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他八年

二十四歲,所有人都說我有望今年的影后獎盃。
不承想頒獎典禮當天。
我的黑稿滿天飛,更有賀氏實名舉報,今年我爆的那幾部電影都是暗箱操作得來的,以至於本該屬於我的獎盃花落別家。
賀綏來找我時,忽略了我低沉的情緒,說:
「喬晚得了癌症,拿影后是她唯一的心願,她曾在我低谷時爲我雪中送炭,所以——」
「時鳶,我不能讓她留有遺憾。」
我又哭又鬧,滿心不甘。
賀綏又低聲哄我:「時鳶,乖,你還有明年,可喬晚沒有了。」
後來他把最好的資源都給了我,給足了我補償。
上一世也是如此,我以爲在他心裏,他還是愛我的。
直到我被喬晚的私生飯綁架,打電話求救,被發現後打斷雙腿叫得撕心裂肺時。
賀綏一句「時鳶,再鬧就過了」。
才徹底明白,我愛賀綏的八年,不過是飛蛾撲火,最終一敗塗地。
再次醒來。
我宣佈了退圈的消息,毫不猶豫地假死離開。

-1-
「時鳶,這次就讓給喬晚吧,好嗎?」
「以你的能力,明年也能輕鬆拿到影后的位置。」
賀綏低聲哄着我,不厭其煩。
灼熱的掌心安撫性地拍着我的手背,眼裏的深情都快溢出來了。
可惜都是假的,都是爲了我能夠心甘情願地妥協。
就在公佈獎項的那一瞬間。
我重生了。
目睹了喬晚拿獎項的第二次,我的心竟平靜得沒有任何波瀾。
她笑着站在舞臺上,捧着獎盃向所有人致謝,最終滿是感激的目光落在了嘉賓席上的賀綏。
賀綏也是嘴角帶笑。
只是在觸及我視線的那一刻,有過半分的僵硬,但又很快掩下。
上一世在聽到是賀綏攔截了我的獎項時。
我崩潰到了極致,哭到失聲,明明在頒獎的前一刻我還在和他說:
「賀先生,看我今晚大殺四方,等我獲獎後,第一個感謝的,一定是你。」
賀綏沒有回我。
那時我以爲他是沒有看見,後來才知道,他是不知道怎麼回覆我。
這些年凡是喬晚想要的,我都得給,代言我讓了,她想要的女主角我也給了,可這個獎,是我陪跑了五年,在寒冬烈日裏摸爬滾打纔得到的。
憑什麼賀綏說攔截就攔截,說讓就讓。
我不甘心,抬手扇了賀綏一巴掌,想找我哥哥幫忙ŧũ̂ⁱ時。
賀綏卻握着了我的手腕,彎下腰低聲細語地哄我:
「喬晚得了癌症,我不能讓她留有遺憾。」
「時鳶乖,我們等明年,好不好?你拿獎盃那天,我們就結婚。」
一句結婚。
我還是妥協了,哪怕留有遺憾,也因爲愛賀綏,所以爲了他成全了喬晚。
「時鳶?」賀綏又低低叫了我一聲,拉回了失神的我。
我彎脣笑了下,只是笑意不達眼底:
「賀綏,你是不是覺得我會永遠愛你?」
「永遠不會離開你,所以才這麼肆無忌憚地傷害我啊?」
喬晚幫過賀綏。
所以我也願意幫幫喬晚。
可這不該是賀綏得寸進尺的理由,不該是我一而再再而三妥協的結果。
「時鳶,你在說什麼?」
賀綏的表情微愣,眸中多了幾分茫然。
我只是又笑了下:「沒什麼。」
「這個獎喬晚要,就拿去吧。」
獎我不要了。
人我也不要了。

-2-
我回到郊區的別墅後,有些心力交瘁地坐靠在了沙發上。
現在社交平臺上全都是在說我帶資進組,耍大牌,搶女主,亂改劇本的負面輿論以及暗箱操作準備拿獎的事情。
更有過分的黑粉已經開始在造我的黃謠。
上一世,經紀人急得連夜想找公關處理,卻被賀綏攔了下來,他說:
「他們把精力放在時鳶身上,就不會去考究喬晚之前的作品。」
「熱度總會下去的,再忍忍。」
我聽到後也沒有生氣,還笑着替賀綏找藉口:「賀綏只是在彌補喬晚的遺憾,她快死了。」
「我沒必要和一個死人去爭什麼東西,不是嗎?」
「被罵幾下換來些好資源,也算是賺了。」
經紀人看着我,欲言又止。
那時我總以爲我和賀綏會有一輩子的時間,可後來我死了,喬晚卻還好好地活着。
