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卿

我以爲我的夫君是世界上極好的人。
卻未曾想,他只是想替他的白月光報仇。
那個仇人是我。
可我身隕時,他卻求我不要死。
太晚了我的殿下,我祝你,不得好死。

-1-
乞丐們撿到了我這個被丟棄的嬰兒,將我撫養長大。
可是某年冬天,他們卻一個個被凍死了。
我啃着新雪和着樹皮,倔強地不肯死去。
第二年春,宰相府的人將我迎了進去,還稱我爲大小姐。
說當年一個乳孃鬼迷心竅,把自己的女兒跟我調換了。
如今府裏小姐與宰相夫婦越來越不像,所以生了疑。
一查才知道,真正的小姐竟然流落在外。
那乳孃也被杖殺,聽說還是她自己的親女兒沈昭昭動的手。
我那好爹孃,一看自己養了十八年的女兒沒白養,大義滅親也要當他們的女兒,再加上畢竟養出了感情,於是決定繼續把她當女兒看待,讓她當宰相府的二小姐。
於是我回府,就變得很尷尬了。
沈昭昭一口一個姐姐叫得親熱,我那便宜爹孃,臉上掛着僵硬的笑,讓我坐下喫飯,還說多喫點,往我碗裏夾了一堆山珍海味。
可我沒喫過這些,啃螃蟹頭的時候鬧了笑話。
沈昭昭笑着替我剝着螃蟹,話裏話外都是我沒養在身邊,沒什麼見識。
貶低着我,順便展示着她的見識。
爹孃卻笑了,讓我感覺他們纔是一家人,我就像個多餘的闖入者。
我多餘嗎?
不,這個家本來就是我的。
我本就應該享受這一切,卻在外面苦熬了十八年。
一切都是因爲她娘做的好事,我失去的一切,誰來賠給我?
我差點死去的那個冬天,誰來彌補?
我將她剝下的螃蟹肉夾回她的碗裏,
「我粗人喫不來細糠,去年冬天差點就餓死了,喫着撿來的剩飯別人施捨的饅頭才活下來,自然沒你這麼嬌貴。」
我看見爹孃的臉上滿是愧疚。
感情沒辦法立馬修補,但他們想彌補我的心,卻是呼之欲出了。
在沈昭昭的花言巧語來臨之前,我直接起身走人,懶得陪她演戲。
她果然往爹孃身上一靠,說我是不是生她的氣了。
好一副嬌弱的模樣,另人作嘔。
頂着我的身份,這十八年享盡榮華富貴佔盡了好處,如今得了便宜還賣乖?
我風餐露宿的那麼多年,可不喫這一套。
於Ťū₅是我沒走兩步就假裝腿軟跌倒在地,爹孃立馬推開她,過來問我怎麼樣。
「沒事的,就是在外面餓一頓飽一頓,如今身子骨有些虧空罷了。」
被推開的沈昭昭面目可憎,站在角落裏,用惡毒的眼神瞪着我。
這一切,都被我透過捂着額頭的指縫,偷偷看得一清二楚。
從她能狠心杖殺親孃開始,我就知道,這人絕非善類。
爹孃親自將我扶回房間,讓大夫放心大膽用最好的補藥給我用。
貴不貴重無所謂,但一定要是最有用的。
看吧,明明沒多少感情,卻能因爲內心的愧疚而對我極好。
我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這一切,直到聽說沈昭昭原本跟太子有了婚約。
目前來看,這婚約,怕是要改上一改了。
宰相嫡女只有我一個,太子要娶的也是嫡女,ťŭ̀₈總不能是個養女。
聽聞沈昭昭與太子情投意合,天生一對。
如今她成了養女,風向立馬就變了。
天生一對的人成了我,哪怕我壓根就沒見過那太子長什麼模樣。
太可笑了。
但既然是好事,那我就受着。
聽說沈昭昭找太子去訴了衷腸,攛掇太子跟她一起抗爭這命運的不公,抗爭爲何有情人難成眷屬。
太子還真聽進去了,當場就不幹了,硬要娶她爲妻,鬧得還挺大的。
皇后都出面了,給了他一大耳巴子,讓他腦袋清醒點。
他清醒了,決定出家當和尚。
以此來抗爭。
丫鬟小箐跟我說這些事的時候,我讓人幫我多加一疊瓜子,我還能繼續嗑。
「小姐,你怎麼一點都不着急呢,太子殿下明顯就是要跟二小姐在一起了,這要是真在一起了,你可怎麼辦呀?」
我放下瓜子,
「我不靠父母都活了這麼多年,難不成如今不靠一個男人就活不下去了嗎?」
真是笑話。
他們想鬧就讓他們去鬧,我倒要看看,太子如何力排衆議跟沈昭昭在一起,看看他到底有多深情。
有多蠢。
鬧騰了一圈,最後決定退一步娶我當太子妃,讓沈昭昭當側妃。
我路過前面院子裏,正好看見沈昭昭依偎在一男子懷裏。
只瞧見那男子氣宇軒昂的背影,想來就應該是太子了吧。
兩人你儂我儂,旁若無人,沈昭昭柔弱可憐的模樣,跟那日親自杖殺她親孃簡直是兩個人。
那笨蛋太子心疼地哄着她,還說就算是側妃,以後也只會寵愛她一人,讓她放心。
沈昭昭乖巧順從着,可我分明看見,她垂下的左手死死攥緊了帕子。
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而這盞不省油的燈,還是對我動了殺機。
春寒未退,泛舟湖上,她趁無人想推我入水,被我反手抓住衣帶甩入了湖中。
沈昭昭死了。

-2-
靈堂之上,爹孃逼着我給她磕頭認錯,認定是我對她懷恨在心,所以痛下殺手。
但他們沒辦法對外宣稱是我做的,也就只能窩裏橫了。
如果死的是我,他們也會這樣質問沈昭昭嗎?
