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賀淞互相暗戀了十年。
終於在一次酒後捅破了窗戶紙。
本以爲是美好愛情的開端,沒想到是他一生不幸的開始。
與他相依爲命的奶奶無法接受他和男人在一起,吞藥自殺。
他在悲痛中開車分神出事,再也無法拿起畫筆。
重生回到一切還沒發生前。
面對他的告白,這一次,我落荒而逃。
-1-
我站在牀尾,凝視牀上安然睡着的賀淞。
他的睡顏恬靜,姿態放鬆舒展。
月光下的皮膚光潔細膩,手臂上還沒有猙獰蜿蜒的 11 道疤。
我下意識摸煙,遍尋不到纔想起來,這個時候我還沒染上煙癮。
5 分鐘前,我意識到自己重生了。
重生回死前一年。
這個節點不太好,此時我剛和賀淞結束了一場瘋狂的情事。
一室旖旎還沒散去,地上也散落着一片狼藉。
我揉了揉痠痛的腰,開始收拾。
用被撕壞的襯衫包起曖昧證據,把他凌亂的衣衫一件件拾起捋平,最後拿起酒瓶,將酒液彈撒在房間各處掩蓋味道。
凌晨五點,我躡手躡腳關上房門,踉蹌着回了自己家。
這場情事讓彼此長達十年的暗戀見了光,也成了後來所有悲劇的導火索。
絕對不能讓他知道。
我們之間的感情,絕對不能萌芽。
-2-
關上大門,我滑坐在玄關地板上。
呆楞了很久後,泣不成聲。
他還好好的。
健康的、鮮活的、快樂地活着。
一切都還沒發生,一切都還能挽回。
這是個被我刻入骨髓的夜晚。
賀淞的畫室成功開業,同我一起慶祝。
他喝多了。
我把他扶回房,想給他倒杯熱水,轉身時被他勾住了皮帶。
他坐在牀沿上,眼神有些迷離,嘴角盛開笑意。
「應嶼,我好高興啊。
「奶奶病情穩定,夢想的事業一步步進入正軌,你也……一直陪在我身邊。
「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這樣的話,他晚上重複了很多遍。
我沒有絲毫不耐煩,一遍遍柔聲地應和着他。
「如果我想要……」賀淞修長的手指往下滑,捏住了我的拉鍊,眼神一點點染上晦澀的慾望,「更幸福一些,會不會有點太貪心了?」
氣氛在對視中逐漸升溫,曖昧拉了絲。
我的身體比我更早一步給出了回答。
他喝多了,可我是清醒的。
暗戀成真的巨大喜悅壓制了理性,我放任自己與他抵死纏綿了一整晚。
如果我沒有逃走,那麼按劇情發展,賀淞會在天光大亮的時候醒來。
給這段關係一個定論。
他不慌張也不厭惡,表情從茫然到驚訝到冷靜,最後沉聲開口:「我們睡了嗎?」
「嗯。」
賀淞身上沒什麼痕跡,而我身上遍佈吻痕。
深深淺淺,像一幅畫。
「很美。」賀淞垂眸看着自己的傑作,俯下身啄吻在我胸口,「不過還稍微欠缺了一點……」
「留白的地方,讓清醒的我補上。」
清醒的賀淞比喝多的賀淞更磨人。
後者僅憑蠻力橫衝直撞,前者反覆廝磨讓人慾生欲死。
在極致的滅頂快感裏,賀淞埋首在我頸間,將他同樣十餘年的暗戀盡數釋放。
「應嶼,我好像在此刻死去都無憾了。」
那時的我們,天真的以爲這是幸福的起點。
-3-
門鈴響起後我乍然驚醒。
全身散了架似的疼,我竟然在玄關地板上睡着了。
此時已經是正午。
「應嶼,你在家嗎?」
門外的人是賀淞。
我連忙起身,回臥室換上睡衣,囫圇洗漱完,往身上噴了點香水。
賀淞穿着一件寬大的純白 T 恤,看向我時眸光閃爍了下。
欲言又止,看起來有點緊張,還有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昨晚……我是不是醉了?」
「是啊,下次別喝這麼多了。」
賀淞抿脣,喉結滑動,顯然意不在此。
「……我有做奇怪的事嗎?」
我佯裝疑惑地撓了撓臉:「奇怪的事?沒有,你醉倒後很快睡了,不過衣服上沾了酒,我幫你脫了。」
他凝視着我,臉上蘊着遲疑和困惑。
可能我的回答實在太過自然,找不出一點破綻,他只是輕聲喃喃了句;「難道真的是做夢?」
我猶豫了幾秒,最後決定不搭腔。
賀淞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捏了捏眉心。
臉上的期待已被失落替代。
很久沒見到他這樣豐富變化的表情,我一時有些失神。
