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還抱過你呢

竹馬的女友是個 5G 衝浪選手，纏着他玩最近刷到的新梗：
「祝觀嶼，你比我大一歲呢，爲什麼我剛出生時你不來看我？你是不是不愛我！」
竹馬哭笑不得，隨口接了女友的梗，轉頭看見他那沉穩古板的小叔也在，便問了句：
「小叔，如果是你，你怎麼回答啊？」
他那位平時不苟言笑的小叔說：「我去看了。」
「不僅看了，我小時候還抱過她呢。」
話落，目光卻緩緩落在我身上。

-1-
我和祝觀嶼青梅竹馬，前二十年兩小無猜。
不止是我，連雙方父母以及周圍的朋友都覺得，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18 歲那年，父母提起和祝家聯姻的事，問我的意願。
我其實對祝觀嶼有好感，我們兩家的姻親如果能成，也算一樁美談。
年紀太小，訂婚的事便擱置了，我們上了同一所大學。
這兩年的相處，友情之上，戀人未滿。
周圍的人都覺得我們是遲早的事，我也縱容自己對祝觀嶼的感情一點點加深。
直到大二那年的冬天，祝觀嶼興致沖沖地告訴我：「歡歡，我有喜歡的姑娘了！」
不是我。
他這樣高興，原來過去二十年與我並沒有生出男女之情。
那些牽手和擁抱，在祝觀嶼看來只是好朋友而已。
感情不可勉強，我亦不可自輕自賤。
我收回了自己的心。
於是在周圍人詫異的目光中，祝觀嶼談了一個普通小康家庭的姑娘。
那姑娘漂亮，有點小驕縱的脾氣，一看就是被父母嬌養的孩子。
他將女朋友介紹給圈子裏的所有朋友。
我的存在似乎有點尷尬了。
但我們的共友並不看好他們，他們始終認爲等祝觀嶼的新鮮感過去了，他會明白，我和他纔是般配的一對兒。
有人安慰我：「意歡，祝觀嶼他就是一時新鮮，沒見過這種天真爛漫的小姑娘，過段時間就膩了。」
那倒沒有。
祝觀嶼這一談就是兩年。
兩年的時間，他帶着自己的女友招搖過市，不僅是我，我父母以及他的父母都有所耳聞。
我爸氣得想上門罵一頓。
被我媽勸下來了：「不結親就不結親嘛，何必鬧僵？咱家閨女還愁沒人要嗎？」
「這是不結親的事兒嗎？」我爸還是生氣。
當初兩家商議結親，祝觀嶼不可能不知情，他也是成年人了。
起碼是默認的態度。
哪怕我和他沒有正兒八經在一起過，但當初確實是差點訂婚了。
還是我媽說，年紀太小了，讓孩子再相處相處。
人情世故這方面，他落了我的面子，也落了我家的面子。
不過我和他依舊是朋友。
兩家有合作，面子上始終得過得去。
不過也只能是朋友了。
今晚這一出，是祝觀嶼的生日。
他訂了個大包廂，請了不少人出來玩。
其中就有我。
當然，還有他的女朋友謝皎。

-2-
祝觀嶼談戀愛後，我和他的聯繫就少了。
但還是有點歷史遺留問題的。
在祝觀嶼認識謝皎之前，我和他的那些聊天記錄以及社交平臺上的互動，說不上清白。
他談戀愛後，女朋友自然擁有查手機的權限。
爲此鬧過幾次，有次祝觀嶼跟我道歉我才知道，謝皎拿他的手機刪過我的聯繫方式。
那會兒和他有段時間沒聯繫了，我壓根沒發現這件事。
謝皎要進入祝觀嶼的圈子，自然不可避免會聽說我的，這些一起長大的少爺小姐多少有點排外，有人跟她說過什麼吧。
我理解這種境況，也遠離了祝觀嶼。
他生日，我原本想放下禮物就走的，但這進門時目光掠過某處的身影，愣了一下，緊接着手機亮起。
看了信息後，我默默找了個位置坐下了。
「意歡，你來了？」祝觀嶼看上去有點驚喜，「我聽說你最近跟你爸學習了，還以爲你沒空呢。」
我笑着將生日禮物遞給他：「生日快樂。」
「意歡姐，」謝皎的聲音響起，「很久沒見你了，怎麼最近走成熟風了？看起來都有點像奔三了。」
謝皎穿着大幾十萬定製的粉色晚禮服，燙了個發，看着格外俏皮。
她當然不是情商低。
我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女士西裝，輕笑：「是嘛，那看來我很有女企業家的風範。」
祝觀嶼打圓場：「意歡，皎皎她開玩笑而已，別往心裏去。」
我當然不往心裏去。
也不是誰都能住我心裏的。
我坐的位置離他們不算近，但我視力和聽力都還算好。
謝皎大概在網上刷到了新梗，忽然對祝觀嶼來了句：
「祝觀嶼，你大我一歲呢，爲什麼我出生那天不來看我？你是不是不愛我！」
這句話說出後，不僅祝觀嶼笑了，旁邊的人也笑了，跟着起鬨道：
「對啊嶼哥，你當年咋不拎着奶粉去看你對象？」
這句調侃是善意的。
謝皎這人長得漂亮，是那種清純系的漂亮，她的性格其實也還不錯，和祝觀嶼談戀愛兩年，也跟部分人有點交情。
所以她情商並不低。
祝觀嶼隨口回道：「那會兒我擱家不好好喝奶挨我媽揍呢。」
旁邊又是一陣笑聲。
祝觀嶼轉頭，看見破天荒說來給他慶祝的小叔還在，便嬉笑着問了句：「小叔，如果是你，你怎麼答啊？」
祝觀嶼的小叔祝晏辭，比我倆大五歲，祝家二老意外懷孕生的孩子。
從小就是別人家孩子。
雖然只年長几歲，但輩分擺在那兒，加之祝晏辭的履歷實在過於優秀，圈裏的二世祖都挺怵他的。
我以前也喊他一聲小叔。
祝觀嶼大概就是想看看自己沉穩中還帶點古板的小叔會是什麼腦回路。
旁邊有人笑了：「嶼哥，你這不爲難小叔嘛，人家日理萬機，哪有空談戀愛？」
下一秒，祝晏辭開口了：「我去看了。」
「啊？」
平時不苟言笑的男人輕聲補充道：「我不僅去看了，小時候還抱過她呢。」
無人注意到，他的目光直勾勾落在我身上。
「……」
其他人卻被他戳中笑點：「哈哈哈哈哈小叔，沒想到你也這麼會接梗。」
沒人當真。
除了我。
祝晏辭的目光沒挪開，哪怕我沒和他對視，也覺得有點明目張膽了。
結束後，我在停車場找到了自己的車。
上車後才發現，已經有人在了。
司機在前面欲言又止。
祝晏辭輕笑的聲音傳來：「方便送我一程嗎？我今晚沒開車。」
車門關上，我又聽見身側的人說：「我記不住回家的路了，黎大小姐，方便留我一晚嗎？」

