貌似不利於學習,但我的戀人是年級第一啊。
這麼大的 buff 怎麼能不好好利用!
艱澀的理科題目,因爲有了林舟的陪伴和講解,似乎也變得生動起來。
整個高三下學期似乎也變得不再那麼難熬。
時光飛快地過去。
而裴羨,我突然想到,我其實很久沒注意到他了。
他不再在週五下午留下來上自習。
甚至在校園裏面遇到我和林舟,也會眼睛低下Ṫů₈,飛快地走過。
似乎他真的在身體力行履行我說過的那幾句話,再也不來打擾我了。

-19-
高考出成績的那一刻,我正在網吧,拉着林舟,教他怎麼清兵線。
班羣裏面突然炸了鍋。
有人發出一條消息:「救命!高考成績出來了!」
我和林舟當場不做人了,直接下線賣隊ŧũ₇友,拿起手機輸入准考證號。
我的成績很快出來了。Ṱú⁷
比我平常水平高出了三四十分,簡直超常發揮。
我興奮地大叫,然後側頭去看林舟的手機頁面。
他那邊出了一點問題。
好像還不小。
頁面查詢上顯示:0 分。
我手都抖了,小聲問他:「怎麼可能呢?你是忘寫名字還是准考證塗錯號了?」
林舟搖搖頭。
手指緩緩地挪向屏幕底下的一行小字。
「你的位次已進入全省前五十名,具體情況請於近日內查詢。」
我啊啊啊地抱住林舟。
旁邊打遊戲的小哥摘下耳機,莫名其妙地看了我們一眼:「殺了多少啊這麼興奮?」
我老臉一紅,放低聲音:「林同學,你要報什麼學校?」
林舟笑着揉了揉我的頭髮。
「跟你商量着來。」
後來南方那所著名的大學給了林舟全額獎學金,並且允許他隨意選擇專業。
我則被旁邊的師範學校錄取。
一切好像都按照預定的路線步入了正軌。
只除了裴羨。

-20-
志願填報截止的前幾天,我突然接到了裴羨父親的電話。
「姜禾,你能不能幫叔叔個忙,勸勸裴羨,讓他按照原來的計劃報 A 大?」
A 大就是當初給裴羨降分錄取的目標學校。
我這才知道,裴羨發揮失常,考得不算特別理想,沒有達到全國頂尖那幾所大學商科的錄取線。
但要是加上 A 大給他的 60 分,他還是可以按原本的計劃去那裏的。
說實話,我挺不理解裴父給我打的這個電話的。
一是面對這種情況,A 大作爲全國的數一數二的頂尖學府,裴羨還猶豫什麼?我完全想不明白。
二是,我作爲一個局外人,又能勸他什麼呢。
但裴父畢竟是長輩,我很難拒絕他的請求。
於是掛掉電話後,我就按下了裴羨的手機。
那邊響了很久才接起。
猶豫了一會,我開口問道:「裴羨,你還沒想好要報哪個學校嗎?」
裴羨的聲音有些疲憊:「沒有。」
一瞬間,我竟然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情緒。
「你是腦子進水了嗎裴班長?你在想什麼啊,你不去 A 大你去哪,按照你的水平,難道去一個普通的重點大學,你不覺得可惜嗎?」
我也不知道自己話說得重不重。
但是有那麼一會,裴羨沒有回答我。
良久,他才慢慢說:「姜禾,我怕和你離得太遠,你會忘記我。」
「姜禾,我想和你去一個城市讀大學。」
原來,他真的是這樣想的。
可是裴羨,沒有必要,真的沒有必要了。
我用冷冰冰的語氣說:「裴羨,如果你這樣做,我會看不起你。」
「你要我們連普通朋友都做不下去了嗎?」

