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北王鎮守北地,統領晉北鐵騎,天生將才,戰功赫赫。
晉北王妃體弱多病,膝下唯有一子,內院妻妾成羣。
晉北王更有一愛妾,識於微末,容貌豔麗,身份雖低微,卻深受寵愛。
王妃香消玉損後的第三年,我作爲續絃嫁入晉北王府。
嫁過去後,無人不誇我菩薩心腸,寬容大度,不愧是京中貴女。
只有晉北王深夜握住我的手,目光復雜地溫聲問我:「溯陽,你真的有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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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過來第十五年,也是我及笄之年。
我從京中遠嫁至漠北,成了晉北王的第二任妻子。
我出生於鐘鳴鼎食之家,詩書簪纓之族,受盡寵愛十五年。
聖旨下來的那一天,我的老父親一夜未眠。
謝家家風清正,大家族人多口雜,雖偶有齷齪,但總體和樂美滿。
我爹和兄長七尺男兒相看落淚:都是爹哥沒本事。
家中長輩更是鬱鬱寡歡,唯有我娘握住我的手,溫柔道:「我知我女一定能把日子過好。」
出嫁那日我的嫁妝繞了整個京城兩圈,我爹將整個書房一半的孤本都塞給了我。
我一直眼饞的魚竿出嫁前夕謝大伯就送到我院子,連帶着兩個武功高強的女護衛和一張寫着漠北可用人脈的名單。
謝三叔慚愧萬分,直言他不通詩書,也不懂風雅之事,唯有滿身銅錢臭,給了我漠北七套房產,一個勁兒地給我狠砸錢。
我:「……」謝謝三叔,多來點。
我送親的隊伍走了整整一個多月,纔到了漠北的邊界。
天降大雨,行伍只得在客舍稍作休息。
我身邊的人不滿:「都進了漠北關口,這晉北王竟還不來迎親,好生無禮!」
我在玩手裏的九連環,聞言看了眼天色:
「晚些恐要降溫,這漠北溫差大,去拿被褥分發下去,莫要讓護衛着涼了。」
宥靈應了聲,我又道:「不僅是我們。迎親的晉北侍衛也送一些。」
「您啊,就是太好心了。」
我挑了下眉,笑說:「是啊,我可真心善。」
話剛落,前院就傳來喧譁,侍衛稟告:「晉北王率領鐵騎來接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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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的侍女有些慌亂,我還未梳妝打扮,連新娘的服飾都脫了。
我阻止了梳妝,懶洋洋道:「多半是在邊界追襲匈奴人順勢來接我罷了,他都無禮,還給他什麼臉面?」
我話沒說錯,晉北王確實是敷衍,追襲到會州,突然想起,這還有個皇上ţū́₀賜的新娘,一塊接回去吧。
漠北風沙大,我出去時狂風大作,晉北王霍瑒高坐駿馬之上,披甲帶刀,滿身冷血寒氣,肩上立着一隻威風凜凜的隼鷹。
我和他對視,他的目光如同銳利的箭,和高高在上的隼鷹如出一轍。
半響,我垂目,向他福禮。
霍瑒定定地看了我幾秒,勒轉馬頭:「回程。」
迎親隊伍就這樣入了漠北都城會州。
實話實說,不太體面。
霍瑒的所作所爲明晃晃地告訴所有人,他對這樁婚事不滿意,對我這個王妃也不上心。
到了會州的第二天就舉辦婚禮,婚禮沒什麼可說,都是走程序。
拜了天地後進洞房,周延挑開蓋頭,突然笑了聲:「名動京城的謝家貴女,果真名不虛傳。」
我笑了笑:「今日一見,王爺也不相上下。」
霍瑒好像這個時候才覺得有點意思了,拎起酒壺,問:「會喝酒嗎?」
我還沒說話,門外就有人稟告:「王爺,晚芳院來人,林淑儀發了高熱,這會兒已經說胡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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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淑儀。晉北王珍之愛之的寵妾,與霍瑒相識於微末,曾是他身旁侍女。
傳聞年輕時爲霍瑒擋過刀,身體落下過病根,這些年更是被霍瑒如珠似寶般地護着。
上一任晉北王妃鬱鬱寡歡,年紀輕輕香消玉損,不外乎有這根心頭刺。
霍瑒手裏的酒壺放下了,沉聲問:「叫秦長川來了嗎?」
「已快馬加鞭地去請秦大夫了。」
霍瑒嗯了聲,面色如常地轉向了我,我心下嘆了口氣。
什麼嘛,我有些意興闌珊,就這個手段嗎?
「王爺去看看吧。」我起身接過酒壺,自己倒了酒一飲而盡,將空杯子亮給霍瑒,溫聲說:「王爺欠我的這杯酒,改日再共飲吧!」
霍瑒大笑,對外室大喊:「福全!」
室外一箇中年男子回到:「屬下在。」
「把我珍藏的玉酒給王妃送來,明早把府中諸事一應打理好交給王妃。」霍瑒將我耳邊的碎髮勾到耳後:「婉娘身子弱,本王看看就回。」
我福禮恭送他遠去。
隨後狠狠砸在婚牀上,在被褥上撿了個桂圓喫,
「宥靈快幫我洗漱,累死了,再叫小廚房煮點甜酒圓子,多煮些,院裏每個人都喫點!」
我們都心知肚明霍瑒絕對不會回來了,宥靈放下帳子,「要加點幹桂花嗎?」
「加!」我特高興:「加了甜甜的睡得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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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確實一覺好眠。
晉王府的老王妃昨晚就派人傳話說今早不用請安。晉王唯一子嗣養在她膝下,她避我不及,我樂得清閒省事。
早膳時霍瑒倒是來了,他穿了身絳紫錦袍,倒是顯得雍容華貴,把那股寒血氣壓下去不少。
這男的特自來熟,淨過手就坐下,看了眼桌上的早膳,「京城口味確實和漠北不同。」
我心下翻了個白眼,默默唸這是狗東西自己的地盤我惹不起;臉上卻帶着笑溫聲問:
「王爺可是喫不慣?我那邊叫廚子另做?」
「不用,偶爾換換新口味也不錯。」
我心下又翻了個白眼。
我食量一向比普通女子要大些,在霍瑒面前我也沒掩飾,喫到最後晉北王都有些意外:「王妃倒是多食。」
我慢條斯理地喝湯,「晉王府難道還養不起?」
霍瑒又大笑,除去初次見面時的冷冽,他這個人私底下倒是好相處。
也是,就算再不無感我這個王妃,他大我十歲,和我這個小姑娘相處難道還要置氣嗎?
