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熊

快過年的時候,大哥帶我體驗他的新車。
在黑暗狹窄的土道上,車速飆到了 100。
以至於我們根本來不及躲避樹林中竄出的黑影。
大哥下車查看。
卻在看清屍體後,嚇得臉色煞白:「二龍,下車!」
我剛想說什麼,就被大哥捂住嘴開始倒退。
順着大哥的視線,我看到了一個四肢修長的人影正朝我們走來。
等倒退至下個路口,大哥拉着我轉身就跑。
我問:「大哥,那是什麼東西?」
大哥哆嗦着說:「人面熊,是人面熊!」

-1-
我摸不着頭腦繼續問:「什麼熊?」
大哥的聲音帶着微微的顫ťṻ₍抖:「就是曾經喫掉了整個村子的獵戶,把奎爺搞瘋的那個人面熊。」
我有些不信:「不能吧,剛纔明明是個人啊?」
「噓!別說話了,小心被聽到!」
大哥拉着我奔跑的速度越來越快,他的臉色也越來越白。
直到進院子關上門後,他哇的一下子跪在地上吐了起來。
聽到動靜,我爹迎了出來。
「弦子,你怎麼了?」
我爹剛想去扶大哥,卻被一把抓住胳膊。
大哥的聲音充滿恐懼:「爹,我撞到人面熊了。」
我爹的臉瞬間蠟白,比我哥的還要白。
「你開車進山了?」
我哥唯唯諾諾地點了下頭。
我爹猛地踹了他幾腳。
不能在夜晚開車進山,這是村子裏唯一的禁令。
之前有個小夥子不信,非要在夜裏開車進山趕路。
他媳婦打電話問平安。
電話接通後,一直沒人說話,只有咔嚓咔嚓的詭異聲音。
等到白天去找的時候,只剩下一張皮了。
大哥捂着頭辯解:「其實也不算進去,纔剛到山腳那裏。」
我爹打累了,喘着氣問:「你確定是人面熊?」
我哥點點頭:「那胳膊比腿長,全身無毛,肯定是。」
爹又看向我問:「二龍,你看清了嗎?」
我思索片刻說:「我看着像個人,不過胳膊確實好長。」
我爹沉默了好一會,才面色凝重對屋子喊道:「老婆子,給我拿幾個泥娃。」
我娘慌慌張張抱着泥娃跑出來問:「老頭子,怎麼回事?」
我爹將泥娃綁在身上各處,確保牢固後,嘆了口氣:「人面熊醒了。」
「我去找村長。」
「你們把門鎖好了,誰來都別開。」
說完,他便叼着煙出了門。