-3-
祝晏辭佯裝醉酒靠在我肩上，溫熱的氣息時不時落在脖頸的皮膚上，很有存在感。
我看着窗外，想起兩年前祝觀嶼在朋友圈官宣那天晚上。
說不傷心是Ťüₘ假的。
祝觀嶼在和我說自己遇到了喜歡的姑娘後，不到一個月便官宣了。
我那會兒還在想兩家的關係應該如何收場。
更令我猝不及防的是，在那同時，他帶着女友去見了我們的共友。
或許祝觀嶼只是想彰顯自己對女朋友的喜歡，但圈子裏總有看不慣我的人存在，那段時間，一些嘲諷的話自然也隨之而來。
我表現得在意或不在意，都免不了被嘲。
祝晏辭就是這時候回國的。
他那段時間似乎在紐約有個項目在跟進，還沒結束。
那幾天我根本不想看見任何一個祝家的人，但祝晏辭就是很直白地出現在我面前了。
正值寒假，祝晏辭問我，想不想跟他去美國散散心。
我愣神，沒明白他的意思。
在很長一段時間，我和祝觀嶼都有點害怕他這個小叔。
雖然只年長五歲，但我有記憶起，祝晏辭明顯就和我們這些幼稚的小ƭŭ₁孩玩不到一塊兒去，基因眷顧於他，祝晏辭優秀得讓人無話可說。
而隨着年歲增長，他逐漸成了被仰望的存在，明顯優於同齡人的魄力以及英俊的外形條件，喜歡他的姑娘並不少。
我和他說話的次數不是很多，很多時候即便有接觸，也是因爲祝觀嶼。
所以他邀請我同往美國，我不明白。
祝晏辭問我：「你還喜歡祝觀嶼嗎？」
我沉默片刻，不知怎麼回答他的問題。
「還喜歡也沒關係，一個男人而已，」祝晏辭說，「你的人生不止會遇見他一個。」
一時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安慰我。
「祝觀嶼喜歡別人，你考慮一下喜歡別人嗎？」祝晏辭用一種很平靜的語氣看着我說，「考慮我嗎？」
震驚比傷心更直白淹沒我的感官，眼裏含着的眼淚此刻奪眶，但眸中是失語的震驚。
祝晏辭拿紙巾輕輕擦了一下我的臉頰，擦去了那行淚。
「不要爲不值得的人流眼淚，」他說着一頓，又緩緩補充，「當然，你可以當身體排毒。」
「……」我還是第一次知道祝晏辭有這樣的幽默細胞。
他說：「如果你選擇祝觀嶼的初衷是考慮兩家的聯姻，那我的條件綜合下來應該會比他好點。」
何止是好點。
祝晏辭幾乎是板上釘釘的祝家下一位掌權人。
祝觀嶼沒有這個野心，他的城府遠比不得這個小叔。
「如果你只是單純喜歡祝觀嶼這個人，那他在討得你芳心的征途中退出了，我想我不算不道德。」

-4-
隨祝晏辭去紐約散心，不是因爲我被他的話語打動，而是他問：「你畢業後打算進家裏公司嗎？」
「我在紐約談項目，想跟過來看看嗎？」
祝晏辭的能力有目共睹，我那時候和不少人一樣對他懷揣着崇拜。
慕強是很正常的心態。
我確實想見識一下祝晏辭的工作。
所以哪怕在他主動請纓成爲我的聯姻對象時，我還是跟他去了一趟紐約。
祝晏辭將我帶在身邊兩週，沒有成年人的那種旖旎。
他像前輩照顧後輩那樣教了我不少東西，我見識了他在工作上的運籌帷幄和處事不驚。
不摻雜任何私人感情的話，選擇祝晏辭遠比祝觀嶼要好。
利益更直觀。
「可是，小叔，祝觀嶼是你的親侄子。」
離開紐約的前一個晚上，在酒店內部的清吧，我和祝晏辭面對面坐着，耳邊迴繞舒緩的英文歌曲。
酒吧的燈光昏黃，染上了一絲曖昧。
祝晏辭面色不改，那雙波瀾不驚的眸子落在我臉上，與我對視：
「嗯，他做事不厚道，你可以考慮當他的嬸嬸，以後就是他的長輩。」
「……」
當祝觀嶼嬸嬸？
我承認祝晏辭的話具有一定的誘惑，但我對自己的人生有其他考量，祝觀嶼讓我傷心了，但他不能影響我人生的下一步。
「小叔，我還有一個問題。」
祝晏辭：「你可以問很多問題，還有，你也能直接喊我名字。」
直呼其名。
我從小就喊他小叔了，隨祝觀嶼喊，自然也將他視作長輩。
可現在，我們的關係往另另一個方向去，平添幾分背德感。
「你對我……」我頓了一下，「是什麼看法？」
「你想問我是出於利益追求你還是其他嗎？」祝晏辭反問我。
只是沒等我回答，他便道：「意歡，五歲的年齡差應該不算太大，除了祝觀嶼，我和你也算青梅竹馬吧？」
我一愣。
「我大你們幾歲，在你上幼兒園之後，經常會跑來找祝觀嶼玩，那會兒家裏的大人沒空，你和祝觀嶼都挺粘我的，記得嗎？」祝晏辭輕聲道。
他的話勾起了我的回憶。
似乎小孩總是喜歡找大孩子玩，我和祝觀嶼小時候都纏着祝晏辭。
但隨着年歲增長，祝晏辭忙於學業，後來又忙事業，他成了同齡人中的佼佼者，我們的關係自然會變。
「你們高中畢業時，大哥大嫂希望你能當他們兒媳，和你父母商量訂婚的事，那時候你和祝觀嶼兩小無猜，」祝晏辭話鋒一轉，「可是意歡，現在是他先退出，就算我是他的長輩，我追求單身的姑娘，不算不道德吧？」
祝晏辭送我回家，來紐約的半個月，他沒有半點逾矩。
那年春節，祝觀嶼和父母大概因爲他戀愛的事沒臉來我家拜年，祝家派了祝晏辭過來。
那日人多，無人知道，祝晏辭在我的閨房裏問我：「意歡，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5-
「祝晏辭，我出生的那天你真來看我了？」回到住處，我忽然想起這茬，便順口問了句。
此時他正埋在我脖頸處輕嗅，細碎的吻落在我皮膚上。
他輕笑，溫熱的氣息傳來：「以爲我跟他們開玩笑的？」
「那時候祝觀嶼剛出生兩個月，我大哥忙，大嫂還在家裏休養，我爸媽帶着我去醫院看你，」他說完又緩緩補充，「當然，只有我是專門去看你的，我爸媽還帶着點人情世故來的。」
「至於我小時候有沒有抱過你，你自己記得的吧？」
「……」
我和祝觀嶼最粘他這個小叔的時候，我總是跑過去跟祝晏辭要抱抱。
只是人和人的關係隨着年歲增長總會發生變化。
幾歲時我和祝觀嶼粘着祝晏辭，上學後逐漸疏離，再到後來我已經拿他當長輩，而現在，我們在夜深人靜時擁吻。
那年春節，祝晏辭沒等來我的點頭，但他明白了我默許的態度，在許多人眼皮底子下實施了追求。
從祝觀嶼喜歡上別人開始，他在我心中的位置逐漸發生變化，感情是雙向的，我不可能對一個有女朋友的男人一往情深。
也難以拒絕明顯進退有度的祝晏辭。
我心中空缺的位置被另一個人填補上。
前年的暑假，我和祝晏辭正式確定了關係。
那時候算是祝觀嶼談戀愛的半年後，他和女友組織了一場旅行，邀請了我，但我拒絕了。
因此產生了一些誤會，謝皎和部分共友誤以爲我是因爲沒放下祝觀嶼才拒絕。
但那時候，我沒理由拋下男友去應他們的邀請。
我和祝晏辭的戀情並沒有告訴很多人，像其他的情ṭû⁼侶一樣，從牽手擁抱再到接吻以及更親密的深入，水到渠成。
今晚之前，我們有十幾天沒見面了，祝晏辭出差了一段時間。
我坐在他腿上，和他接吻，繾綣的思念融入吻裏。
但祝晏辭的手並不老實，四處點火，惹我情迷。
夜色正濃，放在我客廳茶几上的花瓶插着新鮮的粉色風鈴花，不知哪裏吹來了風，嬌嫩的花朵顫了又顫。