我對賀淞最後的印象,是他坐在輪椅上頹然毫無生氣的樣子。
進檢查室前,他看向窗外的蔥蘢綠意,定定地看着,很勉強地彎起蒼白笑容。
「應嶼,是我錯了嗎?」
聲音很輕,我假裝沒有聽見。
等門在眼前關上,我纔給出了我的回答:
「錯的人是我,我消失就好了。」
那天是我們確定關係一週年,也是我唯一一次沒有等他做完檢查出來。
我回了家,翻出早就買好的降壓藥。
就着自來水,吞下了一整瓶。
嘔吐物湧進氣管的窒息感那麼真實,我不由地摸了摸喉嚨。
「脖子上是怎麼了?」
我回過神,看到賀淞直直地盯着我的頸間。
剛纔洗臉的時候也看到了,有兩枚紅痕。
「昨晚沒關窗,蚊子飛進來了,關燈時 360 度環繞嗡嗡,一開燈就找不到,煩死。」
我相信自己笑得很坦然,很真誠。
畢竟這大半年我已經對着鏡子練習過無數次。
賀淞看起來仍是存疑,但不再追問。
「對了,今天奶奶出院,陪我一起去接吧。」
聽到「奶奶」二字,堆起的笑意瞬間僵硬了。
我掩飾着低頭劃開了手機,含糊道:「今天啊……我倒是很想去,可惜有約了。」
「和誰,我認識嗎?」
我和賀淞中學認識至今,交際圈基本完全重合,就連我的同事們都認識他,因爲每次團建聚會能帶上朋友的,我都會叫他。
「如果有戲,就介紹你們認識。目前還是先保密,你這麼帥,她看上你了怎麼辦,哈哈。」
賀淞挑眉,緩慢地眨了眨眼,似乎沒理解。
「什麼意思?」
「年紀上去後,就有點嚮往家庭了,奶奶也很希望看到你成家吧?」
我笑着如是說道。
-4-
賀淞的父親是賭徒,母親很早就逃離了這個家庭。
他父親被追債人逼得走頭無路跳樓後,他被他奶奶接來一起生活,和我成了對門鄰居。
爸媽加班沒給我留門的日子,奶奶會笑眯眯地招呼我去她家寫作業。
小老太太很愛乾淨,頭髮梳的一絲不苟,家裏收拾得整整齊齊。
會給我泡牛奶,給我縫掉了的紐扣,從鐵盒裏掏出酥酥脆脆的蛋卷塞到我嘴裏。
看到我的橡皮小到握不住,從疊得一層又一層的布袋裏掏出紙錢,讓賀淞也給我買一塊。
我和賀淞寫作業時,她坐在一旁安靜地搖着扇子。
偶爾會輕聲喟嘆:「你們倆呀,都要好好的,好好學習,好好長大,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以後也要多多互相照顧。」
她不明白,爲什麼我們會照顧到牀上去。
賀淞出櫃那日,奶奶渾濁發黃的眼睛看向我。
髮絲散亂了,身體也在顫抖。
她只說了一句話。
「小嶼,我是把你當半個親生孫子看待的。」
這句話成了我的夢魘。
無數個難眠的夜晚,它迴響在腦海裏,割裂着我的意識,折磨着我的神經。
重來的這一世,奶奶要長命百歲,賀淞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悲劇,無論如何都不會再上演。
至於我,就算回到了一切還沒發生前,那些痛徹心扉的記憶仍舊對我窮追不捨。
痛苦記憶的牢籠裏。
我被困住了。
-5-
我在陽臺點菸的時候,我爸一臉詫異地湊了過來。
「什麼時候學會抽這玩意兒了,工作壓力很大?」
星火只亮了一瞬就被他抽走掐滅。
「我和你媽對你沒什麼大的期望,你湊活能過就行。」
說完他狗狗祟祟地拿紙將煙裹起來,塞到垃圾桶最底部。
「別被你媽發現了,不然又要擔心你。」
我突然發現,他不年輕了,長了很多很多白頭髮。
其實上一世瀕死的時候,我有一瞬想到了爸媽。
留給他們的話裏寫滿了「對不起」。
我知道自己的行爲懦弱且自私,可我實在撐不下去了。
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眨眼,都太過煎熬。
爸爸伸手拍了拍我的肩,打斷了我的回想。
我情不自禁地回摟住他,掩飾眼底的潮溼。
「爸,今晚我想住這裏。」
「嗯?之前不是死活不肯住過來?」
「突然想了不行?」
「行,當然行,早就說你好搬過來了。」
現在住的那套,年代久遠。
十幾年前就說要拆遷,至今仍無動靜。
老小區沒有物業,沒有門衛,灰撲撲的牆面脫落了,佈滿了灰綠色的黑黴。
和周圍氣派的高樓大廈相比,顯得過分格格不入。
很多鄰居都搬走了,爸媽也在兩年前住進了新家。
我不走,是因爲賀淞還在那裏。
