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洲曲

真千金被認回後,我準備連夜跑路。
跑路當晚,發小把我堵在後花園向我深情表白。
我那名義上的哥哥忽然發消息:
「幹嘛呢?」
我提着行李箱,哆嗦回覆:
「在樓底下看小狗。」
對面秒回:
「讓你旁邊比你高一個頭的小狗上來給我遞根菸。」

-1-
我沒想到這麼周全的逃跑計劃,也能翻車。
看着面前臉頰通紅的發小,我額角青筋直跳:
「陸嘉澤,你是不是瘋了?」
對面的人一反常態的沒有生氣。
他看着我,嘴角微往上翹,露出兩顆明晃晃的虎牙:
「我沒瘋,我就是喜歡你。」
平常吊兒郎當的人,語氣中居然帶着少有的認真。
我怔了一下:「你——」
話出口的瞬間,我聞到了他身上濃重的酒味。
「你他媽喝醉酒了?」
陸嘉澤不答,只盯着我一個勁兒地傻笑。
空氣中彌散的酒氣讓這個問題的答案昭然若揭。
我用力地踩了一下他的腳,咬牙切齒。
天殺的陸嘉澤,竟然敢耍我。
我抬手看了眼腕錶,晚上九點。
宴會應該恰好進行到認親環節。
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時間緊迫,我提着行李箱就準備走,手腕卻被陸嘉澤一把扣住。
「你幹嘛啊——」
「喜歡你啊,傅南意。」
陸嘉澤踉蹌着靠近我一步,頭幾乎快要靠在我肩上,嘴裏也不知道在嘟囔什麼。
他的氣息噴灑在我頸間,潮溼又曖昧。
下一秒,我毫不留情地往他背上拍了一巴掌,警告他:
「趕緊給我滾開!別耽誤我的跑路大計!」
哪料陸嘉澤一聽,又開始胡言亂語:
「你要跑去哪裏,是要離開我嗎,我可以和一起你私奔……」
陸嘉澤越說越委屈,聲音也越來越大,引得好幾個來後花園散步的賓客連連側目。
我見狀,直接伸手捂住他還在瞎嚷嚷的嘴:
「不是,你小聲點啊,你要跟我走就快點——」
「叮!」
與此同時,我的手機提示音忽然響起。
是我那名義上的哥哥,傅西洲的消息:
「幹嘛呢?」
我心裏咯噔一下,莫名有些心虛地推開陸嘉澤。
雙手捧着手機糾結好一會兒後,我哆嗦着回覆道:
「在樓底下看小狗。」
對面秒回:
「讓你旁邊比你高一個頭的小狗上來給我遞根菸。」
上來?
給他遞根菸?!
我驚詫地抬頭一看,正與男人望過來的黑眸相撞。
傅西洲倚站在二樓棱角分明的玻璃柵欄旁,一隻手隨意拿着手機,另一隻手垂落在欄杆之外,指尖還夾着未燃盡香菸。
璀璨的燈光打在他側臉上,如同畫筆一般勾勒出他清冽的輪廓。
他的目光瞥過我,又淡淡地從我旁邊的陸嘉澤身上滑過。
似乎是輕嗤了一聲。
他把煙叼在嘴裏,冷白的拇指一下下地敲擊着手機屏幕。
在傅西洲轉身的同時,我的手機再度亮起:
「到我書房來。」
「別忘了帶上我的行李箱。」
他的行李箱?
好陌生的文字……ţúₒ
又一次短暫的宕機後,我猛地低頭,扯着行李箱提手上還沒來得及撕掉的白色標籤仔細看了好幾眼。
上面白紙黑字,赫然印着傅西洲的名字。
懸着的心,終於上吊了。
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救命,
跑路大計,全是差池!

