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離世界前七日

攻略成功後。
系統給我七天和這個世界道別。
我終於成爲程懷時心目中大度的妻子。
任由他將大半俸祿都給了女主,又爲她搭上前程。
可他好像不習慣了。
我購置東西時,相熟的掌櫃問我,「可是給令堂買的?」
「是啊,我要回家了。」
我隨口應了聲。
程懷時猛然抬頭看向我。

-1-
「喲,終於待不下去啦?」
「好不容易進了京,宅子都買了,怎麼又要走了?」
程懷時外放的消息傳了出去。
幸災樂禍的和好奇打探的,都來了。
可他們不知道,外放是程懷時自己求的。
爲了女主沈初雪。
沈初雪和男主世子李澤覃分開後,她不想再待在京城。
沒錯,僅僅因爲這個。
程懷時就毫不猶豫地放棄了寒窗苦讀十載求來的青雲路。
不愧是深情男二。
此刻,程懷時正坐在屋裏看書,看着我應付了鄰居回來。
他接過我的菜籃,微微一怔:
「怎麼才這麼點?」
他的俸祿本就不多。
何況,他又將每月大半俸祿給了沈初雪。
京城的宅子寸土寸金。
置辦這座小院,幾乎花光了我們所有的存銀。
那都是我擺攤攢下的。
但沒想到,沒住上多久,就要賣出去了。
沒有我的費心打算,程懷時不識金銀,着急轉手,虧了四成。
這些,我一個字都沒說,只道:
「京城菜價昂貴。」
程懷時煮了青菜麪條。
儼然一副好男人的樣子。
在偏遠的青州時,街坊鄰居就誇讚程懷時世間難尋。
我一個來路不明的孤女撞了大運。
他們看不到,我起早貪黑擺攤,絞盡腦汁研究各式山東煎餅、手抓餅。
只道,程懷時才貌雙全,還體恤妻子。
剛來的時候,我也慶幸過,任務對象是程懷時。
我要改變他替沈初雪赴死的結局。
從大學報到第一天,我穿越綁定系統,到如今——
算來,我已經來了五年多了。
就在昨天,系統告知我,任務完成了。
男女主分開,男主不會再讓女主置身險境,也不會導致程懷時爲救女主而亡。
面對桌上的清湯寡水,我心裏唸了幾遍「牛肉麪、牛肉麪」,勉強喫了下去。
反正,還有七天,我就可以回去喫好喫的了。
正喫着,程懷時開口:「安安,初雪那裏有急用,我這個月的俸祿……」
我這纔想起來,今天是發俸祿的日子。
看來,這次是一分都沒有了。
程懷時怕我像以往那樣吵鬧,解釋了兩句:
「這幾日天冷了,初雪想要添置幾件衣服。」
「你知道的,她和我們不一樣,穿不慣便宜的……」
我打斷了他,淡淡道:「好。」
程懷時錯愕地看向我。

-2-
程懷時沒想到我這麼好說話。
他抿了抿脣道:「你能明事理就好。」
明事理?
我心裏冷笑了一聲。
這是我第一個任務,做得磕磕絆絆。
我不懂什麼攻略技巧,只會用真心換真心。
五年的掏心掏肺,換來一句「明事理」。
我曾經害怕程懷時爲了沈初雪赴死,拼了命阻止他去見沈初雪。
可除了帶來爭吵,並沒有什麼用。
晚飯過後,程懷時照常要出去。
他去確認沈初雪一個人在家是否安全。
但今日,他破天荒多說了一句:「初雪失去了家人,我對她難免多照顧一些……」
沈初雪的父親貪污賑災銀兩,沈家被滿門抄斬。
忠心的婆子用自己女兒替換了沈初雪,所以她逃過一劫,逃至老家青州。
幼時,沈初雪就與程懷時認識。
粉雕玉琢的小姐和清貧的寒門少年。
沈初雪於程懷時,是不敢觸碰的白月光。
說這話時,程懷時眼裏又不由得閃過疼惜。
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每當他提起沈初雪的時候,眼裏有多少憐惜。
幸好,我已經看開了。
誰年輕時沒談過一段失敗的戀愛?
我承認我眼瞎。
程懷時道:「我去去就回,你不要攔我,攔我也沒用……」
他話還沒說完,我已經貼心地給他遞上了燈籠。
「路上當心。」
「若是實在晚了,就在她那裏住下吧。」
這回,程懷時是徹底愣住了。