-6-
臨近畢業，我的重心也都放在家裏的公司。
我爸一直希望我能早日獨當一面，去年就已經讓我接觸家裏的生意。
這段日子來除了畢業論文，我的時間都留給了工作。
荒唐一夜，我的生物鐘準時響了。
睜眼後想起來，腰間的手一用力便將我摟回去了。
「起這麼早幹什麼？」祝晏辭的聲音聽着也是剛醒，「再睡會兒。」
「我要去上班了，祝總，」我低聲哄兩句，「最近有個項目挺重要的，你別鬧。」
祝晏辭輕笑了聲：「我幫你看看？」
「不要，涉及公司機密，你是男朋友也不行。」我義正言辭地拒絕了他。
和祝晏辭在一起之後，他確實教給我不少東西，但這是我爸第一次交給我獨立完成的項目，我不能懈怠。
祝晏辭就這麼坐在牀上看着我起牀洗漱後開燈化妝。
我讓他多睡會兒，結果沒多久他也起牀了。
等我完成妝容和今日出門的穿搭後，祝晏辭已經在廚房做好了早餐。
他的手很巧，各種時候。
哪怕早晨時間並不充裕，經他手做出來的早餐賣相依舊驚豔。
我有時候好奇祝晏辭爲什麼會喜歡我，並非是覺得配不上他，而是祝晏辭的選擇範圍很廣，甚至從前主動追求他的姑娘都有不少。
祝晏辭看了我一眼，淡淡道：「可能跟你以前眼裏只看得見祝觀嶼一個道理吧，我也只看得見你，現在也是。」
「……」
他始終有點介懷自己的侄子。
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醋味。
喜歡上祝晏辭不是很難的事，正如我一直以來的認知，感情是雙向的。
出門前我沒忘記給他一個吻。
祝晏辭說：「我最近沒什麼事，都住你這兒。」
其實最初，他在我這兒有一個客房，在去年某個雨夜，他趕來照顧發燒的我時。
他的個人物品一點點增多，然後某天夜裏，我忽然很想抱着他睡覺，於是祝晏辭一直睡在我的牀上了。
這段時間我很忙，別說約會，就連學校那邊有事兒我也只能擠點時間去處理，和祝晏辭的約會只能在牀上了。
幸好他沒什麼意見。
等我終於完成了這個項目時，時間已經來到了六月份，我順利畢業。
我爸沒有讓我從底層做起的打算，他要培養我當接班人，需要更多能夠鍛鍊我的機會。
祝家的老太太慶生，我隨父母同往。
哪怕前兩年鬧得不太愉快，但兩家的交情並未斷。
彼此心照不宣地當作什麼都沒發生便是了，就當作沒有我和祝觀嶼議親的事。
當晚人很多，我隨父母去給老太太說幾句漂亮的賀壽話，喊出「祝奶奶」時其實我有點遲疑。
儘管從小到大都是這麼喊的，但如今論我和祝晏辭的關係，我再喊這聲奶奶，似乎不太合適。
祝晏辭走了過來，身上穿着酒紅色的襯衣，難得沒有扣得嚴嚴實實，解開了兩顆紐扣。
他今天早上才從我牀上下來，衣物蓋住的身體留有昨晚的痕跡，我也一樣。
視線交匯那一瞬間，他似乎衝我笑了一下。
略古板正經的男人顯露出來的那絲浪蕩很要命。

-7-
我和祝晏辭在人前還是不熟的模樣，於是我喊他：「小叔。」
其實私底下我已經對他直呼其名很久，他是我的男朋友，這聲「小叔」只偶爾在牀上響起，此刻，倒有點像是當衆調情了。
他點點頭，端着面無表情的臉接了我的話：「意歡。」
假正經。
這個宴會倒是很熱鬧，不過我和祝家的人太熟了，輕而易舉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他們家倒是有點低氣壓。
於是我發消息問祝晏辭怎麼回事，他回道：【祝觀嶼想帶女朋友來，被罵了】
更詳細的內容應該是，祝觀嶼想帶女友見家長，而他的父母本來就不滿意兒子女朋友，見他有想結婚的意思，更是反對。
於是今日，謝皎沒有出現。
祝觀嶼的父母很惋惜地看着我，說了幾句夾雜着真心和人情世故的場面話，我也應得很體面。
祝晏辭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也跟着。
「晏辭，你也老大不小了，」老太太作爲壽星驀地開口，「那麼多姑娘，你就沒個看得上的？」
老太太的意思是，今晚在場的許多姑娘都門當戶對，很合適，甚至還有幾位是她中意的兒媳婦人選。
祝晏辭面對年邁母親的催婚，似乎沒有像以前那樣牴觸。
他輕笑了聲：「媽，我有女朋友。」
「真的假的？」這話剛好被路過的祝觀嶼聽見，他八卦道，「小叔，我有嬸嬸了？誰家姑娘啊，我認識嗎？」
「……」
我不着痕跡地瞪了祝晏辭一眼。
面對祝觀嶼的問題以及父母和大哥大嫂的目光，他幽幽回了侄子的話：「先管好你自己吧。」
祝觀嶼：「……」
「既然談戀愛了，就帶姑娘回家坐坐唄。」這是祝晏辭大哥說的話。
旁邊祝觀嶼敢怒不敢言，他爸不讓他帶女朋友參加老太太壽宴，倒是催他小叔帶人回家。
祝晏辭：「她今晚在。」
祝家人一驚，立馬開始環顧全場，尋找有可能的對象。
我也心下一驚，不知祝晏辭想幹什麼。
「晏辭，哪個是你女朋友啊？」
祝晏辭大嫂問。
今晚在場的大部分是有些交情的賓客，起碼說明祝晏辭的女友算門當戶對，所以此刻祝家人的態度自然是不同的。
「她年紀小，不着急結婚，過兩年再說吧。」祝晏辭道。
「……」
「小叔，你總不能談了個比我年紀還小的吧？」祝觀嶼半開玩笑道。
祝晏辭不說話了。
？
「真比我小？」祝觀嶼難以置信。
祝爺爺這會兒終於開口：「晏辭，人家姑娘……成年了吧？」
「當然，」祝晏辭有點莫名其妙地看向他爸，「你們拿我當什麼人了？」
祝晏辭有女朋友這個消息當晚便傳開了，多虧了祝觀嶼這個大嘴巴。
因爲祝晏辭給出了範圍：今晚在場，比祝觀嶼還小。
他女朋友的身份便有了好些猜測。
但就是沒人猜到我頭上。