-2-
書房中,誰也沒說話。
我低頭看着地上毛茸茸的深咖色地毯。
空氣中縈繞着很淺很淡的玉龍茶香,耳邊也盡是傅西洲翻動資料的聲響。
我不自覺地抬眼偷看。
傅西洲穿着面料挺括的白襯衫,姿態十分放鬆地倚在單人沙發上,冷白的手背在微微抬起時能看得到凸起的青筋。
矜貴淡然。
好想,畫下來。
職業病犯了的我早已在腦海裏畫好了一副速寫,每一筆都恰到好處。
如果手臂上再套上一個就皮質袖箍更好看了。
正想着,哪料傅西洲突然抬眸。
我肆無忌憚的目光被他逮個正着。
方纔簌簌作響的紙張聲連同着我的呼吸一起暫停了一瞬。
氣氛莫名有些微妙。
想起剛纔被抓包的事,我嚥了咽口水,擠出一個笑道:「哥哥……」
傅西洲淡淡地看着我:「今天王姨幫我收拾行李時,發現了不屬於我的東西。」
果然,
該來的還是來了。
我乖乖地站在原地,像極了做錯事的小學生:
「我準備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沒想到臨走前帶錯了行李箱。」
「對不起哥哥,行李箱裏一定有你很重要的文件吧。」
很好,轉移問題重點。
況且老媽確實是在前陣子送給我和哥哥同一個品牌同一個顏色的行李箱。
這不能怪我。
傅西洲聞言,微微頷首:
「是有很重要的文件。」
「成績單、在讀證明、留學推薦信。」
他慢條斯理地翻了一頁手裏的文țûₙ件,掃過一眼,又抬眼問:
「跑路大計?」

不是?
所以剛纔看了那麼久的資料,是我放在行李箱裏的那份文件?
我立即開始狡辯:「感覺這麼寫很酷……」
看着傅西洲繼續翻頁的動作,我聲音越說越小。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份文件的最後一張是被我隨手放進去的新畫好的線稿。
而上面的內容是——
正在浴室裏洗澡的傅西洲,以及女主不小心闖入浴室的狗血劇情。
「等等!」
我腳下動作一個踉蹌,直直向前跌去。
眼看着臉和地板的距離越來越近時,我腰上一緊。
我被傅西洲單手撈回了懷裏。
好傢伙,
更狗血的劇情居然發生在我身上。
腰間的溫度像一簇火苗竄上臉頰,我的心率好像也隨着它在一起飆升。
我有些不自在,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男人手上的力道加重半分:
「私奔?」
「什麼?」
看着傅西洲突然靠近的臉,我大腦一片空白。
他捏着我兩頰的軟肉,帶着似有似無的懲罰意味:
「你有沒有點兒良心?」
「是誰前幾天纔給我表白,今天就要和別的男人私奔?」
我眨巴着雙眼:「啊?」
好帥。
他在說什麼。
終於知道霸總小說裏女主講一堆,男主只想吻她的感覺了。
那雙懶怠桀驁的眼裏倒映着我呆愣的身影。
傅西洲被我氣笑。
他偏頭低語:
「我很好奇,你小腦袋瓜一天都在想些什麼?」
「你——」
傅西洲挑眉。
我立馬改口:
「你管我想什麼。」

-3-
就在我被美色迷惑得暈頭轉向,已經快要開始思考應該先閉眼還是先噘嘴的時候。
書房門被人重重地敲響。
「咚咚咚——」
門外傳來陸嘉澤含糊不清的聲音:
「傅南意。」
「我已經準備好了,不是要和我私奔嗎!」
方纔曖昧的空氣有三秒鐘的停滯。
我心虛了一秒,把頭埋得更低。
傅西洲低聲輕笑,遞來的視線耐人尋味。
片刻,傅西洲轉身,幾步走到門前。
一把拉開書房大門後,他語氣冷漠:
「你找誰?」
陸嘉澤一看是傅西洲,傻笑道:
「哥,我找傅南意,我準女朋友。」
「女朋友?」
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傅西洲皺起眉,眼中晦暗一閃而過。
他傾身靠近陸嘉澤,低聲道:
「你嫂子不在。」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着一種與生俱來的壓迫感。