-3-
我這麼大度,程懷時反而停住了腳步。
他皺着眉問我:「你是在生氣嗎?」
生氣?
不,我早就不氣了。
我已經忘了我是從何時開始不生氣的。
是上次,沈初雪傷寒,他着急過去,把來了月經疼得走不動路的我扔在半路上的時候。
還是,就因爲沈初雪多看了兩眼,他把答應給我的生日禮物,一根他親手雕刻的木簪給了她的那次。
太多事了,我記不太清了。
但我很清楚地知道,我現在一點都不生氣了。
可程懷時不信。
他淡淡道:「你不要生氣了。」
「你知道嗎,你上次攔着我不讓我去,她家裏差點遭賊。」
他面露譴責地看着我。
好像沈初雪家裏遭賊是我害的一樣。
我雖然不生氣,但也不想被扣這麼大一頂帽子。
「她租住的五陵巷租金昂貴,周圍都是有錢人家,別人都有護院看家,她請不起還怪起我來了。」
說起來,她的租金也是程懷時出的。
我和程懷時的院子偏得很,鄰居也多是不好相與的。
當初爲了省錢,我咬咬牙挑了這裏。
沒想到省下的錢,都被他花在了沈初雪身上。
程懷時看着我,滿臉失望:「初雪孤苦伶仃,嚮往熱鬧,你一點同理心都沒有嗎?你還有良心嗎?」
他的心偏得沒邊了。
多說無益,我笑着道:「那你快去陪陪她吧。」
程懷時一噎,轉身就走。
我也轉身回屋。
片刻後,窗邊突然傳來程懷時的聲音:「我去去就回,你早點休息吧。」
「去去就回」這四個字我聽過無數遍。
最開始時,我還傻傻地等他回來。
一等就等到天明。
程懷時說,初雪做了噩夢,他放心不下,守在她屋外。
現在,腳步聲漸遠。
我睡得香甜。
夢裏沒有程懷時,只有我熟悉的家。
還有紅燒肉的香味。
太好了,我就要回家了。
程懷時。
滾吧。

-4-
昨夜,程懷時果然沒回來。
第二天清晨。
程懷時一身露水地走進來時Ṭũ̂⁾,我正在喫煎餅。
「昨夜,初雪家附近有流民出沒,人剛纔被ţų⁰抓到了,我就馬上回來了。」
程懷時坐下,正要伸手,卻見桌上除了我碗裏的,空空如也。
他動作一頓,看向我。
我埋頭喫飯,並不理會他。
以往,我每天早起去擺攤前,都會給程懷時留一份親手做的早飯。
愛心煎餅,中式漢堡,各種對他來說稀奇古怪的東西。
我是在用心照顧他。
最開始,程懷時收留我,我靠做家務抵房租,但做得不太好,程懷時會和我一起做。
到後來,我手上長了繭子,手皮粗糙了起來,越發熟練,家務也都變成我一個人的了。
喫完飯,我換了身衣服,帶上錢袋子出門採購。
系統說,任務成功可以將愛人一起帶回去。
我和系統商量,把愛人換成了特產。
系統同意了。
我在心裏列了長長的一份清單。
連遠房三舅媽的禮物都在裏面。
反正這錢不花,我也帶不走。
與其便宜沈初雪,不如便宜了我三舅媽。
走了不遠,我瞧見巷子裏站着的地痞流氓。
我熟練地喊了聲「張哥」,然後交了保護費。
程懷時忙於公務,其餘時間都給了沈初雪,自然看不到我在努力生活。
他去徹夜陪着沈初雪的時候,我將菜刀放在枕頭底下,不敢熟睡。
沈初雪住的地方都不太平,這裏又怎麼會安生?
「安安……」
身後突然響起程懷時的聲音。

-5-
程懷時不知何時跟在了我身後。
他顯然看到了剛剛那一幕。
他嘴巴張了張,不知該說什麼。
我腳步下意識一頓,程懷時快步走了上來。
「我今日告了假,可以陪你。」
我心裏有點好笑。
初來京城時,我想讓程懷時陪我逛逛。
宅子買在哪兒,買了以後,家裏還有許多東西要重新置辦。
這些,都需要他搭把手。
但他說,他剛入職,實在抽不出時間。
轉頭,他告了假陪沈初雪去給沈父沈母上墳。
現在,他想跟着就跟着吧。
「我們很久沒有就這樣一起逛街了。」
程懷時露出懷念的神情,輕輕牽住我的手,眉眼溫柔。
好像又回到了還在青州的時候。
那時,他會來接我收攤。
收攤早了,他就會帶我去逛街。
我對這裏的很多都很新奇,他不厭其煩地陪着我這個攤位看看,那個攤位摸摸。
記憶有些恍惚,好在馬上就清醒了過來。
有人說,五陵巷那邊起了火。
程懷時瞬間鬆開了我的手,一把抓住那人詢問具體發生了什麼。
那人回他:「有兩個孩子玩鬧,點燃了柴房。」
程懷時神情頓時緊張起來。
他看向我:「安安……」
「去吧,我自己一個人逛就可以。」我道。
我早就不是那個需要他陪着的人了。
程懷時走時,回頭看了我好幾眼。
「我改天再陪你。」
就剩五天了,我可不想浪費在他身上。
這回,午時剛過,程懷時就回來了。
但桌上還是沒有留給他的飯。
「我以爲她會留你喫飯呢。」我隨口找了個理由。
「安安!」
程懷時不知爲何生氣了。
他有些煩躁地揉了揉眉心。
「你不要這樣好不好?」
而我,只是懶洋洋地看着他,不懂他在說什麼。
走之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開始儘量避開和程懷時的接觸。
我習慣了早起,每天早出晚歸。
早上,程懷時還在睡覺,我就出門了。
晚上,等他睡了,我纔回來。
保護費不全是白交的,這裏的地痞流氓沒有爲難我。
甚至,張哥在聽說我要和離後,還說了句,早該離了。
他啐了一口:「賤東西一個,你說你這麼能幹的小娘子,怎麼就嫁給了這種人?」
我笑着應聲:「是啊,我可後悔了。」
一連三天,我和程懷時一句話都沒說上。
他每天忙什麼我不關心,去見沈初雪我也毫不在意。
有幾次,我回來後,程懷時想和我說什麼。
但我實在不想聽,就假裝已經睡着了。
我閉了眼,也能感覺到他的視線久久停留在我身上。
日子就這般過着。
很快,就到了最後兩天。
我去鋪子裏取我訂下的鐲子。
帶給我媽的禮物,我要給她最好的。
我和掌櫃約定好了時間,但我到時,他恰好不在。
他已經提前將我訂的藍玉鐲子拿了出來。
這隻藍玉鐲子是我精挑細選定的。
我正要細看,就見一隻纖纖玉手拿了過去。
「阿時哥哥,你覺得我戴這個好看嗎?」
沈初雪的聲音嬌俏又綿軟,和她本人一樣。
那隻手上一點繭子也沒有,藍玉將之襯得更加白嫩。
「你戴什麼都好看。」
程懷時的聲音淡淡的,他的喉結動了動,不難看出他眼神中的寵溺。
「好看是好看,但這不便宜吧……」沈初雪道。
「你喜歡就買,不用在意價錢。」
夥計聽得喜笑顏開,也不再招呼我,對程懷時和沈初雪連連恭維。
「這位老爺,您對夫人也太好Ṭù₍了!」
沈初雪羞紅了臉。
程懷時沒有反駁,耳根微微泛紅。
也就在這時,他與我對上了眼。
剎那間,萬籟俱寂。