這次我沒讓她找公關,而是直接發了一條最新動態後,註銷了賬號。
【十八歲的願望落空,很遺憾,沒能登頂。】
只是我沒想到,賀綏會找到郊區來。
我原以爲是經紀人。
當開門看到他時,怔愣了兩秒,我皺眉正要開口,賀綏質問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你爲什麼要在這個時間點公佈退圈的消息?」
「你知不知道現在網上輿論發酵得多嚴重,全都是在討伐喬晚的。」
「都是在說喬晚搶了你的獎盃,你氣不過才退圈。」
他望向我,聲音冷漠,眸中全是失望的情緒。
「你是不是要逼死喬晚,心裏才舒服?」
我沒說話,只是平靜抬眸,視線落在賀綏身上。
他是我哥哥的朋友,比我大了五歲,也是我十六歲一眼就喜歡上的男人。
當初所有人都認爲我追賀綏,只是三分鐘熱度。
沒有人料到過。
我真的心甘情願地追了賀綏八年,不顧一切地愛了他八年。
二十二歲,我和賀綏確認關係那天。
哥哥冷着臉找賀綏打了一架,他始終不同意我和賀綏的交往。
可我執拗地非要去撞南牆,甚至不惜和哥哥一刀兩斷。
哥哥失望移民美國。
我仍舊記得臨行前他說:「小鳶,賀綏不適合你。」
「愛你的人,不會捨得讓你受半分委屈。」
「他身邊有一個喬晚,你知道代表什麼嗎?代表他會在無數次選擇中捨棄你,他哪怕不喜歡喬晚,可喬晚於他總歸是特殊的。」
我一直不信。
可後來哥哥說的,都成真了。
當初愛賀綏時,只是見到他一眼又或是聽到他的聲音都會愉悅得徹夜未眠。
如今再看賀綏,只剩下陌生,甚至帶了一絲……厭惡。

-3-
我遲遲沒有說話。
賀綏身後的喬晚咳嗽了好幾聲。
她身上依舊穿着今晚的那套白色高定禮服,眼尾泛紅,臉色有些許的蒼白。
港城夜間的風很大,吹得她似是有些搖搖欲墜,眼神全然是受傷委屈的神色。
「賀綏,你別爲難時鳶了。」
「確實是我過分了,我不該爲了自己不留遺憾搶了時鳶的獎……」
話還未說完,喬晚垂下眼眸時,一行淚就這麼流了下來。
賀綏動作極快地抬手替喬晚順了順背,隨即又親密無間地替她擦掉臉上的淚水。
輕聲說:「這件事情是時鳶做得不好,跟你沒關係。」
「她就算要退圈,也不該選擇今天。」
聞言,我不由低笑了一聲。
賀綏望向我時,眉宇間明顯多了幾分煩躁:
「時鳶,我不想爲難你,所以你也別讓我爲難行麼?」
「我希望你能開記者會澄清一下,這所有一切和喬晚無關。」
「否則我們——」
我又是一笑,再次對上他視線時,賀綏後續的話,卻沒再繼續說下去。
可我知道他要說什麼。
他要說:「否則我們分手。」
「時鳶,你知道的,我不能眼睜睜看着喬晚在遭受病痛的折磨時,心靈上也得不到滿足。」
「非要鬧到不可開交的那一步,輸的只會是你。」
「從前你有霍蘊川兜底,可如今在港城,你只能倚靠我。」
這纔是賀綏,是所有人眼中的賀綏,爲達目的不擇手段,而從前的我一葉障目,當他傷害到我的利益時,還笑着替他找遍藉口。
「你知道的,我幫喬晚,只爲還情。」賀綏又說,看着我的眼神多了威脅。
對峙良久,最終我還是答應了。
答應出席這場記者會,答應替喬晚澄清。
賀綏聽到我說「好」時,愣了有片刻,但緊繃的後背明顯鬆了下來。
他放軟了語氣說:「時鳶,這次是你受委屈了。」
「我保證,以後不會了,這是最後一次。」
我只是笑了笑,沒說話。
賀綏的保證,永遠都不作數。
只要喬晚還活着,就永遠會有下一次。

-4-
賀綏帶喬晚走了。
今晚還有喬晚的慶功宴,他留不久,只是臨走時又留了一句話:
「明天我讓助理來接你出席記者會。」
我沒說什麼,只是點頭。
凌晨三點的時候,經紀人又發來消息問我:「時鳶,你真的不是賭氣退圈嗎?」
我回得很快:「不是。」
其實沒有人知道,我是爲了賀綏才進的演藝圈,從頭到尾都只是想離他近一點,再近一點。