說完,傅西洲「砰」的一聲關上門。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大步往回走的傅西洲。
沉寂幾秒後,門外傳來陸嘉澤的吼聲:
「你摔什麼門啊哥!」
「嫂子要是不喜歡我,能給我機會表白嗎?」
「你要是覺得我和嫂子私奔不對,你把嫂子讓給我不就好了嗎!」

-4-
翌日一早,因爲醉酒而留宿在我家的陸嘉澤和我一同坐在餐廳裏。
餐廳主位坐着傅爸傅媽,和昨晚舉行宴會的真千金,魏梨。
趁着王姨還在備餐,我悄悄用手肘碰了他一下。
「陸嘉澤。」
「幹嘛?」
我瞥了他一眼:「你還記得昨天發生了什麼嗎?」
「咳,昨天……」他強裝鎮定,「昨天,我應該沒做什麼吧?」
「是沒什麼。」我點頭應和他。
陸嘉澤聞言鬆了口氣,又恢復了平常臭屁的模樣。
他懶洋洋喝了口水:「就知道,哥的酒Ŧų₁品,沒問題。」
「好像就是拍着門喊什麼嫂子。」我面無表情。
恰好王姨端了碗酸湯餃給我:「小意,你的餃子。」
「什麼餃子!」陸嘉澤差點一口水嗆出來。
昨晚也是王姨把他扶回客房的。
見狀,王姨也逗樂他:「小陸也要喫餃子?」
他耳根憤怒的紅了:「我不喫,阿姨。」
等王姨走後,陸嘉澤一把用胳膊摟過我的脖子,壓低聲音道:
「不是!什麼嫂子!」
這個動作從小到大做過無數次。
我熟練地躲過,毫不留情地嘲笑他:
「不是裝不記得嗎,你耳朵又在紅什麼?」
「傅南意!」陸嘉澤毛都炸了。
他拿起我碗裏的勺子就要往我嘴裏塞:「快喫吧你。」
「幹嘛啊……陸嘉……唔!」我含着勺裏的餃子,口齒含糊。
餐桌上的人都忍俊不禁地盯着我們,臉上全掛着姨母笑。
只有魏梨一人悶悶不樂,臉上的情緒十分明顯。
傅西洲就是這個時候從樓上下來的。
他穿着黑色襯衫,手正在扣胸前的第二個紐扣。
或許是剛洗漱完的緣故,他額前的碎髮還有些溼,水珠順着他的臉頰滾落,沒入領口。
桌上的魏梨臉色瞬間由陰轉晴,眼眸亮晶晶地盯着傅西洲。
傅媽一看傅西洲這樣子就知道是又熬大夜了。
她讓王姨把一直溫好的牛奶端出來,數落起了他:
「下次處理工作也不能那麼晚了,身體要緊。」
「知道了,媽。」
傅西洲繞過餐桌,在我身側的另一個椅子坐下,熟悉的茶香又悄無聲息地鑽進我的鼻間。
想起昨晚發生的事,我埋頭拼命喫飯。
陸嘉澤也眼觀鼻,鼻觀心。
半晌,我抬頭看了眼一旁傅西洲涼颼颼的臉色,我小聲喚道:
「哥哥……」
傅西洲眉宇很輕地一挑,目光落在我的臉上,卻沒有出聲。
下一秒,他長指一伸,勾起我耳邊垂落的髮絲撩至耳後。
我愣了一下,輕聲喊道:「早上好。」
「嗯。」他聲音帶着疲勞之後的低啞,「我不太好。」
這邊的暗流湧動,無人知曉。
那邊傅媽已經開始回憶我和陸嘉澤小時候的事情了。
「嘉澤你啊,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喜歡我們小意。」
傅媽一說起小時候的事就剎不住車,從我兩歲被收養到傅家,再到和陸嘉澤一起上幼兒園,她都說得興致勃勃。
我是傅家被收養的女兒這件事,從來都不需要避諱誰。
「記得小意八歲生日宴的時候,嘉澤還抱着你說長大要娶你當媳婦呢!」
陸嘉澤臉色也頓時一紅。
「好像現在相冊裏還有這張照片,我等會去找找看——」
「媽。」傅西洲打斷她,「十點半的飛機,現在已經九點四十了。」
魏梨也連忙附和道:「是呀媽媽,別找了,不然趕不上飛機啦,還要去遷戶口呢。」
傅媽這才驚呼一聲,拍着還在悠哉喝茶的傅爸說:
「快點,還要帶小梨回她老家弄戶口遷移證呢!」
說完,傅媽又轉頭朝陸嘉澤道:
「嘉澤,剛好送你,快些喫完一起出門了。」

-5-
一行人幾分鐘就收拾完畢,站在門口和我倆揮手後就出了門。