-6-
沈初雪和程懷時站在一起。
女子一襲素雅白衣,面容姣好,男子俊美斯文,身量頎長。
兩人捱得極近,怪不得夥計將他們看作一對。
誰見了,都要誇上一句般配。
「安安……」
程懷時眼神慌亂,下意識和沈初雪拉開距離,張嘴就要解釋:
「我今日、今日正好是休沐……」
所以呢?
「我回去再和你解釋。」
我沒有回他的話,轉而朝沈初雪伸出手:「抱歉,這是我訂的,你看看別的吧。」
夥計一拍腦袋想起來:「對對對,掌櫃和我說過,這鐲子確實是被客人訂了的。」
沈初雪滿臉不捨道:「我娘以前也有一隻一模一樣的……」
她垂下了眉眼,苦笑了一聲:「這既然是姐姐的,我也不好奪人所愛。」
說着,她就要把鐲子從手上退下來。
正在這時,程懷時阻止了她的動作。
他看向我欲言又止:「安安……」
五年相伴,我一下就懂了他的意思。
果然,他說:「你讓初雪,我再給你買別的好不好?」
沈初雪看向我,眼神裏滿是暗藏的得意和挑釁。
可她又猶猶豫豫道:「還是算了吧,我怕姐姐不高興。」
程懷時這下心疼壞了,他說:「不用,就這隻,我出雙倍的價錢。」
夥計一臉爲難地看向我。
我面無表情道:「不行。」
程懷時皺眉,用眼神警告我道:「別鬧,你可以再看看別的。」
我還是搖頭。
見我絲毫不讓,他眼中閃過不耐,脫口而出:
「你何必非要和初雪搶呢?」
「左右你戴着也不好看。」
那一瞬間,店裏面安靜得針落可聞。
我瞧了眼我的手。
又黑又糙。
五年時間,從十指不沾陽春水,到家務全包。
沈初雪家破人亡,還有侍女隨身伺候。
反觀我,是個被系統拐賣來的冤大頭勞工。
我忍着想哭的衝動。
不是被程懷時傷了心,而是覺得這五年虛度。
無可奈何。
本來我應該在大學課堂上,在社團裏,去旅遊,去探店。
程懷時自知失言:「安安,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想朝我伸手,但走了兩步就被沈初雪拉住了袖子。
「阿時哥哥,初雪不要了……」
我已經平復好了情緒,打斷她道:「我賣給你。」
「五倍的價格。」
五倍的價格,我可以給我媽買個更好的。
這隻,有點晦氣了。
不知爲何,程懷時掏錢時動作很慢。
我嗤笑道:「你該不會買不起吧?」
程懷時看了我一眼,沉默着把銀子放到了我手裏。
我收好程懷時的銀子後,掌櫃回來了。
他聽了夥計說的前因後果,連忙給我賠罪,又爲我介紹起更好的鐲子。
沈初雪得了鐲子,想要帶着程懷時離開。
程懷時卻看着面容平靜的我,身形頓在那裏。
沈初雪喊了他一聲,他這纔回神。
可他還是沒走,目光直直地盯着我。

-7-
回去的路上。
我和程懷時中間足足隔了兩個人的位置。
他幾次想靠近我,我都不動聲色地拉開了距離。
剛纔,他居然讓沈初雪一個人回去了,自個兒在店門口等我。
真是稀奇。
他嘆了口氣道:「今天是初雪父母的忌日,所以我纔去陪她掃墓。」
「掃墓回來的路上,正好路過了那家首飾店。」
「你別鬧。」
我點點頭回了聲:「好。」
程懷時剩下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裏。
我沒太仔細聽他說了什麼,只覺得像蒼蠅一樣吵鬧。
我心裏盤算着,明天是最後一天了。
掌櫃說,明天會到一隻品相很好的玉鐲。
我明天得再去一趟,但願能挑中只最好的。
但我知道,無論我帶回去什麼樣的,我媽都會很喜歡。
她會一邊怪我亂花錢,一邊戴上到處炫耀。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程懷時看着我,愣了愣。
他還想說什麼,已經被我撇在了身後。
「太累了,過兩天再說吧。」我說。
入夜。
我和程懷時躺在一張牀上,中間也隔了一段距離。
黑暗中,程懷時的手越過了那段距離,輕輕摟上我。
我假裝不經意地翻身,離他遠了些。
他那隻手就這麼僵在半空。
「安安,你到底怎麼了?」
「我寧願你像以前一樣,和我大吵大鬧。」
我翻了個白眼,很快就睡着了。
最後一天。
大清早,我剛醒,系統出現了。
它是一個浮在空中的光球,只有我能看到。
它再次確認了一下我的任務完成情況,確認程懷時不會因沈初雪而死。
然後,它告知我倒計時五小時開始。
「請宿主儘快處理好在這個世界的事宜。」
我翻身起牀,沒有看到程懷時,不知何時睜開了眼。
他呆滯的目光看向半空。