我心中冷笑不已,也懶得同他們辯解,重重嗑了幾個頭,,一下又一下,砸到眼前流下的血模糊了視線。
「可以了嗎?」
娘拉住了我,神色悲慟,
「你就承認是你做的,認個錯不行嗎?」
我甩開她的手反駁道,
「我可以認錯,但我何錯之有,怪我身手太敏捷沒有被她推下水,反而把她給拉下去了?我就活該被她害死不能還手嗎?」
「昭昭不可能這麼做的,她從小就心腸軟,怎麼會做出這種害人的事來。」
看着那個偏心的娘,我忽然間覺得,有父母,也不見得就有多好。
「那阿孃是想要我給她償命嗎?」
她驚慌地退後,
「要你認個錯就這麼難嗎?」
當然難,因爲我沒錯。
沈昭昭是自食惡果,與我何干。
他們最終還是將這件事瞞了下去,只道是沈昭昭自己不甚落水,因爲他們還要臉,這種事是決然不敢說出去的。
更何況,我跟太子的親事,將關乎家族榮光。
本以爲沈昭昭的死會對太子造成影響,但是他像個沒事人一樣,反而異常平靜地娶了我。
彼時我還不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
成親那晚,他一邊柔聲安慰疼得臉色發白的我,卻絲毫沒有停止粗魯的動作,像是在發泄憤怒一般,可是他的臉上明明沒有怒意。
我只當他是不懂。
清晨醒來時,我側過頭看着他,果真是一個俊美無雙的人,那雙緊閉雙眼上的羽睫,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又欲又剋制。
難怪沈昭昭這麼喜歡他。
他忽然睜開了雙眸,深邃的墨色眼眸更加勾人了,直勾勾看着我的時候,我感覺整個人都陷了進去。
一隻溫暖的手替我撩開了眼前的碎髮,他春風和煦地笑着,
「餓了嗎,想喫點什麼?」
我的夫君,原來是這麼好的一個人。
他再也沒提過沈昭昭,跟我恩愛非常。
我覺得他變心變得太快了,卻又莫名沉醉於他給我帶來的無微不至的關懷。
他日日溫言細語地替我描眉,說要與我伉儷情深。
可越是這樣,我越覺得難安,他真的忘記沈昭昭了嗎?
也許是太過在意沈昭昭,我感覺自己總是有些神經恍惚,彷彿看見了沈昭昭一般。
直到我閒來無事,收拾東西的時候,打開了一個他每日都會打開的箱子,翻出了一副美人畫,畫上是沈昭昭。
我才明白,他從未有一日忘記過她。
可他爲什麼在我面前從不提及沈昭昭,他難道就沒懷疑過是我嗎?
不合理。
細想這些時日他對我的好,就更加不合理了。
沈昭昭肯定沒少說我記恨她,把自己營造成一個人畜無害的小白花,把我營造成一個半路殺出來橫刀奪愛的壞人。
太子對我不該這麼好的。
至少在沒弄清沈昭昭到底是不是意外落水前,他不該對我這麼好。
可是他卻沒有去調查。
除非他已經認定了是我殺了沈昭昭的事實。
那他應該會想盡辦法報復我纔對。
報復我的話,爲什麼要在我面前演戲,他想做什麼?
我將箱子歸位,一路跑回了房間。
化妝臺前那一支描眉的青黛格外刺眼,我鬼使神差地拿起了它,刮下一層拿手帕包好,讓人送去檢驗。
晚上他回來時,依舊是一副好夫君的模樣,對我噓寒問暖,又給我弄來了各種好東西,好似對我寵愛非凡。
我想過就這樣跟他過一輩子也未嘗不可。
可我卻忘不了那副畫。
我也希望一切只是我的錯覺,可我騙不了我自己。
第二天結果出來了。
那青黛中,有金屬類的慢性毒,會讓我神經錯亂。
他竟想把我慢慢變成一個瘋子。

-3-
我將青黛握在手中,咬緊後槽牙。
不能被他發現端倪,我必須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
將青黛替換成了無毒的之後,我意識到必須早做打算了。
就算我告訴他是沈昭昭先動的手,他也斷然不會相信我的鬼話。
畢竟就連我的爹孃都不相信,更何況是他。
仔細想來,這些時日的歡好,更像是他在發泄心中的憤怒。
我的手腕上也出現了淤青,那是他那天晚上一直按着我手的緣ẗů₉故。
沈昭昭真幸運啊,竟然能碰到對她這麼好的夫君,每天戴着一張假面具演戲也要替她報仇。
真讓人生氣。
他回來了,臉上掛着春風和煦的微笑,拉着我的手讓我坐下,
「卿卿,我今日從母后那裏得了一隻金釵,送給你,你看看還喜歡嗎?」
他獻寶似的從懷裏掏出一隻精緻非常,一看就價值不菲的釵子,溫柔地替我插在髮髻裏。
如果他對我的好是真的就好了。
他越是對我好,我越是難以接受這一切都只是他在騙我。
我本來還想忍着,可實在是難以忍受,不如攤牌也好心裏痛快!