王姨不在工作時間,一大棟房子裏,就剩我和傅西洲兩人。
或許這幾天公司事務太繁瑣,傅西洲每日早出晚歸,在家也是喫完飯後便回了書房。
我則常常坐在二層的小客廳裏做自己的事。
這天週六,我一邊接着閨蜜電話,一邊給線稿填色。
「怎麼樣了意寶。」閨蜜的聲音從手機擴音裏傳出,「現在是不是已經在和澳洲袋鼠自由搏擊了?」
我嘴角一撇:
「什麼自由搏擊,我逃跑不成,反而被傅西洲逮到了。」
閨蜜接話:
「陸嘉澤比你還慘,那晚在你家宴會上喝醉酒,失了他們家繼承人的顏面,現在被他爸媽關禁閉了。」
我在草稿紙上亂畫出許多線條,有些崩潰道:
「別提了,我現在也還欠着五節私教課沒上。」
「早知道不那麼衝動了!嗚嗚!老天奶,怎麼沒人勸我一下!」
對面的閨蜜笑出了鵝叫聲:
「我可阻止過你,是你自己——」
那晚,塑料名媛朋友們組織了一場聚會。
我和閨蜜在角落裏喝了好多不同種類的酒,有些上頭。
我掏出手機,含糊不清地嘟囔:
「我現在就要給傅西洲表白,萬一,萬一他被搶走了,怎麼辦。」
閨蜜迅速把我手機搶走,警告道:
「大小姐,姑奶奶,等你想清楚了再告白行不行!」
「不行!」我立即否定,「我現在很清醒。」
「你確定?」閨蜜狐疑。
「確定。」我把眼睛睜大,顯得特別炯炯有神。
在閨蜜把手機還給我後,我倏然又端起桌上一整杯洋酒灌進。
我深吸幾口氣後,點擊發送:
「傅西洲,我喜歡你。」
幾秒後,手機毫無反應。
我搖了搖手機,喃喃吐出幾個字:
「手機壞了,一萬多的手機響都不響。」
幾分鐘後,我又發送:
「哈哈,剛剛鬼上身了。」
半小時後,我欲哭無淚:
「求求你了,不要告訴別人。」
直到第二天一早,我頭痛欲裂地拿起手機一看,心如死灰。
傅西洲和當紅女星幽會的系列照片傳遍了那個塑料名媛羣,甚至還有人特地私聊我詢問事情的真實性。
從那天起,我推掉第二繼承人的私教課程,每天計劃留學跑路。
「對了,還有件事兒。」
閨蜜的聲音將我從回憶裏抽離出來,
「那個塑料名媛羣把你踢出羣聊了,又把魏梨拉了進來。」
「你那妹妹除了打聽你的之外,還對你哥的事情也十分關心。」
「哦。」我心中毫無波瀾,「那可太好了,不用去參加那些無聊的聚會了。」
我的語氣過於生無可戀,閨蜜安慰我:
「哎喲,可別想那天的事了,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多得是。」
「而且咱們下次可以去求個籤什麼的,說不定你命中註定的人是個外國帥哥呢。」
「你說得對。」
我把筆往沙發上猛地一拍,
「我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或許我的正緣真的在國外呢!」
「什麼正緣?」
一雙冷白的手撿起我拍落在地毯上的筆,遞過來。
傅西洲上身懶怠地前傾,靠近我,低聲問:
「什麼國外?」
電話那頭的閨蜜一聽,立馬掛斷電話:
「那什麼,意寶,我家表弟流產了,先掛了啊。」
我:「……」

-6-
客廳裏照進橘色晚霞,從落地窗折射進來的落日餘暉恰好灑我和傅西洲的身上。
傅西洲雙眼微垂,眉眼壓着不常見的戾氣,聲音卻聽不出任何情緒:
「傅南意,你就這麼想逃?」
我反射性回話:
「沒有,我不是,還,還坐在這兒嗎……」
我一仰頭,嘴脣剛好碰到傅西洲的下巴。
愣了一下,又迅速往沙發裏縮了縮。
發現我的動作後,傅西洲再略微低頭,幾乎快要抵住我的鼻尖:
「那晚和我表白後,爲什麼又反悔了,想遠離我。」
原來,
他都察覺到了。
「在玩遊戲,大冒險而已,你別信。」
我的手無意識地握緊那支筆,用力到指尖都泛着一些白。
想起那天看見的系列圖片,我閉了閉眼,聲音有些發澀:
「你是我哥哥,我怎麼可能,真的和你說那種話。」
不知道爲什麼。
話出口的瞬間,彷彿有一根魚骨刺哽在喉間,不上不下,噎得人生疼。