-2-
家裏在爹走後一下子就安靜了。
我嚇得腿肚子直抽搐。
人面熊的故事我聽過無數次。
以前,村裏有每個月進山打獵的習俗。
但就在我五歲那年,打獵隊忽然全部失蹤。
全村人找了一天一夜,終於在一個山溝溝子裏發現了奎爺。
據我爹的描述,渾身是血的奎爺斷了一隻胳膊。
斷裂處有一排排整齊的牙印,極其詭異。
就像是人類啃咬後的痕跡。
而根據奎爺醒後的描述,他的胳膊是被一隻熊咬掉的。
那不是一般的熊。
不是黑熊、棕熊這類皮糙肉厚的大型熊。
而是一隻跟他一般大的無毛熊。
兩條胳膊長長的,垂在地上,熊掌極其靈活,跟人手一樣。
但最令人恐懼的是,他長着一張人臉。
奎爺說過,人面熊智商奇高,五感極其敏銳,被它盯上基本是死路一條。
它的吼叫能夠催眠獵物。
然後在獵物還活着的時候,直接喫。
喫了肉,再喫內臟,喫了內臟,再喫骨頭。
到最後,只剩下一張皮。
喫飽後,他會將獵物的臉皮撕下來貼在臉上。
久而久之,臉皮長進肉裏,就成了人面熊。
我本以爲是爲了嚇小孩子的恐怖故事。
沒想到是真的。
我媽將家裏剩餘的泥娃都拿了出來。
我和我哥人手一隻。
「人面熊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型的東西,泥娃能混淆它的判斷,你們拿好。」
我哥用帶着哭腔的聲音問:
「娘,人面熊還活着嗎?」
「之前不是說殺死了嗎?」
我娘臉色蠟白:
「按理說是殺死了。」
「我親眼看着,他被火藥在胸口開了個大洞。」
「但這畜生喫了太多人,已經誕生了遠超人的靈智。」
「而且生命力極其頑強。」
「難道真的給它活下來了?」
我哥面色呆滯。
「火藥都沒炸死,那該咋辦啊?」
我娘捧住我哥的臉,面色凝重問道:
「弦子,你確定真看到人面熊了?」
我哥點點頭:
「娘,我覺得那就是人面熊,我從沒見過誰的手有那麼長,能垂到地上。」
「而且村裏的人我都認識。」
「那張臉我就覺得像老炮叔。」
「可老炮叔早已經死了啊。」
「人都埋了,咋可能復活?」
娘聽着這話,臉越來越白,手止不住開始哆嗦。
就在我們說話的時候,門忽然被敲響了。
砰砰砰砰!
「爹!」
我哥喊了一聲就要去開門。
卻被我娘一把拉住。
「別去,外面的不是你爹!」

-3-
「爲什麼?」
我哥有些焦急:
「這人面熊就在外面,這不讓爹進來多危險!」
我娘:
「你忘了,小時候人販子氾濫,你爹跟你們哥兩約定過。」
「他敲門時是咚咚!咚咚咚!」
「其餘的都不要開門。」
我哥:
「可能是爹有些急,忘了吧。」
「這樣我爬上去看眼就能確定了。」
說着,他踩着梯子爬到牆邊往門口抻脖子望去。
天色已經很暗了。
加上風大,眼睛睜不太開,我哥瞅了半天纔下來。
他有些不確定:
「太黑了,實在看不太清,但看身形和臉的輪廓應該是爹沒跑了。」
就在他們爭論的時候,外面忽然沒聲了。
我哥一臉後怕,慶幸聽孃的話沒開門。
但隨即他臉色一變:「不好,如果剛纔不是爹,那爹……」
我娘聽Ṫų₃到這話也急了:
「呸,別烏鴉嘴。」
「弦子,你再好好想想,人面熊到底跟出來沒?」
我哥:
「我們是倒退着走的,等到看不到那畜生的時候才跑出林子的。」
「他應該是沒有跟出來。」
我娘鬆了一口氣:
「人面熊在迷宮隧道里不識路,不跟着人是出不來的。」
我想了一下,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不對,哥,它一直跟着我們的啊?」
「出林子的時候,我跟他對視了。」
「他還朝我們揮了揮手。」
我哥驚了:
「你確定?」
我又回想了一下,點了點頭:
「不會錯的,那雙手太長了,揮起來跟風車一樣,不會錯的。」
我娘手上的泥娃啪地摔在地上碎了。
她一下子癱坐在地上。
「完了,那是招魂的儀式啊,這代表着它盯上你們了。」
「我們一家子都成他的獵物了。」
「快,給你爹打電話,讓他在村長那躲好!」
就在我們剛準備進屋給爹打電話的時候。
門再次被敲響了。
砰砰!砰砰砰!