我想要每天都能見到他。
眼下,確實可以考慮搬出來了。
賀淞的電話,此刻恰好打了進來。
他說奶奶一定要見見我,問我能不能一起喫個晚飯。
我握緊了手機:「不啦,我今晚……不回去了。」
那頭突然變得很安靜。
像是呼吸都停止了。
過了好一會,他纔開口,聲音聽起來ẗű³分外艱澀。
「是突然加班?還是……」
「應嶼你還在磨蹭啥,快來呀——」
賀淞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抬眸,看到連筱站在餐桌邊朝我招手。
她是我的表妹,只比我小兩個月,日常沒大沒小,從來沒聽到她叫我一聲哥。
連筱這些年都在國外留學,賀淞不認識。
她現在借住在這裏,是因爲我想起上一世,她識人不清,被合租的混賬男人騙財騙色,消沉到閉門不出。
那時我也覺得活着是一件很累的事,分不出心去勸導她。
重來一次,能爲她避開的,自然要避開。
「馬上來。」
回完她,我匆匆對着話筒道別。
說完等了兩秒,他沒說話,我便按了掛斷。
-6-
我知道賀淞誤會了。
沒打算解釋,將錯就錯誤會下去是個不錯的辦法。
畢竟一時半會也找不到別人陪我演戲。
這個晚上賀淞時不時給我發些消息,帶着小心翼翼的試探。
每一條我都點開看了,都沒回。
對話框直到凌晨才死心了般沉寂下去。
第二天早上回家,剛把鑰匙插進鎖孔,就聽到身後賀淞家門打開的聲響。
賀淞看起來臉色Ṱù⁰不太好,眼底和下巴泛着一抹淡淡的青色。
我率先和他打招呼:「不好意思我早上纔有空看手機,應該沒有什麼重要的事吧?」
他的目光從我臉上流連到我稍顯凌亂的衣領。
我特地沒換衣服。
賀淞雙脣微微翕動,最後很勉強地彎起:「就這麼着急?」
「遇到喜歡的人,」我擰動鑰匙,打開了門,「自然要儘快把握住。」
話音剛落,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賀淞身後響起。
「是不是小嶼又回來了?回來就好,喫早飯了嗎,來一起喫啊。」
我全身猛然一震,緊接着開始不受控地發顫。
拼命穩住聲線:「太累了,我想先補個覺,替我向奶奶問好。」
說完閃身進門,迅速關上了門。
再遲一秒,我可能就遏制不住情緒的崩潰。
和賀淞確定關係後,他多次想向奶奶坦白,均被我攔下。
他說:「奶奶看着我們長大,如果是你,她應該不會很抗拒。」
可我知道,奶奶最大的夢想,是看到賀淞擁有幸福完滿的家庭,子女雙全。
「雖然現在這樣也很好……」賀淞將頭埋在我肩頭蹭啊蹭,「但我更想得到家人的祝福。」
我被他蹭得心軟乎乎,也覺得那是再完滿不過的一件事。
事實證明,太過貪心的人,是會受到天譴的。
奶奶確實沒有很抗拒,她看起來一點也不激動。
鬆弛下垂的眼皮下,目光像一汪無波幽暗的深潭。
過了很久我才品味出那蘊含着什麼。
是對我的失望,以及對賀淞的絕望。
我是偷走她美夢的小偷。
她知道,她期盼大半生想見到的,再也無法實現了。
沒有什麼能把我和賀淞分開,除了死亡。
奶奶一個字都沒留下。
只留下了一個空空如也的降壓藥瓶。
-7-
我到底還是沒能補上覺。
賀淞鍥而不捨地按門鈴,我對鏡確認了無數次表情纔打開。
用濃濃的睏倦問:「還有事?」
他往裏一步,不由分說反手關了門,在我面前站定。
「應嶼,你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我愣了愣,剛纔確實有些太明顯了。
賀淞不是白與我朝夕相處了十幾年,我的情緒波動逃不過他的眼。
普通的解釋恐怕不能消除他的疑慮。
於是我極力綻開一個曖昧的笑意:「都是成年人了,那種事,不用詳細和你描述吧。」
愣的人換成了賀淞,他的臉肉眼可見地泛起紅,倉皇別開了眼。
「我不是說這個……」
聲音也漸漸輕了下去:「我只是覺得你有些奇怪,好像有心事,看起來很累。」
「嗯,確實很累人。」
賀淞抿緊脣,不說話了。
我自顧自從冰箱裏拿出水,擰開大口大口地灌。
身體裏翻湧的情緒迅速冷卻,解開兩顆紐扣,隨意擦去流進領口的水珠。
我確定他能看到。
胸口的痕跡,此刻會在他腦海裏展開成活色生香的畫面。
而畫面裏的主人公,是我和別的女人。
假裝沒察覺到他灼熱的視線,我在沙發坐下。