-8-
五年前,我初來乍到。
我直接找上了門,告訴程懷時,我是來救他的仙女。
他當Ťũₐ然不信,覺得我是瘋子。
我準確地說出了他的生平經歷,他又覺得我是騙子。
可後來,我流落街頭,差點被欺負,他又把我撿了回去。
系統說,程懷時最是心軟。
我很高興。
但那時的我,還不明白他的心軟不止對我一個人。
而且,心軟和喜歡是不一樣的。
我錯把心軟當成了喜歡,開始對他掏心掏肺。
系統提醒過我,我們這行最忌諱愛上客人。
我不是傻子,有些害怕。
可不久以後,系統又來說,勉爲其難允許我愛上任務對象。
因爲不知道哪個世界的攻略者大佬,愛上任務對象後,打破了一直以來的規則。
系統妥協了,在任務獎勵里加上了攜帶愛人一起穿越這一項。
我喜滋滋地想,真是造福了我這個小菜雞。
後來,我和程懷時拜堂成親。
他是孤兒。
天爲母,地爲父。
沒有任何人的見證和祝福,我們走到了一起。
沒有我想象中的婚紗禮服,沒有盛大的婚禮,但我還是很高興。
那時,程懷時問我,我家在哪兒。
我不知該如何解釋,於是說,我家在很遠的地方。
他以爲我不想告訴他,眼神暗了暗。
他什麼都沒說,只是失落地「嗯」了一聲。
「等到時間了,本仙女可以帶你一起回家。」我笑着說。
他眼睛一亮,將我緊緊抱進懷裏。
「好,我想見安安的家人。」他說,「安安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
這句話,可能永遠都沒辦法實現了。
程懷時去上朝了。
他走後,我把我的煎餅小推車送給了照顧過我好幾次的嬸子,又把我自己研究的菜譜一併送給了她。
我把我的舊衣捐給了善堂。
我環顧家裏,把我留下的痕跡清理得乾乾淨淨。
這次到首飾鋪子的時候,掌櫃已經在那裏恭候我了。
他見我挑的花樣不像是給年輕姑娘的,問了句:「可是給令堂買的?」
「是啊,我要回家了。」
我笑着應了聲。
背後一陣聲響。
我轉頭,看到程懷時面色慘白地看着我。

-9-
程懷時沉默着,看着我挑選鐲子。
他的儀表不像往常那麼一絲不苟,頭髮都有些亂了,似乎是一下朝就跑來了。
他站在我身邊,臉色依舊難看,收攏在袖子裏的手一直在顫抖。
我並不在意,專心對比幾個鐲子的品相。
夥計瞧Ţū́ₗ見程懷時,還殷勤地打了聲招呼:「老爺又來光顧啊,昨兒個那鐲子您夫人可還喜歡?」
程懷時厲聲道:「那不是我夫人!」
夥計一臉尷尬。
他一邊離開,一邊嘀嘀咕咕地說:
「昨天不還是嘛,今天怎麼就不是了?」
最後,我花光了身上剩下的所有銀子,挑了個最貴最好看的。
程懷時看到我付錢時,瞳孔一縮。
他的聲音裏帶着顫:「安安想買什麼都行,錢以後我會努力賺的。」
他是嫌我花得多?
「等回到青州,我們再一起去逛街,好不好?」
朝廷已經定下,程懷時下個月外放去青州。
青州偏遠,並不富庶。
但程懷時還是求了去青州。
不是因爲我們來自青州,有什麼美好的回憶在青州,而是因爲沈初雪的老家在青州。
他要陪沈初雪回老家生活。
外放以後的俸祿連在京城任職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不知道他說的努力賺錢是指什麼。
我隨口應了聲:「好啊。」
承諾這種東西,我在程懷時這裏收到過不少。
他食言的次數也不少。
我不想在離開前再和他起什麼衝突。
我也是爲大家考慮,體面收場。
想來他會理解的。
畢竟他那麼明事理。
聽到我的話,程懷時肉眼可見高興了起來,他似乎鬆了一口氣,又來拉我的手:「安安……」
系統適時提醒:「倒計時二小時。」
程懷時的動作頓了頓。
但他還是牽上了我的手。
他問我:「我們中午喫什麼?安安中午想喫什麼?」
午飯前我就走了。
五年前,我是早上十一點剛踏進大學校門那一刻穿越的。
所以,我離開的時間也是早上十一點。
我認真想了想說:「我想喫黃燜雞米飯。」
報到結束,正好和我媽一起去喫。
聽羣裏的學姐說,校門口那家黃燜雞米飯可好喫了。
程懷時一愣:「那是什麼?」
我懶得回答他。
反正也不是和他一起喫。
程懷時見我不答,又自顧自地說:「是用雞做的嗎?安安想喫的話,ŧū⁹我可以去學。」
「我們等下就去菜市場買雞。」
我微微一愣,瞟了他一眼。
程懷時一僵,也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
家裏就有養雞,不用去買。
他顯然是回去過了,知道家裏的雞都已經被我賣了。
那些雞都是我養的,我要是走了,很難說程懷時會不會好好養,還不如賣了。
程懷時像個假裝喝醉的人,不願醒來。
他繼續說:「等下我再去買盒花生酥。」
我花生過敏。
喜歡喫花生酥的是沈初雪。
但我只是挑了挑眉,說:「好啊。」
他這樣,我倒也省事。