-4-
「爹!」
我叫了一聲就要去開門。
這次卻是我哥將我攔住了。
「你先等等!」
說着,他拿起電話打了出去。
半晌,電話那頭嗶地一聲自動掛斷了。
大哥大的信號不是很好。
我哥面色焦急:
「這個時候咋能打不通啊?」
屋外的敲門聲越來越重。
砰砰!砰砰砰!
依舊是兩重三輕。
但力道越來越沉重,像是一把榔頭砸在門上。
我娘催促:
「你再打一次。」
「肯定能打通的。」
我哥再次撥通電話。
還是沒打出去。
「你換個地方再試試……」
我娘話說到一半,屋外的敲門聲忽然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腳步聲。
腳步的主人很重,踩在雪地裏有深深的凹陷聲。
它圍着屋子開始轉圈。
直到後門處停下了。
我能感覺到有一道目光正扒着門縫往裏瞧。
我感覺呼吸都變得困難了。
哐哐哐!
後門處傳來猛烈的撞擊聲。
接着,像是某種利器劃過石頭,四周的牆壁傳來酸牙的刺啦聲。
我孃的手抖個不停。
我哥已經拿起了鐵鍬死死跟着聲音。
過了大概十幾秒。
聲音消失了。
我們三個聚在院子中央沒敢動。
「娘,你說爹啥時候回來?」
我有些擔憂爹的安危,小聲問道:
「這人面熊就在外面,要是我爹恰好回來,這撞到咋辦?」
聽到我的話,我娘臉色劇變。
「忘了你爹這茬了!」
「弦子,再給你爹打電話,打到他接爲止。」
我哥哆哆嗦嗦掏出手機,撥通了電話。
這一次,不再是沒信號的自動掛斷聲。
而是滴、滴的等待接聽聲。
我們三全都屏住呼吸,靜靜聽着。
忽然,屋外傳來一陣微弱的電話鈴聲。
「妹妹你坐船頭啊~」
「哥哥我岸上走~」
「恩恩愛愛纖繩盪悠悠。」

-5-
「爹回來了!」
我哥一拍大腿就往門口跑。
但我娘再次攔住了他。
「弦子,我覺得不對勁。」
我娘面色凝重地看向大門:
「人面熊纔剛走,你爹怎麼這麼巧就剛好錯過了?」
「而且電話鈴聲是在門口突然響起來的。」
「那爲啥他到家了不喊開門或者敲門?」
「而是靜靜地站在門口?」
聽到我孃的話,我哥對着大門喊了一聲。
「爹,是你嗎?」
外面立馬傳來回應:
「我!」
我娘還在猶豫。
門口我爹叫喚着:
「幹啥呢,快開門啊!」
這下我娘和我哥都放下了戒備。
他們急匆匆去開門。
但我卻沒動。
因爲我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我想起了奎爺之前說的話。
人面熊善模仿,會僞裝。
而他的吼叫更是他的捕獵利器。
聽到的人都會被催眠,無法動彈。
但這逆天的能力有一個缺點,短時間內只能使用一次。
這也是他逃脫的原因。
在那次遭遇中,他恰好因爲早上喝了牛奶鬧肚子去大號了。
他蹲在山丘後面,加上在揪旁邊灌木叢的葉子做手紙。
聲響遮蓋了吼叫。
這才逃過一劫。
想到這裏。
我偷偷跑進了裏屋。
那裏有一部座機。
我要再給村長打個電話確認一下我爹是不是回來了。
電話接通,我急忙問道:
「村長,我爹呢?」
「是二龍啊,你爹剛走,怎麼了,咋不打他的大哥大?」
我臉色煞白。
村長離我家起碼 5 公里,這冰天雪地一個單趟起碼 30 分鐘。
我爹不可能這麼快就回來。
那麼,屋裏的人是誰?
我剛想再問些什麼的時候,通話突然斷了。
我再按撥號鍵卻怎麼也沒反應了。
不知道怎麼回事,電話沒電了。
在檢查了電線都正常插着以後,意識到有人切斷了電話線!
心中可怕的猜想閃過。
我急忙翻出窗子,躲在了屋外。
而沒過多久,屋裏傳來我爹我娘我哥三個人的腳步。
我爹見屋內沒人,便開始喊我:
「二龍,你擱哪呢?」
我娘也在一邊着急地呼叫:
「二龍,真是你爹回來了,這孩子哪兒去了?」
他們在屋裏轉了一圈。
見沒人就出去了。
我躲在屋外,渾身都在顫抖。
因爲在他們離開的時候,我分明看到我爹的褲兜裏踹着一把剪刀!
電話線是他剪斷的!
結合他急切想要將我們一家子聚起來的做法。
這人,不是我爹!