我們又沒有什麼利益衝突。
喫完飯後要見一見晉王府後院的妃嬪。
我淨手時霍瑒突然道:「婉娘身體不適,今早就免請安了。」
我心下冷笑,怪不得來喫飯,原來在這等着呢。
「身體要緊。」我面色如常,結過宥靈遞過來的手帕,笑說:「同在王府,總是會見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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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瑒共有一側妃,一庶妃,一美人一淑儀。
我看名冊的時候直呼好傢伙,擱着可汗大點兵呢。
我和霍瑒進去,滿屋的美人見禮。我相繼霍瑒落在主位,笑着一一看過去,不得不感嘆晉北王好福氣。
這都是百裏挑一的大美人啊。
都說美人在骨不在皮,這些姑娘一個個美得靈動又各有氣質,唯一不足是每個人眉宇間都或多或少地帶着點憂愁和鬱鬱寡歡。
先見的是側妃蕭音。她身量較小,氣質有股書香氣,向我見禮時第一句話就是說了自己名字。
我眼睛一亮,笑道:「我本想給你一套首飾作爲見面禮,但現在卻覺得首飾於你過於俗氣。我有一碧玉簫,是皇后娘娘所賜,這些年來我不通音律,如今給你也不算埋沒了這好簫。」
我話一落,氣氛徒然不同。霍瑒意外地挑了下眉,蕭音訝然,而後大大方方地道謝收下。
其次是庶妃。她是這裏面身量最高的,眉宇間帶着英氣,她學着蕭音說了名,連見禮都格外灑脫。
「李樂,好名字。」我看着英氣十足的美人,「來漠北前我就已知你父親曾是王爺副將,尤爲擅弓,我送你一把牛角弓,望你不要嫌棄。」
李樂情緒瞬間飛揚起來:「不嫌棄,我喜歡這禮物,多謝王妃!」
這兩個禮物一送,氣氛已經完全鬆快起來,我也達到了我的目的。
通過這個環節,大大方方地亮相我的脾氣和做事風格,同時,也加深對這幾位的瞭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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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美人叫賈宜春,是這裏面年紀最小的一個,也是性格最好動的一個。
我對着她觀察良久。原因無他,實在是這美人的妝容太特別了。
放在現代,活脫脫一個美妝大手。
我想了下,面對美人期待的眼神,如實說:
「送禮總要投人所好,我送你一盤京城寶儀閣的胭脂可好?雖然不貴重,但顏色卻是十分難得。」
賈宜春一拍手:「我就知道王妃是個妙人,胭脂不貴重,但心意貴重。」
我又笑起來,內心卻有些惆悵,知曉今日見面如此融洽的原因還在於:比起獨得恩寵的林淑儀,她們已經完全失望,早沒了爭寵的心思。
不爭也好,男人爭搶後的邊角料,嚼剩又吐出來的殘渣,有什麼好爭的?
花樣年華的少女,有更多美好的事可以做。
「王妃用心了。」霍瑒端着茶,「不知本王可有禮物?」
要不要臉,你還缺禮物嗎狗東西。
「我知王爺愛吳川居士的山水圖,正好我陪嫁裏有一幅,乃是我父親所贈。」我有些心痛:「要是王爺喜歡,我就忍痛割愛了。」
霍瑒立即就坐直了,他確實喜歡吳川居士的畫,但漠北說實話真有些文化沙漠,真跡實在難尋。
「王妃忍痛割愛,本王也要有所表示。」晉北王優點之一就是大方:「不白要你禮物。漠北邊境我有一處跑馬場,我觀你侍衛帶來的都是好馬,想必也愛馬,此處就送你了。」
哎喲我的老天,這哪是狗東西,這是指間漏財的金主啊。
我含笑真心實意地道謝。
我何止喜歡跑馬啊,釣魚,遊獵啥的我都愛。
沒事,來日方長,以後慢慢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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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事講究一個周全,又招呼宥靈拿來一個錦盒,遞給晉北王。
「這是送給林淑儀的禮物。」我說:「京城靜安寺無覺大師那求來的平安福,勞煩王爺轉交。」
場面一時寂靜了,霍瑒接過盒子,深深地看了我幾眼,「王妃有心了。」
可不是有心了嘛,衆人寂靜就是知曉這禮物是真的用心貴重,那可是無覺開過光的,別說千金難買,有權有勢你都難得。
反正我和禿驢熟,要多少有多少,用來裝逼效果一絕。
就比如現在。
新婚第一天見禮,全王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了,新來的王妃寬和大度。
王府管家福全午飯後和我見了面,交給我王府中饋。
福全是個工作能力極強的下屬,什麼都交代得清清楚楚:「以往都是老王妃代掌,但老王妃心力不支,大多數都是我代辦,王妃有何不清楚都可詢問。」
我翻着賬本,心下有了大概;晉北王就算再寵林淑儀,這些年也沒提過她位份,更別說這種掌握於手的實權。
男人的寵愛啊,真是不值一提。
王府雜事較多,章程一時半會也理不出來,更別說我重心本就不在這上面,我三叔給我的漠北七套房產鋪子還等着我去打理呢。
我想了下,派人去請蕭側妃。
蕭音來得很快,聽到我打算讓她幫忙掌管中饋後更是驚訝,連連拒絕:「這不是我能做的事。」
「沒什麼能不能的,你出生詩書之家,我不信閨中時沒學過這個。」我笑着給她倒茶:「我不是試探你,是真的想請你幫忙。」
我溫聲說:「試一試吧,在府中無聊吧?就當給自己找點事情做。」
蕭音沉默半響,抬起頭時眼眶居然紅了。她對我一福禮,我沒拒絕,接受了。