-8-
祝觀嶼也跟我八卦兩句：「意歡，你有看見我小叔和什麼姑娘走得比較近的嗎？」
我沉默，然後搖頭：「我和你小叔不熟。」
「也是，」祝觀嶼輕而易舉就接受了我這個說法，「你一年能和他見幾次面，不知道也正常。」
他又說：「我打算和謝皎一起去畢業Ţųₘ旅行，你要一起嗎？我們上一次出去玩好像還是高中畢業那會兒。」
我有點一言難盡地看着祝觀嶼，但還是維持好體面：「不了，我沒時間。」
「真不來嗎？謝皎還特意讓我來問問你。」
「？」那你們倆都有點毛病。
「不去。」我沒什麼時間浪費在沒有意義的事情上。
晚上結束回去，祝晏辭穿着那件酒紅色襯衣站在陽臺上，端着半杯紅酒，就這麼看着我進門。
挺好看的。
「這是幹什麼？」我雙臂抱胸看着他，有些戲謔，「我記得你在我後面才走的，怎麼比我還先到。」
祝晏辭大大方方地承認：「讓司機抄近道了。」
他走過來，身上和我一樣帶着點淡淡的酒氣：「你今晚一直偷偷看我，喜歡我穿紅色嗎？」
他原來知道我在看他。
「不能看嗎？」
他輕笑：「專門回來給你看。」
我順着他的手喝了口杯中紅酒：「又薅我酒櫃上的酒。」
祝晏辭將杯中最後一口也喝了，酒杯放在一邊，他說：「明天去我那兒選酒，喜歡的都拿走。」
夾雜着陽臺吹進來的微風和微醺下的吻，繾綣纏綿。
祝晏辭酒紅襯衣下還留有昨晚未消的痕跡，壓過來時還笑着問我：「今晚和祝觀嶼都說了什麼？」
「你怎麼還惦記着他？」我有點不滿，「是不是想吵架？」
談戀愛兩年左右，當然也是吵過架的，只不過都是些不痛不癢的小事，祝晏辭是個明明吵架都要睡在一張牀上的人，這架自然吵不久。
他說：「我大哥大嫂還想着你能當他們兒媳婦，我喫點醋也不可以嗎？」
「那你找他們吵去。」我作勢就要推開他。
祝晏辭卻鉚足了勁兒壓過來，某個瞬間更是直接將我託到他腿上，再鬆手，我眸光迷離了片刻。
「不吵，兒媳婦他們沒機會了，」祝晏辭輕吻我的脣，一邊笑着，「弟媳還可以。」
我咬了一下他的嘴脣：「我可沒說要和你結婚。」
祝晏辭聞言也不生氣，低頭忙活自己的，細緻地做好伺候的本分，而後才抬頭看着我的眼睛，聲音略啞：
「那怎麼辦啊歡歡，再過兩三年我就三十了，別的姑娘都ṱũ̂₅不要我，你也不要小叔嗎？」
這聲「小叔」落在我耳畔，像禁忌的魔咒，又像抹了毒藥的蘋果，卻依舊散發着致命的誘惑。
祝晏辭這個壞男人。

-9-
畢業後的時間都用在工作和生活，祝晏辭有套房子離我家公司更近些，便勸說我搬過去，而我搬過去後，他也順勢住了進來。
算是同居了。
半年後，和朋友喝下午茶時才聽她說起祝觀嶼。
「意歡，你聽說了嗎？祝觀嶼和他那個女朋友怕是快要分了。」
？
我有些困惑地看着她，這方面的八卦祝晏辭倒是沒和我同步。
「祝大少爺談戀愛多大方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姑娘畢業後想進祝家的公司，但祝家現在是他爸和小叔在把持，他爸不讓走這個後門，謝皎自己憑本事也沒能進去，祝觀嶼便安排她進了羅家那誰的公司。」
聽到這裏，我也沒覺得有什麼問題：「然後呢，怎麼就要分手了？」
「人家姑娘想結婚當富太太了，祝傢什麼態度你不可能不知道吧？」朋友絮絮叨叨說起這個事時還注意了我的臉色，見我沒什麼反應才接着道，「祝觀嶼不知道怎麼和家裏說的，反正現在他家很生氣，明令說他小叔沒結婚之前，他也別想着結婚。」
「啊？」這事兒怎麼還扯上祝晏辭了。
「當然，這話就是託辭而已，明面上是說長輩先結他才結，但當年他爸媽想讓你倆訂婚時不是挺積極的嗎？估計就是想拖着這件事。」
「他真想結誰攔得住？」我輕笑了聲。
朋友給我豎了個大拇指：「說對了，他真想結，不顧一切就能結，但問題就在於，一個捨得爲了女人和家裏決裂，以及一個因爲男友寵着大手大腳慣了的姑娘捨得不做豪門太太嗎？」
年長些的人看問題總是更深刻些。
「不過意歡，你真放下祝觀嶼了嗎？」朋友托腮看着我，「他除了眼光一般以外，條件其實還挺好的，還挺多人羨慕他女朋友的。」
我笑了笑：「我和他啊，以前也只是玩得比較好的朋友而已。」
晚上和祝晏辭在沙發上看宮鬥劇，有些劇一打開，真是路過的狗都得被硬控十分鐘。
我的腿搭在他的腿上，時不時玩玩他的手指。
祝晏辭的手機就在這時候響了，他看了我一眼，點了接聽，並且開了免提。
「小叔，你幫幫我！」那頭傳來祝觀嶼的聲音。
我給電視按了暫停。
「幫你什麼？」祝晏辭反問。
「我爸媽現在說什麼也不理我，說當沒生過我這個兒子。」
「那我幫你什麼，你想過繼到我名下認我作爸？」
「……」
祝觀嶼明顯也被噎了一下：「小叔，我爸說你結婚了我才能結……」
「原來是給我催婚來了，」祝晏辭不知怎的笑了一下，抬眼看着我，話依舊是對他侄子說的，「你確定好那姑娘是你真正想娶的嗎？」
「我……」
祝觀嶼的話沒說完，他這小叔便道：「行，我跟你嬸嬸商量一下。」
電話掛斷，祝晏辭還看着我，眉目帶着淺淡的笑意。
腳踝驀地被人捏了一下，我聽見祝晏辭問：「孩兒他嬸，你怎麼看？」
我拿遙控器將電視劇摁了開始，踹掉他的手，往旁邊靠：「你這算是求婚嗎？哪有像你這樣的？」
祝晏辭笑了笑，在電視劇的嘈雜聲中起身回房。
沒多久，他端着我的泡腳桶出來，裏面熱氣騰騰。
他單膝跪在地上，抓着我的腳放進去，水溫正適宜。
「意歡，」他保持着單膝跪地的姿勢，不知哪裏掏了一個戒指盒，在我跟前打開，「你願意讓我成爲你的丈夫嗎？」
打開的戒指盒裏躺着一枚晶瑩剔透的鴿子蛋藍鑽戒指。

