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道海棠依舊

大婚前夕,我在鬧市被人縱馬撞飛。
沈硯瘋了般地將人千刀萬剮,到宮裏請最好的太醫爲我醫治。
我卻再也不能懷有身孕。
意識模糊間,我似乎聽見沈硯在和太醫交談。
「王爺,王妃身體並無大礙,爲何非要給她灌下紅花?」
「洛洛剛懷有身孕,本王承諾她的孩子會是王府繼承人。只有她不能生育了,纔會把洛洛的孩子視如己出。」
原來,我以爲的救贖自始至終都是我的一廂情願。
當系統再次詢問我的意願時,我選擇脫離這個世界。

-1-
「她醒後就說被馬踹到了肚子,以後都不會再有身孕。」
太醫沉默片刻,終究還是心有不忍地開了口。
「王爺,姜大小姐只是腿部受到重創,並未傷到身體,您爲何非要給她灌下紅花?」
沈硯坐到我的牀前,拿起溫熱的手帕輕柔地擦拭我的臉龐。
「我答應過時願一生一世一雙人。此生除了她,再也不會納其他女子。」
「可我也答應過洛洛,會把她八抬大轎迎進門。況且她已經懷了本王的孩子,只有時願不能生育,她纔會一心一意地對洛洛的孩子好。」
一陣寒意襲來,我的身體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好在沈硯忙着吩咐太醫,沒注意到我早已醒來。
「你多開些滋補的藥,本王不希望時願留下病根。」
太醫退下後,沈硯的親衛從暗處走了出來。
「鬧市縱馬傷人,聖上直接將宋乾凌遲處死以示天下。」
「馬和馬販子都已經處理完了,就算宋家意識到事情不對,也不會找到任何蛛絲馬跡。」
沈硯滿意地點點頭,小心翼翼地解下我的香囊。
「吩咐下去,如果時願醒來問起,就說那日太過混亂,不小心弄丟了。」
他彎腰在我額頭落下輕輕一吻。
「乖,很快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沈硯離開後,我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地噴湧而出,身體也因哭泣止不住地顫抖。
我滿心歡喜地籌備婚禮的時候,他在謀劃如何通過我去剷除異己。
就連他被紮了無數次才爲我縫製的鴛鴦荷包,也是給我引來災禍的催命符。
「恭喜宿主,攻略值已達到百分之九十五,可額外獲得獎勵,請問宿主是否選擇脫離。」
熟悉的機械音再次響起,使我愣了許久。
三個月前沈硯請聖上賜婚,我的攻略進度達到百分之九十,滿足脫離這個世界的條件。
那時的我天真地以爲,人總是要有些獨屬於自己的空間,怎麼可能百分百愛一個人。
於是,我放棄回到原來的世界,想要留下來和沈硯長相廝守。
直到那匹馬直直衝我撞來的時候,我都還傻傻地以爲是有人想要借我報復他。
原來,我辛辛苦苦準備的一切不過是爲他人做嫁衣。
原來,不是沒有百分百的愛,只是他沒那麼愛我罷了。
「我選擇,回到我原來的世界。」