只是真心錯付,賀綏、不值得。
現在沒有了賀綏。
我想做一回自己,想去看看從前沒看過的風景。
也想——
我垂眸看着手機界面,與哥哥霍蘊川的聊天框是空白一片。
兩年前我不顧一切要和賀綏在一起後,他離開港城移民美國,我們就沒再聯繫過了。
但每個月,我的賬戶都會有個陌生賬號打來一筆錢。
我知道,那是霍蘊川。
猶豫許久,我還是沒把編輯好的話發出去。
【哥哥,我能不能去找你……?】
正打算退出聊天框暗掉手機時,霍蘊川的信息彈了出來。
【紀時鳶,你就是窩裏橫。】
【等你兩個小時了,發不過來一個字?】
一瞬間,我的心臟緩慢地停滯了一下,鼻尖微微發酸,喉間疼得發緊。
上一世我被網暴時,霍蘊川也找過我,想帶我走。
只是那時的我被情愛矇蔽了雙眼,在一次又一次被賀綏放棄的時候仍舊選擇愛賀綏。
哪怕知道還有下一次,下下一次,我依然心甘情願地選擇了包容和原諒。
霍蘊川罵我蠢,我卻不依不饒地哭着問:
「我只是愛上了賀綏,只是想和賀綏在一起,我做錯什麼了?」
他被我氣瘋了,強硬地要把我帶到美國去。
我死活不肯,甚至拿自殺威脅霍蘊川。
他看到水果刀時,無可奈何地低頭妥協,眼裏的痛楚和失落如今還是歷歷在目。
後來霍蘊川離港那天,也是我被喬晚的私生粉虐殺的那天。
我沒能再見霍蘊川最後一面,也沒能好好地跟他道一聲歉。
良久,我回複道:
【哥哥,以後我不會再爲了賀綏犯傻了。】
霍蘊川過了好久纔回復了我一句:【希望你說話算話。】

-5-
霍蘊川要來接我,但被我拒絕了。
從美國飛港城要十六個小時,不出意外的話,這段時間裏,我已經踏上了飛往美國的航班了。
只是我讓霍蘊川替我安排了一場假死的戲碼。
上一世到後來。
其實我已經分不清楚,我是捨不得賀綏,還是捨不得我付出的八年青春。
但現在我已經不糾結了。
我能一腔孤勇地愛賀綏八年,也能學會順其自然地放下。
記者會開始前的三個小時,賀綏的助理就來接我了,他看我時,欲言又止。
他跟賀綏時間最久,也知道我和賀綏的一切。
從前他若是這樣,我早就追問了,只是今天我始終神情淡淡的。
最終倒是他先忍不住說:「喬晚小姐昨晚在慶功宴暈倒了,賀總照顧了一夜。」
「不知道怎麼就被狗仔拍到了,早上……」
「賀總爲了安撫喬晚小姐的情緒,直接公開他們正在戀愛中。」
助理的聲音越來越小,甚至不敢看我。
我原以爲我的心情已經掀不起任何波瀾了,但是在聽到公佈戀愛時,心口還是抽疼了一下。
突然覺得自己付出的八年,廉價又可悲。
賀綏是個事業心很強的人,一直以爲他都擔心公佈戀情影響我的發展,哪怕我說:
「我不在意的,我是個演員,不是流量明星,不需要立人設。」
可賀綏還是拒絕了公開。
除了身邊人,沒有人知道我曾毫無保留地追了賀綏八年。
賀綏爲了喬晚,當真是什麼都能豁出去,可又偏偏賀綏不愛喬晚。
這樣的偏心,真叫我無地自容。
記者會安排在了賀氏大樓,喬晚是挽着賀綏的胳膊出現的。
一襲白裙,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血色,倚靠在一米八的賀綏旁邊時,顯得更加嬌弱動人。
記者蜂擁而至,話題層出不窮。
而剛走進賀氏的我也很快被記者的長槍短炮給堵住。
「紀小姐,你退圈是否另有隱情,今年的影后獎原本你纔是衆望所歸,但卻成了喬晚的囊中之物,對此,你有什麼想法?」
「今早賀先生公佈了和喬晚小姐的戀情,這件事情你知道嗎?」
我抬起頭時,視線正好落在了賀綏的胳膊上,他似是也注意到了我,擰起了眉頭,表情凝重。
八年相處的時間,我太瞭解他了,他在警告我:
「不要亂說話,不要造成沒必要的麻煩。」
我自嘲地笑了笑,然後坦然對上了記者的鏡頭。