「太子殿下,你日日演戲,不覺得累嗎?」
他愣了一下,眼底的寒光一閃而過,很快恢復了平日的溫潤,
「卿卿,你在說什麼呢?」
我站起身,將那隻金釵拔下放在桌上,
「我知道你在青黛中下了慢性毒,你不就是認定是我殺了沈昭昭,所以織了一張溫柔網好讓我陷入其中,慢慢地被你蠶食嗎?」
「爲了替她報仇,太子殿下還真是什麼都豁得出去。」
他一改往日溫情,面若冰霜,如冠玉般的臉龐只剩下冷漠無情,
「沈卿卿,你真讓我噁心。」
「不就是因爲昭昭佔了你的身份十幾年,你就對她懷恨在心。」
「她又非本意,也是被她孃的私心牽連,明知我與她情投意合,你爲什麼非要進來插一腳,還害她性命!」
我只覺得好笑,
「我在外面當了十幾年的乞丐,差點被凍死餓死,一回來她三番兩次挑釁我,我不應該生氣嗎?」
「你與她情投意合,你倒是娶她啊,自己做不到的事就遷怒別人,你也就這點本事了太子殿下!」
「另外,不管你信不信,是她想殺我,我是條件反射自救才把她拉下水,難道我就應該不反抗被她殺死嗎?!」
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將那金釵摔在地上,金釵瞬間斷成兩截,上面的珠翠都散落一地,
「你說的話,我也一個字都不會信!」
說完他就憤然離開,倒是走得堅決,撕破臉皮也好,大家至少能坦誠相待了,不必再玩那些陰的了。
我也不會再陷得更深了。
第二天,聽說來了很多新人,住進了太子府邸。
我去看過,無一例外跟沈昭昭多少有點像,他這是不裝了,決定搞替身了?
與此同時,我也得到了一個壞消息。
我懷孕了。

-4-
這些時日與他的歡好畢竟是真的。
哪怕他只是一直在騙我。
我捨不得這條小生命,可一想到孩子他爹不一定歡迎他來到這個世界,與其生下來就受人冷眼,那還不如不生的好。
更何況我跟他,也沒什麼情分可言。
當下立斷,我差人偷偷去給我尋了打胎藥,可沒想到他的眼線竟這麼多,消息還是走漏了。
他興師問罪般衝進我的房間,問我打胎藥是怎麼回事。
我淡然抿着茶水,
「如你所見,我腹中有胎兒。不過你放心,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也不會用懷孕來要挾你,我這就打掉,免得礙了你的眼。」
他卻怒不可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我準你打掉了嗎!這是我的孩子!」
「可也是我的,你不是覺得我惡毒嗎,就不怕我生下孩子後,就永遠跟你綁定在一起了?」
「你費盡心機除掉昭昭,難道不就是這麼想的嗎?」
我放下茶杯,堅定的與他對視,
「你不愛我,我爲何還要跟你在一起?這個孩子若是生下來,只會折磨你,也折磨我。」
「不如就不要留下,等他日你不需要我父親的助力了,與我和離就是了,休了我也行,我絕無二話。」
「沈卿卿!你真的就這麼放得下嗎?」
「不要太自以爲是了,太子殿下。」
誰離了誰還活不了似的,我又不是戀愛腦。
他很生氣,
「你要打掉,我偏要讓你生下來!」
放下狠話他扭頭就走了。
還派了宮女日日監視我,在我生下孩子之前不許接觸任何人。
但是該給我的待遇還是給我了,甚至弄了些解悶的東西。
就是他人不來。
聽說他跟一個叫張美人的走得很近,因爲那人與沈昭昭有七八分相似。
我倒是見過張美人,畢竟人家都親自登門了。
看着眼前這個美人,確實與沈昭昭很像,但除了臉之外,我又感覺不是很像。
「太子妃,這是我親手爲您和太子的孩子做的小衣服,您看看還喜歡嗎?」
倒是挺精緻的。
「謝謝,難得你有心了。」
張美人忽然貼近我身邊,神祕兮兮地拉着我的手,
「太子妃,其實我有一事相求,您可以跟太子說說,讓他放我出宮嗎?」
這倒是讓我有些意外,
「你爲什麼想出宮?太子不是挺喜歡你對你挺好的嗎?」
她忽然臉上愁雲慘淡,
「好是好,就是……太子他,老是讓我學什麼彈琴琵琶書畫。而且他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另一個人,太滲人了,我還是出宮去另謀高就吧。」
他的眼裏心裏,果然還是隻有沈昭昭。
還真是長情。
「張美人,這件事你來找我就找錯人了,他根本不會聽我的,不過我倒是有個法子,也許能幫你。」
我讓張美人放浪一點,穿得涼快點,主動去勾引太子,最好再來個霸王硬上弓,上不上得了無所謂,氣勢要拿出來。
他不是喜歡沈昭昭裝模作樣小白花嗎,那就給他來個熱情奔放大紅花,保管讓他心頭一顫。
這招起作用了,第二天就傳來消息,太子受了驚嚇,連夜把張美人送出了宮。
一想到太子那張黑臉,我就笑死了。
結果,他竟然登門來找我的麻煩了。

-5-
「張美人從你這裏回去之後就變得不正常了,是你教唆她那麼做的嗎?」
