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故事時,女兒問我:
「爲什麼只有王子才能吻醒沉睡的公主?」
我告訴她,那是真愛之吻。
可她搖搖頭:「王子第一次和公主見面,明明是見色起意,不可能是真愛。」
聽此,我有些愣住。
女兒忽然神情落寞,嘆息道:「媽媽,你回答不出來這個問題,未來我會死的!」
-1-
我被女兒的話,嚇了一跳。
連忙拉着她的手拍木頭:「呸呸呸,什麼死的活的,別瞎說。」
她小手被打得通紅,以往早就痛得哇哇大哭。
可今天,這張稚嫩的臉龐卻如死水般平靜。
「媽媽,爲什麼只有王子才能吻醒公主?」她又重複問道,語氣裏帶着些急切。
幾歲的孩子好奇心正旺盛,有疑惑就要死磕到底。
我有些後悔講《睡美人》這篇故事了。
「寶貝別多想了,明天還要去幼兒園呢,早點睡覺好嗎?」
我邊安慰,邊把女兒抱到牀上,掖好被角。
可正當關燈時,她突然從身後摟住我的腰。
「媽媽,求求你了,告訴我爲什麼好嗎?」
「不然我真的會死的。」
「我想活着,你救救我吧。」
女兒眨巴着一雙滿是淚水的大眼睛。
在黑夜中,顯得晶瑩剔透。
我只當她迫切想知道答案,才以死威脅。
畢竟小孩子都愛這麼幹。
因此留下句「乖乖睡覺」,就離開了她的臥室。
那時我心大,只以爲童言無忌。
絲毫沒注意到,門縫裏女兒絕望的表情。
-2-
回到自己房間後,心裏有些煩躁。
女兒一向乖巧聽話,今天不知怎麼了。
難道是新上的幼兒園有問題?或者是學校老師同學欺負她了?
百思不得其解下,睏意來襲。
第二日,鬧鈴按時響起。
我準備好營養早餐後,去叫女兒起牀。
只是到了她門前,不知爲何,心裏忽然升起種不祥的預感,連帶着心臟都砰砰亂跳。
「媽媽,我會死的。」昨晚的這句話在腦海中迴盪。
我深呼吸了番,將情緒壓下。
開門。
女兒正縮在被子裏睡得香甜,小嘴微張很是可愛。
我輕笑一聲,怎麼自己也跟着神經質起來了。
女兒起牀,上學,回家,睡覺。
一切同往常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這幾天她總是用一種失望的眼神盯着我。
我一看過去,她又Ṱü⁵立馬移開。
終於我受不了了。
等到週末,準備和她好好溝通一下。
爲此,我特意出門買了些她愛喫的糕點。
只是,從商場拎着大袋小袋回來時,小區門口烏壓壓地圍滿了人。
他們神情緊張,七嘴八舌的高聲議論。
有幾個認識我的阿婆,朝着我直嘆氣。
恐懼再度升起,我推開人羣朝家中跑。
跑到一半,就看到家裏正燃着烈火。
而我的女兒,還獨自在家。
-3-
「貝貝,貝貝!」
消防員強行將我拽出警戒線。
「女士,別衝動冷靜點!這裏交給我們,你快往後退!」
阿婆們知道我家中有孩子,連忙安慰:「你先別擔心,貝貝那麼聰明,說不定自己早就跑下樓了。」
我哭的撕心裂肺,越來越絕望。
貝貝下不了樓。
她才六歲,我出門前怕她亂跑,特意把門窗全反鎖了。
腦袋因爲哭得缺氧而嗡嗡響,恍惚間我聽見女兒在我耳旁痛苦地說:「媽媽,我好熱啊,我好痛啊。」
不知道過了多久,消防員從樓裏擡出掩着白布的擔架。
我踉踉蹌蹌跑過去,一掀開。
女兒渾身被燒焦,身體扭曲蜷縮,懷裏還抱着她最愛的水晶球。
水晶球因高溫融化,和她的手融爲一團。
見此,我徹底昏了過去。
-4-
等再醒來時,已經是兩天後了。
老公出差趕回來,寸步不離地守在病牀前。