-10-
系統提醒:「倒計時一小時。」
我看着程懷時在廚房裏忙碌。
就在幾分鐘前,程懷時拉着我回家了。
他熱得脫了外衫,捲起了袖子。
熱油濺在他的手背上,他被燙得冒泡了。
但他緊咬着嘴脣,什麼都沒說。
汗水順着他的額頭滑下,他還抽空抬頭對我笑道:「安安,你先去等着,黃燜雞很快就好了。」
可他連黃燜雞是什麼都不知道。
一碗奇怪的紅燒雞塊被端了上來。
程懷時將燙傷的手藏在背後,笑着對我說:「你快嚐嚐,是不是你想喫的黃燜雞?」
我還沒說話,外頭突然傳來沈初雪的聲音。
「阿時哥哥,你在家嗎?」
「你昨晚怎麼沒來?」
程懷時昨晚居然沒有例行去確認沈初雪的安全?
我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沒空。」程懷時說道。
沈初雪有些驚訝,她沒想到程懷時會對她這麼說話。
「是不是姐姐不讓阿時哥哥來?」她看了我一眼道,「姐姐,你誤會了,我和阿時哥哥……」
她沒說完,就被程懷時打斷了。
「和她無關!」
程懷時緊張地看了我一眼。
沈初雪的話卡住了,片刻後,她又可憐兮兮地道:
「可我害怕,阿時哥哥,最近五陵巷小偷好多,若是有什麼賊人對我……」
程懷時道:「既然那裏不安全,就別住了,換個便宜的院子,省下的錢可以請個護院。」
我啞然失笑。
沈初雪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程懷時道:
「阿時哥哥,你不管初雪了嗎?」
程懷時閉了閉眼,聲音裏泛着冷意:「你非要我直說嗎?」
「那日,我看到李澤覃進出你的院子,有他罩着你,沒人敢動你。」
原來如此。
男女主居然和好了。
怪不得程懷時昨晚能狠下心不去看望沈初雪。
但爲何我的任務還是完成了?
我正在疑惑,又聽沈初雪着急忙慌地道:
「阿時哥哥,你聽我解釋!」
「我和李澤覃絕不可能在一起,他認了個乾妹妹,和她不清不楚,我死都不會原諒他!」
見程懷時半點不爲所動,沈初雪越發着急。
「那個賤人挑撥我和李澤覃的關係,李澤覃偏心於她,根本就不愛我!」
這話說完,她突然止了聲,像被掐住了脖子似的。
她連忙看向程懷時,笑道:「可我和阿時哥哥不一樣,我們小時候拉過勾的,你說要娶我,保護我一輩子的……」
「夠了!」程懷時扶着門框的手指節泛白。
他頭一次對沈初雪如此不留情面。
「你走吧,以後別來了,我程懷時唯有安安一個妻子。」
程懷時當着沈初雪的面,關上了房門。