傅西洲捏着我的下巴,帶着特有的強勢:
「你再說一遍。」
他的嗓音很冷。
我也來了脾氣,犟嘴道:
「我說,那是假的,我發着玩的!」
我和他就這麼相互看着對方,就這樣僵持了許久後,傅西洲淡淡地移開了視線。
他鬆開了我,坐回了另外一側的沙發上,沒有再說任何一句話。
我也重新拿起筆在平板上塗塗畫畫,毫無想繼續交流的慾望。
一時沉默,閨蜜的消息突然在平板頂端彈出:
「怎麼樣了,你倆。」
我手上動作一頓,又忍不住悄悄抬頭看他。
像從小到大的無數次一樣,偷偷地,看他一眼。
傅西洲坐在沙發上,已經單手撐着頭陷入了睡眠中。
這層樓只住我,魏梨,還有傅西洲三個人。
魏梨不常出房間ƭŭ̀₅,傅西洲下班回家後一般在書房裏處理工作。
於是這個小客廳裏大部分都是屬於我的物品。
就像傅西洲此時坐的沙發上還放着幾個可愛的動物抱枕,不遠處的書架上擺着漫畫和許些精緻的手辦。
就像是,很突然的,融入進了我的世界。
心裏有些莫名的發癢。
放下手裏的東西后,我拿起毛毯湊近他,俯身給他輕輕蓋好。
起身之前,我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了傅西洲的脣上。
忽然想起高三畢業那晚,我趁着酒勁吻上了在客廳睡着的他。
半秒後,我十分自然地低頭,在他的脣上落下了一個吻。
落地窗未關,微風帶起層疊的窗簾,讓灑在我們身上的些許陽光忽亮,忽暗。
停頓兩秒後,我準備起身離開,卻在抬頭時意外撞上了傅西洲含笑的眼眸。
我睜大眼睛。
傅西洲就這麼一直目不轉睛地盯着我。
他怎麼,沒有睡着。
我腦袋「轟」的一聲,宕機了。
還沒來得及反應,傅西洲就伸手扣住我的脖子。
下一瞬,我的脣瓣被人含住,灼熱的脣舌肆意勾纏。
毫不客氣地深吻。
這個吻熱烈,強勢,佔有慾十足。
須臾後,傅西洲單手拖住雙腿發軟的我,輕輕咬着我紅得快要滴血的耳垂:
「怎麼這麼久了,還是沒學會親吻。」

-7-
「傅西洲你——」
心臟止Ṫũ₋不住的劇烈跳動,我欲哭無淚,
「你怎麼裝睡!」
傅西洲噙着笑:
「怎麼不喊哥哥了?」
「剛剛不是還嘟着嘴說我是你哥哥,不能表白嗎。」
「不能表白,但是可以偷親?」
他偏頭,又吻了一下我的脣角。
我被他氣得臉紅透:
「你怎麼還親!」
「傅西洲,我討厭你!」
面前的男人低笑一聲,拖着散漫的調子淡聲道:
「啊,又討厭我了,那怎麼辦。」
說完,他佯裝思考,視線落在我方纔隨意扔在沙發上的平板上。
「那允許你繼續畫我,好不好?」
繼續,畫他。
足足過了幾秒鐘,我的大腦才終於反應過來——
我一直護得嚴實的馬甲,早就被傅西洲發現了。
我驚詫地看着傅西洲:「你知道?」
「早就知道了。」他捏了一下我的腮肉,「你第一次在這客廳裏畫的時候,就看見了。」
「你,你。」
我有些羞窘,只好胡言亂語地反駁道,
「誰要你允許了,男主又不是你,就算是你,和你親吻的人也不是我,唔!」
我的下巴被傅西洲抬起,他扣着我的腰,再一次堵住我嘰嘰喳喳的嘴。
呼吸交融在一起,所有感官被無限放大。
我感受着他身體的變化,不自覺地輕顫了一聲。
再分開時,傅西洲眸中帶着濃重的欲。
他啞聲問:
「現在,吻你的人是誰。」
回答他的不是我,而是來自魏梨的尖叫:
「啊——!!!」
「你們,你們。」
魏梨站在二層的樓梯處,一動不動。
她眼神中透出不可置信,言語中又是十足的興奮:
「我就知道,我磕的 CP——是真的!」

-8-
自從那日魏梨撞見我和傅西洲接吻後,這個向來話少的妹妹就變了個模樣。
傅西洲每日去公司上班早出晚歸,魏梨便每日圍着我轉悠。
「姐,求你了,你就告訴我吧。」
「姐,如果你們不是真的,那我就是假的。」
「姐,我拜託全網的塔羅牌博主算過了,你倆會結婚的。」