-2-
聽到我醒來的消息,沈硯第一次請假不去早朝,他眼裏盡是擔憂,紅着眼眶重重地將我抱進懷裏。
在場所有人無不唏噓,沈硯對我用情至深。
只有我在心中感慨,原來情深意切,也是可以演出來的。
「瞧你這副模樣,定是沒好好休息,這幾日累壞了吧。」
我的貼身侍女清荷連忙接話:「小姐您不知道,王爺這幾天爲了你可是寢食難安。不光爲您請了太醫醫治,還跪求皇帝嚴懲罪魁禍首。」
「讓王妃再也不能有孩子,凌遲都算便宜他了。」
此話一出,屋內瞬間安靜。
侍女意識到說錯話,連忙跪在地上認錯。
沈硯眼中滿含淚水,哽咽着把我抱進懷裏輕聲安撫:「沒事的時願,你我還都年輕,好好調養一定還會有孩子的。」
沈硯的親衛怒吼着要責罰那侍女五十大板,被我攔了下來。
我心裏清楚,王府的侍女都是精挑細選才能留在主子身邊伺候,如果不是沈硯的意思,不會有人「不小心」說錯話的。
傷我的人是沈硯,我又何苦去爲難一個侍女。
沈硯屏退了屋內衆人,抱我抱得更緊了。
我能感受到,他的身體因爲情緒激動而微微顫抖。
「你放心,就算你無所出,我也絕不會納妾。」
「到時候從旁支過繼個孩子來便是。」
我淡淡地嗯了一聲。
懶得拆穿他。
畢竟十天之後,我的這副身體便會因爲病重死去。
到那時,我與他,與這個世界都再無瓜葛。
沈硯抱着我又哭了好一會,半晌才試探着開口。
「你我的婚事是父王定下的,請帖也早已送到京城各個達官貴人的手上。如果要延期的話,恐怕不好。」
「可太醫說你傷了腿,百天內最好臥牀休養,以免留下病根。」
「找個人替我便是。」
我知道他想說什麼,便直接了斷地說了出來。
沈硯有些驚訝,愣了半晌才繼續說道。
「你的繼妹與你身形差不多,又都是姜家女兒。到時候從姜家出嫁也不容易被外人發現。」
「我知道你不怎麼喜歡她,但如今也沒有其他更爲穩妥的辦法了。」
儘管早已經知道答案,但當聽他親口和我說這些事的時候,心還是不由得一陣抽搐。
「我理解。」
雖然在極力壓制自己的情緒,但在說出這句話時我的聲音還是有些微顫。
沈硯沒有察覺出我的異樣,此時的他已經完全沉浸在願望達成的喜悅裏,眼含笑意地爲我吹藥遞到嘴邊。
我搖了搖頭。
「不想喝,苦。」
「我們時願還是這麼怕苦呀。」
沈硯寵溺地揉了揉我的頭,塞了顆蜜餞到我嘴裏。
以前他哄我喝藥時,我只覺得這蜜餞甜到心窩裏,現在卻覺得像刀子一樣,一次次刺向我心裏。
「好端端的怎麼哭了。」
沈硯慌張地拿出帕子爲我擦眼淚,我卻看着他的帕子出神。
那繡工很熟悉,是我繼妹的手筆。
他緩過神來,心虛地收起帕子,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怎麼解釋。
我裝作沒看見,自顧自地抹了把眼淚。
「沒什麼,藥太苦了。」
見我沒有起疑心,沈硯欣喜地與我暢談成婚後的美好規劃。
我嘴上答應着,心裏想的卻是不會再有以後了。