他看着格外憔悴,頭髮白了一大片。
「貝貝呢?貝貝呢?」我抓住老公的手,幻想那只是一場噩夢。
聲音因爲長時間未進水而變得嘶啞。
老公搖頭,眼眶變得猩紅:「孩子下葬了,日子還要繼續,你要堅強些。」
已經下葬了……
我帶她來到這個世上,如今卻沒能送她最後一程。
眼淚再次噴湧而出:
「老公,都怪我,我不該留貝貝一個人在家的。」
「我還鎖了門,斷了她唯一的生路。」
「被活活燒死,該有多疼啊。」
老公輕輕拍打我的背,話裏也帶着哭腔:
「怪我沒能早點回家,你一個人帶孩子本來就累,已經做的很好了。」
「火災是因爲電器短路,誰也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意外。」
老公安慰的話,我完全聽不進去。
忽然,我記起前些天貝貝常唸叨的話,正坐起來:「老公,你知道爲什麼只有王子才能吻醒公主嗎?」
話音剛落,老公眼裏閃過一絲陰沉。
只是轉瞬即逝,讓我懷疑是自己看錯了。
「老婆?你幹嘛要問這種問題?」
我一字一句回覆道:「貝貝的死,不是意外!」
-5-
曾經我以爲是童言無忌。
貝貝說,我要是回答不出這個問題,她就會死。
現在,她真的死了。
爲什麼?爲什麼?
這個問題的答案究竟是什麼?
我把這些告訴老公,他只是嘆口氣:
「老婆,你壓力太大了,貝貝的死就是意外。」
「難不成她能預言自己的死?只是巧合罷了,你不要強行把兩件事聯繫在一起。」
老公不信。
沒關係。
我自己知道這是真的就行了。
那之後,我就像曾經的女兒一樣,魔怔似的逢人就問:「你知道爲什麼只有王子才能吻醒沉睡的公主嗎?」
他們都說不知道。
久而久之,小區裏的人都以爲我喪女後,被打擊的精神錯亂。
紛紛對我指指點點。
閒言碎語多了,被老公聽到。
他終於忍受不了了,同我商量:「老婆,要不我們再領養個孩子吧。」
-6-
「領養?那貝貝怎麼辦?她纔是我唯一的女兒!」我格外激動。
「我知道,可貝貝已經下葬一年半了。」
「自從出事後,你狀態一直很差,而且我們之間也……」
他長長嘆了口氣,留下一句「你自己想想吧」,便獨自去到陽臺開始抽菸。
煙霧繚繞間,看着老公的背影。
一年半,原來已經過了這麼久了。
我明白老公的意思。
孩子是夫妻之間的紐帶。
貝貝出事後,我所有心思都用於專研那個荒誕的問題。
忽略了太多。
一年半了,我仍沒找到答案。
難道真是巧合嗎?
我收拾好情緒,從身後輕輕摟住老公的腰:「你說的對,生活還要繼續。」
-7-
領養的是個小女孩,七歲半。
假如貝貝還活着,也是這個年紀。
我和老公爲她取名爲「樂樂」。
寓意着平安喜樂。
家裏有了新成員加入,一掃從前的陰霾,
養女聰明,活潑,喜歡粘着我。
我也愛她。
連同着對貝貝的那份愧疚和愛,都一起給了她。
日子似乎又變得尋常。
只有夜深人靜時,我會懷念貝貝。
當然,也會再去思考那個問題。
那時我想,可能終極一生,我也找不到正確答案。
可就在我漸漸放下時,答案竟自己浮出了水面。
-8-
起初,我只是發現養女和女兒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比如,都對芒果過敏,都喜歡藍色,都愛嘟嘴……
可後來,我發現除開生活習慣,兩人的臉也越看越像。
我把這些告訴老公。
但他只是輕飄飄回答:「巧合吧。」
巧合,巧合,又是巧合!
這兩個字我聽的太多了!