我知道她紅了眼眶不是因爲能代掌中饋,是因爲我說的那句在府中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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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我眼光不錯。
蕭音能力極強,且有很高的邏輯和速算天賦。
不出一個星期,府裏從上到下被她梳理得明明白白。
當然也有不安分的主。媚上欺下,以權謀私,仗着王府中所謂的老人身份趾高氣揚地挑事。
我聽到蕭音說時還有些驚訝,嫁過來不過半天,我就知道晉王府絕對可以稱得上紀律清嚴,居然也會有這種偷奸耍滑之人。
直到宥靈告訴我,這個嬤嬤是林淑儀身邊的人。
我挑了下眉,問蕭音:「這麼多年一直這樣?」
「您沒來之前府中一直是老王妃管事,雖然偶有犯事,但因爲王爺愛惜林淑儀,大多都輕拿輕放。」
蕭音想了下,又道:「大概是您過來後動作太大,又掌了中饋,那邊不舒服了。」
「不舒服就忍着,不過我看她實在煩。」我對蕭音一笑:「音娘,要麻煩你查一下晚芳院這幾年的賬了。」
「不是我不給你查,你剛來可能不知林淑儀在王爺心中的分量。」蕭音擔憂地握住我的手:「你前頭的那位姐姐何未查過?最後還不是被王爺保下了,甚至還走了自己的私賬貼給晚芳院。」
蕭音秀眉輕蹙,「你剛來,又年輕,往後日子很長,莫要和王爺生了嫌隙纔好。」
我心下一暖,這傻姑娘,明明自己身陷囹圄,卻還想救我。
「查,萬事有我在,別怕。」我安撫地對蕭音一笑:「生了嫌隙又如何,我本就不打算與他恩愛。」
男人的恩愛,這世界上最不值錢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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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芳院的賬不查不知道,一查誰都得嚇一跳。
這還已經是除去霍瑒補貼的私賬了。
我真的有些納悶:「這林淑儀喝的是瓊漿玉露麼?每月哪來這麼多花銷。」
蕭音解答:「她有倆弟弟,喫喝嫖賭樣樣都沾。」
我扔下賬本,「按規矩處理,帶我們的人去。」我看着宥靈:「在晉北王回來之前,這個嬤嬤要處理乾淨。」
宥ṭû₋靈辦事,我從來放心。
當天晚芳院的嬤嬤被直接發賣,林淑儀驚怒過度昏迷;過去半年的賬條條框框全清了一遍,該懲該罰按規矩處事,這一番動作下來,整個王府都震了震。
衆人這才明白,我是寬容和善的性子,但我不喫素。
晉北王是在深夜回來的,第一時間就去晚芳院看了剛醒的林淑儀。
霍瑒從晚芳院來我這時我正在玩九連環,這玩意我做了改進,打發時間還是挺適合的。
晉北王面上不辯喜怒,但看我的眼神沒有往日那般溫和,開門見山:「你發買了婉孃的嬤嬤?」
「是,這奴才媚上欺下以權謀私,我只將她發賣已是寬容處理。」我將賬本遞給他:「王爺可自行查看。」
霍瑒將賬本將賬本狠狠地摔在案几上:「誰讓你動晚芳院的?」他目光冰冷,厲聲道:「誰給你的權利?」
我迎着他的目光:「晚芳院不是王府的一部分?林淑儀難道不是您的妾?」我聲音不大,卻毫無畏懼:「中饋不是您交給我的?」
「放肆!」晉北王猛地拍桌子,「王妃,你以爲你在和誰說話?」
我有些想笑,這狗東西剛剛絕對想喊我名,但發現我嫁進來將近一個月,卻還不知道我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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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我是您明媒正娶的妻,中饋是您親手交予我的。」我倒了早已準備好的酒。
「要是您對我這個王妃不滿,我明日就搬去後山的院子避世,府中中饋再不多管一事。」
酒香在我們之間瀰漫。晉北王情緒緩了些。
我有些遺憾,怎麼退步了呢,把我發配後山啊。
我遞過去一杯酒,是上次他送的玉酒。霍瑒摩挲着酒杯沿,冷聲道:「晚芳院走的是我私賬,你對婉娘不滿不必用這個理由。」
我真心疑惑了:「王爺,難道你在軍營中處理軍務也是這般行事?」
我攤開賬本推過去:「我沒查你走的私賬,這是府中各院的公賬。林淑儀的嬤嬤,這些年來貪了將近五百兩!」
我看着晉北王的眼睛,輕聲問:「這也是我對林淑儀不滿嗎?」
晉北王眼睛落在賬本上,賬本記得清清楚楚,他面色完全沉了下來。
我語氣緩了緩,以退爲進柔聲道:「王爺,人都有偏愛,這無可厚非,但我既然是王妃,考慮的就是整個王府。」
我起身走到他面前,將手搭在他肩上,
「林淑儀身體不好,我行事過於激進嚇到她確實是我的不對。我想着以後晚芳院的份例翻一番,她身子弱,總要比我們多使些銀子。」
晉北王握住我的手,「你費心了。」
我心下冷笑,面上卻軟聲:「我叫廚房備了王爺愛喫的菜,上次欠我的那杯酒,王爺今日可要還上?」
霍瑒面色一鬆,一口飲下杯中酒,大手握住了我的腰,「今日倒要看看王妃酒量到底如何?」
這杯酒到底沒還上,晚芳院來人稟告:林淑儀又發了高熱,有些昏沉了。
晉北王皺了皺眉,我連忙道:「王爺快些去看看!」
又喚宥靈去我書房取東西,「這是我出嫁前家裏去靜安寺無覺大師那求的藥,對高熱極有效果,王爺拿去給林淑儀試試。」
霍瑒久久無話,目光落在我焦急的臉色,終於接過轉身離去。
晉北王一走我暢快地伸了個懶腰,散漫道:「餓死我了,擺飯吧!」