-3-
沈硯十分重視這次婚禮,全府上下都沒日沒夜地準備着。
我身邊的侍女,除了清荷外全部被調走。
在屋裏待的煩悶,想起曾給沈硯留下的書信,我決定在臨走前拿回來。
一路上,大多數人都對我這個「準王妃」熟視無睹。
畢竟我不能有孕的消息早被有心之人傳得滿城皆知,誰都知道沈硯不過是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才肯給我個名字罷了。
剛進沈硯的院子,我就聽到了他和姜洛洛曖昧的嬉笑聲。
「洛洛,是本王對不住你。懷了孩子還不能給你名分,讓你被旁人唾棄。」
「你放心,成婚之後我一定想辦法把你接到本王身邊。」
姜洛洛嬌羞地蓋上喜帕,被沈硯疼惜地摟在懷裏。
「我不在意名分,只要硯哥哥心裏有我就好。」
她的繡功比我強百倍。
也難怪沈硯不肯將我繡的手帕放在身邊。
清荷顯然沒有預料到眼前的情況,一時間也愣住了,推着我一直往前走。
輪椅撞到門框發出一聲悶響,驚擾了屋內的一對鴛鴦。
沈硯看見我一下甩開姜洛洛跳到一邊,極力想要和她撇清關係。
「你怎麼過來了?」看他這般心虛慌張的模樣,我有幾分想笑。
「我和洛洛只是提前走一遍婚禮流程,你知道的。」
姜洛洛不明所以,委屈地掀開喜帕望向他,順着他的目光看到我後眼神瞬間變得陰鷙。
我裝作沒看見,壓抑着情緒開口。
「之前的流程都是我在準備,怕你們弄不清楚想過來看看,有沒有Ṫũₚ什麼地方是我能幫忙的。」
「現在看來,好像並不是很需要我。」
見我要走,沈硯以爲我生悶氣,連忙追了出來。
但在手摁到輪椅上時,他卻嘴脣微張,始終沒有發出聲音。
因爲這輪椅,本是我爲他做的。
四年前他被大皇子算計斷了腿,自暴自棄地將自己關在屋子裏。
一個瘸子,是沒有機會再去競爭皇位。
我憑藉現代的醫學知識幫他推拿按摩,陪他做康復訓練,不厭其煩地安慰他、鼓勵他,才讓他有了再次站起來的機會。
那時他握着我的手,向天地立誓此生只愛我一人。
可如今坐在輪椅上的人變成了我,他卻盤算着怎麼去給另外一個女人名分。
姜洛洛一聲乾嘔打破了院子內的寂靜,沈硯抬頭見她如此難受,想都沒想抱着她跑去找太醫。
原本還在忙碌的衆人紛紛側目,看我的眼神裏滿是譏諷和嘲笑。

-4-
「小姐。」
清荷小心翼翼地蹲在我身邊,卻想不出話來安慰我。
我抬頭望了望天空,努力不讓淚水流下來。
終究只是重重地嘆了口氣。
「走吧,幫我去找找書信。」
我的書信,他始終放在書櫃最顯眼的一個匣子裏。
機關上的密碼也是我與他初遇的日子。
可這一次,我卻怎麼都打不開了。
我不死心地又試了幾次。
無果。
最終,我雙手顫顫巍巍地撥到姜洛洛的生辰。
鎖啪嗒一聲被打開了。
匣子裏一疊疊都是姜洛洛的筆跡。
一封封、一件件,都是二人數不清的思念。
就連他去處理水災,忙到與我斷聯的半年裏,他都和姜洛洛互訴衷腸。
清荷從落灰的角落翻到了我的書信。
看着兩摞明顯厚度不一的信,我自嘲地笑出了聲。
在我和沈硯聚少離多的兩年裏,我曾給他寫過無數封書信。
可他卻一封都沒有留下。
在我爲他擔憂的無數日夜裏,他都在與姜洛洛談情說愛。
我陪他十載,終究抵不過姜洛洛的兩年。