女兒的死是巧合,養女的相似也是巧合。
可世上哪兒有這麼多巧合。
那段時間,我被疑惑攪得頭暈腦脹。
直到有天大掃除時,翻到被遺忘在櫃子裏的《格林童話》。
貝貝死後,這本書就再也沒打開過了。
我擦了擦上面的灰,當晚竟鬼使神差地拿進了養女房間。
「媽媽,今晚講什麼故事?」樂樂乖巧坐着。
我捏了捏手中的書,顫抖着問:「我們講《睡美人》好嗎?」
她點了點頭,滿臉期待。
-9-
「傳說王后誕下位美麗的公主,可惜公主被女巫詛咒陷入長眠之中……」
「直到王子穿過重重荊棘,親吻公主,纔將她救醒。」
講完後,我合上書。
對上樂樂的一雙大眼睛。
空氣死一般沉寂。
許久後,她懵懂開口:「爲什麼只有王子才能吻醒公主?」
這句話!
竟和兩年前貝貝問的一模一樣!
剎那間,一股莫大的寒意侵襲後背。
「因爲那是真愛之吻。」我的聲音抖得更厲害了。
「不對,王子第一次和公主見面,明明是見色起意,不可能是真愛。」
這句也一樣!
怎麼會這樣?
見我出神,樂樂用手在我面前晃了晃:
「媽媽,現在你能告訴我正確答案了嗎?」
-10-
那一刻,時間彷彿橫跨了兩年。
從女兒死前央求着:「媽媽,回答出這個問題,救救我。」
到如今用另一具身體質問:「現在能說出正確答案了嗎?」
可我很清楚,眼前人再如何相似,也不是我的貝貝。
「媽媽,你怎麼不說話?」
「媽媽,媽媽?」
思緒回籠,我看着對面擔憂的小女孩。
「我不該問這麼多問題的,媽媽你別生氣,我乖乖睡覺好不好?」
和貝貝不同的是,她說完這句話,便立馬鑽進被窩,沒有任何後續動作。
我愣了下。
接着摸了摸她頭,將被角掖好,出門。
客廳裏。
月光幽幽灑進來,正好落在我身上。
透過窗戶,我看到自己整張臉被照得煞白。
兩個女兒都問了同樣的問題。
貝貝已經慘死。
我有預感,如果再不找到答案。
樂樂,也會死。
-11-
時間來到三天後。
樂樂說想喫綠豆糕,我出門給她買。
路上豔陽高照,晃得人睜不開眼。
又升溫了。
夏季天氣多變。
昨天還下大暴雨,今天就直逼四十度了。
我眯着眼瞄了下太陽。
忽然記起貝貝出意外時,也是這樣的豔陽天。
當年我嫌衣服被汗水打溼,在路邊休息了好一會兒纔回家。
而如今,我只覺得渾身冰涼,止不住戰慄。
我怎麼把這事給忘了?
怎麼還敢把孩子獨自留在家中的?
我扔下東西,拼命往回跑。
貝貝燒焦的屍體又一次浮現在眼前。
「再快一點,再快一點。」
剛進小區,周圍人見我神情恍惚,全都用異樣的眼神盯着我。
我聽到他們小聲議論:
「自從兩年前她女兒死了,就成了這樣。」
「唉,也是個可憐人。」
不過好在,樓層沒有起火。
樂樂是安全的。
我這才放下心來,慢慢上樓。
只是沒走幾步,我就聞到股焦臭味,越往上味道越大。
心又懸了起來。
等我到家門口時,樂樂哭喊的聲音從門裏面傳來。
她不停拍打鐵門,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黑色的濃煙從門縫裏飄出來。
「樂樂!」我大喊。
「媽媽,是你嗎?」
「家裏着火了,我好熱啊,我好痛啊。」
「我想出來,可門被鎖住了,媽媽救我。」
鎖住了?
不可能啊!
貝貝的事給我留下了致命教訓,那以後我從沒反鎖過門。
怎麼會鎖上了呢?