-10-
事後祝晏辭說，他是故意在那時候拿泡腳桶封印我的，這樣我就懶得起身跑掉了。
這個心機男。
我是願意和他結婚的。
但接受了求婚之後，怎麼和雙方父母說又成了一個問題。
我要和父母說，我即將跟前議親對象的親叔叔結婚嗎？
而祝晏辭要和他的父母以及大哥大嫂說，他要和他們曾經看上的孫媳婦和兒媳婦結婚。
有點怪。
輩分要亂了。
然而還沒等到那天，某個夜裏，迷糊間手機響起，我伸手從旁邊牀頭櫃摸索着，屏幕的光線太刺眼，我甚至沒看清來電顯示就接聽了。
「喂？」
「黎意歡，你爲什麼要這麼陰魂不散啊？你明明什麼都不缺，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大小姐，爲什麼一定要摻和我和祝觀嶼？」還沒反應過來，那頭歇斯底里的聲音便傳來，是謝皎。
「你別以爲我不知道，祝觀嶼的爸媽都喜歡你，你是不是盼着我和他分手後你嫁給他，你爲什麼這麼下賤，要勾引別人的男朋友？」
我眯着眼看見來電顯示是祝觀嶼，下一秒，祝觀嶼的聲音也傳過來了：「謝皎，你發什麼瘋，關她什麼事，快把手機還給我！」
接下來是一些推搡和男女吵架的動靜，祝觀嶼似乎拿到了手機，他說：「意歡，不好意思，謝皎她……」
旁邊的祝晏辭被吵醒了，帶着睡意問：「這麼晚誰給你打電話？」
手機那頭驀地安靜了，祝觀嶼問：「意歡，你旁邊有人？」
祝晏辭貼了上來，蹭了蹭我的背，他的侄子明顯沒聽出他的聲音。
「怎麼了？」我反問。
「誰啊？」
「我男朋友啊。」
我在外的單身人設大概深入人心，祝觀嶼大概很驚訝：「你什麼時候談的戀愛？」
「很久了，」我還挺困的，無意摻和他們情侶之間的事，「沒什麼事我掛了。」
將手機放好在躺回去，祝晏辭從背後摟着我，突然說了聲：「我是你的未婚夫。」
「……」

-11-
讓我沒想到的是，祝觀嶼會來找我。
我和他其實已經很久沒有單獨見面了。
約Ŧů⁼在公司樓下的咖啡廳，祝觀嶼看到我時還愣了一下：「很久沒見你，感覺你都要成女強人了。」
「你也不錯，聽說現在跟你爸學習呢。」
祝觀嶼苦笑一聲：「我爸現在都不愛搭理我。」
這個話題我沒接茬，祝晏辭私下和我說過，他大哥大嫂不喜歡兒子女朋友不僅僅是因爲家世。
「找我有什麼事嗎？」我問。
「那天晚上的事，我給你道個歉，因爲我的問題讓你被謝皎誤會，她和我吵架搶了我的手機打電話罵你，對不起。」
這個事啊，那確實是應該給我道歉。
但祝觀嶼即將也成爲我的侄子，長輩看晚輩嘛，總是多些寬容的。
我說：「沒事，我沒放在心上。」
祝觀嶼似乎斟酌了很久，終於又問出了下一個問題：「你那天晚上說你談戀愛了，我認識嗎？」
「認識。」那可太認識了。
「是誰？秦淮嘉嗎，還是莊赫？」祝觀嶼唸叨着又補充道，「他們倆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那兩個算是我的追求者，但也僅僅是追求者。
「不是他們，」我想了想，對祝觀嶼道，「過些時日你就知道了，到時候再重新介紹一下。」
我和祝晏辭說好了過段時日直接約雙方家長見個面，讓他們自己社交就算了。
也省得我多費口舌。
起身時，祝觀嶼忽然道：「你的戒指……」
我看了眼左手佩戴的鑲鑽戒指，是和祝晏辭的情侶款，他那個求婚戒指太招搖了，平時戴着不方便。
「我快結婚了。」我對未來大侄子道。
「結婚？你纔多大啊，就着急結婚了？」祝觀嶼驀地愣住。
顯然戀愛和結婚是兩回事，他也明白的。
我輕笑：「你不也是嗎？前段時間我也聽說了。」
祝觀嶼動了動脣，似乎不知該再說什麼。
好半晌，我聽見他說：「婚姻畢竟不是小事，你應該再好好考慮，我們這些當朋友的以前都沒聽說你談戀愛了，也沒見過你男朋友，就這麼結婚了，你怎麼能確定他一定是個可託付的人呢？」
「放心好了，你也會覺得他是一個可以託付的人。」我很肯定道。
哪怕到現在，祝觀嶼對他叔的崇拜之情都依舊在的。