「我和賀先生只是合作關係。」
「他與喬晚小姐的事情,我並不知情,我退圈,也與他們無關,只是——」
不想糾纏了。
剩下的話還未說出口,不遠處的喬晚突然就嘔出了一口血。
記者瞬間全都湧了過去。
我的周圍在頃刻間空蕩蕩地一片,賀綏的從容穩重也全然褪去,慌亂無措地將喬晚抱起。
「保鏢,清路!」他低吼了一聲。
保鏢在清路的時候不小心推了我一把,一個踉蹌我險些摔倒,幸好被助理扶住了,但我的小腹還是被旁邊記者的設備撞了一下。
賀綏越過我時,我正疼得皺緊眉頭,抬眸時恰好對上他的視線。
那一刻,我明知賀綏不會爲我停下來,卻還是本能地期待,甚至脫口而出:
「賀綏,我疼……」
疼得我快要死掉了。
可惜,賀綏錯開了視線,連餘光都不再分給我,快步離開。
我望着被人海湮沒的背影,失神地笑了。
直到助理臉色難看地出聲:
「紀小姐——」
他低頭看向我的雙腿間,我有些迷茫,低頭時,愣住了。
「紀小姐,你怎麼也流血了……?」

-6-
賀綏安置好喬晚後,已經過去三個小時了。
看到躺在病牀上虛弱的喬晚,他的腦海裏突然閃過了紀時鳶的臉,剛纔她無助又難過地站在人羣裏,眼眶似是有些溼潤。
薄脣翕動着好像說了什麼。
可是他沒聽見。
現場太吵了。
當他拿起手機正要給助理打電話問問紀時鳶的情況時,助理卻着急地跑了過來。
身上穿着病號服,臉上幾處擦傷。
賀綏皺着眉,心口隱隱不安,直到助理哽咽出聲:
「賀總,紀小姐……在來醫院的路上出了車禍……」
「一屍兩命。」
登時,賀綏的眸中盡數都是茫然,他生硬地問:「什麼叫一屍兩命?」
「她好端端的又怎麼會出車禍?」
助理咬緊下脣:「是我的錯,是我沒照顧好紀小姐。」
「紀小姐懷孕了,今天記者太多了,又發生了喬晚小姐的突發事件,小姐被撞到了,有流產跡象,我帶小姐上醫院的路上出了車禍……」
驟然間,醫院的長廊安靜了下來。
良久,賀綏像是想到了什麼,掐了掐眉心,輕笑出聲:
「林助,我知道你和時鳶關係好,可你要記住,我纔是你的老闆。」
「時鳶肯定是因爲今天我和喬晚公開戀情的事情再鬧脾氣,你去告訴她,這都是假的。」
ťų⁻「等喬晚的事情塵埃落定後,我會——」
助理向來懂規矩,這是第一次打斷了賀綏的話。
「賀總,紀小姐真的死了。」
他的嗓音喑啞,眼睛裏透ṭúₙ着對賀綏的無奈,眼眶泛紅。
也是這一刻。
賀綏的笑徹底僵硬在了臉上。
這時社交平臺全都是關於紀時鳶出車禍的熱搜,現場的視頻、照片都在告訴賀綏。
紀時鳶死了。
車禍而亡,一屍兩命。
不少娛記都在紀時鳶肚子裏孩子的丈夫是誰,但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
沒有人往賀綏身上猜。
畢竟他爲喬晚做的事情,人盡皆知,在娛記的眼裏,喬晚是賀綏唯一的例外和偏愛。
數幾年不公開,都是爲了保護喬晚。
如今公開,也是爲了喬晚在短暫的餘生中能夠安穩快樂地度過。

-7-
賀綏盯着車禍視頻看了一遍又一遍。
雙眼猩紅,心口是無盡的悔恨,他不敢去停屍間,不敢去見紀時鳶。
他試圖麻痹自己,試圖告訴自己。
紀時鳶沒死,視頻裏的人不是她,可熱搜一遍又一遍地都在告訴他,他的時鳶死了。
「賀綏,時鳶的死,是意外。」
「這不是你的錯……」喬晚從病牀醒來時,就看到賀綏看着手機在發呆。
不由安慰了幾句。
賀綏沒有說話,只是垂眸看見了新彈出來的熱搜。
是紀時鳶的大粉剪輯了一段關於紀時鳶生平的經歷,從寂寂無名的演員又陪跑了五年,好不容易今年有望影后之位,卻失之交臂,滿滿遺憾。
視頻的最後是紀時鳶望着舞臺滿眼期待直至聽到喬晚的名字時。
錯愕、震驚、到失望。
她眸中含淚,卻還是隱忍着什麼都沒說。
賀綏被這一幕刺得心口痙攣,疼得窒息。
他到底都做了什麼?