飯桌上全是我點的京城菜,有個屁的晉北王愛喫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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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霍瑒如我所料地沒回來,但隔天送了一堆東西過來。
霍瑒這個人別的先不說,大方是肯定的。
好東西要分享,我直接請後院的姐妹們過來。
蕭音到後握住我的手:「你不知道昨夜我有多擔心你,覺都睡不好。」
「安啦,我都說沒事的。」
李樂愛恨都直接:「你真牛,下晚芳院那位這麼大面子,不僅全身而退還能得賞賜,你都不知道前位姐姐喫了林淑儀多少委屈。」
「林淑儀應得的,她太貪心了。」我不想過多談論我前面那位可憐姑娘,轉移話題:「看看有什麼喜歡的,選完就不回去了,在我這喫飯,等會兒我們打馬吊。」
馬吊作爲一種風靡上下五千年的經典桌牌遊戲,當然有不可估計的魅力。
這幾個姑娘邊打邊八卦,話題當然逃不開晚芳院那位。
「王爺對她可不僅僅是寵愛那麼簡單。」李樂與霍瑒相識最久,許多事她知道得更多些。
「那位侍女出身,王爺繼位後封她爲淑儀,親自教她習字作畫,給她名下產業打點,還給她兩個弟弟找了位置做事。」
我挑了下眉,有些意外,我總以爲霍瑒對她沒多少真心,這樣看來還是真愛啊。
「王爺爲她打算到這種地步,誰都明白是想把她往上推。」
賈宜春出牌,「結果你猜怎麼着?教了半年,千字文都認不全。名下產業破產一半,打理得一塌糊塗。她那兩個弟弟更是廢物,泡酒缸裏的。」
蕭音笑了下,冷幽默道:「父母愛子,則爲之計長遠,可惜慈母多敗兒啊。」
此話一出,笑倒一半,另一半已經喘ťū́⁼不上氣,我對蕭音豎大拇指,罵人還得是讀書人狠啊。
這個諷刺真的太有水平。
笑夠了李樂才道:「何止,王爺當時甚至準備給她捏造身世,就爲了讓她能名正言順地當上王妃,可惜啊!」
場面寂靜了下來,半響後我說:「從今以後,我們四人聚會不許聊王爺。」
賈宜春一愣:「那還能聊什麼?」
我ţũ₆故作神祕:「明天你們來我這,我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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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名下共七套我三叔送的漠北鋪子,人脈我大伯提供。
嫁過來這幾個月,該考察調研得也弄清楚了,我寫了幾個計劃書,遞給了三姐妹。
「你們先看看,看對哪個產業感興趣。」
三人翻開計劃書,看到一半蕭音問:「溯陽,你是想讓我們加入嗎?」
「沒錯,書肆,酒樓,胭脂齋,成衣鋪,你們總有感興趣的。」
我喝口茶,給幾個小姐妹解釋了下入股的概念。
「總之,有錢賺何樂而不爲呢?」我看着心動的幾人,「天天在王府待着也無聊吧?不如試試自己賺錢?」
以這幾位姑娘的家世,名下肯定有自己的產業,但這種多爲他人代打理。我提出的,不僅形式新,最主要的是參與感強,完完全全自己當老闆。
三人互看一眼:「我們幹。」
「以後多來找我玩,」我看着賈宜春,「和我玩兩天,你就知道以後話題除了聊王爺還能聊什麼了。」
開玩笑,說起玩,沒有人比我更會了。
雅點的,合香品茶琢玉,圍棋投壺採花;俗點的,牌九蹴鞠鬥禽,木射釣魚逗鳥。
我從千年後那個物質精神高度發展的時代穿來,玩不轉就太丟人了。
隔天我就帶着三人去了霍瑒送我的跑馬場。
李樂騎術最好,蕭音和賈宜春都能上馬;天高地闊,蒼鷹盤旋,一望無際的平原等待你去征服。
跑上那麼兩圈,瞬間感覺鬱氣一掃而光,呼出的氣都是冷冽的,從未有過的暢快。
回府路上我約興奮的三姐妹明兒去釣魚,席地而坐,體會一把野炊。
三人討論得風生水起,宥靈來稟告:「林淑儀來訪。」
三姐妹噤了聲。
我挑了下眉,終於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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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淑儀今年二十歲,正值青春年華。
我到時她盈盈一福禮,聲音聽得我都有些酥。
好一個儀態萬方的美人。
嬌花照月,弱柳扶風。
林淑儀的美和其餘三姐妹完全不一樣,或許是因爲常年生病,眉宇間帶着病氣和哀愁,但舉手投足間又有一股嫵媚之態。
我和她說話都下意識地放輕了不少,心想難怪獨得晉北王多年恩寵。
要是這麼一個嬌美人爲我擋刀落下病根,我也寵她。
「王妃入府以來,妾身因爲身體原因一直未能給王妃請安。」林淑儀用帕子掩嘴,咳嗽了兩聲:「心中一直不安,還望王妃不要怪罪。」
我啞火了,本來想讓侍女上茶水糕點的,現在Ŧū₌這話也吞了下去,這林淑儀實在是過於虛弱了。
結合這麼多年的恩寵以及我前頭那位姐姐的下場,我有些怕她碰瓷。
「無妨,身體要緊。」
場面安靜了那麼一會兒,林淑儀笑道:「今兒王妃去哪遊玩了?」
「跑馬去了。」
「原是如此。」林淑儀說:「可惜我身體嬌弱,不然也能一同玩樂。」
「明天我們去釣魚,不怎麼耗精力。」我邀請她:「要是不嫌棄,可與我們一起。」
林淑儀搖了搖頭:「我爲王爺擋了一刀之後,身體虧損得厲害,現在連點風都吹不得了。」
不是吧姐姐,我那ƭű₋股看好戲的心瞬間就沒了,多少有些意興闌珊,現在就把底牌亮出來了?
你上一屆的王府宮鬥冠軍怎麼來的?