-21-
裴羨去了 A 大。何詩夢文化課順利過關,被北方同一個城市的舞蹈學院錄取。
我和林舟則考上了南方的大學。
一切的結局都很圓滿。
沒有車禍、沒有傷痛,也不會有後來的大火。
我們三家的關係依然很好,連着在一起喫了幾天的升學宴,家長們還說要一塊送我們去機場,坐飛機去讀書。
候機大廳那裏,我和林Ṱū́⁰舟是一趟班機,裴羨和何詩夢是一趟班機。
一個去往南方,一個去往北方。
最後在檢票口那裏告別。
我挽着林舟的胳膊,把一個揹包遞給他。
何詩夢也想碰觸裴羨的手,但他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開了一點距離,顯得冷淡又疏離。
他看着我,張了張嘴,但終究什麼也沒說。
我朝他們揮了揮手。
「再見了。」
也許很久很久,都不會再見了。
番外 裴羨

-1-
「屍檢報告已經出來了,死因是化學窒息死亡。」
「死者生前吸入了過量的一氧化碳、煙塵與毒氣,整個過程相當痛苦……」
「行了行了,別說這些沒用的了。」何志強大手一揮,不耐煩地打斷警察的說明,「人已經死了,這就是一場普通意外,你們看看怎麼結案就行了!」
僅僅是一場意外嗎?
何詩夢窩在自己父親的懷裏,不停抽泣。
「爸,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何志強,這個十幾歲從市場上收保護費的小混混,一路做大做強,成爲黑白兩道通喫的商業老闆,完全不在乎這麼一個小小的案子。
即使死者是他女兒從小玩到大的摯友。
當然,我更不是個東西。
我坐在警局裏,一句話都沒有說。
其實就算今天何志強不來,警察也很難對我和何詩夢定罪。
我在郊區的那棟別墅,並沒有監控。
所以除了我和何詩夢,再沒有其他人,親眼看到我們兩個把姜禾關在了地下室。
殺人都不用受懲罰啊,裴羨。
我看着自己的手,突然覺得一陣噁心般的眩暈。
好像那雙手上沾着血一般。

-2-
「他是誰?」我指着照片上的人問。
被救援隊打撈上來的兩具屍體放在沙灘上。
即使已經被海水泡得看不出原本的面目了,那個男人的手還是緊緊把姜禾擁在懷抱裏。
我感到一陣難以說出口的鬱氣。
警察翻了翻筆記,「林舟,本市一所著名大學的副教授。哎,真是可惜了,這是殉情吧。」
「殉什麼情,胡說八道!」我覺得越發煩躁,惱怒地打斷那個年輕警察的話。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警局。
我走到停車場,剛拉開車門,何詩夢從身後跟了過來。
「裴哥,」她扯動我的衣袖,眼眶還是紅的,「我能不能去你那住幾天啊,我害怕。」
我一把把她甩開。
覺得她這樣惹人生厭。
「何詩夢,爲什麼我們把姜禾關在地下室的時候,不覺得她會害怕呢?」
何詩夢被我推開,愣愣地站在原地。
我開着車,漫無目的地在夜晚的城市行駛。
最終開到了姜禾高中時候的家門前。
這幾年,姜家的生意發展得並不是很好。
姜禾的父親在姜禾上大學的時候意外去世了,她的母親因爲壓力和悲傷,舊病復發,不久後去了國外療養。
姜家的其他幾個親戚也並非好人,趁虛而入,佔領了董事會。
甚至把姜禾手裏的股份都搶走了。
那時候,她爲了給母親治病,無奈之下,要把這棟她住了許多年的別墅出售。
鬼使神差的,我買了下來。
現在,這個別墅由張叔看管。
他已經出獄了,年紀也大了,頭髮花白,再也沒有十年前那個有些蠻橫的樣子。