「賀綏,你沒事吧——」
良久,他嗓音喑啞地說:
「今年的影后獎盃還給時鳶吧。」
瞬間,喬晚愣在了原地,表情失色,「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賀綏,要是現在爆出ŧű̂₇我搶了時鳶的獎盃,你知道我會面臨什麼嗎?」
「我快死了啊,賀綏……」
她含淚看向賀綏。
滿心都是不甘,她一路走來,什麼都不如紀時鳶。
明明是她先遇到的賀綏,是她替創業失敗的賀綏還了債,是她幫了賀綏。
可最終賀綏卻愛上了紀時鳶。
憑什麼啊?
後來她生了病才分得了賀綏一點點的目光。
賀綏抬頭看向喬晚,苦笑道:「可我的時鳶也死了啊。」
因爲喬晚當年的雪中送炭。
他不希望讓喬晚帶着遺憾離開,可如今,帶着遺憾死去的,卻是他最愛的人。
他一直以爲。
哪怕現在紀時鳶受了委屈,他也可以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彌補。
可他沒想到,他和紀時鳶的一輩子,只是短短的幾年。
他後悔了。

-8-
霍蘊川出現在紀家老宅的時候,是在凌晨三點。
我流產的消息傳到他耳邊時,他立刻推掉了所有的行程從美國飛了回來。
他看到我時。
我正坐靠在牀上發呆,手心輕輕地放在小腹上。
原本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可我和霍蘊川都沒料到,我會懷孕。
明明這是在上一世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我和賀綏交往了兩年,但我們很少做親密的事情,就算是有,每次都是做好措施。
這個孩子來得太令人措手不及了。
我還沒反應過來,孩子就已經離開了。
「小鳶。」
霍蘊川站在臥室門口,胳膊上搭着件風衣外套,眸中盡數都是不忍。
在觸及他的目光那瞬。
我的心口驟然間有股暖流滑過,鼻尖發酸,眼眶登時就紅了。
「哥哥……」
「我的孩子沒了……」
明明不該可惜的,可我還是好難受。
霍蘊川快步走近我,什麼話都沒說,將我抱進了懷裏,一瞬間,我失聲痛哭了起來。
「爲什麼受傷的總是隻有我,哥哥……」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霍蘊川心疼極了,寬大的手掌輕輕地拍着我的背。
我哭得一抽一抽的,整個人都陷進了痛苦和絕望裏。
「小鳶,你沒做錯什麼。」
「你只是愛錯了一個人,這不要緊的。」
「哥哥在呢。」
霍蘊川低聲哄着我。
聽着他的聲音,我卻更加委屈,所有壓抑的情緒在頃刻間得到了釋放。
霍蘊川是我養兄。
在三歲的時候被我媽從海邊撿回來的,我出生後,我爸媽忙於工作,把我交給了霍蘊川養。
自小到大,和我相處最多的就是他。
他寵我疼我,把我嬌養成了最囂張跋扈的姑娘,我做錯事,總有他爲我兜底。
後來爸媽去世後,我和他就成了這世界上彼此最重要的,唯一的親人。
這些年,我仗着霍蘊川寵我,肆無忌憚地傷害他。
甚至爲了賀綏和他決裂。
思及此,我突然想起了上一世的我。
如果霍蘊川知道我是被活生生地虐殺而死的,他該有多難過……?
「哥哥……」我吸了吸鼻涕,紅着眼睛看向霍蘊川。
他垂眸看我:「我在。」
「如果我真的死了,你——」
「你不會死。」沒等我說完,霍蘊川打斷了我的話,他灼熱的掌心捧着我的臉。
聲音很輕很輕地說:「我的小鳶長命百歲。」

-9-
距離車禍已經過去五天了。
霍蘊川在老宅住下了,這些天我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黏着他。
幾乎是他走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
一開始我以爲霍蘊川會不習慣,意外的是,他什麼都沒說。
甚至有時他在書房處理工作,會提前幫我洗好水果,準備好平板放在沙發等着我來。
只是我沒想到。
賀綏會主動來紀家老宅,管家說,賀綏是來找霍蘊川的。
聽到這話時,我下意識地看向正在替我剝橘子的霍蘊川,他的動作未停,只是脣角勾起譏諷的笑:「我還沒找他算賬呢,他倒是先找上門來了。」
霍蘊川說着,把橘子掰成片喂到了我的嘴邊。
我習慣性地張嘴,投餵完我後。
霍蘊川才慢條斯理地起身:「你先好好休息,我收拾完賀綏,再來陪你。」
話落,他要走,我下意識地拽住霍蘊川的衣角,他的臉色頓時冷了下去:「怎麼?還想替賀綏說什麼好話?」
我「啊」了一下,當反應過來霍蘊川以爲我是想爲賀綏說話時。