以及,我這個人缺德,實在好奇。
你身體這麼弱,你和霍瑒的牀上運動怎麼玩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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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再好奇我也不能問,內心實在惆悵,又因爲我和林淑儀實在搭不上腦電波,一時之間場面安靜得有些尷尬。
半響後還是林淑儀道:「今日來打擾王妃是想來親自道謝,王妃送的禮物心意實在貴重。」
「你喜歡就好。」
林淑儀抿了抿脣,微笑道:「王妃果然如同王爺所說一般。」
按照社交禮儀,我應該問問霍瑒是怎麼評價我的,但我實在覺得沒勁兒,笑一下算了。
場面又尷尬了,林淑儀起身:「那妾身告退了。」
我笑着點頭:「宥靈,送一送林淑儀。」
當天晚上霍瑒回府,如同往常一般,第一時間去了晚芳院。
這是傳統,按照三姐妹所言,霍瑒只要從戰場上下來,或是勞累過度,都會去晚芳院留宿。
前王妃就因爲這個和霍瑒吵過很多次,因爲在古代的觀念裏,這確實是對正妻的不體面。
不過我是真無所謂,
第一,我也不是什麼正兒八經的古代人;第二,我對霍瑒沒意思;第三,我臉都不要,還需要什麼體面嗎?
但出乎意料,霍瑒沒在晚芳院留宿,來我院子了。
當時我在和一屋子的侍女玩改良版的經典大富翁,霍瑒這狗東西來得太突然,進內室時我正趴在地毯上,搖骰子搖得正歡兒。
他一出現,全屋侍女正好,由趴到跪戰戰兢兢地給他見禮。
我盤腿坐下,叫了聲王爺,又道:「都下去吧,幫我煮杯甜奶過來。」
我看向晉北王:「王爺可要喫點什麼?」
侍女如釋重負地退下了。
「不用。」霍瑒挑了下眉,頗有性質地問:「這是何物?」
「桌牌遊戲。」我將骰子遞給他,「來一局就知道了。」
我和他玩大富翁玩了兩輪。收手時這個大名鼎鼎的漠北戰神有些尷尬,大概沒想到自己會像稚子一般坐在地毯上玩這種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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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瑒咳嗽兩聲,終於想起今日來的目的:「林淑儀今日來給你請安?」
我隨意嗯了聲,注意力全在大富翁地圖上。
霍瑒停頓了下,琢磨了會,說:「你進府以來,性子寬和,婉娘一直想與你親近,今天請安她說你有些不喜她,回去後內疚不安,不知是不是因爲她院裏嬤嬤的事。」
「沒有啊?嬤嬤是公事,按規矩該罰。」我有些懵地從地圖上抬頭,又問他:「你還玩不玩?」
霍瑒沉默了,因爲我過於無所謂的態度。
我心下狂笑,這狗東西也知道說這話容易讓我委屈不滿,哪知道我他媽根本就不在乎。
「也怪我,我今天跑馬回來太累,一時心思沒那麼細膩。」我先哀愁起來了:「王爺應當早告訴我的,要是知道,我早就和晚芳院那邊走動起來了。」
霍瑒大笑,握住我的手:「本王早知王妃性子和善,不是那般妒婦。」
我心下嘲諷,恨不得一口唾沫吐他臉上,面上卻道:
「林淑儀回去後竟這般想,我要不要叫人送點禮過去表示表示呀?」
霍瑒輕輕摩挲着我的手,「王妃做事周全,一切按你想法行事即可。」
他湊近我,呼吸相融,嗓音低沉:「新婚夜欠本王的酒,今夜可能還上?」
我裝作害羞地垂目,心裏卻在瘋狂自我暗示催眠。
他臉不錯,身材好,調情手段高,眼睛一睜一閉就過去了,早晚有這一遭。
霍瑒一把將我攔腰抱起,我配合地驚呼出聲,被他抱着壓在了牀上。
霍瑒鼻尖與我相蹭,輕聲問:「要本王如何待你?」
我用手勾住他脖頸,「您溫柔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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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爽的,非常好用。八十分。
要是後半程一直這麼溫柔可以打滿分。
第二天清早我躺牀上回味,林淑儀這些年喫得不錯。
經驗多的好處就在此,什麼都能玩,技巧體力調情手段都在王者段位。
宥靈爲我拉起賬子,問我身體可以哪裏不適,隨後又給我端來避孕藥。
靜安寺無覺大師出品,質量絕對有保障。
喫完早膳後三姐妹到了我院中,昨天霍瑒在我這留宿肯定瞞不過,氣氛竟有些微妙。
尤其是喜形於色的李樂,說了兩句話都有些陰陽怪氣。
蕭音皺着眉叫她的名字,一時之間,場面陷入了安靜。
我並不意外,我們以往能相處融洽,最大原因就是霍瑒除了林淑儀外誰也不留心,這平衡一旦打破,肯定誰也不舒坦。
每個女性都有自己的侷限和困境,我無法高高在上地去指責她們。
我對昨日事隻字不提,笑說:「還去野釣嗎?我可爲你們每個人都準備了魚竿。」
魚竿是準備了,只是我們無一例外全是空軍。
空軍到最後宥靈都看不下去了,進淺水灣用叉子叉了條魚。
天高雲淡,微風不燥;喫完烤魚後我們仰躺在草地上,我身旁的李樂突然道:「對不起。」
我笑了起來。
「我其實不是嫉妒,而是突然很討厭聽聞王爺在你院子裏睡下後那個對你懷有惡意的自己。」
「我知道。」我嚼着狗尾巴草,這些姑娘其實已經意識到自己的困境,後院困住她們的,不僅是男人的不寵愛,還有肉體和精神上的不自由。
三個姑娘團團抱住我,暖烘烘的,我說:「下次我們玩投壺。」
-17-
那天之後,霍瑒來我院子裏的次數逐漸增多,留宿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王府風向轉得很快,大多都說新王妃有本事,林淑儀的獨寵怕是要沒了。
我聽了氣一整天,最侮辱人的方式莫過於此,殺人誅心。