差不多是時候再加一把火。
「賀淞,畫室開起來了,什麼時候準備添個老闆娘?年紀也不小了,別讓奶奶留遺憾。」
現在的我看起來肯定很討人厭,像過年來串門的對他人人生指指點點的親戚。
果然,他的臉色變得極爲難看。
語氣也硬邦邦的:「不用你操心。」
怎麼能不操心呢。
任性的代價太沉重,我和你都擔不起。
只是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賀淞居然還沒走。
我有些沉不住氣了,不斷劃拉手機屏幕。
「應嶼,你是我很重要的人。」
心漏跳了一拍,我錯愕地看向他。
他將手揣進兜裏,朝我認真道:「什麼時候讓我見見吧,你喜歡的那個人。」
-8-
我不能對連筱說實話,只能說因爲某些特殊情況,需要她扮演一下我的女朋友。
聽到出場費按時結算後,她火速同意。
「不過,你不能直接拒絕嗎?爲什麼要演戲啊?」
我攪了攪吸管,杯中冰塊碰撞出清脆聲響。
「他應該不會表白,但我需要他儘快死心。」
「你確定人家真的喜歡你?別是自作多情吧哈哈哈。」
我當然能確定。
賀淞喜歡我,從他下意識藏起別人寫給我的情書開始,十年如一日。
就算奶奶因此自殺,就算他因此斷送了熱愛的事業,也依然喜歡。
他看出我的自責,就算自己也痛苦到極致,也努力笑着安慰我:
「應嶼,我是罪人,但你不是,你是我的愛人。」
感覺又要陷進回憶裏,我趕緊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想和連筱再對對劇本轉移注意力,但她此刻忙着和鄰桌的男人聊天。
男人看起來有些眼熟。
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直到兩人拿出手機掃碼自我介紹。
聽到那人的名字,眼皮重重地一跳。
大腦反應過來前,身體已經猛地站了起來,小桌子被我撞得搖搖晃晃。
「你當我是死的嗎?」
男人被我厲聲一呵斥,悻悻地縮回了手。
「你幹嘛呀。」連筱拽拽我的衣襬,壓低聲音埋怨,「怎麼還斷我桃花啊,這人真的是我的菜。」
我用力拍開了她的手,嗓門大到近乎咆哮:「你他媽知不知道你纔是那盤菜?」
這個男人,是上一世對連筱騙財騙色的合租室友。
連筱顯然嚇呆了,張着嘴沒說出一句話。
我一向脾氣很好,她從來沒見過我發火的樣子。
只有我知道,盛怒之下掩藏着多麼洶湧的恐慌。
爲什麼會這樣?
我明明已經爲她避開了。
他們怎麼,又相遇了……
難道說,命運是無法改變的嗎?
天陰沉沉的,低氣壓讓人喘不上氣,似乎在醞釀着一場暴雨。
手機震了一下,屏幕亮起。
一條消息跳出:【應嶼,奶奶摔倒了。】
-9-
開車的樣子太過嚇人,連筱幾次尖叫後,終於忍不住把我喊停換她駕駛。
我縮在座位上,身體一陣陣發抖。
我好怕會看到賀淞破碎的眼神。
一次就夠讓我心碎的,再來一次,我承受不住。
賀淞倚在病房門口,看到我後站直了身體。
「怎麼樣了?」
「應該沒什麼大礙……」
他的視線落在連筱身上,微不可察地蹙了眉,頓了頓後,放緩了語速,「醫生說多觀察幾晚。」
一路上設想了各種糟糕的可能,此刻仍是心有餘悸。
透過門上的玻璃,看到奶奶躺在病牀上,像是一張薄薄的紙片。
按理來說,現在應該進去看一眼,但我怎麼都邁不動腳。
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依然無法面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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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筱倒是機靈,適時地抱住我胳膊搖了搖:「應嶼,我快遲到了~」
賀淞看向我,眼神複雜不明:「抱歉,是不是打擾你們了?我太着急了,一時也不知道能找誰,現在這裏沒什麼問題,你們有事先去忙吧。」
我鬆了口氣。
連筱直到停車場才鬆開我。
「你沒說是個男生啊,這是另外的價錢。還有來時的代駕費,你危險駕駛的精神損失費……」