-12-
我和父母表達了想要結婚的意願，他們震驚得筷子都掉了。
「歡歡，你什麼時候談的戀愛啊？是你的男同學還是哪家小輩啊？」
都不是，好像跟你們同輩呢。
我爸更誇張：「你怎麼比祝家那小子還不靠譜？一點不帶預告的，我跟你講，那些亂七八糟的男人不許往家裏帶。」
他還怕遺漏了什麼情況，補充道：「女人也不行。」
「……」
我說是他們認識的人，門當戶對，想約個時間讓雙方家長見見面。
我爸冷笑：「好啊，我看看是哪家養出來的好兒子。」
介於一些歷史遺留問題，我給父母留了一個懸念，覺得大人的事還是讓他們自己去談比較好。
約好的那天傍晚，我給父母先發了地址，自己下班後先過去。
祝晏辭也提前到了，他的父母和大哥大嫂也還沒來。
「你和家裏說了我的身份嗎？」我問他。
祝晏辭：「沒說，你是誰也不耽誤。」
他看起來挺胸有成竹的。
「那你幹嘛老喝水，緊張？」我戳穿他。
祝晏辭：「……」
水喝多的後果就是雙方家長還沒來，他就起身去洗手間了，也不知道是緊張的還是真水喝多了。
我也走出包廂想去跟經理那邊商量着換兩個菜。
沒想到剛走幾步，迎面碰見了祝觀嶼。
他一個人。
「意歡，你怎麼在這兒？」他看到我時還有點驚訝。
我一頓：「我不能在這兒嗎？」
「當然可以，」祝觀嶼摸了一下鼻子，「就是覺得有點巧。」
其實一點也不巧。
祝觀嶼主動道：「我小叔說今晚介紹女朋友和她家裏人給我們認識，我過來看看，你想看看我未來小嬸是誰不？一起？」
「……」
我剛想張口說句什麼，祝觀嶼便接着道：
「還有你之前說打算結婚這件事，我覺得你還是應該慎重些，就算你覺得他很好，也不代表能到結婚的地步，你還年輕，可以再看看的……」
「祝觀嶼，」我打斷他的話，抬眸看他，「你以什麼身份來和我說這些話？」
他愣了一下：「朋、朋友啊。」
「你也知道是朋友，你當初談戀愛到想結婚，我有說過一句話嗎？」我語氣平靜道，「你是不是管得有點寬了？」
他對朋友的界限大概有點誤解。
「我們怎麼能一樣？我們是一起長大的，你男朋友我過目一下不行嗎？」
那當然可以。
「你還是先管好自己的事吧。」我對祝觀嶼道，近來他的八卦可沒少傳進我的耳朵。
我還惦記着要找經理的事，剛要走，祝觀嶼從身後拽住了我的手臂：「意歡……」
「祝觀嶼，」與此同時，另一道聲音從祝觀嶼身後響起，來人緩緩將目光落在我被拽住的手腕上，「你想對你嬸嬸做什麼？」

-13-
顯然當我的手被牽在祝晏辭手中時，祝觀嶼瞳孔還處於地震狀態。
「小叔，你、你們……」
祝晏辭沒管他的親侄子在想什麼，轉頭對我說：「他們差不多該到了。」
找工作人員換菜之後，在我和祝晏辭回到包廂時，那會兒人已經差不多齊了。
但氛圍異常詭異。
後面據說是兩家人以爲在這個飯店偶遇，還在門口進行了一場友好的寒暄。
結果服務員將他們都引去了同一個包廂。
雙方站在包廂門口面面相覷了好半晌纔開口確認包廂號，確認無誤後，我爸媽，祝晏辭的爸媽以及大哥大嫂沉默地進去找了位置坐下。
而當我和祝晏辭牽着手進來時，所有的目光一瞬間都集中在我們兩個人身上。
「爸，媽，大哥，大嫂，」祝晏辭先開口和他家裏人打了招呼，而後看向我爸媽，「叔叔，阿姨，晚上好。」
我頓了一下，我爸媽也跟着一頓。
要知道在之前，祝晏辭稱呼我爸媽是喊哥嫂的。
輩分在這裏，現在相當於他給自己降了一輩，同時又將我的輩分抬上去了。
我也就跟着喊了一遍。
祝爺爺祝奶奶成了伯父伯母，而他們的長子長媳成了大哥大嫂。
「正式和大家說一下，我跟意歡已經戀愛兩年半了。」
祝晏辭說這句話時，正逢祝觀嶼推門而入，於是氛圍又怪異幾分。
祝觀嶼目光落在我和他小叔身上，不知想了什麼，移開，去找了個位置入座。
他很沉默，以至於連禮數都忘記了。
其他人則還震驚於我和祝晏辭戀愛的時間之久，兩年半，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無人察覺。
又是半晌，祝晏辭的大嫂終於反應過來，打破了僵局：「晏辭你也真是的，和意歡的事瞞着我們幹什麼？」
「意歡也是我們看着長大的姑娘，你們倆好又沒人會反對。」
我爸媽的社交本能也恢復了：「是晏辭啊，你們站着幹嘛，都坐下吧。」
這些長輩都是名利場過來的，在社交這件事上根本沒壓力。
我爸媽起初還有些犯嘀咕，但仔細想了想祝晏辭這個人，好像……也行。
於是上菜後，這一桌的人皆是喜笑顏開。
除了祝觀嶼。
但此刻無人在意他。
祝晏辭說：「我和意歡不是故意瞞着大家這麼久的，想着感情穩定後和大家說，但後面因爲各種事耽擱了。」
他場面話向來說得漂亮，一直瞞着其實是我的意思，但祝晏辭此刻端起酒杯向我父母道歉。
我爸媽一直很欣賞他，在意識到他要成爲自己女婿之前，但這會兒沒生氣。
這場見家長的晚宴整體還算順利。
結束後，我扶着爸媽上車，回去找祝晏辭時，發現只有他和祝觀嶼站在一起，不知在爭什麼。
「祝觀嶼，」我聽見祝晏辭說，「之前是你希望我早日結婚的，現在在氣什麼？」
祝觀嶼看着很氣憤：「你也沒說你的結婚對象是黎意歡！你明明知道……」
「是誰重要嗎？我明明知道什麼？」祝晏辭似乎還輕笑了聲，「如果你覺得從小一起長大的姑娘突然成了自己的嬸嬸，不太習慣的話，我勸你現在努力適應。」
「祝晏辭。」我喊了他一聲。
兩個男人同時轉頭看過來，祝晏辭大步朝我走來，順勢摟過我：「叔叔阿姨回去了？」
「回去了，你和祝觀嶼吵什麼？」
「沒什麼，他可能不太適應多了你這麼個長輩。」
「……」

