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次告白

高中時期的死對頭程見川考進了重點大學，他打電話跟我炫耀。
他大學期間被星探發掘出演了電影，又打電話跟我炫耀。
後來成爲影帝，他參加綜藝節目，遊戲環節他毫不猶豫撥通了我的電話。
估計又要向我炫耀他現在有多牛逼……
我見不得他在我面前這麼耀武揚威，於是惡趣味地壓低了聲音。
「你找喬儀嗎？她已經去世了，去年出的車禍。」
節目緊急暫停，因爲程見川在節目上失態痛哭。
我只當他作秀。
可當天晚上#程見川因初戀去世心悸住院#的新聞衝上熱搜。
我：初戀？我？

-1-
「姐！你看這個明星是不是你以前那個同學！」
弟弟的喊聲從客廳傳來。
我穿着拖鞋慢悠悠晃過去，看着電視屏幕上那個精緻帥氣的男人，冷笑一聲。
「就是那廝，化成灰我都認識。」
弟弟驚歎地看着他，又轉頭看看我，眼裏閃過一絲嫌棄。
我順着他的視線看了看自己。
亂糟糟的頭髮，寬大睡衣，很屌絲。
我額角一抽，一個巴掌拍過去：「都高三了還看電視！快去寫作業！」
弟弟灰溜溜跑走，我佔了他的位置，在電視前正襟危坐。
我周圍幾乎沒人知道，我跟大名鼎鼎的影帝程見川是高中同學。
如果我跟他只是普通同學，那我肯定大大方方炫耀，可不幸的是，我跟他關係不普通。
我跟程見川是宿敵。
從高一到高三，我跟他在年級第一的寶座上輪流坐着，誰也不服誰。
成績上的比拼很快就延伸到了各方面。
運動會上，爲了超過他，我一度跑到嘔吐。
校慶上，他爲了超過我，苦練吉他到手指出血。
後來，我無意間把他送給隔壁班花的情書扔進了垃圾桶，我倆的關係正式進入水深火熱的階段。
高考，是我跟程見川一決勝負的較量。
在那場較量裏，我輸了。
因爲發揮失常，我比平時少考了快七八十分。
程見川則正常發揮，成績優秀，被 C 市重點大學錄取。
我依舊清晰地記得那天晚上，我紅着眼睛在挑選復讀院校，而程見川給我打了個電話，說他考上了 C 大。
赤裸裸的炫耀挑釁。
我剛上大學那年，程見川暑假又給我打了個電話。
他說他來到我的城市了，說他被星探發掘了要出演電影了，還問我要不要見面。
哦，他應該是想向我展示他多有魅力。
當時的我正值青春期，頭上長痘，身材發胖，怎麼可能去見他讓他找到機會笑話我？
再後來，聽見程見川的消息就是在各大屏幕上。
他變得越來越優秀，甚至我身邊的很多同學朋友都成了他的粉絲。
而我現在，也只是醫院一個普通的實習醫生。
我再沒有資格成爲他的對手。
思緒回籠，我看着屏幕裏的程見川，輕「嘖」了一聲。
正要去關電視，卻聽見節目主持人說了一句話。
「聽說程老師以前的學習很好，還是曾經學校的高考狀元呢！」
「不知道曾經的同學們看到你現在的模樣會作何感想呢？」
我停下來動作，看向屏幕。
這是檔直播綜藝，節目組有時候會隨機給明星發佈任務。
類似於以前玩的真心話大冒險。
主持人狡黠一笑：「所以今天我們節目組給程老師的任務就是，隨機給一名高中同學打電話，讓他爆料程老師高中時期的趣事！」

-2-
我也很好奇程見川會給誰打電話。
畢竟他的同學就是我的同學。
直到手上的手機響起，我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不認識的號碼？八成是騷擾ťű̂ₒ電話，掛了。
屏幕裏，程見川聽着手機的忙音愣了愣。
在主持人的催促下，他又撥了一遍。
「嗡嗡嗡——」
我的手機又響了。
我有些煩躁地看了一眼，誰啊，這麼沒眼力見兒。
「喂？」
我按下接聽鍵，聲音低沉。
電視屏幕裏，我的聲音通過話筒傳了出來。
我瞪大了眼睛。
弟弟拿着他的手機從房間裏衝出來，激動地看着我。
程見川頓了頓，他清了清嗓子：「你好，我是程見川，是……喬儀嗎？」
我蒙了。
思緒一時間有些混亂。
程見川怎麼還留着我的號碼？
留着我的號碼就算了，我跟他關係很好嗎？爲什麼打給我？
還有，打給我就算了，這個溫柔繾綣的語調是怎麼回事？
弟弟瘋狂搖晃着我的胳膊，催促着我快點說話。
我也在這幾秒鐘的時間裏想明白了。
哦，他八成又是打電話來跟我炫耀的。
炫耀他現在有多麼牛逼哄哄。
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是作爲曾經的對手，面對現在這麼耀眼的他，我確實生出了那麼一點自卑。
我不太想看他在我面前耀武揚威。
於是我腦子一抽，說了一句：「她不在。」
那邊電話裏傳出來的聲音有些模糊，程見川聽岔了：「不在了？什麼意思？」
好傢伙，咒我？
我正要懟回去，突然想到了什麼，我撩起眼皮看着弟弟眨了眨眼睛，然後惡趣味地壓低了聲音。
「對，不在了，去年出車禍走了。」
好巧不巧，說完這句話，我的手機就因爲沒電關機了。
弟弟驚悚地看着我。
對，我狠起來連自己都咒。
屏幕裏的衆人也呆住了。
聽着手機裏的忙音，程見川顯得有些無措。
主持人專業素養極高，試圖活躍氣氛。
可程見川的狀態明顯不對，鏡頭裏，他的眼睛肉眼可見地紅了。
我也愣住了。
他他他……演技居然這麼好！說來就來！