-6-
我記得奎爺說過。
人面熊的五官極其敏銳。
雖然剛剛沒找到我。
但循着氣味,被發現只是早晚的問題。
該怎麼辦?
我左右環顧,目光落在牛棚上。
在將牛糞塗滿全身後,我貓着身子來到牆邊。
前院中,爹,娘正在呼喚着我的名字。
我哥打着電話,四處詢問我的下落。
現在爹還沒回來。
但一旦爹回來,撞破了人面熊的僞裝。
那麼後果不堪設想。
可就憑我一個人,該怎麼救出爹孃和哥呢?
就在我急得團團轉的時候。
不遠處的王爺家傳來一聲慘叫。
「不好!」
我爹大叫一聲就衝了出去。
我娘和我哥都沒攔住他。
也作勢要追上去。
我娘被我這麼一攔,停下了腳步。
再看向門外,我爹已經沒影了。
娘和哥也就放棄了追出去的想法。
「熊孩子,跑哪去了?」
「咋一身牛糞,臭死了。」
「一個個的,都不讓我省心!」
回過神來,我娘邊罵邊打我。
罵了一會兒又蹲下來替我拍去牛糞渣滓。
「你擔心死娘了,下次不準亂跑!」
我哥也說:「我們都以爲你被人面熊叼走喫掉了。」
經我哥這麼一說,我急忙開口解釋:
「哥,娘,我剛是躲起來了。」
我哥:「爲啥?」
「因爲剛剛的人不是我爹!」
見他們露出疑惑的神情,我繼續解釋:
「我剛進屋給村長打電話了。」
「村長說,我爹剛走!」
「從村長到咱家至少半個小時的路程,我爹咋可能這麼快就回來!」
「而且,在我爹進屋子後,電話就斷電了,我看了,線被剪了。」
「而我看見爹褲子後兜就放着一把剪刀。」
「他從來不在後褲兜放東西的!」
我哥和我孃的臉色愈發難看。
他們知道我說的話不假!
剛纔的人不是我爹!
「可他咋會不是爹,他……這……」
我哥還想說些什麼。
門口突然出現了一個黑色的身影。
我爹又回來了。

-7-
看到我們,他先是一怔,接着張口就罵:
「怎麼不鎖門?」
「你們在找死嗎?」
我娘有點蒙,急忙問他:
「不是你剛跑出去的嗎?」
「攔都沒攔住你,王叔家沒事吧?」
聽到這話,我爹滿臉疑惑。
「什麼剛出去,我纔回來啊。」
「不過王叔的兒子失蹤了,我剛走到半路,接到王叔兒子的電話。」
「他說他爸出去後就聯繫不上了。」
「我一想,這王叔多半是遇到人面熊了。」
「平日裏,他家沒少幫咱們,我不能不管啊,就過去送了幾個泥娃。」
「然後我繼續往村長家走,但走到一半日他孃的手機丟了,找了半天都沒找到,我就想還是先回來吧,免得你們聯繫不上我擔心。」
聽到我爹的話,我娘和我哥臉色大變,人都傻了。
我娘問:「那老頭子你是剛回來?」
我爹更疑惑了。
「是啊,咋了?」
我哥說:
「在爹你回來之前,就有人在敲門了。」
「他還有你的手機,我們以爲是你回來了,就放它進來了。」
「不過剛剛二龍忽然不見了,我們正找着呢,王爺那邊傳來慘叫,他就立馬衝出去了。」
「那這麼說,剛纔的那個真是人面熊了。」
我爹也反應過來了。
他氣得大罵:
「一羣蠢貨,老子回來自然會在門口喊的。」
「這幸好二龍機靈,不然你們都死翹翹了!」
那就是人面熊在進村時,遇上了王爺。
將王爺殺害後,來敲我家門。
在他進來後,還沒來得及催眠喫掉我們,王爺家人就因看到了什麼而發出慘叫。
估計是王爺的屍體。
聽到這動靜後,人面熊選擇先去喫王爺一家。
而恰好我爹在他走後回來了。
這才陰差陽錯讓我們躲過一劫。
看着我爹大罵我娘和我哥,我卻始終覺得有哪裏不對。
我爹既然沒去村長家,而且手機也丟了。
那爲什麼村長要說我爹給他打過電話,還說剛走?
村長,爲什麼要撒謊?