-5-
那日之後,我一直鬱鬱寡歡。
沈凌聽聞特意從宮內跑來見我。
她推着我出來散心,但一路上她都沒有開口。
直到到了花園的池塘邊,她才停下。
看着近在咫尺的水面,我的心裏泛起陣陣不安。
「沈凌,有些冷,我們回去吧。」
她沒有動。
水面映射出沈凌的倒影,眼睛裏皆是鄙夷與不屑。
「一個殘廢之人,也配肖想踏足我皇家?」
「我要是你,早就識趣自己離開了。既不拖累我哥哥,也給自己留個體面。」
我的腦袋一片空白,一時間有些難以置信。
這還是記憶中那個拉着我的手,親暱地喊我嫂嫂的小女孩嗎?
「你在說什麼?」
「她的意思是你抓緊給我騰位置。」
不知何時,姜洛洛出現在花園裏。
她身上穿着的,是我那日被馬踏斷腿時取回的嫁衣。
姜洛洛比我高一些,可我卻瞧着那嫁衣穿在她身上剛剛好。
我明白,那本就是按照姜洛洛的尺寸做的。
「畢竟,我不光受父親母親喜愛,還懷ţùⁱ了是硯哥哥的嫡長子。」
姜洛洛輕蔑地看了我一眼,嗤笑出聲。
「而你,一個既無父母疼愛,又不能生孩子的殘廢,憑什麼和我爭?」
我不想與她做無謂的爭辯,轉動輪椅想要離開,卻被沈凌死死控制住。
我心一涼。
原來,她連今日來找我也是早就計劃好的嗎?
「阿姐,你放心去吧。這正妃的位子,我會幫你好好坐的。」
姜洛洛拽住我的頭髮,猙獰地想要把我扔進水裏,卻被我死死拉住手腕。
她朝身後的沈凌使了個眼色,沈凌立馬心領神會地從後面將輪椅掀起來。
突如其來的失衡感使我本能地抓住姜洛洛和輪椅。
一番拉扯下,兩者被我一同拉進水裏。
冰冷的湖水瞬間將我包圍。
我想掙扎游上岸,卻因右腿骨折動彈不得。
意識模糊間,我聽到岸上一陣嘈雜聲。
一團黑乎乎的東西落進水裏,沈硯的臉離我越來越近。
在我伸手想要觸碰他的瞬間,姜洛洛拉住了他的衣袖。
沈硯的目光在我和姜洛洛的臉上徘徊半刻,最終還是毅然決然地將她抱了上去。
我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心和身體一同沉入水底。
就此脫離這個世界,好像也不錯。

-6-
我還是被人救了上來,像喪家之犬般狼狽地蜷縮在地上。
姜洛洛披着沈硯的外衣,依偎在他懷裏瑟瑟發抖。
「姐姐,我也是看你站不起來的份上好心幫你參加婚禮。你不喜歡我穿你的嫁衣,我脫下來就是了,你怎麼能發瘋把我推到水裏呢!」
「還好硯哥哥你來的及時,不然洛洛可能這輩子都看不到硯哥哥了。」
「警告,攻略值降至百分之七十。」
沈硯看着姜洛洛的泫然欲泣的模樣,瞬間惱怒,當場命令府內的侍衛將我摁到地上。
半垂着眼看了我半刻,才冷冷開口:「給洛洛道歉。」
「沈硯,爲何那馬原本好好的卻在靠近我時突然發瘋?爲何本該屬於我的嫁衣卻能這麼貼合姜洛洛?你不該給我個解釋嗎!」
沈硯臉上閃過一絲愧意,但很快又恢復了原本的厭惡之色。
「解釋什麼?本王多次告誡過你,身爲一個女人不要拋頭露面,是你自己非要親自去拿衣服才招致禍患,如今有何臉面質問別人?」
「洛洛不顧自己的名聲好心幫你參加婚禮,你不感激就算了,還想害她性命。你明知道她最怕水了!」
侍衛得到了沈硯的應允,將我拖行數米,摁着跪到姜洛洛的面前。
我的右腿傳來鑽心的疼卻掙脫不開。
「道歉!」
「沈硯,你瞧瞧我如今這副樣子,如何推她下湖?」
沈硯眼底流露出一絲不解與詫異,沈凌見情況不妙,連忙出來搭話。
「我和洛洛姐理解她突遭橫禍,心情低落,特意來安慰她。誰知她不感激,還對我們一頓咒罵,氣急敗壞地將洛洛姐撞到湖裏。」裏。」。」」
「哥,你不信洛洛姐,難道還不信我嗎?她分明一開始就爲自己想好了措辭!」
「而且你的書房最近只有她去過,除了她誰還會泄露機密。」
「警告,攻略值降至百分之五十。」
看着沈硯審視的目光,我的心降到了冰點,聲音都開始微微顫抖。
此時我的心裏只有一個念頭。
「你不信我?」
「沈硯,你不ṱŭ̀ₒ信我。」
與他攜手十載,我的爲人處世他最爲清楚。
可他居然懷疑我。
一股說不出來的酸楚湧上心頭,我再也壓抑不住情緒,眼淚奪眶而出。
沈硯瞧我這副模樣,眼神裏竟然多出幾分心疼。
身子不自覺地前傾,想要上前扶起我。
姜洛洛察覺出了他的遲疑,誒呀一聲捂住了肚子。
「硯哥哥,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疼啊!」
沈硯一下被驚醒,再顧不得我,抱起姜洛洛便飛奔出去。
「誰也不許管這個毒婦!讓她自己爬回去,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所作所爲!」
轉身的瞬間,姜洛洛看我的眼神裏滿是得意。
沈凌不緊不慢地走到我身邊,抬腳將我重重地踩到地上,說話的語氣都不由得提高了幾分。
「悄悄,你現在的模樣,比我府裏的狗還要低賤。若是你肯叫兩聲,我或許可以大發慈悲賞你口吃的,讓你能在這王府活下去。」
我沒有理會她的話,只看着沈硯離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幾次張開嘴卻說不出半個字,最終只無力地垂下頭。
那個曾經那個擋在我身前的少年,終究是不在了。