霍瑒這個人,挺會玩,還樂意接受新事物,我和他相處時大多時候都是喫喝玩樂。後來發現這狗東西不僅會打仗,文化素養還挺高,所以喫完飯後我倆還能交流下精神層面的東西。
從琴棋書畫聊到人生哲學,這種京中貴女的必備技能,我不可能不會。
某天看我寫完一幅行草後,霍瑒讚歎好字,又問:「可知王妃閨名?」
「王爺叫我溯陽即可。」
「謝溯陽。好名。」霍瑒說:「聽着不像女兒家名字。」
那肯定,最好的就是不用聽你喊婉娘那般喊我,聽着怪噁心。
練完字後霍瑒興趣來了要和我下棋。棋盤剛擺上,有人來稟告,林淑儀那邊備了罕見的珍酒,邀霍瑒前去品嚐。
我摩挲着棋子,心下卻有些不屑。
嫁進來這半年,我算是看明白了,林淑儀這個人完全沒有自主意識,所有的依仗就是霍瑒的寵愛。
霍瑒對她寵到什麼地步?不論在哪,只要晚芳院有事,隨時都能通報。
霍瑒不留宿晚芳院,她都不用怎麼精心謀劃,隨意找個藉口,霍瑒都會回去她的院子。
也算是他們之間的一種 play 吧。就像今天,說是備了珍酒,其實就是在對霍瑒發脾氣,告訴霍瑒:我不高興了。
但是,我放下棋子。心想,林淑儀佔盡這麼好的資源,這麼多年,怎麼還是不明白。
他人的依仗,永遠不如自己握在手的東西,畢竟,隨時都會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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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瑒皺了皺眉。
我收起棋子,「王爺去看看吧,今日我來了月事,也不好伺候王爺。」我喚宥靈去取東西,「林淑儀陪伴王爺多年,她長年久病,心思難免更細膩些,您多體諒。」
我接過宥靈遞來的東西,「這是翡翠玉,我昨日和音娘去珍寶閣時看到,一眼就覺得適合林淑儀,勞煩王爺相送。」
霍瑒神情舒展了,伸手握住我的手:「你總是最體貼懂事的。」
幹,我心想,罵我罵這麼髒。
他神色溫和,卻沒起身,讓侍衛將玉送過去,又囑咐林淑儀早些休息。目光放在棋盤上:「溯陽陪本王下完這一局吧。」
我做出合適的驚訝表情,又裝出點憂愁和羞澀,拿起了棋子。
當晚,霍瑒哪裏都沒留宿,回了軍營。
第二天王府小道勁爆消息,林淑儀昨晚氣得發抖,砸了我送過去的翡翠玉。
可惜了,我聽到後漫不經心地說:「花了我不少銀子呢。」
就這點心裏素質,居然能把上一屆王妃熬死。
轉眼又過去兩月,臨近中秋,我和三姐妹玩得樂不思蜀,玩到蕭音跑來問我,能不能不掌中饋了,王府事太多,她都沒時間打馬吊了。
我說不行。
這姑娘對黑心的資本家還是缺乏認識。
霍瑒生辰在中秋前後,擺宴那天我得以見到了王府唯一的子嗣。
特可憐的一小孩,雖然養得精貴,卻先天體弱的模樣。
前王妃生他時早產,生下來後性格靦腆,又逢生母病逝,不是很得霍瑒喜歡。
向我見了禮後怯怯地在老王妃身邊坐着,霍瑒恨鐵不成鋼地嘆氣。
飯喫到一半,林淑儀吐了。
一時之間,每個人的表情都變了,那叫一個豐富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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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瑒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樂,叫人請大夫。
確實是懷孕了,三個月。
場面詭異了那麼幾秒。
林淑儀身體不好,獨寵這麼多年未有一子,這次能懷孕超乎所料。
大半數人目光都移在了我身上。
我這個王妃嫁過來,未有嫡子,妾卻先懷了孕。
上一屆王妃再怎麼不得寵愛,也生下了嫡子。
這是往我這個王妃臉色扇耳光。
不過這是其他人的看法,我只要過得好,一向都不在乎臉面。
林淑儀紅了眼,欲泣還訴,盈盈一拜居然向我跪下了,柔聲祈求:「王妃,妾知您心善,妾這輩子可能就這一個孩子,妾求您,讓這個孩子留下好不好!」
話一說出口,老王妃厲喝:「林淑儀,你規矩何在?」
連霍瑒臉色都不太好。
這樁婚事皇上賜婚,我背後謝家更是百年大族,在這個孩子的處決權上,我還是有那麼點影響力。
我眼睛紅得比她還快,連忙將她扶起來:「我不知你竟是這般想我的。」
我落下淚,簡直比她還委屈:「這是王爺的孩子,我怎會不留?」
林淑儀愣了那麼一下,我用帕子擦她眼淚,「快起來,有了身子的人怎麼還能這樣跪。」
「你有孕不宜,又是王爺的子嗣,我高興還來不及。」我淚珠無聲滑落,又哭又笑般地對霍瑒說:「王爺,快給林淑儀請個安胎大夫來!」
霍瑒用指腹抹掉了我的眼淚,深深看了我一眼,纔去命令請大夫。
老王妃更是握住我的手,說了好幾遍好孩子。
王妃的演技大賞,完美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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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淑儀的這個孩子難生得下來。
她身體常年虧空,懷孕又本是生死關走一趟的大事,要想母子平安,難上加難。
霍瑒不可能想不到這點,但去了一趟晚芳Ţũ̂₋院後,卻改了主意。
晚間和我下棋時,他突然道:「大夫說林淑儀這胎實在難保。」
我對這種話題不發表看法。
「林淑儀曾爲我擋過一刀,她於我有救命之恩,卻也落下病根,子嗣艱難。」
霍瑒放下棋子,走到我身邊將我抱在他腿上,「我本對她有虧欠,剛纔她哭着求我把這個孩子生下來時,我到底還是心軟了。」
我依舊不說話,伸手敷衍地摸了摸他的頭。
「溯陽。」霍瑒吻我鬢髮:「我們什麼時候要個孩子?」
我裝害羞頭埋進他頸窩,實則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狗東西,這輩子老孃都不會生的。