正要開口解釋。
霍蘊川突然問我:
「小鳶,我很好奇,賀綏到底有什麼好的?值得你爲他這樣子?」
「你掏心掏肺地愛了他八年,最終得到的是他爲喬晚搶走了本該屬於你的獎盃,讓你被罵上熱搜,甚至因爲那破記者會流產。」
「這些年他爲了喬晚做了多少傷害你的事情,你都能裝作什麼都沒發生嗎?」
「紀時鳶,你倒是告訴我,你愛上賀綏什麼了?」
最後一個字音落下時,他低頭看向我,眸中全是茫然不解。
我沉默了。
我愛上賀綏什麼呢?我也無數次問過自己,可答案無解。
良久,霍蘊川嘆了口氣,低聲說:
「愛一個人不是這樣子的,小鳶。」
霍蘊川出去了。
我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心口莫名地抽疼了一下。
上一世也是如此。
他問我很多次,後來又哄着我,求着我別爲了賀綏那麼委曲求全。
霍蘊川說,他看不得我受委屈。
明明我是被他好好養在手心裏的小姑娘,怎麼可以讓別人這麼傷害。
霍蘊川在港城也好,在美國也好,地位實力都不容小覷,他想做什麼都輕而易舉。
可偏偏——
對我無可奈何,一讓再讓。
還站在旁邊的管家不由也開了口:「小姐,少爺是真心疼你。」
「除了先生和太太,少爺是這個世界上對你最好的人了。」
「我們都看在眼裏,小姐難道感受不到嗎?」
「你就聽少爺一次吧。」
霍蘊川對我的好,我怎麼會不知道。
……

-10-
霍蘊川沒讓賀綏進門,甚至連院子都沒讓進。
他看向賀綏時,眼神是毫不掩飾的厭惡,薄脣翕動,語氣冷漠:
「賀綏,你哪來的臉,找到我這裏來?」
賀綏的臉色驟然變得慘白,但還是鎮定地說:「蘊川,我知道你對我一直有意見。」
「但我只是想見見時鳶,我知道時鳶沒有死。」
尾音落下,他看向霍蘊川,眼神裏帶着幾分期許。
在他知道霍蘊川回國的消息後,立刻就從紀時鳶從前住的別墅裏趕了過來。
霍蘊川疼紀時鳶,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以他的性子,如果紀時鳶真的死了,霍蘊川不可能什麼都不做,更不可能放過他。
所以他在賭。
賭紀時鳶還活着。
「蘊川,求你了。」
「看在我們兄弟一場——」
突然,霍蘊川沒壓下怒氣,一腳踹上了賀綏的胸口,賀綏沒防備連連退了幾步,最終後背撞上了身後的車子,他沒忍住疼得悶哼了聲,嘴角溢出了血。
「賀綏,現在來和我談兄弟情,晚了。」
霍蘊川勾脣冷笑:「當年我警告過你,不喜歡小鳶就離她遠一點。」
「你倒好,把我放在心尖上的人肆意糟踐。」
「賀綏,如果不是因爲小鳶,我早就弄死你了。」
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認真的。
如果不是怕紀時鳶難過,怕紀時鳶恨他,他哪怕是下十八層地獄,也要弄死賀綏。
賀綏憑什麼這麼糟踐他護了二十多年的姑娘?
憑什麼!?
「霍蘊川,你罵我打我都行,我只是想見見時鳶。」
「從前是我錯了,我不該仗着時鳶愛我就這麼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她。」
「是我錯了,我喜歡時鳶,我愛她。」
「我不能沒有她,你替我告訴她好不好,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賀綏捂着疼痛的胸口,紅着的眼眶帶着一絲希冀。
他望向霍蘊川。
而霍蘊川卻嘲諷地笑了:「你的愛,真他媽廉價。」
說完這話。
他頭也沒回地進了老宅。
賀綏追了進來,快靠近霍蘊川時,卻被外圍的保鏢攔住了。
「蘊川,你就讓我見見時鳶好不好,哪怕一面……」
「我只是想看看時鳶,這些天我快瘋了,我求你了……!」
他崩潰的叫喊。
可霍蘊川都沒有理他。
直到賀綏口不擇言:
「霍蘊川,你也喜歡時鳶,對嗎?」
「所以纔不顧一切地拆散我們!」
霍蘊川頓住了腳步。
也正巧,我剛好走到了玄關的位置。
聽到了這句話後,我的腦袋嗡嗡作響,眸中滿是錯愕。
霍蘊川的表情也在那一瞬變得陰鷙了起來,眸色黑得純粹,帶着戾氣。
卻還是溫柔地對着我低聲道:
「別聽。」
「賀綏瘋了。」

-11-
賀綏看到我時,雙眼都亮了。
他不顧一切地想掙脫開押着他的保鏢,但無果。
「時鳶,你還活着,真好……幸好你還活着。」
霍蘊川過來牽我,我下意識地避開了。
他愣了下,掀起眼皮看我,眸中情緒不明:「你又要跟他走了是嗎?」
見我遲遲沒開口,他嘆了口氣:
「紀時鳶,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
瞬間,我的心顫了一下。
霍蘊川無奈Ṭůₙ地自嘲一笑,失望地收回了視線,越過我正要進屋子的時候。
我勾住了他的尾指,抬頭:「哥哥,我不走。」
「這次,說什麼我都不會離開你了。」
上一世我一錯再錯,上天給了我重來的機會,我怎麼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愛我的人。
那樣,我跟賀綏又有什麼區別。
頓時,霍蘊川目光一滯。
賀綏也同時呆愣在了原地,似是我的話難以理解。
他慘白着臉,翕動着脣,有些失聲:「時鳶,你不要我了嗎……?」
一開始賀綏也是真心疼我的。
他和霍蘊川一樣,把我捧在手心裏,那時候我不在乎他的所有,也不在乎他身邊有個喬晚,心甘情願地愛着。
後來喬晚查出癌症,他把喬晚放在優先級,我還是沒怪他,繼續愛着他。
我知道,賀綏只是爲了還當年喬晚的情誼,他不想做忘恩負義的人。
所以上一世哪怕我會因爲他無意間的偏心難過,流眼淚。
哪怕他爲了喬晚拿走我的獎盃,把我推出來當靶子。
我還是覺得我們之間還有機會,堅信着這段難過的時光總歸會邁過去的。
我不想賀綏爲難。
但我高估了自己。
一次又一次毫無保留地付出,還是希望能夠得到一點點的回報。
可都沒有。
良久,我坦然地對上了賀綏的視線,眸中的愛意早已經褪去。
平靜得掀不起任何波瀾。
語氣淡淡地說:「賀綏,是你先不要我的。」
「我承ṱŭ̀₂認,一眼喜歡上的人真的會喜歡很久。」
「但現在,我不喜歡你了,也是真的。」
賀綏的神情恍了一下,強扯出笑:「時鳶,你還在生我的氣,對不對?」
「你怎麼會突然間就不喜歡我了呢……?」
我輕笑了下,如果在記者會那天,賀綏能夠停下來,我的孩子沒有死。
或許、我還是會動搖的。
可是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替我做了決定。
所以啊,這道坎我應該邁過去了。
我沒再看他。
也沒再回應他的任何話。
只是和霍蘊川一起走進了屋子。
重生後我以爲假死脫身就能斷了和賀綏的所有,其實——
那只是逃避的另一種方式罷了。
如今,壓在我心口的陰霾才徹底散去。

-12-
紀時鳶和霍蘊川走後。
賀綏徹底失了力氣,雙膝跪在了地上,捂着臉失聲痛哭了起來。
這些天他真的快瘋掉了。
自知道紀時鳶出事後。
他每天夜裏都會做噩夢,夢境與現實發生的事情雜亂交錯。
他在夢裏親眼目睹了紀時鳶一次又一次地看着他抱着喬晚離開後而悄然落淚的畫面。
又目睹了紀時鳶被網暴時,明明害怕得快死掉了,經紀人安慰她說:「我去找賀總處理這件事情,時鳶,你沒必要自己硬扛」的時候。
她卻仍舊強扯出笑意,懂事地說:
「沒事的,賀綏他很忙,他要忙着陪喬晚做手術,還要忙熱搜的事情。」
「姐,我不想成爲賀綏的累贅,當年他在低谷時,是喬晚幫了他。」
「他現在幫喬晚,只是爲了扯平而已,我不想……」
「讓賀綏爲難。」
說到最後,紀時鳶哽咽住了,錯開了經紀人的視線,低下頭,委屈得讓人心疼。
他下意識要去紀時鳶。
卻從她的身體穿過,什麼都摸不到,說不了。
難受的情緒湧在心頭,喉嚨疼得發緊。
明明紀時鳶是驕傲綻放的玫瑰,怎麼在他身邊卻慢慢在變枯萎。
轉眼一瞬,他又看見了紀時鳶整夜整夜地失眠,在無數次噩夢中驚醒。
一開始喫安眠藥,後來又開始偷偷地喫抗抑鬱的藥,沒有人知道。
所有一切,她都是自己在扛,她知道,她自己能夠扛過去的。
賀綏心疼得快死掉了。
想告訴紀時鳶Ṱùₒ,去找他,去告訴他,他不會坐視不理的。
可不管他怎麼撕心裂肺地說着話。
紀時鳶都聽不見。
他只能像個旁觀者一樣,去看紀時鳶痛,看她盯着他們的合照發呆,最終無聲地落淚。
賀綏原以爲這已經足夠讓他崩潰了。
直到他看見。
紀時鳶被綁架,被扇巴掌。
好不容易偷到了手機撥出緊急聯繫人的電話時,他比紀時鳶還要緊張,和她一樣等着電話被接通,等着夢裏的賀綏來救他。
卻在電話接通的前一秒,那幾個男人發現了。
他們活生生地敲斷了紀時鳶的雙腿,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碾斷,撕心裂肺的疼他感同身受。
紀時鳶在求救。
卻聽到夢裏的賀綏在說:「這些天,我已經給足了你資源,換一座獎盃,值了。」
「時鳶,再鬧就過了」
那一瞬間,他親眼看見了紀時鳶眼中的光亮在一點點地消失。
原本還在掙扎的她,還在求救的她,哽咽住了,淚水從她的兩頰滑過,她痛苦而又絕望。
他不懂,爲什麼?