-7-
沈凌特意喊了全府的人觀看,我如同一條狗一般半跪着爬了回去。
剛摸到院子的門口我便昏了過去,一連幾日都高燒不退,整個人昏昏沉沉,少有清醒的時候。
王府衆人皆知道我被沈硯唾棄,人人避而遠之。
沈硯一心撲在與姜洛洛的大婚上,哪裏還顧得上我的死活。
清荷尋了很多門路,才爲我找來幾副湯藥。
我瞧她頭上的簪子都沒了,心下了然。
「太燙了,放那吧。」
我讓清荷幫我拿來桌子上的兩個匣子,裏面是我爲她留的後路。
一個是我這些年攢下的銀票和珠寶首飾,以打點下人的名義交由她保管。
她不捨得低頭看了看,終是沒有拒絕。
不知是出於安慰還是過於天真。
事到如今,清荷居然還指望着沈硯在大婚結束後能回心轉意,幫我呵責那羣踩高捧低的奴僕。
我沒忍心點醒她。
另一個我託她來日得閒時,交給我母族舅舅。
裏面是田鋪地契和一封書信。
說來慚愧,穿越過來的這幾年,我一心撲在沈硯身上。
加之原主一直被繼母關在深宅中,更與外人沒有交集。
如今要走了,除了原主舅舅一家,我竟想不出第二個可以護着清荷的人。
原主姥爺去世後,他們一家被人誣告流放,母親也因此鬱鬱而終。
我穿過來之後,憑着沈硯的關係幫他們推翻冤案重返京都。
雖不似往日般風光,但也能在京都立穩腳跟。
我在信裏交代得很清楚。
幾家穩定賺錢的鋪子都給了清荷。
她這些年一直跟在我身邊,耳濡目染之下也學到了不少經商之道。
那幾家鋪子的掌櫃都是我一手扶持起來的,想來也不會爲難她。
「有點苦,你幫我去尋幾顆蜜餞來吧。」
明知東西難尋,清荷爲了哄我喫藥還是一言不發地出去了。
我趁機把藥倒在園中的海棠樹裏。
和我的身體一樣即將枯萎的海棠樹。

-8-
沈硯和姜洛洛成親那日,鼓樂齊鳴,十里紅妝。
八抬大轎硬是圍着京城轉了一圈才從正門被抬進王府。
京中無人不知沈硯對姜家小姐用情至深。
只可惜,那個姜家小姐不是我。
聽着外面鑼鼓喧天,我掙扎着起身,顫顫巍巍向外走。
清荷拗不過我,只得攙扶着帶我到院子裏看煙花。
飛得最高的那一個,是朵海棠花。
原是我親手爲我和沈硯的婚禮做的。
如今卻成了沈硯討好姜洛洛的工具。
「清荷,你說來年春天,這棵海棠還會再開嗎?」
冷風捲ṭũ₇走地上的枯葉,幾枝枯枝被吹得搖搖欲墜。
我知道,這具身體已經快不行了。
「小姐,外面冷,回去吧。」
我回到清冷的房間裏。
隨着最後一朵煙花消散,我喉嚨一甜,一口淤血從嘴角滲出。
清荷瞬間慌了,連忙衝出去找沈硯。
我想拉住她,想在臨走前有個人能陪在身邊。
可我早已沒了力氣,連她的衣角都沒能夠到。
本就偏僻的屋子,如今靜得只能聽見我自己微弱的呼吸聲。
「時間已到,請宿主準備好脫離身體。」