不過我真的要寫信給無覺禿驢叫他給我多搞點避孕藥了,最好搞點男方喫的,霍瑒對我信任度越來越高,說不定我還真可以混在茶水裏給他。
當晚和霍瑒運動完以後躺牀上聊天侃地,氣氛上頭霍瑒準備再來一局時,他親衛稟告:「林淑儀動了胎氣,流了紅。」
我倆齊齊一頓。
霍瑒望我,我打了個哈欠,伸手推開霍瑒的胸膛,「王爺去看看吧。」
霍瑒俯身在我額前親了下,起身穿衣。
出乎意料的是,霍瑒請大夫來看以後沒留宿晚芳院,自己回了軍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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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瑒確實對我越來越上心。
某晚留宿後的第二天清早,我聽宥靈說昨晚上林淑儀發了高熱。
我皺眉:「怎麼沒叫霍瑒——」
我戛然而止,林淑儀不可能不叫霍瑒,唯一原因就是親衛不再通報了。
或者說,進我院子時不再通報了。
我感到一陣煩躁,事情變麻煩了。
人一旦投入感情,就會理所應當地想要對方回報,我以往演得如魚得水的原因在於,霍瑒不在乎我,我也不愛他。
「這些日子我算是看明白了,與其說你對林淑儀寬容和善,不如說你根本不在乎。」蕭音擔憂地握住我的手。
「你根本不在乎內宅這一畝三分地,也不屑於去爭,但溯陽,王爺現在對你越來越偏愛,你要怎麼瞞過他呀?」
我也愁。我又不是影帝,在摻雜感情的來往中,我骨子裏高高在上的冷漠無疑是在挑戰晉北王的權威。
我要搞點事,讓霍瑒的精力和對我的喜愛大打折扣。
我吩咐宥靈往林淑儀院裏送安胎藥。
宥靈有些驚訝,我以往怕林淑儀碰瓷,這些是最小心不過的。
「用最好的安胎藥。」我說:「我不害人,但別人不一定不害我。」
從利益上看,我和霍瑒是一體的,我送安胎養神藥本是我的職責。
送藥送了半個月,晚芳院那邊說林淑儀落了紅,險先流產,是我送的安胎藥有問題。
我聽到這個消息後嘆了口氣,一時之間不知道是失望還是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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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瑒從軍營趕回了府。
我喝着茶安坐,大夫給林淑儀把完脈後道:「安胎藥是極好的,只是在於林淑儀高熱時喫的藥裏有幾味和安胎藥相剋,再加上林淑儀本就身體虛弱,這才導致落了紅。」
我先問:「林淑儀如何?」
ẗüₛ大夫猶豫了下,「林淑儀身子虧空,這胎本就艱難,如下是保住了,但——」
大夫後半句隱而未發。
霍瑒一言未發,看不出喜怒,半響林淑儀咳嗽了幾聲,虛弱的聲音從內室傳出:「二郎,王妃也是好心,這事不怪王妃。」
沒有一人答話。
退高熱的藥和安胎藥都是我給的,到底是無心之失弄巧成拙,還是精心策劃早有預謀,怎麼想全靠旁觀者的良心。
我垂目望着茶杯,幾乎要感嘆林淑儀的天真,現在我是真信霍瑒這些年寵她寵到無法無天。
這副蠢貨模樣,也只有男人能寵出來。
毫無城府和計謀,戳不戳穿也全靠霍瑒的良心。
我只要費點心請求查證,或是拿出藥方子重新找個大夫,結果一查便知。
不過,這不正是我的目的嗎?
我起身對霍瑒一福禮,「此事全是我的過錯,好心辦了壞事,我甘願受罰。」
霍瑒扶我起身,看我的目光極其複雜,聲音卻溫和:「王妃言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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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事過後霍瑒有半個月都沒來我院子,三姐妹有些擔憂,我卻樂得清閒。
但我沒想到霍瑒不來則以,一來就給我帶來個重磅消息。
「林淑儀孩子生下來後,不論男女,孩子都抱到你這裏養。」
我給霍瑒倒茶的手一抖,驚訝地看着他。
霍瑒掏出手帕替我擦手,「林淑儀養不了孩子,男女在她膝下都會養廢的。」
我挑了下眉,原來你門清。
「這事,委屈了你。」霍瑒垂目捏着我的指尖,我猜不透他情緒,無端地有些不安。
「林淑儀這些年被我護得過於天真,行事蠢鈍無章法就算了,手腳也收得不乾淨。」
我手一抖,抬目撞進了霍瑒漆黑的眼眸裏。
「溯陽,這些日子我一直在等你找我證明你的清白,我知道有些事你根本不屑於去做,但是你沒有,甚至有委屈都無。」
霍瑒握緊了我的手,「你嫁到王府以來,無人不誇你寬和良善,但是溯陽。」
霍瑒將我的手緊貼他的胸口,眼神複雜,聲音卻極溫和:「你真的有心嗎?」
我心猛地一震,千鈞一髮之際,我的眼睛說紅就紅,淚珠如同串珠般無聲地掉落。「您竟是這般想我的嗎?」
我聲音哽咽,像是含着天大的委屈,眼淚一顆顆地砸在霍瑒的手上。
「自出嫁前,我母親就多次告訴我,做您王妃要大度,記住我與王爺的利益始終一體。」
我全身開始顫抖,手就要從霍瑒手心掙脫,啜泣着說:「我不喫林淑儀的醋嗎?我不知道林淑儀故意用安胎藥找我茬嗎?我都忍到這個程度了,竟然還要忍受您的猜忌。」
下一秒,我被霍瑒緊緊地抱在了懷裏,「我的錯,我的錯。」
他低頭吻去我的淚水,「是我的錯,別哭了乖乖。」
霍瑒親吻我的汗溼的鬢髮,低喃:「你哭得我心都碎了。」
王妃的演技大賞,再次完美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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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霍瑒怎麼處理的,之後林淑儀一直安靜到生產前期。