-14-
那天晚上只是見家長，但結婚的各項事宜在那之後逐漸開展了。
消息逐漸在共友間傳開。
我和祝晏辭的共友……不算太多，但也都認識，他帶着我去見朋友，我也帶着他去見朋友。
凌亂的人不少。
關係不錯的朋友私底下給我豎了個大拇指：「意歡，祝家小叔都讓你搞定了，太牛了！」
「……」
怎麼說呢，應該是他把我搞定了。
「太爽了，之前我不好和你說太多，不少人私底下都猜測你一直沒談戀愛是放不下祝觀嶼，甚至他那個女朋友也這麼想，現在你直接長輩分當他嬸，以後他就是你大侄子了！」
朋友說起來比我還高興，她說祝晏辭的履歷明晃晃擺着，各家想將女兒嫁給他都沒機會，祝晏辭身邊從來沒出現過什麼花邊新聞，是大多數人眼中的優質男人。
當然，這些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少爺小姐們都算是優質對象，但人和人總歸是有區別的，祝晏辭自然有他矚目的原因。
見了家長後，我和祝家的交往也跟着頻繁了。
祝晏辭的大嫂看我的目光裏帶着點說不出的遺憾，不過這並沒有太影響我們的關係。
黎祝兩家結親明顯是有好處的，當年我和祝觀嶼不成，現在和祝晏辭成了，也是好事一樁。
我爸媽後知後覺在家樂呵了，看着未來女婿親自送來的各種禮品。
他們真心覺得祝晏辭更可靠。
我爸還不忘覆盤一下：「我說這幾年祝晏辭那小子逢年過節往咱家送禮是圖什麼呢，還以爲是他代表的祝家，沒想到就代表他自己啊。」
「……」
祝家最近還挺熱鬧，除了我和祝晏辭的婚禮在籌備。
謝皎和她的家裏人也上門逼婚了。
是的，字面意義上的逼婚。
謝皎懷孕了。
她的父母哥哥上門來怒斥祝家的門風敗壞，害了他們家閨女。
我那時候剛好在祝家，祝晏辭領我回去喫飯，他們算是不速之客。
祝觀嶼很驚訝：「怎麼可能……」
但孕檢報告白紙黑字擺在那裏。
謝皎哭得楚楚可憐，目光看向祝觀嶼的父母：「伯父伯母，我是真的喜歡觀嶼，求你們成全我們。」
她的父母軟硬兼施。
母親抱着女兒哭，父親和哥哥則義正言辭：「你家兒子將我們家閨女的肚子搞大了，她以後出去怎麼做人？」
「要麼趁着肚子還沒大結婚，要麼我們全家臉皮不要了去網上曝光你們！」
其實看着這一家身上各種奢侈品，明顯謝皎和祝觀嶼談戀愛這三年，經濟上很富足，她的家庭其實我也瞭解一些，小康，但收入遠支撐不起這樣的奢靡。
哪怕不缺錢，但有錢人與有錢人之間也是有區別的。
但他們對豪門可能有些誤解。

-15-
祝觀嶼的父母處於禮節將這一家四口邀請了進來。
在他們闡明情況和訴求時也保持了傾聽的態度，最後目光落在兒子身上，眸光中不免有些失望。
「祝觀嶼，」他的母親開口問，「你是成年人了，打算怎麼處理這個局面？」
祝觀嶼在衆多目光中沉默了好半晌，直到他爸厲聲道：「我和你媽就是這麼教你當縮頭烏龜的嗎？」
「做錯事就要認，自己做的爛攤子就該自己收拾，你指望父母和你的爺爺奶奶來替你收拾嗎？」
「爸，媽，對不起，」祝觀嶼終於不是啞巴了，但還不如是個啞巴，「我不知道……」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謝皎的父親便急了：「你什麼意思？當初不是你說要娶我女兒的嗎！」
祝觀嶼的母親神色依舊淡淡，她看着自己的兒子：「那現在你是需要父母出面替你做主嗎？」
祝觀嶼沒說話，但幾乎是默認了。
於是他的母親就這麼當衆打了個電話，將家裏的私人醫生團隊喊來了。
謝皎一家如臨大敵，她的父兄站起來：「你們家是什麼意思？不相信皎皎懷孕還是不相信她懷的是你們祝家的種？」
祝觀嶼的母親平靜道：「謝先生，你的女兒和我的兒子戀愛幾年，我當然相信假如她懷孕了，確實是我兒子的，但眼下你們拿着孕檢報告上門，關於這個孩子的去留如何暫且不說，我總該先確認這個孩子是不是健康的吧？」
「一個簡單的檢查而已，懷孕的是你的女兒，生育與否的決定權在她，但如果你們確認孩子是我們家的，那我們當然要承擔起對孩子的責任。」
但謝皎臉上一副被羞辱了的神色，她紅着眼睛道：「伯母，就算您不喜歡我，但這個孩子是觀嶼的，您怎麼能這麼羞辱我？」
她的母親猛然站起來，拽着自己女兒的手就要往外走。
「閨女，你看看你喜歡的都是什麼人，我們家是比不得你們，但也不缺錢，自己養孩子也不是養不起，哪裏用得着低聲下氣求人家娶你！」
祝家沒人攔着這一家四口，幾分鐘後，祝觀嶼的母親打電話投訴了別墅區的保安。
至於原本要來的私人醫生照常來，給祝觀嶼的爺爺奶奶檢查身體，怕他們被孫子氣出個好歹。
「意歡，今天讓你見笑了，」祝觀嶼的母親對我說，「讓晏辭送你回家吧。」
在車上我問祝晏辭：「祝觀嶼會奉子成婚嗎？」
祝晏辭正好在紅燈前停下，他說：「不會。」
「你怎麼知道？」
祝晏辭轉頭看我，輕笑了聲：「他真想結就不會被人家拿着孕檢報告上門逼婚了，你以爲他們只是逼我大哥大嫂接受這個兒媳嗎？」
我想了想，嘖了聲：「那你侄子挺不是個東西的。」
不管這麼說，談了三年，是應該給人家姑娘一個說法。
祝晏辭糾正我：「是咱侄子。」
「那祝觀嶼之前不嚷嚷着要結婚嗎，現在是變心了？」
祝晏辭神色淡淡：「我哪知道他在想什麼。」