-3-
「誰啊?裴先生……你怎麼想起過來了?」張叔打開門,看到是我,露出驚訝的表情。
我輕輕嗯了一聲,不知道怎麼回答他的問題。
張叔接過我手裏的大衣,掛到牆上,跟在我身後,「小禾呢,她沒回來?」
我腳步一頓。
「張叔,她不回來了。」
這還是我買下這棟別墅後,第一次過來住。
我上了二樓,去了姜禾的臥室。
高中的時候,我、姜禾,還有何詩夢的關係很好,遇到放假和節日,三個人常常互相去到對方的家裏聚會。
後來何詩夢去了國外。
我和姜禾去了北方念大學。
她也不常常回來這裏。
臥室此時的樣子,還和高中時,幾乎一模一樣。
藍色的牀單和被褥,窗簾上印着小熊維尼。
書架上一排排的書,除了厚厚的字典和各種練習冊外,最多的,就是懸疑偵探小說了。
我看着這一切,突然發現,我一直以來,對姜禾,知道的根本不多。
我不清楚她喜歡什麼顏色,喜歡什麼動畫片,喜歡看什麼書。
我甚至連何詩夢喜歡粉紅色都知道。
可我卻吝嗇於對姜禾的瞭解。
彷佛只是因爲她一直在我的身邊,只要我回頭看,總能看到她。
多麼卑劣又怯懦的想法啊。

-4-
我坐在姜禾的書桌前。
書桌下面有一個小小的抽屜,我順手打開。
裏面放了一些本子、文件什麼的。
有一張高中的畢業照夾在裏面,我輕輕拿出來。
我和姜禾站在一起,都在中間一排。那時候,我們都還顯得青澀稚嫩,姜禾在陽光下,眯着眼,微微地笑着。
我把手指移到姜禾的臉旁,慢慢摩挲着。
突然覺得十七歲,再也沒有那麼好的時候了。
這時,微風一吹,一張信紙從抽屜裏掉落了出來。
信紙疊成三折,最上面寫着三個字țúₖ:「裴羨收」。
給我的?
記憶裏像是有一根弦被撥動了。
我把信紙展開。
這是……
是姜禾高三那年,送我的情書。
「裴羨,你不知道吧,其實啊……我喜歡你好久啦!」
「我知道我學習一般,可是我會努力和你去一個地方讀大學的!」
「我下次問你題的時候,你可不可以不要煩我呀?」
「你,喜歡我嗎?」
看着這一行行的字,我突然覺得好難過。
那時候,我是怎麼回答她的呢?
我說:「姜禾,我現在不想談戀愛。」
高三課程緊張,我不想分神。可更重要的是,我總覺得,姜禾她,永遠永遠不會離開我,所以我可以理所當然的不用珍惜她。
一想到這一點。
想到是我的這份自大、傲慢,親手把姜禾推入了地獄。
親手殺死了這個對我最重要的人。
悔恨與內疚就像一雙看不見的手,緊緊地抓着我的心臟一般,讓我喘不上氣。
我難過得蹲下身子。
那封情書被我抓在手裏,用力攥着。
「姜禾,是我對不起你。」
「我欠你一條命。」

-5-
這個晚上,我是睡在姜禾的牀上的。
很奇怪,姜禾已經幾年沒回來了,但我總覺得,這裏好像還留着她的氣息一樣。
這段時間,我都是住在姜家的別墅裏。
張叔見我好像有長留在此的打算,就想給我把主臥收拾出來。
我要他別忙活了,我在姜禾的房間就可以。
他看了看我,搖搖頭,什麼也沒說。
我白天開車去公司工作、開會,晚上八九點鐘,再回到姜家別墅。
回來後,常常就坐在姜禾的牀上,讀她留下來的書。
偶爾,我會看到姜禾,她站在我的旁邊,指着書上某一行句子,對我說:「裴羨,你知道兇手是哪個嗎?嘿嘿,我偏不告訴你!」
再抬起頭,她又消失不見了。
我知道,我是出現幻覺了。
我沒有去醫院找醫生問診。
如果生病可以見到姜禾,其實也挺好。