-9-
我的靈魂飄在空中,看着那具身體悽慘地躺在那。
我來時孤身一人,就如我走時這般。
ƭü₁因爲不放心清荷,我同系統跟了上去。
先前我病重時清荷幾次求見,都被姜洛洛派人故意將消息攔了下來。
如今我病重,她也顧不得其他,趁着煙花剛結束,沈硯還在和賓客寒暄,她推開阻擋的侍衛,直接撲倒在沈硯身邊。
「王爺,我們小姐不行了,求你去看看她吧!」
「她久病成疾,剛剛還吐了血……」
看着清荷拉着他的衣角哭得泣不成聲的模樣,雖有些不信,但還是神色慌張地被拉走了。
姜洛洛聽到消息後,帶着沈凌立馬從半路攔住了沈硯。
沈凌抬手便給了清荷一耳光。
「賤婢,是誰指使你來搗亂的!」
清荷被打得暈頭轉向,卻還是不斷地祈求沈硯。
姜洛洛看出沈硯的遲疑,立馬開始表演。
「硯哥哥,我理解姐姐不想你和我洞房才鬧小脾氣的。可今日皇親國戚都來祝賀,王爺您就這麼走了,怕是要被滿京城笑話。」
「她就算再不願,也不能駁您的面子啊。」
原本還在有些憂心的沈硯此刻只剩下憤怒,將清荷一腳踹開,轉身準備去洞房花燭。
「攻略值降到百分之十。」
「王爺,小姐真的快不行了!」
「她本就因爲被馬傷到身體虛弱,那日在湖裏沾了污水感染了傷口,高燒幾日不退,剛剛更是急火攻心,直接吐了血。」
「她跟了您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求您救救她吧。」
清荷不停地往地上磕頭,連視線都因鮮血而變得模糊。
沈硯不但沒有半分憐憫,反而更加生氣。
「好,既然姜時願這麼希望本王去見她,那我現在就去給她收屍!」

-10-
姜洛洛和沈凌到底是沒能攔住他。
「姜時願,你鬧夠了沒有!」
看到我靜靜地躺在牀上時,沈硯上前暴躁地把我從牀上拖了下來。
啪嗒一聲。
我手裏的東西掉到地上,沈硯瞬間安靜下來。
那是一個雕工拙劣的海棠木簪。
是他送給我的第一件禮物。
「時願?」
沈硯輕喚我的名字,探向我鼻息的手卻微微顫抖。
「時願!」
觸摸到我冰冷的身體,沈硯雙眼瞪得溜圓,良久才驚呼出聲。
清荷見到這副場景,Ṭũ̂⁴把我抱回牀上痛哭流涕。
「恭喜宿主,攻略值已達到百分之一百。」
沈硯猩紅着雙眼,怒不可遏地掐住姜洛洛的脖子。
「都是你,是你害死了時願,我要你給她償命!」
沈凌連忙上前想要拉開兩人。
「哥你瘋了,爲了那個賤女人連孩子都不顧了。洛洛姐心地善良怎麼會做這種事。」
沈硯鬆開了面色青紫的姜洛洛,卻反手打了沈凌一耳光。
剎那間一片寂靜,連清荷都止住哭聲不可置信地看着沈硯。
沈硯母妃生沈凌時難產而亡後,沈凌變成了他在皇宮中唯一可以信賴的親人。
只要沈硯做得到,便沒有不應沈凌的。
但今日今時,他竟然當着外人面打了沈凌。
「哥,你居然爲了那個毒婦打我,你怕不是中ẗü²了她的邪了。」
又是一耳光。
「她爲你撐腰,教你讀書寫字的事你都忘了?」
沈凌自知理虧沒再說話, 剛換過來的姜洛洛卻怪笑起來。
「誒呀, 還真是一對忘恩負義的好兄妹呢。」
「沈硯,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想用孩子和一個不疼不癢的婚禮打發我,做夢!」
「我要成爲正妃, 我還要成爲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沈硯, 殺了我, 你敢嗎?你不在乎孩子,難道不在乎相府的助力嗎?」
姜洛洛輕蔑地將沈硯手中的簪子抵在脖子上。
她篤定沈硯不會動她, 卻不想沈硯果斷地插了進去。
在倒下去的那一刻, 姜洛洛還是滿臉不可置信地看着沈硯。
沈凌從震驚中回過神,厲聲尖叫起來。
沈硯沒理會他, 提劍去了相府。