現在情況緊急,來不及細想。
我掏出鑰匙,抖着手把門打開。
一瞬間,熱浪來襲。
樂樂哭着投入我的懷抱。
-12-
火是從樂樂臥室燒出來的。
還好回來的早,還沒蔓延到整個房間。
我找到樓道里的消防栓,沒幾分鐘就撲滅了。
「媽媽,我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呢。」
「我真的好害怕啊。」
樂樂衣服被燻黑了一些,小腦袋靠在我胸前,不停抽泣。
我拿毛巾將她臉蛋擦乾淨,眼淚也跟着掉。
當初貝貝死前,是不是也這麼哭着喊着,無比絕望。
可惜她沒有等到來救她的媽媽。
好在,這次我把樂樂救了下來。
「對了,火是從哪兒起來的?」整頓好心情,我問道。
同樣的火災。
上次,老公一口咬定是因爲老舊電器短路。
可現在,我明明已經把家裏全部換新,還隔三差五找人上門檢查。
爲什麼又會起火?
而且,要不是我有預感提前過家,後果不堪設想。
「我不知道。」樂樂搖了搖頭,「我只記得在客廳看動畫片,沒多久我就感到渾身發熱,接着聞到房間臭味,等我過去時,火就已經燒起來了。」
樂樂回憶起剛剛的事,眼裏還滿是恐懼。
我安慰好她,推開已經燒變形的臥室門,開始仔細檢查。
插線板,檯燈,空調……
雖然被燒壞了,但是結構都還正常,很明顯不是第一起火點。
「媽媽,你看那兒被燒的最黑,會不會是起火點?」樂樂躲我後面,小心翼翼開口。
我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扒開焦灰,竟是個水晶球。
「那是爸爸送我的生日禮物,好可惜啊被燒壞了。」
水晶球?
當年貝貝死前,手上也抱着水晶球。
那是老公送她的生日禮物。
可,我記得這個水晶球,分明是定製的。
樂樂手裏爲什麼也有個一模一樣的?
這一刻,兩人命運像是重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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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我感覺樂樂就是貝貝。
是上天重新給了我次拯救的機會。
但很快,這個想法就被拋之腦後。
她們只是相似。
還是有很多不同點。
很多完全無法復刻的Ťũ̂⁽不同點。
不過冥冥中,兩人肯定有什麼聯繫。
我想起貝貝的那個問題,說不定答案就在身邊。
於是,我輕輕捏住樂樂肩膀:
「上次睡前故事時,你爲什麼會那樣問?」
「爲什麼只有王子才能吻醒公主嗎?」她懵懂看向我。
我點頭,示意繼續。
「因爲有天晚上我睡覺時,聽見房間裏有動靜,剛想睜開眼睛爸爸就湊到我耳邊:樂樂乖,我們玩個遊戲,現在你假裝是公主,只有王子的吻才能讓你醒來。」
「我遵守規則一直閉着眼,時間久了就睡着了。」
「所以再次聽到媽媽講故事,纔會疑惑。」
我明白了。
那晚老公一定是做了什麼事怕被看到,爲了防止女兒偷看,才用這種手段哄騙。
而今天的這場大火,說不定也是他的手筆。
一想到同牀共枕十多年的老公,可能是個披着人皮的惡魔。
心裏一陣後怕。
不過,有什麼事值得老公殺人滅口?
「那晚你究竟聽到了什麼?」我急切問道。
「嗯……就是……」
女兒思考了幾秒,剛開口門外就傳來窸窸窣窣的鑰匙聲。
「女兒,老婆,我出差回來了!」
-14-
老公進門,看見四周狼藉,皺着眉頭問:「家裏怎麼了?」
樂樂把剛剛火災的事告訴他。
老公聽後如急得不行:「你們娘倆沒事吧?」
神色慌張,語氣殷切。
誰也不會料到這樣的人,可能會是兇手。
我硬扯出笑容,答道:「沒事。」
-15-
安頓好樂樂後,我和老公開始大掃除。
他包攬了女兒臥室衛生。
可打掃時卻一直低着頭,像在找什麼。
終於,他忍不住了:「老婆,你有看到我送樂樂的水晶球嗎?」
我搖頭。
其實這東西早就被我藏起來了。
「真的嗎?」
「不就是個玩具嗎?你幹嘛這麼在意?」
老公臉色頓時有些僵硬,隨即避開我的視線,繼續收拾:「這是送給樂樂的生日禮物,比較有意義嘛。」
接着他愣了下,眯着眼盯向我:「樂樂今天沒跟你說什麼吧。」
我說沒有。
可他還是直勾勾看着我,在確認我沒說謊後纔將視線移開。
-16-
晚上,老公躺我旁邊。
我裹在被子裏渾身是汗,卻不敢將身體伸出半分。
半小時後,耳邊鼾聲響起。
我腦袋昏昏沉沉卻不敢入睡。
直到半夜,老公起夜了,牀頭櫃上的檯燈被他碰落在地。
發出清脆響聲。
我緊閉着眼,努力剋制睫毛的顫動。
很快,我感受到一股熱氣吐在臉頰,接着順着脖子到達耳邊。
「老婆,我們玩個遊戲吧,《睡美人》的故事你肯定聽過,現在假裝你是沉睡的公主,需要王子的親吻才能醒過來哦。」
「一定要遵守規則,不能提前睜眼,不然我會不高興的。」
「我生氣了,後果很嚴重!」
話音落下,氣息移開。
不過,他怎麼知道我還醒着?