-6-
何志強突然約我出來喫飯,在他的私人會所裏。
何詩夢也在。
他點燃一隻雪茄,把一份房地產合作開發協議書扔到我的面前,笑着說:「裴羨,小輩裏面我最看好的就是你了。怎麼樣?西郊那塊地,有沒有興趣一塊弄弄?」
西郊,貧民窟一樣的地方。
髒、亂、差,政府早就想把地買下來搞大開發了,奈何拆遷的價格談不攏,原住民不肯搬,這件事情也就擱置了。
現在何志強拿到了這份開發協議,背後肯定使出了不少手段。
他出身就不乾淨,要讓這些人搬走,恐怕行賄、威脅、黑社會各式各樣的做法都用出來了。
我拿出這份協議,隨手翻了翻。
應道:「好啊。」
何志強笑得更大聲了,「人家都說雙喜臨門,咱們現在事業紅紅火火,家庭也該考慮考慮了。你和詩夢青梅竹馬,就是兩個人都太靦腆了,還得我這個老人家從中牽線搭橋。」
何詩夢撲到她父親懷裏,捶着何志強的胸膛。
「爸,你說什麼呢。」
「我說什麼?你暗戀人家裴羨,還不好意思。」何志強揉了揉何詩夢的頭髮,轉頭對我說,「裴羨,挑個日子,把你父親叫出來,咱兩家商量商量訂婚的事情吧。」
我從頭至尾,一句話沒說。
商場上,這樣門當戶對的聯姻,簡直太多了。
在他們的眼裏面,我和何詩夢從小一塊長大,關係又那樣好,不比別家毫無感情的面子婚姻強太多?
我渾渾噩噩地開車回家。
打開房門,躺在牀上。
恍惚中,又好像看到了姜禾。
她坐在牀邊,摸了摸我的眉眼,笑着說:「呀,裴羨,你要結婚了,我得好好祝賀你!份子錢,我要隨多少呢?」
我怕她消失,連忙握住她的手腕,「不是的,姜禾,我不會和她結婚的……」
「是嗎?」姜禾露出迷茫的表情,「詩夢不是你的白月光嗎?你爲了哄她開心,不是可以不管我的死活嗎?裴羨,大火好可怕啊,我被燒得好痛……」
我猛地從牀上坐起來。
渾身上下流了一身冷汗。
姜禾已經消失了。
我揉着太陽穴,頭痛得要死。
是報應吧?我冷笑着想。

-7-
媒體很快就把我們和何氏共同開發西郊土地的消息做成了近期新聞的頭版。
至於我和何詩夢的訂婚,八卦小報上也開始傳得沸沸揚揚了。
「商圈聯姻:裴氏公子與何氏千金。」
「財閥二代與青梅竹馬的愛情故事。」
我看到這種題目,差點沒憋住,在辦公室裏笑出聲。
這大概出自何志強自己的公關團隊。
膈應的要死。
何詩夢現在經常來公司找我。
我要助理用開發案業務太多,抽不出身來的理由,把她攔在辦公室門外。
她便發大小姐脾氣:「我要給我爸打電話,讓他多給你派一點人手幫忙,那你就有時間和我約會了!」
也倒是多虧了何詩夢的這番胡攪蠻纏。
何志強真的把他們公司的業務骨幹和精英都調出了許多過來。
甚至有幾個還是跟了他幾十年的老心腹。
他們帶着何氏開發案上的資料,幾個 T 的硬盤文件,問我有哪些需要用的上的。
這裏面,偷稅、行賄、強拆、暴力……
各種違法手段,何志強現在覺得和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所以完全不設防了。
他見面都叫我「女婿」。
我笑了笑:「用得上,很多都用得上。」

-8-
兩個月後,裴氏和何氏在市中心的商務大樓,聯合召開了一場關於土地開發的新聞發佈會。
何志強和我都到場。
按照何志強的構想,宣佈完西郊土地的開發規劃後,他還想藉此機會,公佈我和何詩夢的婚訊。
上臺之前,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整理了一番自己的領帶,臉上滿是得意的微笑。
「女婿,我特地找人算了今天的黃曆,是個好日子呢!適合辦大事!」
我盯着他,沒說話。
主持人宣佈發佈會開始後,一切按照預定的步驟進行。
直到底下一個小報的記者,沒有搞清楚流程,自以爲開發案已經說明得差不多了。
舉起手就提問:「裴先生、何先生,我先問一下,請問兩家的聯姻,是真的嗎?訂婚宴日期,這個方便透露嗎?」
何志強講到一半,被打斷,臉Ṫů⁶上的表情不是很好。
但記者問的又是喜事,他耐着性子回答道:「聯姻是真實的消息。裴羨和我家女兒何詩夢從小認識,青梅竹馬,兩個人自由戀愛,至於什麼時候,到時候我們會通知你們……」
「我從來沒有答應過結婚的事情吧!」我喝了一口水,拿起話筒,乾脆地說道。
這句話,彷佛在發佈會現場投下了一顆炸彈,現場的記者一下子不淡定了。
「什麼?臨時變卦嗎?」
「到底怎麼回事,這可是大新聞了!」
何志強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在當場。
我站起來,拿着遙控器,把何志強這幾年的犯罪證據全部投屏在了顯示屏上,「偷稅漏稅、暴力犯罪……像這樣的黑社會企業,我們裴氏,有可能沾邊嗎?」
何志強猛地站起來,一把把杯子裏的茶水倒在我的頭上。
「裴羨,你他媽瘋了!」
我抹掉臉上的污漬,笑起來。
「我是瘋了。像這樣的罪惡企業,我希望咱國家的監管機構能夠嚴打嚴查,不要放過。」
何詩夢就坐在臺下。
不知道哪家媒體的聚光燈照在她的身上。
她滿臉淚痕,捂住臉,跑了出去。