看到我給她轉的數字,她歡天喜地地閉了嘴。
想不通她這樣喜歡錢的人,會被一個男人騙光所有家當。
這世被我干預了兩次,應該不會有第三次。
「連筱,你能不能記住你現在的心情?」
「什麼?」
「好男人只會給你打錢,不會伸手向你要的。」
連筱愣了愣,臉上露出嫌棄:「咦~你在拐彎抹角誇自己嗎?」
「……你下午看上的那盤菜,不好喫還貴,下次記得避開。」
「啊,你喫過了?」
簡直……無法溝通。
-10-
把連筱送回爸媽家後,我沒住下。
雖然一步步抽離賀淞的生活是個正確的決定,但我現在無法確定,那些既定的劇情會不會再次上演。
奶奶這次只是摔倒,那下次呢……
很快我就發現,這是個錯誤的選擇。
至少今晚是。
一道閃電將整個世界劈得亮如白晝,下一秒,視野陷入一片黑暗。
家中所有電器在同一時間停止了運作。
停電了。
不遠處高樓大廈的外立面依然亮着燈,只有這一片像是被黑暗吞沒。
這個小區設備陳舊,一時半會不會有人來搶修。
我保持着一個姿勢一動都不敢動,等着眼睛漸漸適應,依稀能看到事物的輪廓。
手機在房間牀上,可我不敢去拿。
我很怕黑。
小時候被父母遺忘在狹小儲藏室裏,留下了陰影,至今都無法克服。
中學時不小心暴露了這個弱點,被人反鎖在體育器材室。
他們或許只是開個玩笑,想看看我害怕的反應。
可我真的嚇壞了。
最後是賀淞找到了我,揪出那兩人狠狠揍了一頓。
那年的生日禮物,是一盞小夜燈。
他陷在悲痛中精神恍惚的那些夜晚,也依然記得將小夜燈點亮。
黑暗裏不用藏匿情緒。
好想念賀淞乾淨溫暖的懷抱,偶爾帶一點讓人心安的,丙烯顏料的清香。
我蜷縮在沙發一角,拼命回想他擁抱我時的感覺。
以及安撫我時柔軟溫和的嗓音……
「應嶼。」
屋外狂風暴雨,那道聲音湮沒在風雨聲中。
我不可置信地坐直身體,心臟開始劇烈跳動。
「賀淞?」
漆黑一團的大門處,並沒有傳來回音。
是幻覺嗎,因爲太過想念,產生了幻覺。
雖然風雨聲響很大,我卻覺得屋子裏安靜得可怖,呼吸聲都有了迴響。
四周的傢俱彷彿在黑暗裏扭曲變形,向我不斷傾壓,壓的我喘不上氣……
直到一束光打在我身上。
樓道里潮溼的空氣裹挾着淡淡沐浴露的清香迎面而來。
我抬起眼,看到一個熟悉的輪廓ṱű̂⁹。
只一眼,心瞬間安定下來。
「幸好你放了備用鑰匙在我家。」
賀淞將他的手機塞到我手裏,「你手機沒電了嗎?」
「在房間。」
「我Ŧű̂₍去拿。」
見他轉身,我下意識站起跟上,太過着急膝蓋冷不丁撞到茶几,痛得我悶哼一聲。
賀淞立刻折返,緊張地扶住我。
「痛不痛,給我看看。」
語畢不由分說地將我的睡褲捲上去,握着我的手腕讓手電照着膝蓋。
靠的近了,我才發現他只穿了條浴袍,髮梢還在滴水。
「你怎麼來了,不是應該在醫院嗎?」
他確認完沒破皮,用掌心覆着輕輕地按揉。
「準備洗完澡去陪夜的,正好停電了。」
聞言我趕緊抽回腿,想讓他別耽誤時間。
話剛到嘴邊,我就想起一件極其重要的事。
-11-
賀淞出車禍那日,也是一個雷雨天。
他太過悲痛走了神,制動時因爲路面溼滑沒能及時停下。
神經系統在車禍中受到嚴重創傷,導致他無法自主站立,也無法握住畫筆。
「放心,我等你睡着再走。」
他摸索着抓住我的腳腕把我扯回去,掌心再次覆上膝蓋。
雖然他現在沒有遭受唯一至親離去的打擊,不一定會出事,但我怎麼能拿他去賭命運。
「今晚別去了,請個護工吧,家裏也請一個,畢竟你不能時時刻刻照顧到,費用我出一半。」
手機的手電筒燈光有限,我看不到賀淞的表情。
他的動作突然頓住,沉默了好幾秒後,才又開始按揉。
力道大了不少。
「應嶼,那是我的奶奶,你以什麼立場出這一半?」
我愣了愣,低下頭:「她是拿我當半個孫子看待的。」
「所以,我算你……半個哥哥?」
後知後覺賀淞情緒有些不對勁。
對黑暗的恐懼湮沒了那點微妙,其實往前推一推,在醫院的時候,他就有些奇怪。
我含糊應着,努力回想是不是哪裏出了錯。
「那爲什麼……」賀淞傾身湊近,探進光圈內,讓我得以對上他沉沉的目光,「要騙哥哥,你在談戀愛?」
大腦空白了一瞬後,瘋狂湧上了無數可能性。
連筱背叛我?
賀淞之前見過連筱?
還是我們演技太過拙劣,瞞不過他?