-3-
因爲程見川情緒失控，節目緊急暫停。
弟弟看得目瞪口呆：「姐，你們關係這麼好嗎？他居然爲了你哭成這樣！」
我翻了個白眼：「這麼多攝像機呢，他不哭難道笑嗎？」
「把電視關了。」
我其實沒把這個當回事，我以爲這只是我生活中的一道小插曲，可誰知道，當天晚上我就打臉了。
洗完澡，我百無聊賴地躺在牀上刷手機。
微博熱搜突然彈了出來，一個極顯眼的詞條躥了上來。
#程見川因初戀去世心悸住院#。
我直接垂死病中驚坐起。
顫抖着手點進相關視頻，赫然就是白天程見川參加的直播綜藝截屏。
還有一段視頻，是圍觀羣衆拍攝的程見川被救護車拉走的視頻。
初戀？
不會說的是我吧？
我正蒙逼着，手機突然彈出來很多消息。
【喬儀！你猜猜現在誰在我們醫院？！】
【算了，你肯定猜不到！是大明星程見川！啊啊啊啊啊，他本人好帥啊，而且很平易近人，我無了……】
【你休假休虧了吧？話說你什麼時候回來，說不定還能看到他哦！】
發消息的是我在醫院關係還不錯的醫生同事。
她陸陸續續給我發了一大堆，其間一直在感嘆程見川的禮貌與帥氣。
我打斷了她：【他真的是心悸嗎？】
對面很快回復：【是的，剛剛我看過他的病歷了。】
放下手機，我看着頭頂的天花板，有些混亂。
初戀應該是營銷號誇大其詞。
但程見川突然心悸不會真是被我嚇得吧？
我本意只是想讓他半夜偷偷躲被窩裏哭，然後甩自己一巴掌，大罵一句自己真該死。
我沒想把他整醫院去啊！
我一邊焦慮一邊繼續刷着微博。
那條熱搜詞條下的評論刷得飛快。
都是程見川的粉絲在關心他。
還有人說到了他的初戀。
【哥哥的初戀已經去世了，他肯定很傷心。】
【我們能爲哥哥做些什麼呢？】
【我們去祭奠一下他的初戀吧？也算是替哥哥了卻心願。】
我：「？」
【姐妹們，我表姐的朋友跟川川是高中同學，我剛剛瞭解到，他們好像準備給川川初戀舉辦一場祭奠會了，到時候我們選幾個代表也去一下吧。】
我：「？？」
完蛋了……
事情鬧大了。

-4-
第二天一早，我頂着兩個黑眼圈就往醫院跑。
同事看到我嚇了一跳：「我去，你丟魂了？」
我半死不活地看着她：「程見川呢？在哪個病房？」
同事壞笑地看着我：「以前我說你是程見川粉絲你還不承認，這下露餡了吧，想着他一晚上沒睡吧？」
「哦對了，更巧的是，你跟他初戀的名字居然一樣哎！」
我無語了。
因爲以前死對頭的關係，所以我對程見川的生活確實是多關注了那麼一點點，只有一點點！
有一次正在看程見川出席活動的照片時，被同事發現了，她非說我是程見川粉絲，還說跟我是同擔。
我沒空跟她爭辯，無力擺手：「你說是就是吧，你快說他在哪個病房。」
同事一說完我扭頭就走。
「你跑那麼快乾嗎？」
急着去道歉，順便看看能不能想辦法澄清一下。
昨天晚上還有粉絲說要去慰問我的父母，我嚇得差點暈過去。
要讓我媽知道了，她真能扒了我一層皮。
這事得趕緊解決了。
我馬不停蹄趕到程見川的病房。
不少記者堵在樓道，試圖拿下第一手消息。
還有保鏢守在病房門口。
我穿着白大褂，他們沒有阻攔便讓我進去了。
我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抬腳走向病牀。
程見川的經紀人最先迎上來：「醫生，有什麼事嗎？」
他看了眼我胸前的字，沒注意到我的名字，反而被科室嚇得瞪大了眼睛。
「精神科？」他聲音劈叉，然後立刻反應過來外面還蹲着記者，於是生生壓低了聲音，「程見川精神也出現問題了？！」
我意識到他誤會了，連忙擺手。
「不不不，我就是來看看。」
我下意識往病牀上看，「他現在……」
「剛睡着沒一會兒。」
「哦。」我想了想，「要不你先出去吧，我在這兒看一下他的睡眠情況，待會兒還要問他幾個問題……」
「哎。」他連連點頭，「那我就站在門外，醫生你有需要隨時叫我。」
經紀人出去後，我停在原地醞釀了一會兒才掀開簾子，慢慢走到牀邊。
程見川睡着了，可眉頭卻依舊皺着。
我沒法否認，他這張臉確實是天生喫娛樂圈這碗飯的。
骨相極好，眉眼精緻。
我等了一會兒，他好像沒有醒來的跡象。
算了，要不等晚會兒再來吧。
我猶豫了一下，然後站起來，正要掀開簾子出去，手腕卻突然被人一把拉住。
我愕然回頭，程見川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正睜着眼睛看着我。
怪尷尬的。
我剛要和他打招呼，他的手卻猛地一使勁，我一時不察跌在病牀上，爲了避免砸到他，我胳膊都磕疼了。
我疼得眉頭一皺，還沒說話，程見川又伸手把我口罩拉了下來。
這一系列動作跟有病似的。
「喂，行了啊。」
我看着程見川，「雖然我有求於你，但你也別太過分……」
話還沒說完，程見川就低頭吻了下來。
我：「？！」
我聽見他低低地呢喃：「幸好，夢裏還能看見你。」
我瞪大了眼睛，心臟跳漏了一拍。
兩秒後我反應過來，裝夢遊佔老孃便宜？！給爺死！
我一把掐住程見川脖子把他從我身上拽了下來，然後在他驚恐的目光中把他按在了病牀上。
一巴掌剛要打上去，程見川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他看着我，眼神逐漸清明。
「喬儀？」
我還沒說話，他又握住我的手順勢在他臉上扇了一巴掌。
我手紅了，他臉也紅了。
「這不是做夢……」程見川看着我的眼睛逐漸變亮，「你沒死啊？！」