-11-
程懷時又重新回到了桌前。
他侷促地看了我一眼。
「快喫吧,再不喫就冷了。」
我沒有動筷子。
我不想喫,我要留着肚子回去喫。
在這裏喫了程懷時做的,我回去就喫不下了。
見我不動,程懷時眼裏的光越來越黯淡。
「是我做得不好嗎?」
「那我重新去做。」他猛然站起身。
我說:「家裏沒雞了。」
他說:「那我去買,你等我回來,我再給你做。」
「我等不了了。」
我直直地看向程懷時閃躲的雙眸。
屋內空氣突然停滯。
程懷時的動作完全停住了。
若不是他還在喘氣,我還以爲時間暫停了呢。
面對眼前這張俊美的面龐,五年的朝夕從我腦子裏一閃而過。
十八歲談戀愛,對我來說還是太早了。
沒看過世界,沒見過優秀的人,容易陷入戀愛腦。
當然,或許還有一些雛鳥情結。
很長一段時間以來,程懷時是我在這裏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如果在原來的世界,說不定他第一次讓我難過的時候,我就提了分手。
然後和大學認識的新朋友一起找了個清吧,聽着情歌,矯揉造作地掉兩滴淚,就結束了。
所以說,什麼攻略,什麼穿越,真的很像拐賣。
斬斷了你十八年來和這個世界的所有聯繫,把你扔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什麼都沒給你,還要讓你打工。
那時,我愛上程懷時,很難不說是一種自我麻痹和欺騙。
我愛他,所以我要救他。
我是自願的,我愛他。
我依附着他生活,一開始就不是平等的愛。
看出我不愛程懷時之後,相熟的嬸子還勸過我,說哪個男人不這樣,程懷時還是個有出息的,你現在看開了,總比以後他真的三妻四妾了,你再看開來得好,早做準備,穩住大房的位置。
她說得不錯。
這個時代的女人,大多數可能只能這樣,沒得選。
我無比慶幸,我不屬於這裏。
是啊,我不屬於這裏。
「進入倒計時一分鐘。」
「時空通道開啓中。」
「恭喜宿主 8899 號完成任務,即將返程。」
程懷時一把將我抱進懷裏。
他的身軀炙熱,將我死死鎖在懷中。
「安安,我們重新開始,我這次一定會做好的……」
系統最後和我確認:「宿主確定不攜帶愛人返回原世界?」
我毫不猶豫地點頭:「確定。」
「安安!」
程懷時看着我,雙目赤紅。
「不要走!」
「要走的話,帶上我!」
他死死掐住我的肩膀:「不要拋下我!」
我這才意識到,程懷時似乎聽到了系統的聲音。
系統排查後道:「攜帶愛人功能剛投入使用,難免有些 bug。」
「在最後離開時會讓宿主的愛人聽到系統的聲音。」
「還是第一次遇到不是宿主愛人的人聽到系統聲音。」
「感謝 88998 號宿主反饋,本系統會盡快上報修復。」
系統說完就繼續走流程道:「確定攜帶本世界特產:和田玉鐲子一對,珍珠鎏金耳墜一對,紅瑪瑙玲瓏八寶簪一根,極品翡翠步搖一根,高古白玉雙龍玉佩一枚……」
系統像報菜名一樣報了兩分鐘。
「確認。」
不帶愛人以後,可以攜帶的特產有點多。
「最後倒計時三十秒。」
「30、29、28……」
我最後看向程懷時。
他似乎還是不能接受,眼淚一滴一滴砸在我的臉頰上。
「安安,不要走……」
我像很久以前恩愛時那樣,輕輕撫摸着他的頭髮。
動作無比柔情,彷彿當下還在相愛。
我從天而降,出現在程懷時面前。
洞房花燭夜,他親吻着我的眉眼。
我早起貪黑擺攤,他心疼地說以後不會負我。
這些場景一一閃過,彷彿還在昨天。
程懷時眼裏冒出些許希冀。
可我接下來的話將他的希冀瞬間粉碎。
「程懷時,夫妻一場,好聚好散,後會無期。」
「3、2、1!」
「不要——」
說完那句話,我瞬間消失在程懷時懷裏。
時空通道中,我好像聽到了哭聲。
我頭也沒回,揹着一麻袋特產,毫不猶豫地朝着光亮的方向走去。
我回家啦。
正文完。
番外:

-1-
初遇安安,是在一個晴天。
她突然出現在我面前。
「你是程懷時嗎?」她問我,「你可以叫我安安。」
彼時,我剛收到初雪的來信。
信裏面說,她認識了一個很討厭的少年郎,仗着自己家世高貴,喜歡用鼻子看人,一點都不把她放在眼裏。
明明是給我的信,她寫了滿滿一頁對那個叫李澤覃的人的控訴。
我自幼父母雙亡,靠叔伯接濟長大,早就懂事。
ƭũ₋我知道初雪可能對李澤覃有着懵懂的少女之情。
我有些嫉妒和失落。
但我很快就壓下了這些沒用的情緒。
安安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她說,她是來拯救我的。
我滿腦子都是初雪,沒怎麼聽就把她趕走了。
她不死心,又來了。
我依舊把她趕走。
她看着和初雪差不多年紀,卻是完全不一樣的人。
一點也不大家閨秀。
再見時,她差點被兩個乞丐非禮。
我上去救了她。
她一把抱住我,哭得地動山搖。
真的一點都不端莊。
鬼使神差,我把她帶回了家。
她一邊哭一邊說着胡話:
「謝謝你,我一定會報答你的,我會救你。」
她幫我幹活,但笨手笨腳。
我猜,她可能是哪家走丟的千金小姐,不然怎麼會什麼都不會呢?
但她學得很認真,手指被劃破,手上長了老繭,都沒有哭過。
可在她發現我買不起書,買不起蠟燭後,她拉着我的手哭了許久。
她開始研究早點。
她的想法總是很多。
最開始,她的煎餅賣不出去,她還被同個巷子口擺攤的人排擠。
但那時,我沒有心思安慰她。
因爲初雪回來了。
我從旁人口裏得了信,卻沒見她來找我。
我有些焦躁,在安安嘰嘰喳喳地和我說她的新點子的時候,更覺得煩。
我吼了她。
她愣了愣,然後嘟着嘴走了。
我心裏有點愧疚,但我知道她很快就會自己消化好情緒,無需我安撫。
她的煎餅攤子依舊不起色。
直到有一天,一個富家少爺路過。

-2-
那富家少爺覺得新奇,嚐了一個後大誇好喫,給了安安不少賞錢。
那富家公子一連來了十幾天,她不僅拿了許多賞錢,生意也越來越好。
很多人都好奇,連京城來的貴人都讚不絕口的早點,有多好喫。
反觀我,還是沒見到初雪。
我看準時機,找到了初雪的丫鬟。
我還沒開口,那丫鬟就擺擺手趕我走,說:「我家小姐最近忙着呢,沒空見什麼阿貓阿狗。」
這肯定不是初雪的意思。
我在原地站了好久,寬慰自己,初雪不會這樣對我。
我一步步走回家,路過了安安擺攤的巷子口。
我看到那京城來的富家少爺正在同她講話。
那人說:「你這煎餅賣八文一個太便宜了,我覺得應該賣三兩一個。」
安安不帶一點猶豫,說:「好」。
然後賣他三兩,賣別人還是八文。
那富家少爺發現以後,氣笑了。
「我這是在幫你,你賣八文多喫虧。」
「而且你賣那麼便宜搶了別人生意,你知不知道背地裏有多少人罵你。」
安安翻了個白眼:「讓他們罵唄。」
「我也罵了他們,而且,他們未必比我罵得難聽。」
那富家少爺啞口無言,然後繼續天天照顧她的生意,就差在煎餅攤子住下了。
不知爲何,我心裏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還沒等我理清心裏的感覺,初雪哭着來找我了。
原來,那個富家少爺就是李澤覃。