「她是你的表妹吧。
「幾年前你給我看過她的朋友圈。
「應嶼,你說過的每一件事我都會記得。
「那麼……」
他溫暖乾燥的手點在我的胸口,薄繭輕輕滑過皮膚。
「這些,到底是誰留下的?」
-12-
天旋地轉。
整個人一陣陣眩暈。
我下意識搖頭,嘴硬是他認錯人了。
賀淞凝視了我很久,突然伸手抽回了手機。
修長的手指一點,直接關了手電。
視野再度陷入黑暗。
我慌慌張張想搶過來,反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
他輕鬆禁錮住我的雙手,欺身壓下。
看不清後,其他感官變得更加敏銳。
我清晰地感覺他落在我身上的一切反應。
「賀淞……」聲音不自覺顫抖,我企圖用示弱博取他的讓步,「你要幹什麼?好黑……你知道我怕黑……」
「乖,我就確認一下,很快。」
溫熱呼吸灑在肌膚上,一點點靠近,一點點升溫。
胸口傳來一道柔軟的觸感,蜻蜓點水般蜿蜒而上,停頓了兩秒,最後毫不猶豫地吻在了我的脣上。
大腦炸開了煙花。
我呆滯了一下,開始劇烈掙扎,可他的鉗制紋絲不動,甚至空出一隻手按住我撲騰亂踢的腿。
「小心膝蓋。」
「你放開我!」
「我放不開。」
他輕輕笑了下,像是終於鬆了口氣,泄了力後整個人伏在了我身țů₉上。
「應嶼,那天晚上……我強迫你了對不對?所以你要躲我。」
我就知道,他不是完全斷片。
他依稀記得我們發生了什麼,只是不敢確定。
深深的悔恨與無力感席捲全身。
重來一次,我竟還是走上了原來的老路。
不行,這絕對不行。
「嗯,你力氣太大,我掙不過你,不過也沒發生什麼實質的,一次意外而已,我們就當沒發生過好嗎?」
我竭力用平淡自然的語調挽回局面,可賀淞的拒絕也很乾脆。
「我做不到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喜歡你,很喜歡,喜歡了十多年。
「高二你在我家寫作業睡着那天,我揹你去牀上。從書桌到房間,十二步路,我走了半個小時,不捨得放下你。
「畢業謝師宴,你喝多了抱着我不撒手,我沒忍住,偷偷親了你的髮尾和耳垂。
「大學幫你洗牀單的那次,不是因爲飲料打翻,而是因爲你睡在我身邊,我沒有剋制住。
「……其實這麼多年,每次疏解我都在想你。
「原本打算瞞着你一輩子,可你已經知道了。」
得慶幸賀淞關了手電筒,不然我此刻的表情一定會出賣自己的本心。
我帶着嫌惡回應他的表白:「真噁心。」
賀淞身體緊繃一瞬,接着他撐起身,輕聲笑了。
「真噁心的話,爲什麼要假裝沒發生過和我繼續做朋友?」
明明什麼都看不到,卻依然能感覺到他熾熱的目光,牢牢鎖定着我。
「……我只是捨不得這麼多年的友情,不代表我不反感。」
「好。那我換一個問題。」
他的手撫上我的臉頰,溫柔到了極致。
「應嶼,你現在,爲什麼在哭?」
-13-
我沒回答上這個問題。
因爲醫院打來電話,一切正常的奶奶突然陷入了昏迷。
我看着屋外的瓢潑大雨,閉了閉眼,最終還是摸黑跌跌撞撞跟了下去。
我不放心任何一個雷雨夜。
一路有驚無險,到醫院時手腳皆軟。
奶奶檢查沒有問題,生命體徵也正常,就是不醒。
護士說我們到之前她含糊呢喃着一個人的名字。
「好像是什麼 yu。」
我怔在原地。
竟然是我?
賀淞在走廊盡頭和醫生交談,神情凝重。
我緩緩地擰開了門,走進了病房。
一步步挪着靠近,最後在牀邊站定。
露在被子外的手蒼老灰暗。
它曾溫柔撫過我的頭,拍過我的肩,最後冷冰冰地垂在白布之下。
此刻,它至少還是溫熱的。
「奶奶。」我握住她的手,在牀邊慢慢跪下,「對不起。」
「我再也不敢喜歡賀淞了,我會慢慢地退出你們的生活,不再來打擾,只要你們平安順遂就好。」
儀器操作的滴滴聲在一室靜謐裏無比協調。
想到再待下去賀淞就該來了,我吸了吸鼻子站起身。
剛把被子掖好,賀淞就推門而入。
看到我,他愣了下。
我慌忙抹了把臉擦去眼淚,垂下頭,快步往門口走。
「你好好陪奶奶,我先回家……」
腳步滯住。
右手被賀淞牽着,我掙了下,沒掙開。
「借我靠一下。」
說着,他傾身靠過來,將頭抵在了我的肩上。
我聽到了一聲不輕不重的嘆息。
「應嶼,我有點怕。」
我應該推開他的,可對着他的脆弱與疲倦,怎麼都使不上力。
只能徒勞地安慰他:「別怕,一切都會好的。」
「我總感覺,我會失去奶奶,還有你。」賀淞後撤一步直起身,對我彎起一個蒼白的笑容,「如果變成那樣,人生還有什麼意義。」
我渾身一震,幾乎不敢直視他。
重生至今,我從未想過如果原來的時間線還存在,那麼賀淞出了檢查室沒有看到我,回到家見到我的屍體後,會是什麼反應。
不是不想,是不敢想。
我想要解脫,想要放過彼此,不顧賀淞感受,自己做了逃兵。
他該有多絕望。
收回的眼淚又有決堤的趨勢,我趕緊側過身。
「賀淞,我不該是你人生的必需項,你多看看這個世界,其實還有很多其他值得你珍重的人和事。」
餘光裏,賀淞抿了抿脣。
手指嵌入指縫,變成十指相扣的姿態。
「應嶼,你就是我的世界。」
「這是錯的!」
我還是用力甩開了他的手,意識到聲țùₘ音不自覺飆高,又急忙噤了聲。
胸口的劇烈起伏良久才平息。
「賀淞,如果我說,選了我,你將永遠失去奶奶和你熱愛的畫畫事業,你會怎麼想?」
他皺了眉。
「爲什麼要這麼說,我不能都擁有嗎?」
我笑得蒼涼:「當然不行。」
因爲命運,從來沒有優待過我和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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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醒來,是一週之後的事。
醫院的電話打到了我這裏。
這一週我基本住在新家,也沒再見過賀淞。
「家屬的電話打不通,病人一直唸叨着您的名字和電話。您方便的話,可以過來一趟嗎?」
打不通?