-11-
相府一夜之間被滅門。
皇帝念在沈硯現在治水有功的份上饒了他一命,卻也將其貶爲庶人。
沈凌沒了親哥的庇護,在後宮中孤立無援。
不久便被派到一個野蠻部落和親。
清荷在我死後一直自責與自己沒能及時救回我,系起白綾就要自縊陪我。
我在她身邊急得團團轉卻什麼都做不了。
系統念我們主僕情深,同意以一半獎勵爲代價換一個再次接觸這個世界的機會。
隨着我留給她的匣子摔落, 清荷停住了手上的動作, 遲疑地掃視四周。
「小姐,是你嗎?」
回應她的只有一片寂靜。
清荷按照我之前的囑託去找了舅舅, 也看到了我留給她的信。
那一刻,她緊緊攥着我的信,哭得像個孩子。
情緒平復之後, 她決定按照我的安排好好活下去。
沈硯聽到了我生前留有信件的消息, 死皮賴臉地來找清荷, 問我有沒有給他留下什麼。
被清荷帶人打了出來。
「我家小姐留給你的東西不少, 是你自己不知道珍惜罷了。」

-12-
冬去春來, 又到了海棠花開的季節。
沈硯拎着一壺酒坐到我墓碑前, 依偎着我的墓碑Ŧṻ⁵喃喃自語。
「我記得初遇你時, 也是這番海棠盛開的場景。那時我便在想,天底下怎會有如此貌美的姑娘,怕不是天上的仙女吧。」
「後來你」
「再後來, 你就不要我了……」
說着說着, 沈硯居然抱着我的墓碑哭得像個孩子。
「時願,我天下萬民如何我都不關心,我只要你!」
「你回來好不好?我們一起去塞外, 朝堂上的事再與我們無關。」
「我什麼都不要了, 我只想要你回來。」
「時願……」
「我來找你了。」
最後一杯毒酒飲盡, 沈硯口吐鮮血倒了下去。
離開時, 他臉上掛着笑, 手裏死死攥着那根海棠木簪。
清荷來上墳時看到這一幕, 毫不客氣地將他扔到亂葬崗餵狗。
「一個殺人兇手, 也配髒了我們小姐的清淨。」
一切都按照我的計劃進行。
只是看他這副模樣,我心裏居然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
「宿主,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異常的?」
「從他不惜拿我命去賭, 攻略值反而增加的時候。」
那時我便意識到,攻略值並不等同於愛意值。
對他的幫助程度和愧疚值都會影響攻略度。
所以,我要故意找虐,被誣陷卻不辯解。
等我所受的漠視和屈辱足以支撐我站到道德制高點的時候再全盤托出。
從而給他來上致命一擊。
「宿主, 如果你捨不得,我可以把沈硯的意識傳到現實世界。」
系統看沈硯的模樣有些於心不忍,我卻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有那功夫還不如想想一千萬的獎金該怎麼花呢。」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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