-8-
我爹罵累了,就坐在一旁喝水。
我娘一臉後怕。
「娘嘞,這東西真成精了。」
「剛纔叫他,還學着你應我。」
「僞裝的本事也更厲害了,自它進來,就沒給過我正臉,加上這大冬天裹得嚴實,我還真被他糊弄過去了。」
我哥這時也皺起眉頭說:
「現在想想,那會我帶二龍開車,在山腳附近就撞上它了。」
「我記得它腰上好像綁着一截藤蔓。」
「按道理它根本下不來懸崖。」
「現在想想,它應該藉助藤蔓從懸崖上爬下來了。」
我爹聽到這話,臉色都成豬肝色了。
他咬緊牙關,臉上青筋暴起。
我娘也若有所思,面露難色,似乎欲言又止。
我沒忍住問:「娘,爲什麼人面熊就盯上咱家了?」
「是因爲我們在山腳撞上它了嗎?」
我爹我娘相互看了一眼。
我爹對着我娘搖搖頭,旋即對我說:
「可能吧。」
我哥說:「爹,咱們報警吧。」
「就說村裏進熊了,或者就說出人命了,警察肯定不會不管的。」
「聽王爺那邊動靜,估計是出人命了。」
我爹卻搖搖頭:
「大冬天熊都冬眠了,這說出去太扯了,而且報假警是違法的,留下案底咋辦?」
「你和二龍就都考不了公了。」
正說着,我哥的電話突然響了。
接起來後,裏面傳來村長的聲音:
「弦子,你爹呢?」
「我爹在家呢,咋了?」
村長說:
「就是確認一下你爹回去沒。」
「他不是說人面熊下山了,雖然很扯,但還是得以防萬一。」
我爹拿過電話,不斷強調:
「你咋就不信我?」
「我給你講,這東西可是成精了,剛趁我出門扮成我的樣子,差點將我老婆子和兒子喫掉。」
「老王家好像也碰上了,估計凶多吉少。」
電話那頭村長哈哈大笑:
「老陳,你就是愛瞎扯,老王家纔給我打了電話,說要來給我送釀的梅子酒。」
「估摸着等會就到了。」
「那畜生都死多少年了,你就別自己嚇自己了。」
我爹緊繃的神經瞬間鬆了下來。
「老王沒事?」
「那可真是太好了,估計是我家崽子眼花看錯了。」
「老王釀的梅子酒可是好玩意啊,你給我留點。」
聽着他們的對話。
我娘臉色卻越來越白。
「不對勁,老頭子。」