-5-
在我亮明醫生身份，又把這個烏龍跟程見川解釋清楚之後，我向他道歉：「我的隨心所欲給你造成了麻煩，這點確實是我的錯，對不起。」
然後我又表達了訴求，「你能不能想個溫和的法子澄清一下這個誤會，最好，能在這週五之前。」
畢竟這週五就是他粉絲給我舉辦的追悼會了。
我說了那麼多程見川好像沒聽進去，他有些走神。
又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耳朵一下子變得通紅，然後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察覺到我的視線，他猛地拉過被子蓋過頭頂。
聲音從被子裏傳出來：「我知道了，我會解釋，你先走吧。」
「行。」見他答應了，我也沒打算多待下去。
我起身拉開簾子，剛走出一步，我又停了下來。
「程見川。」
我喊了他一聲。
「幹什麼？」
他的聲音嗡嗡的。
「你剛剛親我的事，我希望你也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哐當！
程見川的大長腿一下子撞上牀尾的鐵欄杆，疼得他在被子裏直吸氣。
……
程見川在當天下午出了院，他的速度很快，當天晚上程見川的個人微博賬號就發佈了一條澄清帖子。
說這次住院單純是因爲勞累過度導致的輕微心悸。
至於營銷號所說的初戀去世是無稽之談。
程見川說是自己聽岔了。
他把那個綜藝片段又放了一遍。
「對，不在了，去年出車禍走了。」
我的這句話他放了三遍，然後臉不紅心不跳地解釋：「她說的是『出國走了』，不是出車禍，現場聲音嘈雜我聽錯了。」
「而且我之後也去跟以前的同學求證過，她確實上個月出國研學去了。」
「我跟她是普通的同學關係，大家也不要再妄自揣測了，佔用了公共資源，我再次表示抱歉。」
我看着手機裏的聲明。
驚呆了。
好生硬好勉強的解釋！
偏偏程見川粉絲衆多，一個個對他的話深信不疑！
偶爾有表示質疑的聲音傳出來也會很快被粉絲們壓下去。
一晚上過去，我在網絡上「活了」。
真好，可以安心了。
第二天，我神清氣爽去上班，同事還是逮到機會就跑過來跟我聊八卦。
「喂，你說程見川跟他那同學真的沒貓膩嗎？我感覺不太對勁哎。」
她神祕兮兮地分析，「程見川之前被送來醫院的時候，我可看得清楚，他眼睛都是紅的，整個人都跟丟了魂一樣，他跟那個女同學一定不是單純的同學關係。」
我沒有應和她，只轉移了話題：「三樓的病房的病人你是不是還沒去看？」
「今天主任從外面出差回來，你當心她找你。」
同事一聽，收拾完東西就跑了。
一天很快過去，等我晚上忙完下班的時候已經快七點了。
我剛走出電梯進入地下車庫就感覺有人從後面跟了上來。
起初我沒在意，以爲只是碰巧車停一塊。
可我低頭翻車鑰匙時，他的腳步也慢了下來。
我加快速度他也加快。
我心驚膽戰，院裏前段時間還有醫鬧事件，說是去世病人家屬躲在車庫給當時的主治醫師開了瓢，打得可狠了。
這事不會也被我碰上了吧？
正緊張着，身後那人突然快步朝我走了過來，在他的手搭上我肩膀的瞬間，我拔腿就跑。
那人愣了一下，也加快速度追了上來。
我跑得太快，前方拐角突然閃過來一輛車，我緊急停下，身後也伸過來一隻手迅速把我拽了回去。
「喬儀，你跑什麼？」
咦？
這聲音有點熟悉。
我猛地轉身看過去，才發現我跟他離得很近，幾乎貼在他身前。
他拽下了口罩，低頭看着我。
「程見川？！」我皺眉，「你蹲車庫嚇我幹嗎？」
「沒嚇你。」他有些無奈，「我看到你的背影剛要過來跟你打招呼就看你跑了起來。」
「那你不會喊我啊？」
「剛剛碰到了幾個私生，正躲着呢，沒敢出聲。」
嘖，大明星出行還真是麻煩。
我把程見川塞進了我車裏，開車出去的時候果然看到幾個鬼鬼祟祟的私生粉在車庫來回轉悠。
我看了眼副駕上的人：「說吧，找我什麼事？」
程見川正襟危坐，乾咳一聲：「我來解決一下歷史遺留問題。」
我有些疑惑，想了想後明白了。
他說的上次在病房我問他要的解釋。
「哦，你說。」
我表面風輕雲淡，心裏也有些緊張。
這幾天刻意沒去回想當初在病房時的場景，但每次在醫院查房時總會想起那個吻，心跳就會不自覺加快……
程見川組織了一下語言：「我當時以爲是在做夢，看見你的那一刻我太驚訝了，情不自禁就……冒犯了你。」
我「哦」了一聲：「把我當成誰了？跟你傳緋聞的那個女明星？還是某任女朋友？」
「沒有。」程見川ŧű̂⁵頓了頓，似乎心裏終於有什麼釋懷了一樣，一直緊繃的背部靠在靠背上，整個人放鬆下來。
他的聲音淡淡的，但仔細聽還是能聽出那麼一絲緊張。
「我沒把你當成其他人，你就是你，我當時情不自禁親吻的，就是喬儀。」
程見川說。