我猶豫着要不要睜眼。
可現在不清楚他還在不在房間,害怕一睜開就和他對視上。
心跳如鼓。
四周靜得可怕,連一點風聲都沒有。
我深呼吸兩下,忽然想到我那慘死的貝貝,想到擔驚受怕的樂樂,勇氣一下子湧上心頭。
睜眼。
房間裏沒了人。
但能看到虛掩着的臥室門縫裏有抹影子。
在月光照射下慢慢拉長。
從光線投來的方向判斷,應該是老公剛出臥室,朝着玄關處走。
果然,幾秒後,輕微的關門聲響起。
我捏緊手心,下牀,跟了上去。
-17-
爲以防萬一我提前報了警。
無論老公有沒有祕密,他都太奇怪了。
警察讓我保持通話。
我戴上藍牙耳機,將手機揣進包裏。
走之前,還特意去看了眼樂樂。
她睡在雜物間的沙發上,小嘴微張,很是可愛。
我摸了摸她的小臉。
這次,決不能再讓這個孩子受到傷害了!
-18-
我小心翼翼地跟着老公。
他去了一處很偏僻的地方。
我怕被發現,沒有靠的太前。
等他走後,纔敢過去。
只見草叢裏有口廢棄的井,下面似乎很深,黑乎乎的完全看不清。
我用手機燈光照了照。
這一看,半條命都差點嚇沒了。
井底竟有張慘白的人臉!
是她?!
這人我認識的!
可她怎麼什麼時候死了?
難不成是被老公殺死的?
數不清的疑問像漩渦樣將我捲進去。
腦袋像要炸掉般生疼。
「老婆,不是讓你乖乖閉眼嗎?」
「你怎麼這麼不聽話?」
「還是跟了過來?」
「你知道的,我生氣了是要懲罰人的!」
突然,身後響起一道陰沉沉的聲音。
轉過頭。
老公逆光站着,笑容詭異,正高高舉起把菜刀。
「啊!」我忍不住尖叫起來。
「女士,女士你怎麼了?」耳機裏傳來警察急切的聲音。
我正想回答。
可老公一分一秒都不留給我,將菜刀直直朝我脖子砍來。
皮肉模糊,鮮血直湧。
我腿一軟跪倒在地,巨大的疼痛下,連呼吸都得拼盡全力。
耳機裏嘈雜聲音還在繼續:
「女士!」
「女士,你怎麼了?」
聲音越來越恍惚。
到最後竟成了:
「女士,快醒醒!」
-19-
我猛地睜開眼,一羣警察焦急守在病牀前。
他們關切的問:「你沒事吧。」
又像鬆了口氣般:「還好醒過來了。」
Ťū⁴我不可思議看着這一切,頭一扭,竟看到旁邊還有兩張病牀。
一張上躺着樂樂,她臉上纏了不少紗布,眼睛緊閉,沒有絲毫要醒的兆頭。
而另一張牀上,則是我的老公。
同樣的,他也傷的很嚴重。
「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不是在郊外嗎?」
「還有……」我摸了摸自己脖子,上面光滑平整,沒有一點受傷的痕跡。
一名年長些的警察聽此看向另一名女警:「怎麼回事?」
女警回覆道:「催眠後都會有後遺症,ƭų₎過段時間就好了。」
接着她問我:「真的想不起之前的事了嗎?」
催眠?