-3-
初雪說,明明李澤覃是跟着她來青州玩的,結果天天不見人影。
然後,她發現了李澤覃天天去光顧一個賣煎餅的攤位。
趕過來的丫鬟安慰她道:「小姐別哭了,那小賤人不過是個賣煎餅的,有什麼資格和你比!」
初雪搖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我只是怕李澤覃被人騙了,他是攝政王的世子,想攀附上他的女人數不勝數,那賣煎餅的女人來路不明……阿時哥哥,你知道她是什麼來頭嗎?」
說着,初雪看向我。
這纔是她來找我的目的。
我明白她的小計倆,但我不會拆穿她。
女子有些小心思,很正常。
我只遺憾,我回答不了她的問題。
因爲我也不知道安安是什麼來頭。
我只知道她叫安安。
可能就像她自己說的那樣,真的是仙女。
想到這裏,我不禁勾了勾脣角。
初雪走後,我在院子門口站了很久。
我的腦子裏,還回蕩着她的話。
「阿時哥哥,你都和她住在一起了,你們之間真的清清白白嗎?」
「你不要誤會,我只是想說……你們其實挺般配的,不是嗎?」
是啊。
一個來路不明的孤女,一個家徒四壁的孤兒。
是挺般配的。
我苦笑了一聲。
我知道安安對我有些不一樣。
情竇初開的年紀,又朝夕相伴。
但我比她成熟很多,比她會控制自己的感情。
我發現後,儘量避開和她的相處,她還因此失落了很久。
落日餘暉。
安安推着煎餅車出現在那裏。
她身子那麼瘦小,煎餅車那麼大。
可在夕陽下,她如此耀眼。
看到我後,她高興地揮手。
她誤會我在門口等她,所以格外開心。
我突然想到。
若我真的和安安在一起了,初雪會嫉妒嗎?
就像我嫉妒她喜歡李澤覃一樣。

-4-
我和安安在一起了。
最高興的是安安。
第二高興的不是我,是初雪。
因爲我讓安安和李澤覃保持距離。
她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直接放棄了一位大主顧。
李澤覃這種天之驕子,只要給他幾次冷臉,他就不會再拉得下臉找來了。
很快,李澤覃就回京了。
初雪也走了。
日子又回覆平靜。
只是有時,安安依偎在懷裏時,我總是會出神,感覺有些不真實。
我真的和她在一起了嗎?
我看着她抱着我笑得燦爛,又忍不住想,ŧű₇初雪如今怎麼樣了?
日子就這麼過去。
我們夏天採荷,冬天堆雪人,倒也快樂。
有安安的煎餅攤子後,日子好過了許多。
初雪已經很久沒給我寫信了。
直到,她寄來一封信,說她和李澤覃訂親了。
收到信那晚,我喝了很多酒。
然後,我也和安安提親了。
我只是隨意地說了句:「你要嫁給我嗎?」
月色照在安安紅透的臉上。
她忘了嚼嘴裏的小魚乾。
但我很快就聽到了她的答案:
「好啊。」
我笑了。
你瞧,沈初雪,你不要我,也有人很喜歡我。
安安害羞地拉住我的手。
她告訴我,她家鄉的習俗,我其實得跪下求婚,還得通過伴娘的考驗。
所以,我在她的央求下,又鄭重地問了一遍:「安安,你願意嫁給我嗎?」
她也鄭重道:「我願意。」
「程懷時,我的名字是……」
我沒聽清,因爲我已經醉倒過去。
簡陋的洞房花燭。
我甚至仗着她不知情,沒有去衙門辦理合籍婚書。
她說,本來還想假裝不同意的,畢竟我求婚的時候看起來沒什麼誠意。
但她不捨得我難過,不捨得我患得患失,所以就馬上答應我了。
我又一次懷疑,她是不是天上來的仙女。
她說,等到時間了,就帶我一起回家。
我心裏軟得不像話。
只是我沒想到,後來那一天再也沒來到。