-6-
嗤——
我這才注意到前面的紅燈，緊急剎車。
程見川因爲慣性整個人往前衝了一下，他驚魂未定地看着我。
我也轉頭看着他，眼裏滿是驚恐。
「你說什麼？」
程見川愣了愣，然後笑了，破罐子破摔地重複了一句：「喬儀，我喜歡你，那些營銷號確實沒說錯，你是我的初戀。」
我盯着他看了幾秒，前面的綠燈亮了。
我踩下油門，駕駛着汽車穿過路口，然後靠邊停車。
「把口罩帽子戴好，下車。」
程見川眨了眨眼睛：「啊？」
「別磨嘰，快下車。」
他有些委屈地看着我，見我不爲所動，慢悠悠打開車門下去了。
他那身高氣質往那兒一站，很快就有人好奇地看了過來。
我踩下油門，絕塵而去。
車裏沒有了程見川，我才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
自從聽了他的逆天發言，短短五分鐘的車程，我走神了至少十次，爲了路人和我自己的生命安全，程見川不能再在我身邊待着了，他已經嚴重影響到了我！
我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程見川站在路邊還在望着我一個方向。
顯得……怪落寞的。
有一個女生小心翼翼走到了他身邊，程見川下意識扭頭看過去，兩人四目相對，女生尖叫：「程見川！真的是程見川！」
她的聲音又大又尖，很快就有更多人開始往這邊跑。
程見川壓低了帽檐，快速往另一邊走，可身後的人還是緊追不捨。
就在他走到另一邊路口要打車離開時，身前突然停下一輛車。
程見川愕然抬頭。
我用頭髮捂着臉，瞪他：「還不上來！」
程見川眼睛一彎，應該是笑了。
他鑽進車裏，被我帶着揚長而去。
……
我把他帶到一個咖啡廳，在門口等了一會兒，程見川的經紀人過來把他帶走了。
程見川看着我欲言又止，我先開口：「你別說話，讓我消化一下。」
他點點頭，進了保姆車。
他們離開後，我也開車回了家。
晚上洗漱完後，我躺在牀上，腦子裏翻來覆去都是程見川的話。
初戀？怎麼可能呢？
我跟他……高中第一次見面就不太對付了。
我依稀地記得，那是個晴天，勝梧中學新生開學第一天。
我揹着書包站在班級門口，看着牆上貼着的新生名單。
當時還是非常注重成績排名的，所以從上到下，是按照中考成績排下來的。
我的名字在第一位。
「見川你看！那個把你擠下來的中考狀元跟你在一個班！」
一扭頭，一個男生拉扯着另一個男生走了過來。
他指着我的名字，轉頭跟那男生說：「咱們打個賭，你多久能把她從第一的寶座上拉下來？」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程見川。
第一印象，就是他對自己絕對的自信。
他說：「下一次考試，我會把她請下去。」
也許是當時年少輕狂，他這中二發言實在讓我覺得不爽。
於是我直接懟了他：「第二的位置更適合你的氣質。」
他訝異地看了我一眼，我沒再理他，揹着書包走進教室。
程見川跟了上來。
「你就是喬儀？」
「你以前是哪個初中的？」
「你怎麼不說話？咱們以後可就是同學了。」
第二印象，聒噪。
後來我才知道，中考最後一門英語考試，程見川因爲急性腸胃炎中途出了考場，英語作文一個字沒寫。
但當年的中考成績，他只比我低了一分。
自從知道這個事後，我壓力陡升，每天恨不得多學一點，再多學一點。
我把程見川當成我的競爭對手和標杆，除此之外，再沒有過其他想法。
程見川真的很聰明，老師說過的知識點他過目不忘，知識難點也一點就通。
他好像是天生的學習聖體。
除此之外，他最大的樂趣就是在我學習時來「騷擾」我。
「喂，大學霸，你這題做錯了。」
「喂，大學霸，課堂小測的卷子借我抄抄。」
我回頭瞪他，他趴在桌子上哀號，「太難了，不會啊。」
放屁，他嫌課堂小測的卷子簡單，不想浪費時間做而已。
我討厭他叫我「大學霸」，總能聽出一股嘲諷的意味。
就這麼相看兩厭地到了高二。
高二那年，班裏傳出了程見川在跟隔壁班班花談戀愛的傳聞。
也就在那段時間，程見川的成績有了一點下降，被我甩在身後一截。
所以這傳聞也就顯得不再那麼空穴來風。
那天傍晚是我留在班裏做值日。
掃地掃到程見川的座位時，我看到他座位下掉的一封情書。
藍色信封，塗了一個小愛心。
我剛撿起來準備放在他桌子上時，程見川進來了，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中的東西。
眉頭皺了。
「喬儀，沒人跟你說過，碰別人的東西需要徵得別人的同意嗎？」
我看着他，點了點頭：「那我把它恢復原樣。」
當着他的面，我又把情書扔在了地上。
程見川的臉色並不好看。
我猜，這應該是他準備送給隔壁班花的，眼下弄髒了，他心裏不爽。
可這關我什麼事，它本來就在地上。
因爲這個小插曲，我跟程見川很久都沒有說話。
以前我還能偶爾去跟他探討一下數學問題，現在在路上碰到就裝不認識。
所以……爲什麼我會是他初戀？
程見川初戀不應該是隔壁班花嗎？
我看了眼手機，已經凌晨一點了。
睡覺睡覺，明天還得上班呢。

-7-
凌晨三點，我猛地從牀上坐起來。
我想起來了！
那是高三那年，程見川成績在高三上學期突然開始急速下滑，別說第二了，年級前十都掉出去了，而我也因爲沒有了競爭對手開始懈怠。
意識到這樣不行後，我去找了班主任，旁敲側擊地詢問程見川到底什麼情況，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狀態不對。
班主任一向喜歡和信任我，於是把辦公室的門關了悄悄跟我說了。
她說程見川家裏出了點事，父母在鬧離婚，他爺爺一氣之下腦溢血進了醫院。
現在程見川沒人管，家裏就他一個人。
「他好像放學回家後還去打零工，我勸過他，可他明顯聽不進去。」
聽了班主任的話，我心情有些複雜。
對待程見川，我有些同情，又有些……怒其不爭。
我家的長輩很多都是醫生，這也是我後面會學醫的根本原因。
我打聽了一下才知道，程見川爺爺正好在我三叔工作的醫院住院，而我三叔也是那家醫院的神經內科專家。
我拜託我三叔多照顧照顧他，雖然不知道我的拜託有沒有用，但總歸是問心無愧了。
程見川那段時間形容憔悴，上課時也經常走神，老師對他很失望。
我在高三上學期結束的時候，把程見川攔在了教室裏。
厚厚的幾本筆記被我拍在他的身上。
「語數英物化生的課堂筆記都在這，你寒假好好看看。」
我瞪着他，「你現在這樣，可沒資格做我的對手。」
「希望下學期看見的，是曾經那個張揚到有點討厭的你。」
程見川抱着那些筆記抬頭看着我。
眼睛裏有些血絲，那眼神複雜到我一直沒琢磨出來他是個什麼意思。
思緒回籠。
我坐在牀上感嘆：「難道，他從那個時候開始喜歡我了？」
搞不明白，根本搞不明白！
我這麼一個感情經歷幾乎爲零的人爲什麼要思考這麼複雜的問題？！
我失眠了大半夜。
我沒想到我跟程見川會這麼快就又有了交集。
第二天一早，我剛到醫院就被主任叫到了辦公室。
聽她把話說完，我伸出了爾康手，義正詞嚴：「我不去，您另請高明吧。」
主任說有個節目組要來珠港市拍綜藝，因爲是臨海城市，每年海邊溺水的人很多，節目組在海邊錄製綜藝的同時還會邀請專業醫生來教導嘉賓們急救知識。
我攤手：「我是精神科醫生，比我合適的醫生太多了。」
主任點頭：「你說得是。」
我笑了，正要應和，就聽見她又說話了，「急救知識確實很多醫生都能教，可是叫喬儀，又跟程見川是高中同學的醫生，就你一個。」
主任說程見川是那檔綜藝的嘉賓之一。
我愣了愣，心中瞭然了。
節目組是看中了我跟程見川前段時間烏龍事件的熱度，想用這個來做噱頭。
主任：「你可以趁着這次機會好好替咱們醫院做做宣傳，這事就這麼定了，你好好準備一下。」
我抗議了，抗議無效。
我是程見川高中同學的消息也很快傳了出去。
同事貼在我身邊：「好啊你，居然瞞着我。」
「你快說，程見川高中時是什麼樣的？」
「他那天在節目裏真的是在給你打電話嗎？」
「你爲什麼要說自己死了？」
她的問題太多，我無從回答。
她也沒指望我一一回答，最後只道：「看在我們同事多年的分上，記得幫我要個簽名。」
當天晚上，我接到了程見川的電話。
他也從節目組那兒得知了我要參加綜藝的事。
「你別緊張，你大概也就出鏡十幾分鐘的時候，有什麼問題我會幫你……」
他怕我會緊張，還在安慰我。
我有些走神，敷衍地答應着。
程見川自顧自說了好久，突然一停下來，兩邊就靜得彷彿能聽見對方的呼吸，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我乾咳一聲：「我知道了，那到時候再見。」
「再見。」