難道之前我一直在夢裏?
我迷茫地搖搖頭。
-20-
「你家裏發生火災,一死三傷,現場調查來看,我們懷疑是人爲的。」
「你最先醒過來,可卻因爲吸入毒氣喪失記憶。」
「在徵求了你的同意後,我們進行催眠,希望你能記起些蛛絲馬跡,幫助破案。」
鄭警官話說完,我沉默了許久。
腦子一直停留在「一死三傷」上。
我記起來了。
我有雙女兒,小的叫貝貝,大的叫樂樂。
當天,我出門爲她們買最愛的糕點。
回到小區時,看到家裏燃起了熊熊烈火。
我不顧消防員阻攔跑了進去。
卻發現門是反鎖着的。
樂樂不停拍着門,絕望哭喊着:「媽媽救命,我好熱啊,我好痛啊。」
開門後,樂樂已經奄奄一息,我將她推出去,繼續尋找貝貝的位置。
我用毛巾捂住口鼻,闖進臥室。
可只看到貝貝被燒焦了的屍體。
她渾身蜷縮着,手上還抱着個水晶球。
因爲高溫,水晶球高溫融化和她的小手粘在一起。
我當時只覺得頭暈腦脹。
再後來便聽見老公的聲音,再後來便是鄭警官說的那些事。
「女兒……」我掩面抽泣。
警察們輕輕拍打我的背部。
鄭隊安慰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他看了眼病牀上昏迷的樂樂:
「你的另一個女兒貝貝很勇敢。」
「從現場痕跡來看,是她把自己置於危險中,救了樂樂性命。」
夢中。
是貝貝一步步引導我發掘真相。
是她用自己的死,換來我提前預警,救下樂樂。
而現實裏。
也是她,作爲妹妹,卻救了姐姐。
「我的女兒啊……」
我生生咬住後槽牙,將悲痛轉化爲疼痛。
現在最重要的是替貝貝報仇。
我看向鄭警官,一字一句道:「我知道兇手是誰。」
-21-
「我的兩個女兒睡在一起,那晚她們的父親張山在臥室裏殺了人,動靜有些大,把兩人吵醒了。」
「張山借童話故事,讓兩人不要睜開眼。」
「可在處理完屍體後,又擔心行兇過程被姐妹倆偷看到,因此起了殺心,選擇放火燒屋。」
鄭警官聽完後,眉頭緊鎖,指腹來回摩擦着下巴。
他們以爲這只是場縱火案。
卻不曾料到是件案中案。
「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嗎。」
我言辭懇切:
「都是我在夢裏看到的,做不得半分假。」
「拋屍地點就在東郊一口枯井裏。」
曾經柔情似水的張山,如今成了殺人兇手,還害的兩個女兒一死一傷。
我狠狠剜了眼躺牀上的男人,恨不得將他扒皮抽筋。
面前幾人聽了我的回答後,仍然是沉思。
我以爲他們不信,急得不行。
正想再次保證時,抬頭對上了鄭隊的眼睛。
他的眼神如禿鷲般,深邃而銳利。
裏面夾帶着些我看不懂的東西。
靜靜盯着我,讓人不寒而慄。
幾秒後,他開口:「小周小陳,你們兩隊去她說的位置仔細找找。」
-22-
警察既然認定火災是人爲的,必然有原因。
「我們在現場,發現了被燒成一團的水晶球,經過技術分析,就是起火點。」
難怪我在夢裏兩次看到這東西。
「可水晶球平白無故爲什麼會着火?」我問道。
「現場檢測出磷酸,加上死者屍檢有特徵性喉頭水腫,初步判斷是白磷自燃。」
「水晶球是雙層的,在內部夾層塞入白磷,底部用石蠟與蜜蠟按比例密封。」
「事發當天正好升溫,加上密閉空間,蠟層受熱軟化,白磷接觸空氣後自燃,點着窗簾,火災就形成了。」
我聽後更加感嘆張山的兇殘。
竟然在女兒們最喜歡的玩具上動手腳。
那還是她們生日時,他送的禮物。
要不是現在腿被燒傷,下不了牀,我真想過去把他掐死。
「張山醒過來,會不會判死刑?」我問。
鄭隊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只是盯着窗外,沉思。
大約兩小時後,周警官和陳警官趕來。
同時也帶來了預料中的信息。
「鄭隊,屍體找到了。」
「兇器也在井底,是把菜刀。」
-23-
「看吧,我沒有騙你們!」
「事實和我夢中看到的一模一樣。」
我有些激動。
但這時,姓周的那名警官又道:「可那把菜刀上的指紋,基本都是你的。」
「而且死者指縫裏的皮肉組織,經檢驗也是你的。」
我有些迷茫:「難不成你們懷疑人是我殺的?可假如這樣,我爲什麼要告訴你們拋屍地點?」