怎麼會打不通?
掛斷電話後,我猶豫了下,還是撥了賀淞的號碼。
聽筒一遍遍傳來「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的機械女音。
心臟被不可名狀的不安裹挾,我深呼吸了好幾口氣,給他發信息留言。
接着便急匆匆地趕去了醫院。
奶奶背對着我,凝望着窗外。
背影佝僂着,瘦瘦的。
我努力平復了下紊亂的心跳,輕輕叫了聲「奶奶」。
她扭過頭,渾濁的眼睛亮了下,盛起笑容,招呼我過去,親切地問我的近況。
講着講着聲音輕下去,沒人再開口。
病房外陽光明媚,裏頭一室凝滯。
我感到了侷促,掏出手機對她說:「奶奶,我再聯繫一下賀淞,您彆着急。」
奶奶伸手按下了我。
枯瘦的手微微顫抖。
「小嶼,你也喜歡我家小賀,爲什麼要躲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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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觸感真實,我會懷疑這是一場夢,是幻境。
光線裏的漂浮的塵埃是我內心世界崩塌的揚塵。
崩潰無聲無息。
她爲什麼會問這句話?
難道她已經察覺我和賀淞之間的感情?
她是不是在試探我……
我連連後退,呼吸急促到語無倫次:「不不,不是的奶奶,我們只是很好的朋友。」
奶奶用一種很陌生的,複雜的目光注視着我。
半晌,她笑着搖了搖頭。
「小嶼,奶奶都看到了。」
她說着這幾天腦中冒出的劇情,以及親眼看到的情景。
「一開始我以爲是夢,可後來我發現,是事實。
「小嶼啊,能不能再考慮一下呢,你有什麼不能在他一起的顧慮嗎?」
我踉蹌着跑出了病房。
皮膚上像是過了電,一陣陣地顫慄,頭皮發麻。
思緒繁雜得像一團亂麻。
因爲她所說的劇情……並不是我經歷過的未來。
是完完全全陌生的,匪夷所思的,我毫不知情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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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淞依然沒有開機。
我去了他家和畫室,都沒有找到他。
茫然地站在路口,我突然想起了賀淞畫室開張前的工作室。
是個簡陋的地下室。
是他夢想萌芽的地方。
果不其然,他真的在。
正神情專注地在畫紙上勾勒。
下手很穩。
他車禍後手會不自覺顫抖,無法握住筆。
線條歪歪扭扭,再也稱不上是個畫家。
他恨自己身體的無能,夜深人靜時用顏料剷刀在手臂上劃了一道又一道。
怕我知道後傷心痛苦,拿膠帶纏起來藏進了長袖裏。
被我發現時,傷口已經嚴重潰爛發炎,沒有一塊好肉。
他安慰我,一點都不痛。
我相信他,因爲那時我們已經痛到麻木了。
「賀淞。」
賀淞的手一頓,抬頭看到了我,臉上閃過一絲驚慌。
他倉皇地把紙從畫板上扯下,背手到身後。
動作太急,反而撞到了一旁的櫃子。
一摞疊着的畫紙紛紛揚揚地滑落,賀淞根本來不及撿回。
我掃了一眼,身體定住。
每一張畫紙上都是我,各種各樣的神態表情動作。
有幾張日期近一些的,是我躺在牀上的樣子。
應該是他憑着那晚殘存的記憶畫的。
「你會噁心嗎?」賀淞捏着紙,無措地站在那兒,「我只是……覺得很美。」
我搖了搖頭,現在根本無力分心其他。
「奶奶醒了,而且……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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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醫院的路上,兩人沉默無話。
車載電臺放着小衆的歌,車子穩穩地在斑馬線前停下。
賀淞食指在方向盤上有一下沒一下地點着節奏。
「那天你離開之後,我想了很久。」
他目視前方,沒有看我,側顏很認真。
「我沒有辦法想象失去親人與事業的生活。」
這是做出選擇了啊。
雖然我應該鬆一口氣,但心裏卻空空的。
紅綠燈的倒計時開始閃爍,賀淞換了檔位。
「但是,我更無法想象,沒有你的人生。
「宇宙是多維的,或許萬千世界裏,賀淞都沒能和應嶼在一起,但總有一個世界,我們幸福地相愛了。
「那麼,爲什麼不能是現在這個世界?」
踩下油門前,賀淞偏過頭,眸光如水般溫柔,卻藏着無比的堅定。