一上來就興師問罪,真有他的風格。
我微微抬眸,「你就爲了說這些?」
也許是我冷漠的態度激怒了他,他又開始說胡話了。
「你嫉妒昭昭就算了,現在連一個替身你也要嫉妒,想盡辦法把她弄走,你還是對本太子,情根深種啊!」
後面的話我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於是打斷他,
「是是是,我對太子殿下情根深種不能自已,沒有太子殿下我簡直一天都活不下去了,連飯都喫不下了,看到那些女人我就嫉妒得發狂發瘋。」
「太子殿下,可以了嗎?」
他很不滿意,甚至是惱怒,
「沈卿卿,你就當真眼裏這麼沒有我,既然如此,又爲何要嫁給我?」
我提醒他,「你忘了我的身份了嗎?是因爲這層身份,我才嫁的你,不是因爲我有多愛你。」
先說愛的人就輸了。
我是當朝宰相的女兒,註定要嫁太子,至於這太子是誰又有什麼關係,太子心裏有別人又有什麼關係,反正我這條命本就是撿回來的,活着有口飯喫能喘氣就行了。
他剛開始對我演戲的好,我也確實是受用的。
我以爲能嚐到普通的情愛了,像個普通人那樣擁有一個疼愛我的夫君,結果卻是一場騙局。
真是失敗啊,我的人生。
身子忽然懸空,他竟將我打橫抱起放到牀上,又想像以前一樣發泄怒火。
「孩子你不要了的話,我倒是無所謂。」
他停住了。
薄脣緊抿,眉頭微斂,深邃眼神裏此刻倒映着我從容淡定的臉。
幾乎是一字一句地說出,
「要你承認殺了昭昭就那麼難嗎?你就不能跟我服個軟說你錯了嗎?這樣我……」
我手指腹輕輕封住他的脣,
「別往下說了,我不想聽。」
他走了。
門外呼呼颳着風,他倒是沒忘了替我把門關好。
如此過了好幾個月,他倒是偶爾來送些東西,放下就走,也不同我說什麼,我倒也樂得清靜。
那些長得像沈昭昭的替身也被他送走了,倒是禮部尚書送來了一個有名分的良娣。
據說知書達理善解人意,經常替夜歸的太子殿下熬煮羹湯,這些都是身邊的大宮女彩雲告訴我的。
我倒是覺得,她是受太子指使故意跟我說這些的。
想看看我反應。
我當然是不負衆望淡淡的哦了一聲,然後繼續給我還未出世的孩子做點小衣服小鞋子,初爲人母,我竟也會期待這個小生命的降臨。
又過了幾個月,孩子出生了,是個可愛的小郡主。
我疼了一夜,拼盡全力纔將她帶到這個世界來。
脫力地睡去之後,再醒來,就看見他抱着襁褓中的女兒,咯咯咯地逗個沒完。
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真切的笑。
他好像很喜歡這個孩子,以至於看到我醒來,第一反應就是對我笑道,
「你看我們的女兒,眉眼多像你,還會沖人笑呢。」
這句話說完,他可能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太合適。
我們之間的關係,還沒有融洽到這一步。
恰好謝良娣進來了,一看見小孩就湊了上去,
「小郡主真可愛啊,妾也十分喜歡這個孩子呢!」
他臉色沉了下來,將女兒遞過去,
「既然你喜歡,不如就交由你撫養,也好讓太子妃好好休息,調養身體。」

-6-
縱是謝良娣再蠢,也看出我跟太子之間關係不和,而這也正是她的好機會。
太子喜歡小郡主,只要她養了小郡主,太子定然會經常去她那裏。
她果然畢恭畢敬地接過孩子,「妾,定不負殿下所託!」
自始至終,他卻一直看着我,好像期待着我能說些什麼。
我也如他所願,「那就麻煩良娣暫爲照顧了。」
但這話好像不是他想聽到的,怎麼,還等着我痛哭流涕求他把孩子留下嗎?
他欲言又止地走了,走之前給孩子取名叫安寧,挺好的名字。
待我能下牀走動了,我也偷偷溜過去看過安寧。
只是我發現,安寧好像一直在他身邊,謝良娣只是白天去他那帶帶孩子,晚上就一個人回去了。
他還專門請了乳孃,夜晚奶孩子。
但孩子畢竟還小,總是忍不住夜哭,他竟不嫌吵。
大宮女彩雲跟我說,太子殿下只要一回來,一定是先去逗弄小郡主,就算是有公事要批閱,也要把小郡主放在他能看到的地方。
那他爲什麼還要說把孩子給謝良娣照顧,這分明就是他自己在照顧。
彩雲提議,「太子妃,要不我們進去看看吧?」
我擺擺手,「不去,太晚了我要回去睡覺了。」
「太子妃難道不想看看小郡主嗎?」
我停下腳步。
當然想了。
彩雲忽然開口,「小郡主好像又哭了。」
「去熬點蔘湯吧,待會我送去給太子。」
彩雲笑着作揖退下。
蔘湯熬好了,我端着在門口踟躕着,最後還是彩雲看我不行動,主動替我敲的門。
我彆扭地裝模作樣端着湯進去,彩雲在外面把門掩上了。
從門口到他案桌前,我的視線一直落在那搖籃中的安寧身上,竟連撞上了案桌都沒有發現,蔘湯一滴不剩地全潑他身上了。
完了,本來是想借送湯爲藉口來看孩子的,現在湯沒了,他還能讓我看孩子嗎?