-8-
節目在十天後開拍，我按照約定時間到達地點後，一個編導來接待了我，跟我對了一遍節目流程。
聽起來也不是很難。
節目很快開拍，嘉賓除了程見川外，還有一個說唱歌手何迦，相聲演員孟威，還有一個當紅小花方嵐。
他們在海邊完成了節目組發佈的趕海任務，來到了指定集合地點，編導清點着他們的趕海收穫，然後漸漸把話題引到了夏日溺水安全問題上。
「今天我們節目組也請來了一名專業醫生來給我們進行突遇溺水急救知識教學，讓我們歡迎喬儀醫生！」
我呼出一口氣，抬腳走到攝像機前，大大方方跟他們問好。
嘉賓們țű²都很會找話題，幾乎沒有話掉在地上沒人接的情況，所以我原本有些緊張的心情也慢慢放鬆下來。
節目組在地上放了一個假人，我上前示範。
「溺水人員如果被救上岸出現昏迷不醒，心跳，呼吸停止的情況，我們需要立即進行現場心肺復甦……」
我一邊用假人講解，一邊上手示範。
我給假人進行心肺按壓，注意到了假人褲子上還繫着皮帶，下意識看向離我最近的何迦：「幫我把褲子脫一下。」
何迦似乎剛剛在出神，他聽見我對他說話，眨了眨眼睛過來。
「脫……脫褲子？」
「對。」
何迦撓了撓頭，把手伸向了我的褲子。
我驚恐地看着他。
也不知道這人是真的沒聽明白，還是爲了節目效果，我剛要制止，程見川就從後面大步過來了，他拽着何迦的衣領把他從地上拽了起來。
「聽不懂話就閃開。」
現場鬨堂大笑，氣氛一下子活躍起來。
何迦被幾個嘉賓按在地上打，他抱着腦袋連連求饒。
程見川利索地幫我褪去了假人的褲子：「好了，你繼續。」
注意到攝像機又對了過來，我清了清嗓子：「溺水核心的病變機制是缺氧，首先要開放氣道，清理口鼻中的雜物，如清理口中泥沙，解開過於束縛的衣物，然後對患者進行人工呼吸……」
我講解的過程中，嘉賓們都聽得很認真，等我講解完畢，他們就要兩兩一組來重複一下急救過程。
節目組爲了節目效果，讓他們一個當溺水人員，一個當救助者。
還把程見川和小花方嵐安排在了同一組。
來之前我瞭解過這些嘉賓，方嵐是程見川公司後輩，曾不止一次公開表示程見川是她的偶像。
網上甚至有很多他們的 CP 粉。
我站在一邊，看着程見川躺在墊子上，而方嵐跪坐在他身邊，臉上微紅。
她小心伸手按在程見川的胸膛上，開始模擬心肺按壓。
還沒進行一分鐘，程見川伸手叫停，他轉頭看向我。
「喬醫生，你要不站近一點吧，我們都是新手肯定做得不專業，你來指導一下。」
方嵐愣了愣，轉頭也看着我，眼裏有些許探究。
我頓了頓，抬腳過去。
還沒做幾分鐘，兩隊施救者都做得手忙腳亂，導演大手一揮，請我再示範一次。
道具已經抬下去了，程見川又舉手：「我申請當喬醫生的道具。」
嘉賓們七嘴八舌地調侃他會獻殷勤。
導演衝我點點頭，方嵐也讓開了位置。
我蹲在程見川面前，伸手按在他的胸膛上，在進行示範的過程中，他一直睜着眼睛看着我，幾乎沒眨過。
我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臉上微微發熱。
咬牙切齒：「把眼睛閉上，溺水者不會這麼直愣愣地睜着眼睛！」
程見川也用小聲氣音說道：「可是程見川想看喬儀。」
我一使勁，他猛地瞪大眼睛，弓着身體咳嗽起來。
我淡定地站起來：「好了，救活了。」
現場衆人愣了一下，然後都笑了。
「喬醫生還挺幽默。」
「哈哈哈哈哈，程老師的表情太搞笑了。」
這一環節很快就結束了，嘉賓們向我表示感謝，我剛要離開鏡頭就被導演喊住了。
我心裏一咯噔。
來了，果然不會輕易放棄這個噱頭。
「喬醫生是專業素養極高的醫生，但各位嘉賓應該不知道，她也是咱們程見川老師的高中同學！」
「前段時間，程老師在節目上還給喬醫生打了個電話，因此鬧出了一系列烏龍，哈哈哈哈哈。」
我尷尬地站在原地，扯着嘴角笑了笑。
導演又說：「所以在這裏，我們想了卻一下看那檔節目時的遺憾，喬醫生作爲程見川的高中同學，可以爆料一下他的高中窘事嗎？」
「噢～」
「好耶！我要ţù₈聽！」
「喬醫生多說一點！」
其他嘉賓紛紛起鬨。
我看向程見川，他也正看向我。
四目相對，我撓了撓頭：「真要說啊？」
程見川撇了撇嘴：「說唄。」
他記得他高中時好像沒什麼窘事吧？一向都很注重自我形象管理。
我點了點頭，既然他無所謂，那我也不用顧忌太多了。
「他高一晚自習逃課出去喫小喫，翻牆出去的時候……」
一道殘影衝了過來，程見川一把捂住了我的嘴。
我扒開他的手：「翻牆出去的時候被……」
程見川繼續來捂，其他嘉賓見狀心照不宣地衝過來把他拉開。
「喬醫生快說！」
「翻牆出去的時候被掛在了鐵門上，掛了一節晚自習才被發現，還差點把巡邏的保安大爺嚇出心臟病。」
現場寂靜了一瞬，然後被大笑聲充斥。
就連工作人員都笑了。
程見川耳朵微紅，有些埋怨地看着我。