-5-
我寒窗苦讀。
我想去京城,想要出人頭地,也想要……見見初雪,讓她看看如今的我。
可同我高中的消息一起傳來的是,沈家出事了。
滿門抄斬。
聽到這消息的時候,我腦中一片空白。
安安好像看出來了,她有些喫味,但篤定地和我說,沈初雪沒事。
我抓着她的肩膀,讓她再說一遍。
她喫痛地推我,我半點沒有鬆開。
「我說了!沈初雪不會有事的!你快放開我,好疼!」
我仔細打量了她很久,確認她沒有說謊。
雖然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的,但只要初雪沒事就好。
果然,一個夜晚,有人敲響了我家的門。
是初雪。
她就站在那裏,如冬日白雪,純潔又短暫。
「太好了,你沒事。」
我不可置信地撫摸上她的臉頰,將她抱進懷裏。
「阿時哥哥……」
許久之後,我回頭,就見安安站在那裏,不知看了多久。
初雪暫住下來了。
安安開始同我爭吵。
她說什麼,按照劇情,不該我收留沈初雪,收留她的應該是李澤覃。
這是什麼話!
那個男人在沈家被下獄前就解除了婚約。
「初雪遭遇了那些事情,你怎麼忍心再趕她走?」
「你不要無理取鬧,初雪怎麼會故意自己摔倒陷害你?」
「這個花生酥你不喫就給初雪。」
「只夠買一匹錦緞,初雪穿不慣粗衣麻布,你忍一忍。」
我已經記不清我說了多少傷人的話了。
漸漸地,安安也不再同我爭吵了。
她變得沉默寡言,每日去擺攤,然後回來把賺得的銀子給我。
我心底不由生出些慌亂。
我要去京城赴任。
「等到了京城,我們就自己住自己的,初雪會搬出去的。」
我說這話時,安安眼睛似乎微微亮了亮。
她小心翼翼地問我:「真的嗎?」
我說,真的。
是真的,初雪想住在更繁華的地方。
很快,安安就發現我把俸祿一大半都給了初雪。
她似乎覺得自己被耍了,同我發了好大一頓火。
她氣狠了,說她討厭我,讓我和沈初雪在一起,這樣她的任務也算完成了,她就要回家去了。
「啪——」
她的臉偏向了一邊。
我不知我是怎麼動手的。
當聽到她要我和初雪在一起,她要離開時,我的手就不受控制了。
我手顫了顫,想要和她道歉,可她突然轉身走了。
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推了煎餅攤子走的時候,我追了兩步,喊她的名字,她假裝沒聽見。
我的心揪了起來。
自從來了京城以後,我和安安越來越生疏。
幾乎快成了陌生人。
我忙得沒有時間找她好好聊聊。
有次,我陪着初雪上墳路過安安的煎餅攤子,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李澤覃又在買她的煎餅。
他給了三兩。
安安沒有認出他,只把他當成了一個出手大方的客人。
我不想讓初雪看到這一幕,她還沒有放下李澤覃,我怕她受刺激。
於是, 我連忙帶着初雪離開, 錯過了安安看過來的眼神。
那天起, 我就迫切地想要離開京城。
在這裏, 我和安安的感情越來越不好。
這裏,還有李澤覃。
雖然我一開始和她在一起的意圖不夠純粹, 但這麼多年的陪伴不是假的。
安安是我的妻子。
恰好,一日, 初雪跑來說,她決定放棄李澤覃了。
她哭着說要回青州。
我對她說,我已經決定自請外放青州, 她可以和我們一起上路。
回青州。
回青州。
回到我初遇安安的地方。
可終究,回不去了。

-6-
我看到了那個奇怪的東西。
安安居然和它對話了。
我是在做夢嗎?
五個小時後離開?
五個小時是多久?
我想自欺欺人,可五個小時再怎麼想也不會很久。
我下了朝就往家裏跑。
空空蕩蕩的。
安安的煎餅攤子不在,她可能是去買煎餅了。
可爲什麼她的衣服首飾也都沒了?
我去翻衣櫥, 發現連我的衣服都少了好幾件。
少了安安親手做的那幾件。
她給我做的帕子、鞋墊, 都不在了。
連院子裏的雞都沒了。
我衝了出去。
不會的,不會的, 她不會捨得就這麼離開我的。
我在鋪子裏看到了她的背影。
果然,她沒有離開。
那個發光的奇怪東西還跟着她。
我假裝看不見它, 看着安安花了一大筆銀子買了個鐲子。
夫子說我聰明。
我確實聰明, 不然也不會中探花。
但這一刻,我無比討厭自己的聰明。
安安幾乎花了所有錢買這個鐲子, 她卻是不準備留下來。
我好像做什麼都來不及了。
「夫妻一場,好聚好散,後會無期。」
她說出這話的那一刻,我的心墜到了谷底。
然後, 四分五裂。
「3, 2, 1。」
安安消失在了我的懷裏。
我還維持着抱着她的姿勢,撲了個空跪倒下來。
然後,嚎啕大哭。
就像安安被我帶回去那天一樣。

-7-
許多年後。
我已辭官, 成了孩童口裏的瘋秀才。
我想了各種辦法, 終於聯繫上了那個奇怪的光球。
它高高在上地看着我, 問我想要什麼,又用什麼和它交易。
我說, 我所有的都可以給你, 我只要重來一次。
這次, 我會抓住安安。
它說:「你不值這個價,時空回溯,你買不起。」
我說,那我想去安安身邊, 和她在一起。
它說:「也不值這個價。」
我說, 那我想看她一眼。
它說:「好的,你可以看五分鐘。」
「請把想要觀看對象的名字和編號給我。」
我吐出那串記了很多年的數字:「八八九九八號!」
「名字是安安。」
我充滿希冀地等着它回覆, 等着再次見到安安。
可它說:「嗶嗶, 查詢錯誤,匹配失敗。」
什麼?
我愣在原地。
「已收取代價不退還哦。」
它提醒道:「她的名字不是安安哦,安安只是她的小名。」
它許是看我可憐,又說:「系統提供親友快捷渠道, 如果你能證明你和她的關係,可以跳過覈對名字這一步。」
親友關係?
「所在世界承認的婚書、戶籍等均可。」
婚書?
我沒有婚書。
我跪倒在地,很快就失去了生命。
安安。
我的安安。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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