他竟不惱,只是抬眸看了我一眼,說他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再回來,就一個人離開房間了,留我跟安寧獨處。
安寧就在我的眼前,我忍不住趴在搖籃邊一直看着她,小小的,對這個世界的探知纔剛剛開始。
渾然不覺已經換好衣服的太子到了我的身後,有力的臂膀慢慢將我環抱。
我太熟悉這感覺了。
還沒有撕破臉之前,他就經常這樣同我演戲,扮演一對恩愛夫妻,如今我卻只想推開他。
我也確實這麼做了。
明明被欺騙是我,受傷的也是我,他卻滿目星辰盡碎,燭光搖曳眸中一點流光墜落,好似失魂落魄,無處所依的旅人。
孤冷在無聲蔓延,浸透人心。
我們之間隔着一條過不去的鴻溝。
「孩子睡了,我先回去了。」
我起身離開,他卻一把拉扯住我的手腕,「沈卿卿,你就這麼不想待在這裏嗎?」
「我爲什麼想待在這裏?」
「好,既然你這麼不在乎,以後就別來這裏了。」
「求之不得。」
我甩開他的手,奔赴在月下。

-7-
安寧被送去謝良娣那兒了,就在第二天。
他還下了命令,說我身子骨弱,不適合接近小郡主,莫傳染了病氣。
這是鐵了心要讓我們母女分離。
我那宰相府的親孃來看過我,得知安寧如今被謝良娣養着,十分惱怒,
「這可是太子嫡長女,怎麼能由一個妾撫養!你跟太子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將來可是皇后,怎麼能輸給一個妾?」
我漫不經意地品茶,
「阿孃,你信我沒有殺沈昭昭嗎?」
她沉默了。
「看吧,連你都不信,太子又怎麼會信呢。」
她震驚地問道,
「太子知道是你是做的?!不可能,消息我們都封鎖了啊!」
「偏見,從來都不需要證據不是嗎?」
就像現在這樣,她跟太子又有何區別。
她有些焦慮,
「這可不行,太子卻對你心存芥蒂,以後又如何支持我們沈家。你試着去討好太子,或許事情還有轉機,太子以前就最喜歡昭昭聽話這一點了。」
我打斷她,
「阿孃你可知,太子爲了替沈昭昭報仇,對我下了慢性毒,想讓我變成一個瘋子。被我揭穿後,現在與我相看兩生厭,我又怎麼可能去討好一個想讓我變成瘋子的人?」
一般做孃的聽到這種話,應該先關心女兒怎麼樣。
但是我的娘不一樣,她竟先怪起了我,
「也怪不得太子,他與昭昭兩情相悅,若非你……」
多可笑。
我好像跟她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偏見,從來都不可能被三言兩語改變。
不管我說什麼做什麼,她眼裏永遠只有自己的那一套想法。
不爲所動。
「彩雲,送客。」
這宮裏真讓人窒息啊,我好像等不到太子休了我的那天了,我想走了,安寧畢竟是他的女兒,留在宮裏才能過得更好。
找個機會詐死出宮吧,去當回我以前的乞丐也好,總好過在這裏被內耗耗死。
聽聞太子也總是留宿謝良娣那裏,不過這些都與我無關。
謝良娣還需要安寧來吸引太子目光,她也不會害安寧。
可是,安寧卻死了。
謝良娣就將孩子放在房內,她與太子纏綿悱惻的時候,我的孩子就趴在旁邊的小牀上,窒息而死。
本來那晚孩子應該被乳孃帶走的,可是謝良娣說想讓太子多看看孩子,就把孩子留下來了。
這對狗男女在做那些噁心的事的時候,我的安寧就趴在那裏,悄無聲息地走了。
一整晚,直到第二天天亮,安寧冰冷的小身體才被那個殺千刀的發現!
都說這是意外,小月齡的孩子久趴容易窒息,但是沒人敢怪太子照顧不周,那晚與他同牀共眠的謝良娣自然也無罪。
他內疚地抱着安寧來到我的面前,一遍又一遍地說着對不起。
我心中早已心如死灰,最後一點念想也沒了。
謝良娣卻及時公佈了一個好消息,她懷孕了。
還讓太子不要太傷心,孩子還會有的。
我好像明白了什麼。
她做的很聰明,沒有一點證據能證明是她故意的,因爲她整晚都跟太子在一起,如果她有罪,那太子也有罪。
太子又怎麼會有罪呢?