-9-
第二天,關於何氏涉黑的報道幾乎鋪天蓋地。
他如何發家,如何走到今天這一步。
很快,公安入駐,把何志強帶走。
照片裏,他雙手拷着手銬,眼神憤恨又不甘。
自來牆倒衆人推,何氏的倒臺與破產幾乎是順理成章的。
何詩夢曾經過來找過我,但被保安攔下。
她遠遠地朝我喊,問我:「裴羨,你給我一個理由,告訴我爲什麼?我哪裏得罪過你嗎?」
我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何詩夢,我們是該下地獄的。」
她搖了搖頭,彷佛不理解我在說什麼。
後來聽說那些被何志強暴力趕走的西郊原住民,在何家破產後,紛紛過來討公道。
他們許多人衝進何家的別墅,搶走何家值錢的東西。
何詩夢和她媽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
衝突越演越烈,不知道誰放了一把火,整個別墅從上到下地燒了起來。
何家的傭人都跑光了,誰還管這兩個失了勢的老闆。
最後是何詩夢她媽,拖着何詩夢從別墅裏面爬了出來。
雖然兩個人保住了命。
但何詩夢在火災現場,吸入了過量的高熱氣體與濃煙,造成了嚴重的顱腦損傷,出現了意識不清楚的狀況。
也許很快就會恢復。
也許也會一輩子都脫離不了呼吸機,成爲植物人。

-10-
何家敗落的那段時間,我爸不停地給我打電話。
「裴羨,你現在翅膀硬了哈,我是管不了你了!」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何家和咱家有多少合作項目,你明白自己造成了多少經濟損失嗎?」
「詩夢不是你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嗎?你可真夠狠的!」
開頭幾個電話我還接了,後面聽得煩了,也就不去理會了。
我常常晚上一個人開着車,在高速公路上漫無目的地行駛。
有時,好像會看到姜禾坐在副駕駛的座位旁邊。
她很乖,還給自己繫上了安全帶。
「裴羨,」她輕輕念我的名字,「你不是喜歡何詩夢嗎?」
「我不喜歡她。」
「哦。」她拖着長音,突然瞪我,「那你喜歡誰,難道喜歡我啊?」
我微笑着,剛要回答她。
姜禾又搖了搖頭,「不對不對,你不可能喜歡我。你要是喜歡我,怎麼可能把我一個人丟在那種地方呢?」
是啊,我又想起地下室沖天的大火。
瘋狂的悔恨開始把我吞噬。
我說:「姜禾,我去找你。」
姜禾歪過頭來看我,「嗯?」
我下了高速,在漆黑的夜色中,向着那片荒無人煙的海灘開去。
一路經過寂靜的田野,和古舊的村莊。
姜禾抓着安全帶,輕聲驚叫:「這是……」
這是你沉入的那片大海。
我猛地踩下油門,汽車向海水深處加速駛去。
然後墜入了藍色的深淵。
我解開了身上的安全帶,抱住了幻想中的姜禾。
緊緊地把她揉入我的身體裏。
我來見你,希望你能原諒我。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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