鄭隊此時卻投來一道冰冷的目光。
「李女士,你還沒想起來嗎?」
「什麼意思?」
「水晶球殺人方法,在你的手機裏有搜索記錄。」他說到這兒頓了頓,「而且催眠,是把人內心深處的記憶喚醒,假如你沒經歷過,不可能平白無故出現那些畫面。」
「知道縱火細節,知道行兇手段,知道拋屍地點,就算不是主謀,也是幫兇。」
聽完他的話,我只覺得五雷轟頂。
爲什麼,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而且我那麼愛自己的女兒,爲什麼會去傷害她們?
不可能!不可能!
「警官,你們是不是哪裏搞錯了?」我不安地看向幾人,!乞求他們再調查調查。
可他們不爲所動,一道道審判的目光將我釘死在兇手柱上。
「李女士,你知道死的人ṭŭ₉是誰嗎?」
我記得!
當時在夢裏我看清楚了她的臉。
「是貝貝和樂樂的心理輔導老師。」
「她們兩姐妹當時總愛相互喫醋打鬧,我怕時間長了,兩人心理出現問題,這才請了個老師。」
鄭隊嘆了口氣,搖頭否決:「李女士,她是你的心理醫生。」
-24-
後來兩天,我一直處於恍惚中。
警察說我有兩個人格,並且存在記憶隔離。
催眠,是爲了讓我看到次人格的記憶。
但即使證據全部擺在眼前,我仍然不信。
或者說是不敢去相信,是我親手害死了貝貝。
十月懷胎,六年的朝夕相處。
一聲又一聲稚嫩喚着「媽媽」。
我怎麼能下得去手。
直到老公張山醒來,將最後一道審判落下。
-25-
我是張山,李靜的丈夫。
從前我們也是別人眼中的模範夫妻,恩愛異常。
她溫柔,細心,把所有的愛都給了我和兩個孩子。
可直到半年前,我發現了一絲不對勁。
妻子時常像突然變了一個人。
說話方式,愛好,甚至性格全都不同。
諮詢醫生,說可能是「雙重人格」。
我把這個發現告訴妻子,讓她跟我去做檢查。
可她根本不記得自己另一個人格做的事,也不信我說的話。
她格外堅持自己想法,爲此我們經常吵架。
但好在,妻子次人格很少出現,停留的時間也很短。
我覺得對生活影響不大,也不必強行治療。
而就是這個觀點,讓我走錯了第一步。
-26-
當時正巧有個高中同學是心理醫生。
叫王芳。
她得知我家裏情況後告訴我,如今當務之急第一是檢查兩個孩子沒有沒遺傳精神疾病,第二則是李靜的對症治療。
她反覆強調,這個疾病可能存在很大的安全隱患。
我接受了她的建議。
於是對妻子謊稱:「貝貝和樂樂兩姐妹總愛相互喫醋打鬧,怕時間長了,出現心理問題,要請個輔導老師。」
藉機讓王芳來家裏觀察兩姐妹情況。
可來的次數多了,李靜竟以爲我和王芳勾搭上了。
她本人雖是善良的,可巨大的醋意卻喚醒了次人格。
一個心狠手辣的女人。
那晚,我和王芳在孩子們臥室交流最近情況時。
「李靜」提着菜刀衝了進來。
一刀砍到了王芳脖子上。
皮肉模糊,鮮血噴湧。
王芳甚至沒反應過來,就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張山?你怎麼了?害怕了?這一切還不是要怪你!」
「你要是還想要兩個女兒有媽媽的話,就跟我一起去把屍體處理了。」
我知道,眼前人不是我的妻子。
但她們是一體的,要是事情敗露, 我無辜的妻子也要跟着償命。
於是我走錯了第二步。
跟着「李靜」一起去拋屍。
拖拽屍體經過牀頭櫃時,我不小心把上面的檯燈撞了下來。
在寂靜的夜裏發出清脆響聲。
兩個女兒在被子裏嘟囔了幾聲, 身子動了動, 眼看就要醒了。
我怕她們看到這血腥的一幕。
於是連忙用手捂住兩人眼睛。
哄騙道:
「兩個寶貝,我們玩個遊戲吧, 《睡美人》的故事你們肯定聽過, 現在假裝你們是沉睡的公主,需要王子的親吻才能醒過來哦。」
「一定要遵守規則,不能提前睜眼, 不然我會不高興的。」
兩人「嗯」了聲, 乖乖緊閉上眼。
就這樣幾分鐘後,兩人又睡着了。