有罪的是我,我不該如此讓他們得寸進尺。
我獨自走上了護城河城牆上,沒多久太子跟謝良娣來了。
「沈卿卿你要做什麼?!你給我下來!」
「姐姐你不可以糊塗啊,孩子沒了還會再有的!你萬萬不可尋短見啊!」
謝良娣故作擔憂的模樣看得令人生厭。
太子,太子就算了吧。
我對他的第一印象還挺準的,太蠢了,蠢也是一種原罪。
他們都有罪,我會再回來,將他們審判。
城牆上的風很狂,吹得我身形搖搖欲墜,在墜落前,我朝他們輕蔑地笑着,
「祝你們,早生貴子,不得好死。」

-8-
冰冷的水灌入我的喉間,我褪去身上的華服,減少重量才得以衝出水面。
太子一定會派人來打撈,但在那之前我早已爬上了岸,就如同地獄歸來的惡鬼一般。
我失魂落魄地走着,滿心滿腹都是報仇。
讓那些加諸於我身上的痛苦,通通歸還!
聽聞太上山有人擅長易容之術,卻至今未有衣鉢傳承,我一步步跪上太上山,風雪中跪於門前。
那人見我執念太深,不惜以命相搏,便收下了我。
我花了一年時間,在臉上慢慢動刀子,苦學琴藝和書畫,把自己一點一點變成沈昭昭。
看着鏡子裏那張跟沈昭昭一模一樣的臉,我笑了。
不過這纔剛剛開始。
太子不是喜歡沈昭昭嗎,不是把沈昭昭當成白月光嗎,我倒要看看他對着這張臉,會是什麼表情。
不過第一步,並不能急着去見太子,我還需要一層更穩固的身份。
我下了山,來到了宰相府門前,等着我曾經的親爹下朝回來,再故意撞上他的馬車,
等他下馬車時,頂着一張沈昭昭的臉柔弱可憐地望向他。
我看見他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最後帶着我進了府,
我的親孃第一次對我流露出真切的關愛,哪怕她明知道我只是一個和沈昭昭長得一樣的陌生人。
我說家中遭了水災,就剩我一人,她立Ṱū⁶馬留我在宰相府住下,還說要收我爲養女,給我取名沈如昭。
如昭,如同昭昭。
當真是好名字。
「如昭,想必你一個人生活也辛苦,你看你瘦的,待會我讓人給你燉點雞湯補補,以後你叫我阿孃好不好?」
我故作羞捻輕聲喚了她一句,「阿孃。」
她高興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去了。
我就知道她喜歡乖巧的沈昭昭,只要我頂着這張臉跟沈昭昭一樣乖巧,那我就是她心目中的沈昭昭。
我的阿爹也樂得抹着鬍子笑個不停,一個勁地讓我多喫一點。
在府中待了一段時日,我日日順着他們的心意,乖巧聽話地演着一朵人畜無害的小白蓮,但我知道時機很快就會來。
我的好爹孃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
和太子之間的穩固關係,需要一個樞紐,這個樞紐非我莫屬。
果然,某天阿孃讓我換上了一襲白衣,這是沈昭昭以前最喜歡穿的顏色,讓我坐在前院的涼亭撫琴奏曲。
沒多久就看見我爹跟太子共商着什麼事,朝我這邊走過來。
琴音誘人側目,我與他時隔一年,終於再會。
我按耐住自己的恨意,朝他淺淺一笑,他便向是被我勾了魂一般慌亂朝我跑來,停在我的琴前。ṭŭ̀₈
他滿含情意地喚我,「昭昭……」
我假裝受驚一般ƭũ̂₀起身低着頭退後,把表演的空間給了我爹。
他也不負衆望地小跑過來,
「太子殿下,這是臣前陣子收養的女兒如昭,不是昭昭。」
他不信,指着我質問,
「她怎麼可能不是昭昭!」
我爹一抹眼淚,
「臣也是思女心切,昭昭死了,卿卿也沒了,見這孩子與昭昭十分相似,便想着收養這孤苦無依的孩子做女兒,臣這就讓她退下,免得讓太子再想起那些傷心往事。」
好演技。
明明就是他讓我在這裏故意吸引太子注意力的。
太子直接忽略他,走到我的面前,
「你叫如昭?」
我學着沈昭昭柔情萬種的模樣,
「回太子,臣女得父親賜名沈如昭。」
而我回來,就是來接你一起下地獄的。

-9-
一切都順水推舟。
我又回到了東宮,太子將此前許給沈昭昭的側妃之位許給了我,而謝良娣卻還是那個謝良娣。
哪怕她生下了皇長孫。