-16-
我和祝晏辭忙活婚紗和西服設計時，聽說了祝觀嶼這件事的後續。
謝皎這三年來，朋友圈裏有不少祝觀嶼的朋友，她直接在朋友圈公佈懷孕的消息，一門心思安胎。
某種程度上等同於想借輿論逼祝觀嶼結婚。
但這個故事裏沒有絕對無辜的人。
懷孕是假的，所謂真愛也不全真。
謝皎一家當日氣憤離開不是因爲感到被羞辱，而是心虛，她那張檢查報告的樣品來自她哥的女朋友。
也就是說，真正懷孕的另有其人。
而謝皎的哥哥藉着妹妹這三年帶來的富貴結識了不少所謂的大人物，沾染上了賭癮，欠了高額債務，急需一個長期且富有的血包。
祝觀嶼就很合適。
這些事，祝觀嶼的父母早就清楚，這種親家無論貧富都最好不要沾惹，只不過他們希望給兒子一個教訓。
我 23 歲生日時，舉辦得還算隆重，兩家商量着順便在我生日這天宣佈婚期，也當是訂婚了。
所以祝晏辭一早就打扮得花枝招展。
他和我父母的關係很不錯，有時候來我家蹭飯都很自然了。
我穿了件繡了不少花紋的粉色旗袍，盤個發，而祝晏辭身上的西服有點新中式，是專門搭我這一身穿的，胸口處別了個定製的合歡花胸針。
此時恰逢我拿下一個大項目，人人稱讚我的父母生了個好女兒。
我站在人羣中，觥籌交錯間談笑風生，偶爾和祝晏辭對上視線，他眸光裏似乎帶着點柔和的驕傲。
瀲灩生輝。
來往的賓客紛紛恭喜我和他。
祝觀嶼也來了，他剛分手不久，還萎靡不振，對什麼都不感興趣般，自己安靜待在一個角落。
但意外還是發生了，謝皎不知跟着誰進來了，在前廳鬧出了些動靜。
我當時正在應酬，聽聞動靜時，謝皎已經被保安和祝觀嶼聯合請到偏廳了。
趕到時，聽見謝皎聲正哭着求複合。
我的出現卻讓她的情緒激動起來，她猛然指着我道：「黎意歡，你都已經要嫁給他小叔了爲什麼還要勾引祝觀嶼？」Ţū₂
祝觀嶼蹙眉：「謝皎，你發什麼瘋？我們的事和別人沒關係。」
「怎麼沒關係？」謝皎收起了剛剛楚楚可憐的模樣，惡狠狠地質問，「和我談戀愛的時候，你有多少次無意識提到黎意歡你知道嗎？你以爲我不知道嗎，本來應該是你和她聯姻的，你招惹我了爲什麼還要惦記着她！」
「你喝醉酒了唸叨你們小時候的趣事，你的朋友都說你們的天造地設的一對，你知道我是什麼感受嗎？」
祝觀嶼深吸一口氣：「我們分手是雙方都有問題，你哥的賭債我還了，還給了你一筆分手費，我也不計較你騙我的事，好聚好散不行嗎？」
「不行，我不要分手，」謝皎的眼淚又掉下來了，「求求你ŧű̂₌了觀嶼，我以後不會聯合家裏騙你了，我什麼都聽你的，不要分手好不好？」
我和祝晏辭看着這場鬧劇，沒什麼想法。
祝觀嶼理所應當去處理自己惹出來的事端。
等他再回到宴會上時，謝皎已經被送走了。
他專門向我道歉：「意歡，對不起，我不知道謝皎她會來攪和你的生日宴會，她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這件事還是我處理得有問題。」
「當然是你的問題，」我淡淡道，「戀愛時沒有給夠女朋友安全感，沒有做好結婚的準備也不該胡亂給她承諾。」
「你剛戀愛那段時間，其實也經常找我聊天，你沒察覺到我那會兒已經在跟你避嫌了嗎？」這麼些年，我當然還是有點怨氣的，「她後來那麼針對我，不是沒有你的原因。」
想了想，我又補充道：「不過以後你有什麼問題還是可以找我，作爲你的長輩，我和你小叔幫你是應該的。」
祝觀嶼啞口無言。

-17-
24 歲那年，我和祝晏辭結婚了。
婚禮籌備了很久，盛大且奪目。
我的手捧花被好朋友接到，她笑嘻嘻地問手捧花能不能祝髮財。
我說裏面有串鑽石項鍊，她驚喜地從裏面找出來，其他沒搶到手捧花的人一臉遺憾。
晚上在婚房，繁瑣的首飾依次摘下，我卸了妝去洗漱。
出來時看見祝晏辭站在陽臺上看風景，我過去從身後抱住他：「看什麼呢？」
祝晏辭低頭握住我的手，輕笑：「我剛剛替你接了個電話，祝觀嶼的，想聽他說了什麼嗎？」
這句話有點危險的意味。
我扯了一下他睡袍上的腰帶，說：「應該沒什麼重要的事，新婚夜，管別人幹什麼？」
他任由我扯着他的腰帶進了婚房，幽暗的眸光也跟着落在我身上，他摸了摸我的臉：「對，管別人做什麼。」
細碎的吻落下，後來沉浮間, 我眯着眼, 牀頭昏黃的暖光照着祝晏辭的下頷線，我不覺伸手撫摸他的喉結, 感受他的溫度。
祝晏辭察覺到, 低下頭來吻我。
洞房花燭夜, 良辰美景不可辜負。
即將入睡前, 我聽見祝晏辭在耳邊輕聲道：「歡歡, 我愛你。」
我伸手回抱他, 裹挾着睏意對他道：「嗯, 我也愛你。」
番外（祝晏辭視角）
我五歲時，大哥大嫂生了個兒子。
我家交好的黎家生了個女兒。
父母領着我去醫院看望了產婦和剛出生的寶寶。
黎意歡那會兒還是小肉糰子，粉嫩嫩的感覺。
她和祝觀嶼幾歲時都愛粘着我，祝觀嶼是我侄子, 他調皮搗蛋我也就忍了，長輩要有長輩的氣量。
黎意歡不調皮搗蛋，她只是活潑可愛。
隨着年歲增長，我要兼顧的事越來越多。
當然，黎意歡也長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
我看着她和祝觀嶼兩小無猜, 大嫂總很慈祥地看着她, 說要是能當她兒媳就好了。
所有人都這麼想，包括我的父母，後來還包括黎意歡自己。
不甘當然是有的，譬如她以前很粘我，後來卻有點怕我, 明明我更年長, 家裏卻只想着祝觀嶼是她的竹馬, 明明我也是。
可我沒得爭，因爲黎意歡也沒有選擇我, 她堅定地選擇了祝觀嶼。
原本這樣也好。
直到祝觀嶼 20 歲那年，他打電話給我：「小叔，我在學校碰到了一個喜歡的姑娘, 我不知該怎麼辦了。」
他喜歡上了除黎意歡以外的人。
祝觀嶼也是明白兩家有約定在的。
那天晚上, 我說了一句帶着私心的話：「你和黎意歡的婚約只是長輩口頭上說的話, 沒有落實, 你可以看着辦。」
我不知道祝觀嶼會怎麼做。
直到一個月後，他高興地宣佈了自己的初戀女友，我連夜買了回國的機票。
我明白，不是所有機會都在原地等待的。
幸運的是, 我把握住了。
和黎意歡結婚的那天晚上，我替她接了一個祝觀嶼的電話。
那天的祝觀嶼喝得醉醺醺，剛接通便道：「意歡，你說如果我們 18 歲就訂婚了，現在會怎麼樣？」
從祝觀嶼幾年前遇上別的姑娘時, 我就知道他會後悔。
但是他後悔晚了。
我開口道：「祝觀嶼，以後不要這麼晚給你嬸嬸打電話，有事可以找我。」
那頭沉默了很久，我聽見祝觀嶼說：「小叔，我討厭你。」
說完他就掛電話了。
討厭就討厭吧, 我又沒搶他對象。
我老婆是自己追來的，我纔是黎意歡的初戀，他頂多是小時候的玩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