我鬆了口氣, 最後和「李靜」一起把屍體扔到了東郊一口深井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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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李靜醒來時, 完全不知道昨晚的事。
這份罪孽,只剩下我一個人承擔。
那晚後, 我查過相關法律, 像妻子這種情況, 如今並沒有統一判例。
但大概率是會進行強制治療而不是監禁。
於是在惶惶不安了幾日後,我還是決定報警。
可這也是我走錯的第三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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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警局的路上, 我碰到許多消防車,正往我家的方向趕。
那一瞬間,一種莫名的恐慌感從心底升起。
我瘋了般往回跑。
等進了小區, 只見所在樓層燃起熊熊大火。
消防員攔住我, 說剛剛已經有個女人闖進去了, 讓我別跟着做傻事。
可那房子裏的是我老婆孩子,我能不去嗎?
我推開他們, 也跟着上樓。
門口,奄奄一息躺着樂樂。
門內,妻子抱着被燒焦的樂樂倒在濃煙中。
我拼了命Ŧûₑ將兩人拖出來。
在消防員趕到後, 也沒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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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 經過鄭警官一行人,對妻子催眠。
我知道了更多的內容。
妻子每晚都要給孩子們講睡前故事。
這天她講到了《睡美人》。
兩個孩子因爲那晚我說的話,心有疑惑, 於是問媽媽:「爲什麼只有王子才能吻醒沉睡的公主呢?」
這句話, 激起了妻子的次人格。
「她」以爲兩個孩子偷看到了行兇過程。
於是痛下殺手。
將水晶球改裝,置於窗臺上直射。
算好時間恢復主人格, 讓孩子們提醒媽媽中午買綠豆糕。
妻子中午下樓, 出門前怕兩個孩子亂跑, 於是鎖上門窗。
直至回來時發現大火,瘋了般往回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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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聽Ŧṻ₄完我的講述,已經哭到無法呼吸。
後悔當初沒聽我的話去看醫生。
更痛恨自己親手害死兩個女兒。
警察說, 妻子的量刑還要經過律師、精神科醫生、法庭多方協作, 以及一系列複雜的司法程序證明兩人格間存在記憶隔離。
先暫時由精神病院收押治療。
我則因爲包庇罪、幫助毀滅證據罪判處兩年有期徒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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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帶走妻子時, 女兒樂樂還在昏迷中。
妻子最後看了眼孩子,親了親她的小臉蛋。
我看着這一幕心如刀割,也過去親了她的臉蛋。
這時, 樂樂睫毛竟然動了動,半分鐘後醒了過來。
還不知道外面已經天翻地覆的她看着我和妻子,努力笑了笑:
「童話故事寫錯了。」
「叫醒公主的不一定是王子。」
「也可能是爸爸和媽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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