聽說先太子妃因爲痛失安寧郡主,一時想不開跳護城河自盡了。
太子因爲內心有愧,所以一看到謝良娣就會想起那晚的事。
想起安寧郡主的死,想起太子妃的自盡。
所以對謝良娣愛答不理,哪怕她生下了皇長孫,也沒想着把她的位分抬一抬。
新來的宮女青竹跟我說這些的時候,像是對我在表忠心。
也是,任誰都看得出來,太子對我可是十分在意,不僅給了我整個東宮最好的院子,連佈置都是用過心的,每一樣,都是沈昭昭曾經住過地方的佈置。
這是想把我完全當成沈昭昭來看待了。
那我也就如他所願。
每日焚香彈琴,素雅清明,他喝醉了把我當成沈昭昭,說要是我沒死就好了,就不會有後來那麼多事了。
又一直對我說對不起。
到最後我也沒明白,他到底在對不起什麼,他爲沈昭昭做的已經夠好了,他對不起的是我纔對。
我安撫着他,「你累了,今日先歇下吧。」
他卻抬眸盯着我看,眼波流轉。
那一晚,不同於以前的暴力發泄,是我從未體驗過的溫柔。
他對現在的我越好,我越是恨。
第二日他上朝前,還在我脣上輕輕落下一吻,輕柔含蓄。
我回以同樣的吻,含怯地替他穿好衣物,送他出門。
待他走後,我使勁將嘴擦乾淨,心中只覺得噁心無比。
是時候去見見謝良娣了。
我換好衣服,去了謝良娣的院子,一進院子就看到她正在逗弄着一個嬰兒,嬰兒肥嘟嘟地笑着。
卻讓我想起了我的安寧,她甚至,還沒有長到這麼大。
見到我登門,謝良娣立馬笑着迎了過來,「妾該叫你一聲沈姐姐吧。」
我同樣笑着,
「這聲姐姐我可受不起,畢竟我入府比謝良娣晚,又不似謝良娣爲太子添丁,若不是有幾分像二姐沈昭昭,哪能一入府便做了側妃。」
話裏有話,話裏藏刀,她再蠢也該聽明白我的挑釁了。
只有激怒對方,對方纔會行動起來,我纔有機會抓到她的破綻。
她倒也不惱,只是低頭哄着孩子,
「沈姐姐是個有福氣的人,遲早也能爲太子生下孩子,妾的宸兒也盼着將來能有幾個兄弟姐妹作伴呢。」
「聽說太子曾經有個女兒叫安寧郡主,不知謝良娣可還有印象?」
「自然是有的,那苦命的孩子,也怪妾一時疏忽,才釀成如此慘劇,夜半入夢,總能夢見那孩子,妾恨不得以Ţűⁿ命換命,只求她平安。」
一年未見,謝良娣的演技又精湛了不少。
如此精湛的演技,不去搭臺唱戲真是可惜了。
「謝良娣真是有心了,可否讓我看看宸兒這孩子?」
她遲疑着,將孩子默默抱緊了,
「這孩子生人懷裏愛哭鬧,莫驚擾了沈姐姐。」
這是在懷疑我會對這孩子下黑手?
我雖然想報仇,但絕不會像她一樣加害一個無辜的孩子。
「那我去求太子把宸兒放我那養一陣子,正好我也與他熟悉熟悉,興許以後就不那麼認生了。」
讓你也嚐嚐骨肉分離的苦。

-10-
謝良娣當即花容失色,臉色蒼白,跪在我面前,
「妾不知何處得罪了沈姐姐,請沈姐姐明言,妾一定會改的,只是宸兒還小,離不開妾,還請姐姐莫要分離我們母子二人!」
我俯身抬手挑起她的下巴,笑着說道,
「同樣的事情發生在你身上的時候,你才知道痛嗎?」
她跪坐在地上,失神的看着我,
「沈姐姐你這話何意?」
「沒什麼,今日我乏了,告辭。」
太子回來後第一時間就來了我這,聽說我去找了謝良娣,臉上明顯有些憂慮,
「今日,你怎麼想起去謝良娣那兒了?」
我溫柔地替他換着外衣,嬌聲道,
「我畢竟剛入府不久,還不熟悉,想着先去拜見一下比我先入府的謝良娣,畢竟她也爲殿下誕下了皇長孫,我也理應先去見見皇長孫的。」
他皺着眉,
「你是側妃,她是良娣,理應她先來見過你纔是。」
「可謝良娣畢竟是皇長孫的生母……」
「那又如何,如昭你是側妃,你可以態度強硬一點的,不必如此謙讓。」
這傢伙抽什麼風?
他不就喜歡沈昭昭以前這朵風吹就倒的小白花嗎?
現在說什麼要態度強硬,不必謙讓?
口味變了?
我附和着笑笑,
「我有殿下的寵愛,就算讓着點別人也無妨。」
他回過身來,眉目如畫還添幾分繾綣,身形挺立,將我籠罩在他的陰影之下,
「不,你誰都不需要讓。」
這話像是對眼前的我說的,又不像對我說的。
不過一年,他怎麼像變了個人?