-9-
晚上九點，程見川結束了拍攝來跟我約好的咖啡廳見面。
他換了一身衣服，清清爽爽的白色 T 恤和牛仔褲，看着像個男大學生。
他好像是跑過來的，額頭出了一層薄汗。
他坐在我對面，戴着口罩，眼裏卻像星星一樣亮晶晶的：「你想喝什麼？」
我愣了一下：「外面很熱嗎？爲什麼出這麼多汗？」
「哦，外面堵車，我半路下了車跑過來的。」
「啊？」我疑惑，「你很趕時間嗎？如果你忙的話我們可以下次再約……」
「不趕時間。」程見川看着我笑了，「我只是想快點看見你。」
他的眼睛太好看，我一下子出了神。
我扭開頭要喊服務員來點喝的，這才發現偌大的咖啡廳此時只剩下我跟程見川了。
我意識到是程見川包了場。
程見川解釋：「總覺得，我今晚會有很多話想跟你說，所以特意選了一個環境不錯的地方。」
我故作鎮定：「行。」
反正不是花的我的錢。
程見川低頭沉思了一下：「我先跟你解釋一下我跟方嵐之間的事，她是我公司後輩，我跟她沒有別的關係，現在網上的那些緋聞也都是公司運作的結果，你別誤會。」
這個……有必要跟我解釋嗎？
我又不是他的誰……
我有些無措，下意識垂眸避開了他炙熱的視線。
程見川看着我，笑容突然變得有些苦澀：「跟你表白失敗了三次，今天應該是第四次……」
我蒙了：「三次？哪裏來的三次？」
程見川也愣了一下：「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
他看着我：「第一次是在高二，那時候，我爸媽吵架吵得很兇，天天嚷嚷着鬧離婚……」
這事我知道，他爸媽確實一直感情不好，在程見川高三那年寒假離的婚，聽說離了之後，程見川的成績反而突飛猛進。
「我以爲我會跟着我媽去別的城市讀書，於是在臨別前想跟你表白，我情書都寫好了，你不是看過嗎？」
我又蒙了：「我沒看過啊。」
腦子裏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我喊了一聲：「你等等，難道是一封藍色的，上面還有顆小愛心的情書？」
程見川紅着臉點頭。
「你那不是給隔壁班花的嗎？關我什麼事？」
我問他。
程見川反問：「關隔壁班花什麼事，我跟她又不熟？」
我倆二臉蒙逼，沉默了有將近好幾秒。
在我把當時傳得沸沸揚揚的他跟隔壁班花的粉紅故事說給他聽後，程見川一臉驚恐。
「她是我家房東的女兒，那段時間房東說她數學成績下降了，讓我給她補補數學，所以我們纔會在放學後一起走……我只是爲了賺外快啊。」
程見川說他本來不想答應，可房東給得太多了。
我想了想：「可當時你看到我拿到那封情書時，明明很生氣啊。」
「我沒生氣。」程見川有些急了，「我那是……我那是……窘迫和……害羞。」
我看着他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該說什麼。
回想起當時的場景，程見川是以爲我已經看過了他的情書了，所以纔會反應那麼大。
而我把情書丟在地上的行爲，對他來說，是在拒絕。
所以之後那段時間，他跟我刻意保持着距離。
他以爲我不想看見他……
思緒有些混亂，我深吸一口氣：「這事先過。」
「那第二次呢？」

-10-
「第二次……」程見川想了想，「是在高考完的那年暑假，當時我拿到錄取通知書的第一時間就給你打了電話，你還記得嗎？」
記得，能不記得嗎？
把我氣得半死。
我紅着眼睛在選擇復讀院校，突然就接到了程見川的電話。
他的聲音滿是激動和笑意，他說他考上了 C 大。
想到這兒我心裏就躥上了一團火。
「所以，你當初爲什麼要特意打個電話來跟我炫耀，我氣得一宿沒睡着。」
程見川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微張着嘴，愣了幾秒後才解釋：「我說，我當時不知道你考砸了，你相信嗎？」
我看着他沒說話。
「真的。」程見川說，「高二那年我們就填了理想院校，你當時填的是 C 大，我一直都記得，後來填志願我就填了 C 大。」
「當時我打聽了好久，沒人知道你的成績怎麼樣，你又一向低調，我以爲你能正常發揮來着……」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我本來想跟你一起上大學來着。」
我掐了掐自己的人中，猛翻了幾個白眼。
程見川還真是……處處給人意外啊！
程見川見我不說話，自顧自地說起了第三次。
「大二那年，我被邀請去參演了一部電影，正好就在你所在的那個大學附近，我想約你出來正式告白的，可是……」
可是我拒絕了。
我連面都沒露。
我低頭喝了口咖啡：「我那時候，有事來着。」
「你沒事，我碰到你跟你同學在外面逛街來着。」程見川看着我，聲音有些低，「看到你的背影我就認出了你，我給你打了個電話，本想過去跟你打招呼，可卻意外聽見了你跟你同學的說話聲。」
程見川眼睜睜地看着喬儀掛斷了他的電話。
在同學的詢問下，喬儀說：「不想理他，一個討厭的傢伙。」
因爲這句話，程見川沒有再往前走了。
我愣怔地看着他。
「你看見我了？」
「看見了。」
我猛地低下了頭，我從不知道當時程見川就在那附近。
他不僅聽見了我說ťú₎的話，還看見了我當時又胖又頹廢的模樣……
蒼天啊，爲什麼要這麼對我。
我生無可戀地看着他：「哦，然後呢？」
「然後？」程見川，「沒有然後了，念念不忘了許多年，這一次是我第四次鼓起勇氣。」
對我來說，只是第一次。
我組織了一下語言：「你是因爲什麼喜歡我的？因爲我給了你我的課堂筆記？還是你知道了我拜託我三叔照顧你爺爺？哎？不對，那是高三，你高二就給我寫情書了……是因爲我高一給你的逃課打過一次掩護？」
我自言自語了半天，對面的程見川一直沒說話。
我抬頭看過去，他嘴角含笑。
「原來當年我爺爺突然換了個姓喬的主治醫生是你幫的忙。」
「這下好了，我又多了個喜歡你的理由。」