「是,我是西洲曲,那些都是我畫的。」我無奈地放下手裏的筆,轉移話題,「你還算什麼了?」
「我還算了我和我 crush 的感情線,最近他總是早上才理我,晚上就消失了。」
魏梨一邊說着,一邊掏出手機,
「不過他的星座我也搜過了,跟西洲哥星座一樣,是他們那個星座天生不愛說話。」
我直接迷惑。
傅西洲每天雖然忙碌,但也有時間和我發微信,甚至偶爾在會議上也會回一兩條。
我總是讓他先喫飯,先開會。
傅西洲卻只回我一句話:
「我以你爲先。」
這時,我打斷魏梨的滔滔不絕:
「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他給你排的白班,他晚上有另外的人聊。」
她立即反駁:
「怎麼可能!」
她遞給我手機,還繼續說着:
「而且他經常給我發語音,他應該也挺喜歡我的。」
我眯眼:
「同時和幾個女生聊天,來不及打字,只好發語音。」
「啊?」魏梨有些崩潰,抓了抓頭髮,「不可能,說不定他是想用聲音迷住我,或者,或者,是他晚上太忙了呢。」
「再忙有傅西洲這個總裁忙嗎?」我慈愛地摸了摸魏梨的頭,「小梨子,別當小丑啦。」
「姐,你再看看呢。」魏梨把手機放在我臉前。
與此同時,那個很久不見的塑料名媛羣消息彈出:
「快看!今晚傅西洲又和那女明星幽會去了!」
說完,又一連串地發了好幾張圖片。
很好。
我點開圖片,看了幾眼。
魏梨身上的紅鼻子,也複製黏貼到我身上了。
我也成小丑了。
魏梨在一旁戰戰兢兢:
「姐,你倆要是分手,我肯定是判給你的,你放心。」
我輕哼了一聲:
「什麼分手,他就沒正式告白過。」
說完,我喚着魏梨,道:
「走,我們也去瀟灑一下。」

-9-
北城,最繁華的綜合娛樂場所。
我帶着魏梨坐在二樓 VIP 包廂裏,燈光昏暗,帥氣的男模換了一批又一批。
魏梨神祕兮兮地湊近我:
「姐,第一次點男模,要怎麼才能不被發現。」
我視線停留在傅西洲十幾分鍾前發的微信上,隨口道:
「隨便選,不好看的讓換掉就行。」
傅西洲的消息再次彈出:
「我回家了。」
「語音通話,對方已取消」
「在哪。」
「定位給我。」
我一句話沒回,只舉起手機拍下包廂內的場Ţù⁻景,點擊發送。
對面秒回:
「你真能耐,傅南意。」
「現在,馬上回家。」
我把話酸澀地堵了回去:
「爲什麼要我回家?」
「你能和女明星幽會,我不能點男模?」
發完這句話後,對面便沒有了消息。
我撇了撇嘴:
「我果然是小丑。」
半小時後,傅西洲毫無阻攔地推開了包廂門。
魏梨正興奮地讓一個身材極好的男模給自己二次元的好姐妹們拍舉牌照。
見他進來,魏梨一呆,結結巴巴喊:「西,西洲哥。」
「嗯。」傅西洲輕聲應了聲,「待會兒自己回家。」
然後他目不斜視地朝我徑直走來。
他蹲下身,也不管我願不願意,一把抱起我就往外面走。
「你幹什麼!傅西洲!」
「你是我誰,有本事別管我。」
傅西洲氣得心肝疼:
「不是喜歡和我對着幹麼。」
「我把你帶回家揹着幹也行。」
我無力掙扎,提起拳頭就往他胸膛砸,又羞又氣:
「約會完了知道管我了,真是狗男人!」
傅西洲也被我氣笑了:「誰他媽去約會了?」
「你啊,還約會兩次了,照片到處亂飛。」
傅西洲也喝過酒,他打了車,在後座上把我抱得死緊,好像生怕我跑掉一樣。
十幾分鍾車程後,終於到達別墅。
傅西洲把我抱進房間裏,開了燈。
身體陷入鬆軟的牀上,因爲過於用力的緣故又被輕輕彈起。
傅西洲附下身子,對上我的眼睛:
「我沒有去約會。」
男人襯衫Ŧûₐ釦子開了兩顆,露出鎖骨,晃得人眼睛疼。
我一口狠咬上他的鎖骨。
他輕笑一聲,抬手按住我的腦袋,吻落在我的額頭上。
「氣消了,寶貝?」
我別開頭:
「現在給你機會解釋。」
傅西洲勾起脣角:
「那是我先前的聯姻對象,不過我和她都不滿意那個還沒出生就被定下的婚約,就取消了。」