我藉機提出喜歡孩子,與謝良娣的宸兒十分有眼緣,他便毫不猶豫地將那孩子抱給我撫養。
看着懷裏酣睡的孩子,我心頭一酸,如果我的安寧還活着,也該是這般天真無憂吧。
太子依舊每日上朝,下了朝就來我這,濃情蜜意。
我在等,等謝良娣坐不住的那天。
與孩子分離的苦,一定會促使她做出些不合時宜的事來。
她說要來看看孩子,都被我攔在門外,終於她忍不住鬧了起來,在我院子外試圖強闖。
這次我沒讓人攔着她,任由她衝了進來,從我懷裏搶過她的孩子,事後估計覺得失態,她跪在地上求我原諒,還說只是思念孩子心切。
我屏退左右,緩緩走向她,
「宸兒是殿下交付與我撫養,若謝良娣不放心,大可讓殿下將孩子再交還與你。」
「妹妹不敢,只是還請姐姐看在我與宸兒母子難分的份上,高抬貴手讓我們母子團聚吧。」
「你這麼擔心,是怕我像你謀害安寧一樣,謀害你的兒子吧?」
她面色一顫,
「沈姐姐說的這是什麼話,我怎麼可能會謀害安寧!那不過是一場意外!」
「是意外,還是人爲謝良娣心裏有數。」
「此事與沈姐姐又有何關係,沈姐姐與沈家又並無血緣關係,總不至於替一個素未謀面的姐姐打抱不平吧?」
我平復好情緒,長嘆一口氣,
「你說得對,我不是那種會替別人打抱不平的人,我只是在替我自己抱不平罷了。」
我凜冽的目光掃向她,房間內安靜的連針落下的聲音都能聽到。
她終於慌了,面白如紙,聲音顫抖着,
「你……你,你到底是誰?!」
我俯身向下,雙眸死死地盯着她,
「我不是說過嗎,祝你們,不得好死。」

-11-
謝良娣瘋了。
其實也不是瘋,只不過沒人再相信她說的話罷了。
先是硬闖我這裏帶走了孩子,又一邊哭一邊大喊着逃跑,嘴裏還喊着太子妃回來找她報仇了。
誰都知道太子妃沈卿卿早就已經沒了,她卻說我是沈卿卿,是我故意回來尋她報仇,要搶走她的孩子。
我假裝無辜地靠在太子身側,
「都怪我不好,害她們母子分離才讓謝良Ṫűⁱ娣瘋了,只是爲何謝良娣說長姐沈卿卿回來找她尋仇,她們之間有什麼仇嗎?」
太子臉上露出懷疑的神情,看向謝良娣,讓人把謝良娣帶下去關押了起來,把宸兒交付給我,
「你看好宸兒,我先去審問一下謝良娣,待會回來。」
我是故意問他的。
爲的就是引起他的懷疑。
如今謝良娣被嚇得不行,應該也撐不了多久就該說出真相了吧。
我逗弄着懷中的小嬰兒,不過才五個月大,粉雕玉鐲的十分精緻可愛,跟他爹十分相似。
希望他長大之後,不要像他爹那樣,愚蠢。
在晚膳前太子回來了,情緒十分低落,一言不發地喫完了飯之後,提出要帶我陪他去給一個人上柱香。
我乖巧聽話地跟隨在他身側,來到了供奉着牌位的房間,牌位上竟然是我的名字。
他站在牌位前,點燃一炷香插上,
「我以前因爲不信任,誤會了一個人,現在這個誤會再也沒法解開了。」
「我該喚她一聲長姐,長姐福薄,不慎跌落護城河屍骨無存,殿下莫要爲此繼續傷心。」
「她不是不慎跌落,她是因爲我,纔會萬念俱灰纔會跳下護城河尋死。」
我從他身後環住他,溫聲道,
「想必殿下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如果她能像你一樣明白我的心意就好了。」
呵,我一直都很明白呢。
誤會就算解開了,就一定能被原諒嗎?
我絕對,絕對不會原諒你。
當夜他與我又是纏綿一夜,待他離開後,我慢條斯理地沐浴,一點一點地,洗乾淨,搓至皮膚都紅透,恨不得搓爛。
沒什麼不能忍的。
我安慰着自己。
下一步就是要讓他身敗名裂。
目前朝中唯一與太子抗衡的就是二皇子,他母族強大,是太子都不可輕易撼動的人,多年來跟太子一直明爭暗鬥,他也一定會是除了我之外,最想看到太子落馬的人。
所以我暗中將太子的動向彙報給了他。
他不知道我是誰,因爲我是匿名的,但這並不妨礙他借題發揮。
我等待着,二皇子遲早會行動。
終於在採購軍馬時,二皇子提前知曉了太子要前往哪裏採購,對那些馬匹做了手腳,導致馬匹中途全部死亡。
再借機營造出太子貪污買病馬的假象,證據他都提前備好了。
茲事體大,太子被貶,流放到滄州。
這也是二皇子斬草除根的最佳時機。
我收拾好東西,要跟着他前往滄州,謝良娣已經瘋了便被留下來。
他還滿臉歉意的對我說委屈我了,要跟着他受苦了。
我握住他的手,
「我不怕受苦,只求陪伴殿下身側。」
你的悲慘結局,我必須親眼所見。
前往滄州的路並不好走,他已經消瘦了許多,哪還有曾經半分意氣風發的樣子。
他懷疑過是自己身邊的人跟二皇子串通,但是自始至終他都沒有懷疑過我。
二皇子安排的流寇來了。
他拔劍起身讓我別害怕,躲着別出來,轉身就殺進了人羣。
我隔着車簾向外張望。
這應該就是他與我的結局了。
曾經我也期望過,信任過,愛過他。
可是他太讓我失望了。
爲什麼,就不能信我一次?
眼淚逐漸溼潤了眼眶,打着轉卻倔強的不肯流下。
我拿起防身的匕首,一步一步朝他走近。
如果有得選,我寧願一直是那個一無所有的乞丐,至少這樣,我什麼都不會失去。
我將匕首從他毫無防備的後背扎入心臟的位置。
他睜着眼睛,不敢相信這一切,我加深了力度對他說,
「我說過,祝你,不得好死。」
他卻丟了劍用最後的力氣抱住我,將頭埋入我的肩膀,
「對不起。」
那一刻,我卸下了所有的力氣。
流寇向我砍來。
血光飛濺的剎那,我彷彿看見了那個冬天,宰相府的人來接我,他們問我願不願意跟他們回去。
這次我非常堅定地說,「不。」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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