-11-
程見川把我送回家後才離開。
我一頭栽倒在沙發上，腦子裏全是程見川的那句話。
「我對你是一見鍾情。」
這世上真有一見鍾情啊？
不都是見色起意嗎？
可我當時也沒色啊，就是一棵乾癟的豆芽菜。
搞不懂。
單身這麼多年，我沒有那麼多的感情經歷去讓我分析判斷程見川對我的情感。
心動……
我伸手撫摸上心口，心臟確實跳得比平時快。
這是心動嗎？
好像是剛剛爬樓梯爬的。
我翻了個身，抱着腦袋沉思。
一段很遙遠的記憶，突然從我的腦海裏被翻了出來。
怦然心動，我也是有過一次的。
那還是中考完的那年暑假，大中午的天氣炎熱，大家都在家裏吹空調睡午覺。
只有我拿着我的中考獎勵——一個破相機，滿巷子亂竄，去拍照。
那時候攝影是我的愛好之一。
平安無事過了好幾天，一天中午，我被一羣小混混盯上了。
「天天在這兒拍拍拍，你這相機值不少錢吧？」
「借我們玩玩？」
他們把我堵在了巷子裏問我要相機。
我知道這相機一旦給出去估計就要不回來了，於是把相機往身後一藏：「不給。」
當時的我也是腦子軸，居然敢跟一羣小混混對峙上。
氣氛很焦灼，我都要嚇哭了，突然一陣自行車剎車聲在巷子口響起。
隨後就是一塊石頭準確無誤地砸在了混混頭子的腦袋上。
等我抬頭看去，那人已經騎着車走了。
混混們勃然大怒，拿起棍子就追。
我反應了幾秒，這才慌亂舉起相機去拍。
那張照片一直留在我的 QQ 相冊裏，構圖一塌糊塗，都模糊了。
只能看見少年飛揚的衣角和恣意的頭髮。
還有跟在後面追逐的，狼狽的混混們。
我翻出了許久沒登錄的 QQ 賬號，翻出來那張僅自己可見的照片。
看着那背影，我不自覺揚起了嘴角。
我這也算是，一見鍾情了吧，雖然我連對方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程見川沒有在珠港市待太久，他還有其他行程要跑。
我們一直保持着聯繫。
他會偶爾給我發個問候，類似於今天珠港市天氣轉涼，記得多添衣物。或者是今天看了個不錯的電影，分享給你。
能看出來他是在沒話找話，但我也沒覺得枯燥，也會順着他的話跟他聊幾句。
深秋一過，很快就入了冬。
我下班回去的路上收到了程見川的消息。
「我殺青了！」
還有一張他的殺青劇照。
很帥。
但他裸露在外的手和脖頸被凍得有些紅。
演員也並沒有那麼容易。
我祝賀他：「恭喜殺青。」
「謝謝。」程見川問我，「喬醫生有啥殺青禮物要給我嗎？」
跟他在線上聊了這麼久，我們的關係變得還不錯。
「你想要什麼禮物？」
對面的「正在輸入中……」閃了又閃，最後還是沒有信息發過來。
取而代之的，是他的一則電話。
「我想要什麼禮物喬醫生都會給嗎？」
我微挑了眉：「別太過分就行。」
咚咚咚——
門口突然傳來敲門聲。
我跟電話裏的程見川說：「你快點想，我家不知道誰來了，估計沒空跟你說……」
我打開門，程見川就站在門口。
他一手提着大包小包的東西，另一隻手還在跟我打電話。
「我想好了，我想讓喬醫生在初雪這天陪我喫火鍋。」
我這才注意到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飄起了雪花。
視線落在程見川的肩膀，價值不菲的大衣上已經被雪暈開了水漬。
他摘下口罩：「喬醫生？」
迎着他的視線，我側身讓他進門：「進來吧。」

-12-
程見川沒讓我進廚房。
他一個人把所有食材都料理好了，而我就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等着喫就好。
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我突然覺得也許他可以挑戰一下家庭煮夫的角色。
很反差，也很……戳人。
熱騰騰的火鍋很快就好了，程見川跟我面對面，喫得還挺開心。
他說他是昨天殺青的，一早回的珠港市。
「怎麼這麼急？」我隨口一問，「在珠港市有行程嗎？」
「沒有。」他抬眸看着我，眼神似乎已經替他回答了回來的真正原因。
火鍋的熱氣縈紆着向上飄，阻隔了他同樣熱烈的視線。
我垂下眼睫，心照不宣地跟他跳過了這個話題。
我們喫到差不多快九點，程見川喫得有點多，他捂着肚子站起來：「我估計回去之後還得跑會兒步……」
演員的身材管理真不容易。
我把他送出門口，剛要關門，一隻大手就伸了進來。
我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程見川已經閃身進來了。
我震驚地看着他：「幹嗎？」
程見川：「我停在路邊的車被狗仔圍了。」
我Ţų⁺：「……」
我把沙發牀放下來，又抱了一牀被子出來。
「你今晚就在這外面睡吧，明天坐我的車走。」
程見川乖巧點頭。
夜深人靜，我躺在自己房間刷着手機。
我一看到微博熱搜掛着程見川的名字就眉心一跳。
不會吧，狗仔不會拍到程見川在我這兒吧？
顫抖着手點進去，發現詞條跟我想的不太一樣。
#少年程見川又狼又奶#。
這是什麼詞條，我好奇地點進去，博主激動的叫喊聲闖進了我的耳朵。
「姐妹們！你們看我發現了什麼！」
視頻裏彈出一張圖片，「我今天用百度地圖時光機查看了一下我老家街道的照片，結果！我發現了程見川！啊啊啊啊啊！」
那博主激動完，把那張照片放大了貼在視頻上。
照片角落裏，一個清秀帥氣的少年騎着自行車停在一個巷口，眉頭微皺着正往裏看。
圖片有些模糊，可他的側顏依舊讓衆多粉絲激動得支哇亂叫。
我也猛地從牀上彈了起來。
然後瞪大了眼睛把那張照片放大再放大，順着照片里程見川的視線看過去。
我看到了幾個人影，還有被人影擋在後面，只露出一雙腳的我。
我又急忙翻出我 QQ 相冊的照片，跟程見川的穿着，和自行車挨個比對。
全都對上了……
當初那個騎着自行車，僅僅一個背影就讓我怦然心動的人，是程見川。
咚咚——咚咚——咚咚——
這是什麼聲音？
我不自覺撫上心口。
恍然。
這是我心跳的聲音。