就算是一個夢,就算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他愛紀時鳶,怎麼可能會聽到這麼痛苦的聲音依舊無動於衷……?
最終隨着紀時鳶死去,他也從漫長而又無望的夢裏驚醒了過來。
後來他公開了與紀時鳶的戀情,又澄清了與喬晚的事情。
獎盃也好,黑料也罷,都是他一個人在操作,一夜間,輿論四起,賀氏受到了創立以來最大的衝擊。
股價至今還在跌。
喬晚說他瘋了, 爲了紀時鳶搭上了自己十多年的心血根本不值得。
他的朋友、霍蘊川也好, 他們都只知道紀時鳶愛了他八年, 可沒人知道。
其實他愛紀時鳶更早。
只是那時, 他不敢承認, 自己像個畜生一樣愛上了個小姑娘。
紀時鳶笑起來, 周圍的一切都黯然失色,明明他最喜歡看到紀時鳶笑了, 可後來他卻總是讓她哭,讓她受委屈,讓她流眼淚。
霍蘊川說得沒錯。
他的愛, 太廉價了。
但他會改的。
他不會再讓紀時鳶傷心了, 只要她願意原諒他……
可是。
紀時鳶不要他了。

-13-
進了屋子ţű̂ⁱ。
我停下了腳步,霍蘊川有些困惑地轉過身看我。
「怎麼——」
「哥哥,賀綏說的是真的嗎?」
不管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我從未多想過與霍蘊川還有其他關係的存在。
一直以來我都是把他當成哥哥, 也理所當然地以爲。
他對我所有的好, 都是哥哥對妹妹的好。
所以忽略了太多太多的細節了,忽略了兄妹之間也是需要有界限的。
可這段時間,我們越界的事情太多了。
牽手,擁抱, 甚至睡在同一張牀上。
霍蘊川無底線地縱容着我,而我也習慣了這一切。
在意識到, 我和霍蘊川也許會產生新的關係時,我原以爲我會膈應又或是覺得噁心。
但都沒有——
霍蘊川抿着脣。
「哥哥……」
「紀時鳶, 我們就這樣, 行麼?」
「我永遠做你的哥哥, 行麼?」
他剋制着情緒, 可眼中毫無保留的愛意早就出賣了他。
霍蘊川以爲, 只要不捅破這層窗戶紙, 他們就還能像從前一樣,所以他在害怕。
害怕我們最後連兄妹都做不成。
可我不想, 不想我的哥哥一直爲我妥協,退讓。
不想霍蘊川明明那麼高高在上的人,卻總爲我低頭彎下脊樑。
我也會心疼, 會難過。
所以——
我看向霍蘊川, 嘴角揚起笑說:「哥哥,我們結婚好不好?」
「這樣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誰也分不開我們。」
我的哥哥應該永遠坐在高臺。
霍蘊川目光慢慢灼熱了起來, 輕輕地將我擁進懷裏, 喑啞着嗓音說:
「好。」
我和霍蘊川領證那天。
賀綏就站在民政局的門口, 眼睛裏的光亮在觸及我們十指交扣的瞬間, 徹底泯滅。
他苦笑地望向我。
合動着脣。
最終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只是無聲地落淚。
在這一刻,他才清楚地感受到, 紀時鳶再也不屬於他了。
那個會跟在他身後, 甜甜地喊:「賀先生」的女孩。
被他徹底地弄丟了。
後來我再聽到賀綏的消息。
是和喬晚一起的。
喬晚原本癌症中期是可以治療的。
卻爲了得到賀綏的愛, 將病情一拖再拖,最終發展到了晚期。
在化療的痛苦中。
她拉着賀綏,一起跳樓自殺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 我有些唏噓,但也只是當成個八卦。
聽完就翻篇了。
從前過往,恩怨兩消。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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