-9-
「你明明纔去過老王家,他兒子不是說太陽快落山那會就聯繫不上他爹了嗎?」
「人都找不到,咋可能打上酒去村長家?」
我爹一聽也急了。
「那是誰給村長打的電話?」
「莫不是那畜生?」
「你那邊嘀咕啥呢,沒啥事掛了哈。」
「喂,你別掛,那東西沒死,真下山了,喂……」
電話傳來掛斷的嘟嘟聲。
我爹臉色大變,急忙穿上大襖就要出門。
「弦子,二龍,保護你娘,我得去看看村長。」
我娘拉住他:
「天都黑了。」
「你現在出去太危險了。」
「要不等明天吧。」
我爹甩開她的手:
「你忘了這畜生的嗜好了嗎?」
「今晚想不出招把他幹掉,咱所有人都是他過冬的口糧!」
我和我哥都不約而同上去抱住我爹的腿。
我眼眶莫名泛起淚光。
我有預感,這一趟將會是生離死別。
我轉頭看向我哥,發現他也是紅着眼。
我爹拗不過我們,索性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抽菸:
「那你們說咋辦?」
「老王家肯定都完蛋了,人面熊又要去村長家。」
「要是村長也死了,整個村子就都完蛋了。」
我娘面色Ṭũₒ爲難,抱着僥倖說:
「會不會就是我們自己嚇自己?」
「山裏雪大霧大,弦子看錯也很正常。」
「那崖壁上百米高,哪有熊能靠藤蔓爬下來啊?」
「就算是山羊都做不到。」
我爹深吸一口煙,沉默片刻後,緩緩吐出。
「老婆子,人面熊下山沒你我都清楚。」
「它的可怕和狡猾我們都見識過。」
「你不是不知道,有山炮的就咱三家。」
「當初可是我們集全村之力纔給它胸口開了個大洞。」
我娘突然就癱坐在凳子上:
「全怪我。」
「我就不該攔你們放那把火。」
我爹隨手扔掉菸蒂,裹緊了大襖:
「你沒錯,誰能想到它都那樣了還能活下來。」
「你們鎖好門,誰都不準出去。」
「我回來的時候會先扔一顆石頭進來。」
「聽到動靜後,再開門。」

-10-
我爹走後。
我始終覺得不對勁。
我爹不是沒去過村長家嗎?
爲什麼他們的對話像是已經見過面的樣子?
我爹也沒質疑這件事。
我們在我爹回來前確確實實遇到另一個跟爹一模一樣的人。
他拿着我爹的手機。
並且剪斷了電話線。
這件事我娘怎麼也忽略了?
不對勁不對勁不對勁。
我感到了一股很強的違和感。
這一天過得跟做夢一樣。
就在我陷入疑惑無法自拔的時候,我哥忽然搬來了梯子。
他邊爬邊說:
「之前王叔家的慘叫咱們都聽到了。」
「如果真的沒事,那他家應該亮着燈。」
我哥站在屋頂,拿着望遠鏡看去。
只是片刻,我清晰地看到他在劇烈顫抖。
甚至腳下一滑,差點從屋頂摔下來。
我娘急忙扶着梯子將他喚下來。
「弦子,你看到什麼了?」我娘問。
「我……我……」
我哥在我孃的懷裏抖個不停。
我娘急了,使勁搖了搖他:
「弦子,你咋了,你別嚇娘啊?」
被這麼一搖,我哥緩過神來,但面色依舊蠟白:
「王叔……一家人全都被喫掉了。」
「他們都被撕掉了臉皮,只剩皮被扔在地上。」
我娘面如死灰。
「人面熊喫人是這樣的。」
「肉、內臟、骨頭都會喫掉,只剩下皮。」
「他還會把臉撕下來貼在自己臉上。」
「所以他能冒充成村裏人,再敲開別家的門繼續喫人。」
「看這樣子,去村長家的就是僞裝成老王的人面熊了。」
我哥哭了:
「娘,那該咋辦?」
「我爹他過去了。」
我娘嘴張了半天,竟沒說出一句話。
我想,她也知道這趟凶多吉少。
我怕得慌,跟着鑽進了孃的懷抱。
一時間,我們只有抱在一起這一個辦法才能讓恐懼不那麼劇烈。
不一會,我臉上忽然溼了。
抬頭一看,孃的淚水淌滿了整個臉。
「ťũ̂ₒ不要怕,不要怕,你爹會沒事的,你爹會沒事的……」
她輕輕拍着我們哥兩的背。
嘴裏輕聲安慰着我們。
一如十五年前ƭŭ₍我爹跟着全村人去殺熊那次一樣。