「作爲交換條件,我需要給她部分娛Ťṻₖ樂圈的資源,她給我她家公司的項目資源。」
「現在合作已經達成,剩下的事情就不需要我出面了,也不會和她見面了。」
我有些狐疑:「真的?」
「千真萬確。」他向我保證。
終於得到解釋的我朝他甜甜一笑,主動拉着他的脖子,輕而快速地吻上了他的脣角。
傅西洲頓了三秒,啞聲問: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男人的氣息拂過臉頰,我呼吸微亂,小小聲答:
「知道。」
下一瞬,傅西洲的吻忽然落在我的脖間。
我的思緒如同被丟棄在一旁的裙襬,亂作一團。
他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氣。
直到某個瞬間,
我顫慄地看着窗外透進來的第一縷陽光,鼻息間都漂浮着傅西洲身上的味道。

-10-
第二天,日上三竿。
我在傅西洲的懷裏醒來,還有些不真實感。
傅西洲摟着我,側頭親了親我的耳垂:
「累不累,起牀喫飯?」
我抱着他的腰,點頭。
一到餐廳才發現,原本應該喫完早飯的一家人卻依舊坐在餐桌上。
剛一落座,幾人就齊刷刷地盯着我。
魏梨朝我擠眉弄眼,示意我看手機。
我低頭解開鎖屏,就看見了魏梨發來的消息:
「姐,我可沒說太多,是爸媽一直問我,還用紅包撬開我的嘴,我就說了一點點。」
接着,她發了個「億點點」的表情包。
怎麼辦。
我咬了咬下脣,有些緊張地看了眼傅西洲。
傅西洲直接伸手捏了捏我的臉,無聲地安慰我。
又朝傅爸傅媽無奈道:
「問吧。」
傅媽白了一眼傅西洲:「臭小子,誰要問你了。」
她轉頭看向我,樂呵呵地問:
「小意,是不是和西洲在一起了?」
我紅着臉點頭:「是,媽。」
一旁佯裝看報紙,實則心思全在這兒的傅爸冷哼一聲:
「追了這麼幾年才追到手,還不如早些來請教我。」
我有些呆愣:
「這麼幾年?」
於是傅西洲又收到了第二個屬於傅爸的白眼。
傅爸抖了下報紙,道:
「你高三畢業的第二天,他就讓我把你分戶到送你的那套房子名下,說以後一定要娶你,哪知道一等就是這麼幾年。」
傅媽在一旁捂着嘴笑,補充道:
「你高二收到很多男生情書的時候,還有西洲的一份呢!」
魏梨坐在一旁,臉上滿是「磕到了」的神情。
傅西洲揚了下眉:「您二老今天把我老底都揭了啊。」
傅媽遞給他一個「閉嘴」的眼神,喊着王姨把燉了大半天的雞湯端出來。
我的碗裏一如既往地特意撇去了油脂,其餘全是肉坨坨。
耳邊傳來傅西洲微弱的嘆息聲,我扭頭一看。
他的碗裏一大半都是補品,上面還漂浮着好幾顆紅彤彤的枸杞。
「媽……」傅西洲無奈。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11-
轉眼,到了六月。
高中學校邀請部分畢業的校友參加校慶,我和傅西洲也在受邀名單內。
學校還給參加校慶的學生們各發了一套嶄新的校服,並囑咐我們在校慶當天穿。
傅西洲換好校服後,我倍感新奇,圍着他連連轉了好幾圈。
「我第一次見你穿高中校服。」
說起來,我和傅西洲唸的雖然是同一高中,但因爲相差三歲的緣故,我剛升高一,他便上了大學。
唯一能見到他高中時期模樣的機會,只有畢業優秀名單上的大頭照。
記得他當時是市狀元,排在第一個,留下的座右銘更是無比張揚:
「也就一般。」
這幅如同小說男主般的模樣成了無數女生心裏的白月光。
我清了清嗓子,溫柔喊道:「傅同學?」
傅西洲站在我面前,淡淡地挑眉,沒吭聲。
我也穿着校服,轉了一圈,裙襬劃出好看的弧度。
我踮着腳尖摟上他的脖子,笑着問:
「傅同學,我好看嗎?」
傅西洲雙手扣着我的腰,低頭一吻:
「你再這樣。」
「可能就會遲到了。」
於是在我單方面地與傅西洲保持一定的距離後,我和他準時到達了校慶地點。