-13-
我迫不及待想去跟程見川求證。
我一把拉開門衝了出去，客廳燈都忘記開就直奔沙發處。
「程見川，你睡了沒……」
我走過去，程見川的聲音從沙發上傳來：「小心！」
已經來不及了，我腳被地上放着的東西猛地一絆，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摔去。
我砸在程見川身上，他疼得悶哼一聲。
「什麼東西絆我？」
程見川：「我搬了個椅子過來放腿……」
我這小沙發對於他一米八五的身高來說有點勉強。
程見川伸手打開了就在沙發旁邊的燈。
燈光一瞬間驅散了黑暗，也讓我跟程見川一抬頭就能看見對方的臉。
我這才驚覺我們離得極近。
近到呼吸都交纏在一起。
我驚慌失措地後退跟他拉開距離。
陳見川從沙發上坐起來：「你有什麼事嗎？」
我這纔想起正事，連忙把手機拿張照片掏出來。
「這個，是你嗎？」
程見川眯着眼睛瞅了瞅：「啊，這誰拍的，把我拍得還挺帥。」
還真是他……
朦朧夜燈下，程見川的臉看起來更帥了。
我臉紅心跳地乾咳一聲：「沒事了，睡覺吧。」
然後不管不顧按滅了燈光，逃似的鑽回了自己的房間。
躺在牀上，我看着那張照片，進入了夢鄉。
ƭű̂ₙ
這幾年偶爾我會夢到那個盛夏。
夢到那條巷子，和那個少年。
可今天，那少年騎着車，回頭看了我一眼。
是少年時的程見川，朝我笑得張揚又熱烈。
醒來後，這股悸動久久不散。
我看了眼手機，起身洗漱，然後把還在睡夢中的程見川撈起來。
「走吧，我送你出小區。」
帶着他從地下停車場出去時，果然看見幾個鬼鬼祟祟的身影還在小區門口徘徊。
程見川打了個哈欠：「謝謝你啊。」
「我的車我以後再來取。」
我點點頭，沒吭聲。
程見川有些奇怪地看我一眼。
「怎麼了？感覺你心情不太好。」
我否認：「只是沒睡好。」
今天看到程見川時，我覺得心跳得有點快，我好像有點喜歡他了。
但我又開始疑惑。
我不知道讓我心動的，究竟是現在的程見川，還是以前的程見川。
我需要時間好好想一想。
把程見川送到地方後，我開車去了醫院。
臨近新年，醫院的病患開始多了起來。
就業，催婚，生小孩，年輕人現在壓力多，精神方面就變得有些不穩定。
這幾天掛我號的人越來越多了……
我的下班時間也越來越晚。
程見川也很忙，到處跑通告。
但他也會在每天起牀時給我發一句早安，睡覺時給我發一句晚安。
有時候是在凌晨兩點發晚安，凌晨四點發早安。
他比我忙多了。
過年前一個星期，我在網上看到了程見川的新聞。
有人拍到他被抬上救護車的照片。
下面的評論五花八門，有人說他出車禍，有人說他突發心臟病，還有人說他進了 ICU。
看着手機，我的手有些抖。
我下意識撥通了程見川的電話。
嘟嘟——嘟嘟——
好長時間的忙音之後，我終於聽見了程見川的聲音。
「喂？喬儀？」
「你怎麼了？」我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穩定，「我剛剛看到新聞……」
「我沒事。」程見川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我昨天參加晚會彩排，被掉落的背景燈砸到了，左腿有點輕微骨折，沒什麼事。」
我沉默了幾秒：「你在哪個醫院，我去看看你。」
程見川笑了，還是我記憶欠欠的樣子：「怎麼？喬醫生擔心我嗎？」
如果是以前的我，應該已經開始罵他自作多情，然後掛斷電話了。
可在剛剛，我突然想明白一些事情。
不管是以前的程見川，還是現在的程見川，讓我動心的都是他，他們是同一個人。
我喜歡的，只是程見川。
於是我「嗯」了一聲：「是啊，擔心你，所以你在哪個醫院，我去看看你才能放心。」
這下，輪到程見川沉默了。
14.程見川視角
今天爺爺從外面回來，臉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
我問他發生什麼事了，他笑着遞給我一張照片。
「你看，今天有個小姑娘給我拍了一張照片。」
「這照片拍得真好，我以後走了, 把這個當成遺像都行。」
我低頭看着那張照片。
爺爺對着鏡頭笑得很開心, 他Ţūₒ站在綠槐樹下，陽光灑在他的臉上，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暖暖的。
我從小就是爺爺帶大的, 他陪伴了我整個童年和少年時期。
看到這張照片, 我突然意識到，我好像從沒有帶爺爺去拍過正兒八經的照片, 一時間有些愧疚。
「爺爺, 這是誰給你拍的？」
爺爺不知道想到了什麼, 笑了：「一個小姑娘, 可能跟你差不多大, 她每天中午都拿着相機在附近巷子跑來跑去, 一看就是剛剛中考完的小鬼頭。」
他好像很喜歡那個小姑娘, 我想去謝謝她。
騎車在附近巷子裏轉悠了好幾天，終於在第三天遇到了爺爺說的人。
只是，她好像碰到了一點麻煩。
儘管被好幾個比她大的人圍着，她依舊緊緊護着她手上的相機。
我看了一會兒, 伸手衝着混混頭子砸了塊石頭……
……
高中開學第一天, 我在教室門口第一眼就認出了她。
畢竟能在暑假把自己曬得那麼黑的人, 也就只有她了。
我也知道了她是那一年的中考狀元, 她叫喬儀。
畢竟校門口就貼着她的大頭照片呢。
於是面對朋友的調侃, 我鬼使神差地想要逗逗她。
於是我說：「下次考試，我會把她從第一的寶座上請下來。」
如果我當時知道她會因爲這句話對我產生那麼大的敵意，我打死都不會說。

-15-
喬儀一早就來到了我所在的醫院, 她給我帶了點水果, 穿得鼓鼓囊囊，像一隻可愛的熊貓。
我看着她笑，她卻不看我。
偶爾跟我對視上, 也會立馬扭開頭。
我開始反思，我是不是哪裏又惹她不高興了。
喬儀在我病牀旁邊坐了一會兒, 問了一下我的傷勢，然後點了點頭，陷入沉默。
她偷瞄了我好幾次, 欲言又止。
最後一看手機, 嚇了一跳：「我只請了幾個小時的假，我得走了。」
她急急忙忙拎着包出門。
過了幾分鐘她又風風火火地衝了回來。
深呼吸幾下，她的臉上染上一層薄紅。
「我還有事沒說。」
我點頭：「你說。」
「你說你跟我表白了三次……」
我糾正：「是四次，咖啡廳那次你依舊沒有給我回應。」
「哦，行, 四次。」她點了點頭，然後瞄了我一眼，「我能不能只還你一次？」
我愣住了。
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她是什麼意思。
我震驚地看着她，喬儀這次看向我的目光沒有躲閃。
我聽見她說：「程見川, 我發現, 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我覺得，我應該是在做夢。
這夢太好，我都有些不想醒。
我努力壓制住上揚的嘴角, 朝她伸出了手。
「你可以不還的。」我說，「我可以給你第五次。」
喬儀把掌心放在我手上的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在此刻擁有了全世界。
我把吻落在她的手背。
對她進行了我的第五次告白。
「我愛你。」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