-11-
天色很快黑透了。
我們依舊沒等來爹扔的石頭。
我們誰都沒說話,但氣氛卻格外悲傷和沉重。
「不行,我要去救我爹!」
我哥猛地竄起,拿起一把柴刀就要衝出去。
「弦子,你回來!」
我娘怒罵了一句,奪過他手裏的刀:
「忘了你爹怎麼交代的嗎?」
「誰都不準出去!」
「可是……」
我哥倔強地抬頭,剛想反駁,卻在對上我娘無比堅定的眼神後緩緩低下了頭。
「我只有你們了。」
「所以都給我聽話,乖乖待在家裏。」
只是話音剛落,院子裏忽然傳來一陣重物落地的聲音。
「爹回來了?」
我哥欣喜地就要去開門。
卻被我娘一把攔住。
「不對,不是你爹。」
她握着刀死死盯着屋門。
「有別的東西進來了。」

-12-
「老婆子,開門,是我!」
屋外傳來我爹的聲音。
以及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我們都沒敢出聲。
血腥味越來越重。
屋門被推拉了幾下。
「老婆子?老婆子?」
門口傳來爹的叫聲。
混着風聲,聽起來非常雄厚和沙啞。
似乎是沒等到回應,門外的人開始移動。
循着聲音,我們看到窗邊出現了一個龐然大物。
黑影壓進屋子,正好停在我們三人腳下。
我娘死死捂住我和我哥的嘴。
接着,我驚恐地看見。
ẗü₈窗戶上貼上了一隻猩紅的眼睛。
偌大的眼珠子四處亂看。
人面熊進院子了!
我們躲在屋裏,一動不敢動。
等了很久,搜尋的視線才消失,屋外傳來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動靜很快就徹底消失了。
只是我們還是沒動。
血腥味還在。
而且越發濃郁。
人面熊沒走,他躲起來了!
就在我們陷入僵持的時候。
院子突然傳來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響。
接着,我爹的聲音響起。
「老婆子,弦子,來開門!」
而幾乎同一時刻,屋頂傳來嘎吱的一聲脆響。
人面熊在屋頂!

-13-
我們都慌了。
我娘急忙去掏我哥的電話。
但我爹沒接電話。
反而是院子外的大門轟地一聲被撞開了。
門破開的一瞬間。
我爹一步衝了進來。
「老婆子?弦子?二龍?」
聽到我爹的動靜,人面熊跳下屋頂。
「吼!!!」
幾乎是同一時間,我娘一把將我和我哥的頭抱進懷裏。
力度大得像是要將我兩的頭按扁。
「好疼。」
劇痛緩解一些之後,我發現娘不動了。
再Ṭŭ̀ₚ往窗外看起,我渾身顫抖。
在這聲詭異的吼叫後, 院子裏的人都陷入了靜止。
而人面熊已經抱着村長在啃食了。
鮮血一股一股地從脖子上噴出。
濺在雪地上, 格外扎眼。
「爹!」
我哥在一旁目眥欲裂, 低聲吼着,握住門把的手卻在顫抖。
忽然他想到了什麼,急忙跑進裏屋, 翻出了那門土山炮。
「二龍,等會聽我口令。」
「我說開,你就開門。」
「那畜生能被殺死一次,就能被殺死第二次!」
「草, 乾死它!」