「應嶼,愛你這件事,我不會放棄的。」
行駛帶來的風灌進車窗。
我怔怔地看着賀淞。
歌曲到了高潮,鼓點砸在胸腔,心跳跟着加速。
「能不能再講一遍?」
賀淞彎起嘴角。
「我永遠喜歡你。」
「前面那句。」
「每一個世界的賀淞都永遠喜歡應嶼。」
……
我好像明白奶奶身上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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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是多維的。
當我重生回與賀淞纏綿的那晚時,我受到未來悲劇的影響,決定將即將萌發的感情扼殺在搖籃裏。
這是會改變原先劇情的決定。
因此在這個決定的時間點上,分裂出了另一個維度的世界。
當下世界裏,我依然與賀淞糾纏不清,優柔寡斷。
而分裂出的那個新世界裏,我離開得很決絕,絲毫沒有任何拖泥帶水。
奶奶不知怎麼的,和新世界產生了連結。
她說,她剛出院的時候,腦中突然多了段意識——應嶼不告而別了。
結果第二天,我又在家門口與賀淞交談。
她以爲是自己年紀大了,精神出了小問題。
可後來總有奇怪的畫面閃現在腦海裏。
賀淞頹然的樣子,賀淞痛苦的樣子,賀淞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斷畫畫的樣子。
小老太太覺得那是一種預示,偷偷摸進了賀淞的書房,結果翻出了一大疊我的畫像。
她過於震驚,摔倒了。
那個停電之夜,面對賀淞的告白,我的內心產生了動搖。
我依然愛賀淞,依然想要愛賀淞。
這對分裂出的世界產生了影響, 連結波動,奶奶就此陷入昏迷。
由此, 她清晰地見證了另一個世界的發展。
那個世界裏,賀淞在我走後發了瘋似的找我,遍尋不到後在痛苦裏反覆煎熬。
他已經意識到我們那晚偏了軌,反覆糾結是不是自己的錯, 嚇走了我。
奶奶見不得他消沉的樣子,呵斥着讓他振作。
「他是個男人!再好也是個男人, 你能不能清醒一點?」
賀淞一刻不停地畫着ṱûₕ我的模樣,聲音冷淡。
「我很清醒,奶奶。我愛的是他,與性別無關。」
「你真的清醒,就不會做這種糊塗事!」
奶奶被他氣得不輕, 又不捨得自己的寶貝孫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
她找來了很多人, 連番地勸, 卻始終沒能撼動賀淞一點。
後來,她騙賀淞, 我找到了。
賀淞急切地跑進房間,卻沒在一張張年輕陌生的面孔裏找到我。
那些人是愛慕賀淞的粉絲, 奶奶認爲,是賀淞從小到大隻有我這個朋友, 才讓他有了別無選擇的錯覺。
那些鮮妍可愛的迷妹, 怎麼都比我強。
賀淞發火, 把所有人趕走了。
奶奶別無他法,以死相逼讓他放棄我。
賀淞卻率先坐上窗框, 把顏料剷刀抵在了喉嚨上。
「奶奶,應嶼不要我了,如果你也要走,我是不會活的。」
老舊小區的窗框,年久失修,他搖搖欲墜。
而那時,我正在醫院裏跪着向她懺悔。
發誓會退出他們的生活。
她聽得到, 身體卻動不了。
直到她終於醒來,第一時間把我喊到病牀邊。
她妥協了。
但她永遠也不會知道, 我在顧忌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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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餘暉下的道路似乎沒有盡頭。
生物有自己的保護機制, 大腦趨利避害,會逐漸淡忘痛苦的記憶。
所以會一次次重蹈覆轍。
這些天,我其實已經不太想得起上一世痛徹心扉的日子。
反而時不時地回想起和賀淞短暫甜蜜的時光。
太短了,好像還沒開始, 就結束了。
萬千世界裏,賀淞都沒能和應嶼在一起。
他們掙扎過,乞求過,奮不顧身過。
或許這是唯一一個兩人可以在一起的世界。
我想再勇敢一次。
「賀淞, 奶奶護工的費用,我出一半。」
「嗯?」
「以你家人的立場。」
電臺那首歌,終於唱到了尾聲。
【在太陽系的餘暉裏】
【帶你返回我們的家】
【何懼一切從頭】
【爲你已經不管不顧】
【之死靡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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