校慶觀禮的分區是按照每一屆每一班來安排的,不同班級有不同的分區。
和傅西洲分開後,我找到自己班級的活動區域坐下。
舞臺上的歌手已經開始唱起「愛的迴歸線」,臺下一些同學也跟着揮舞着熒光棒輕聲合唱。
「傅南意。」有人喚我。
陸嘉澤坐在了我右側,他身上洗乾淨的藍白校服發出好聞的清香。
「好久不見。」我朝他彎了下嘴角。
目光交織,誰也沒說下一句話。
很奇怪。
時間明明也沒有過去很久,我和陸嘉澤卻好像有些生分了。
半晌,陸嘉澤低頭看了眼我中指上的戒指,眼簾輕顫了一下:
「如果那天——」
「沒有如果。」
我打斷他,輕聲道,
「陸嘉澤,就這樣,已經很好了。」
成年男女之間,有些話不必說得太明白。
歌曲已經過半。
「我要去留學了。」陸嘉澤的話語混在嘈雜的人聲中,有些不清晰。
「是嗎。」
我愣了下,又真誠地笑道,
「那我祝你學業順利, 前程似錦。」
陸嘉澤朝我擠出一抹勉強的笑, 露出他的虎牙, 眼裏卻閃爍着淚光:
「謝謝。」
「我也祝你幸福美滿。」
一曲結束。
傅西洲正站在不遠處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寶寶,去見見我高中同學?」
他幾步走到我跟前, 朝我伸出手,拽着我離開了座椅, 往他懷裏帶了一把。
兩手相握, 手指上的戒指在忽然閃過的舞臺燈光下折射出略微明顯的光芒。
很難不懷疑, 他是故意的。
去往他班級的路上, 我笑彎了眼:
「傅同學,你喫醋了。」
傅西洲很不客氣:
「是。」
「那你要怎麼彌補我?」
他低頭湊近我的耳廓,低聲道:
「今晚穿這個?」
耳廓的紅逐漸蔓延到我的臉上,我推了傅西洲一下:
「穿你個頭呀!」

-12-
八月,我和傅西洲搬進了獨屬於我和他的房子。
由於沒有請新的阿姨, 傅西洲這個雙手不沾陽春水的少爺居然也跟着視頻學起了做飯。
這天,傅西洲在廚房裏忙碌了兩個小時終於端出三道的菜。
試喫第一口時,我陷入了沉思。
這道菜,不好喫,也不難喫。
只是有一種——
這條魚白死了的感覺。
就好像, 在大海里追着魚生啃一般。
在傅西洲有些自信的目光中,我咬着筷子,勉強道:
「不錯。」
「很自由的感覺。」
目光移到第二碟, 第三碟菜時, 我兩眼一黑。
腥到不行的帶魚燉粉條, 還有黑得像煤炭一般的可樂雞翅。
看着一旁傅西洲帥氣的臉蛋, 我不禁感嘆, 老天奶是公平的。
緩緩收回筷子後, 我假裝伸了個懶腰:
「好無聊啊。」
「我們來比賽點外賣吧。」
傅西洲聞言, 頓了頓, 薄脣勾起淺淡的弧度:
「媳婦,你耍我呢。」
「用我的點。」
他起身遞給我他的手機,端起那三道黑暗料理去廚房倒掉。
飯後,客廳裏只開了一盞暖黃的落地燈。
我盤腿坐在地毯上畫着要明天要交的畫稿,傅西洲坐在沙發上看着平板。
室內寂靜, 卻無比的溫馨。
半晌,傅西洲收回視線, 把我抱在腿上, 輕聲問:
「我還從來沒問過你, 你的筆名爲什麼選了西洲曲。」
我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 故意道:
「不是很明顯嗎。」
「海水夢悠悠, 君愁我亦愁。」
「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大名鼎鼎的傅總,連這個都猜不出來嗎。」
話音剛落,男人低啞的聲音便貼在耳畔:
「你知道的。」
「我想聽的不是這個。」
我忍着笑,吻上他的脣角:
「我愛你, 老公。」
一吻加深,傅西洲神色認真:
「我也愛你,直至永遠。」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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