-14-
咔嚓!
咔嚓!
屋外不斷傳來瘮人的咀嚼聲。
村長的骨頭正在被一根根抽出來。
我握住門把的手劇烈顫抖着。
「再等等!」
我哥一手端着土炮, 一邊扒在窗邊。
「哥……」
眼見村長几乎被啃食殆盡,只剩下一張皮貼在地上。
我有些急了。
因爲村長背後就是我爹。
我不能讓我爹死!
「別動!」
我哥的聲音帶着顫抖。
但又無比堅定。
我按捺住開門的衝動, 看着人面熊伸出熊爪將村長的臉皮完整地剝下。
就在它將臉皮貼在臉上的那一瞬間。
我哥大吼:
「二龍,開門!」
我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將門打開。
砰砰砰!
我哥端着土炮就衝了出去。
「轟死你個畜生!」
火藥炸開, 彈丸嵌入人面熊的大腿。
「嗷嗷嗷嗷嗷!」
人面熊抱着大腿,發出哀鳴。
但下一刻, 我幾乎嚇破了膽。
他的傷口在短短片刻後就止血了。
而它惡狠狠地看向我兩,口吐人言:「疼!」
「好疼!」
伴隨着一聲怒吼。
他丟下村長的皮朝我們撲來。
惡臭撲面, 我和我哥幾乎嚇傻了。
關鍵時刻, 我爹他們都醒了。
由於人面熊受傷, 沒法再維持催眠。
我爹, 奎爺,王爺等人一擁而上。
拿着柴刀和鋤頭就往它身上招呼。
人面熊被打得鮮血淋漓。
半晌之後,就趴在地上進氣少出氣多。
「這次打腦袋!」
「我看這畜生還咋活!」
我爹端過我哥的土炮, 來到人面熊面前。
黑漆漆的槍管頂在熊頭上。
砰地一聲,汁液橫飛。
做完這一切,我爹看了一眼奎爺。
奎爺當即拿來汽油和火機,對着屍體放了一把火。
這次,我娘沒再阻止。

-15-
看着熊熊燃燒的火焰,聞着血肉燒焦的味道。
我再次感覺到了違和感。
不對勁。
故事存在很多無法解釋的邏輯漏洞。
村長爲什麼撒謊?
王爺不是死了嗎,爲什麼又復活了?
我爹我娘和村長那段奇怪的對話。
還有……
我越想越不對勁。
面對一隻能輕易殺死整個狩獵小隊的殺人熊。
一切雖然驚險,但卻只死了村長一人?
似乎太過順利了。
或者說有種強行開心結局的感覺。
但眼前的場景又是如此真切。
空氣中的血腥味, 雪融化在臉上的冰涼感, 大家劫後餘生的歡呼聲……
我搖搖頭。
可能是這些日子太過驚險,導致精神有些恍惚吧。
就這樣,我繼續長大。
考出了村子。
成了村裏第一位大學生。
我學的是心理學。
一次在圖書館,我讀到一篇關於催眠的文章。
上面講的是著名的「催眠與旋轉的陀螺」現象。
這個現象出自《盜夢空間》。
故事的結尾男主角用旋轉的Ṫů⁸陀螺來判斷自己是否還在夢境中。
如果陀螺停下, 代表回到現實。
如果陀螺未停下,則依舊處於夢境。
不知道爲何, 我想到了人面熊。
我神差鬼使地找來了一枚陀螺。
想試試自己有沒有被催眠。
陀螺被擲下。
我目不轉睛地盯着。
一分鐘, 兩分鐘, 十分鐘……
陀螺一直在旋轉。
並且沒有一絲一毫停下的跡象。
那股違和感再次出現。
不對勁不對勁不對勁……
周圍的空間開始扭曲,然後破裂。
接着,陰暗潮溼的泥土取代了一切。
夢醒了。
我在一處洞穴中。
滿地都是骸骨。
我身邊站着村長、王爺、葵爺等人。
他們雙眼緊閉,面帶微笑, 似乎正在做一個美夢。
不遠處有一個人正背對着我, 咀嚼着什麼。
我認出了那人身上的衣服。
是我哥的。
「哥。」
我輕聲呼喚。
似乎是聽到了我的動靜。
他扭過頭來。
看清那人的臉後。
我感覺血液直衝大腦,渾身冰涼得幾乎無法動彈。
我看見,「我爹」正抱着我孃的屍體。
而他的嘴裏正嚼着一截人腿。
見我醒了, 「爹」對我咧嘴一笑:
「二龍,你醒了?」
這一次,違和感沒有再出現。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0 分享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