直到四個月後,懷孕已七個月的林淑儀找到了我。
她面色極其紅潤,我第一眼看到卻心下咯噔,以她的身體來看,這麼紅潤的臉色不太正常。
她沒說話,仔細地看着我的臉,半響後才道:「賜婚下來時我其實根本不擔心。」
我有些沒反應過來。
「我獨得王爺多年寵愛,他是最重恩情的一個人,前王妃多標準的世家貴女,最後卻還不是被我熬到鬱鬱而終。」
我不掩飾地笑一聲。
「但你的到來,幾乎改變了一切。」林淑儀說:「我怎麼也想不通,蕭側妃清高,李庶妃桀驁,賈美人孤冷,我曾多次向她們示好,得到的卻是瞧不起。」
「我心想,我得王爺專寵,嫉妒我本就正常。」林淑儀神色迷茫:「可是她們卻如此親近你,即使王爺開始慢慢偏愛你。」
我沒說話。
「你是大家族培養出來的標準貴女,遊獵一流,能讓王爺將他心愛的馬場送你;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和王爺無論怎麼樣聊都有話題。」
林淑儀捏緊了帕子,看向我的目光含着淚水:「我比不過你。」
她的淚水落下,「我用各種藉口將他從你院裏喊回來,他一次比一次不耐煩,直到我的通報再也傳不到你的院裏,我就知道我徹底輸了。」
我嘆氣:「我從未想過和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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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淑儀捏着帕子擦眼淚,「你看,你就是這樣,什麼都不做,就能獲得所有人的喜愛。」
我再次無話,再次感受到那種無力感,和林婉始終不在一條思維上的無力。
「安胎藥那事過後,王爺提出這孩子生下來要抱在你膝下。」林淑儀說:「我從沒有哪一刻如此恨自己的無能。」
「我一直在想,要是王爺叫我識字時我多努力就好了;要是我認真學習打理王爺給我的產業就好了;要是我狠下心和把我當搖錢樹的家人斷絕關係就好了。」
林婉哭出來聲:「這樣哪怕不合規矩,憑我和王爺多年的情分,是不是就能將孩子養在身邊,是不是就有能力教她成材。」
「王妃!」林婉欲要跪下,嚇得我連忙起身阻止。
「我知道你不屑於和我爭,我這胎一定是個女孩,她不會對你造成威脅的。」林婉用盡所有力氣抓住我的手,祈求地看着我:「我求您,求求您好好教導她,讓她平安長大。」
我心感不妙,低聲安慰她:「說什麼胡話,你纔是她親孃,誰的愛都比不上生她下來的娘。」
「我撐不到的,我知道。」她低聲哭:「我就這一個願望,求求您,讓她平平安安,讓她做個好人。」
林婉的眼淚完全打溼了我的手心,我只說,我會讓她平安長大。
林婉在我懷裏無聲大哭,幾乎要將我衣襟打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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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霍瑒從軍營回來第一時間去了晚芳院,三刻鐘後又來到了我院子。
「大夫說,母子平安很難。」他握住我的手,「懷孕初期時大夫就不建議留這個孩子,她哭着求我,幾乎要磕頭。」
霍瑒幾乎有些迷茫地問我:「我是不是做錯了。」
我只回答:「這是林婉自己的決定。」
重陽節當日,我和三姐妹在花園採花,晚芳院來人稟告,林淑儀早產了。
我立刻吩咐去叫早已在府中的三位大夫和穩婆,又叫宥靈快馬加鞭地去軍營請霍瑒。
林婉這胎生了七個多小時,到最後蕭音面色蒼白地靠着我呢喃:「我從未如此慶幸當初不得寵愛。」
她問:「生孩子都是去鬼門關一樣兇險嗎?」
我無言地拍了拍她的背。
第八個時辰,我才聽到嬰兒的第一聲啼哭,穩婆將孩子抱出來:「是個千金,早產兒,只是身子太虛弱了。」
我急忙問:「母親如何?」
大夫搖頭:「爲孩子吊着一口氣罷了。」
林婉最後的日子是在霍瑒懷裏度過的,對於這個女人而言,應當是幸福的。
孩子我送到了老王妃那裏,霍瑒對此不置可否。
我操持了林婉的葬禮,期間她兩個弟弟來府上鬧事藉機索要賠償,被我讓侍衛各打斷一條腿丟出去了。
下葬那天,一直在軍營的霍瑒終於回了府。
那天正好是冬至,天空飄了洋洋灑灑的大雪,我們祭拜完林婉後回府。
在馬車上,蕭音突然說:「真無趣啊, 爭來爭去爭到這種結果。」
賈宜春問:「到底誰是贏家呢?」
李樂聳肩,「可能只有不參賽,纔沒有輸家吧。」
蕭音嘆氣:「又如何有資格決定自己參不參加,多是身不由己。」
我沉思了會兒,笑說:「那就只能保持本心了。」
-27-
又一年春, 我滿十七歲生辰。
那天正好桃花開放, 霍瑒在後花園的一片花海爛漫中給我設了生辰宴。
三姐妹各自送了禮, 都很用心, 就是相處得太熟了, 坑起我來也不手軟。
李樂抱着我一個勁兒地叫姐姐, 叫得我昏頭將霍瑒送我的馬場轉送給了她。
賈宜春一個勁兒地灌我酒,灌得我熏熏然, 一鬆口送了她一套胭脂閣鋪子。
蕭音不說話,就靜靜地望着你, 欲說還羞,我受不住美人這眼神,送了極品魚竿外還給蕭音放了半個月的假。
老王妃懷裏抱着霍靜姝, 叫牙牙學語的小孩叫我娘。
「叫王妃便是, 她有自己的生母。」我笑着握住霍瑒唯一的兒子的手,「你也叫我王妃即可,無論如何, 我都會把你們視若親子。」
畢竟我又不打算生。
老王妃喟嘆:「你總是最清醒的」說着就把她腕間的鐲子套在了我手上,「這是我娘給我的玉鐲。」
老王妃慈愛地看着我:「這玉鐲保我一生平安富貴,願你也是。」
宴會散後霍瑒拎出了他珍藏的桃花酒,我們兩人在桃花樹下共飲。
時至今日, 我對霍瑒的態度有那麼點像是對朋友, 只不過這朋友正好是我上司。
男女之情是沒有的,我裝出來的愛慕,不知霍瑒信也不信。
我們沉默地喝了一杯又一杯, 隨意地聊, 霍瑒說他前幾日操練新兵的趣事,在我大笑時突然問:「溯陽,你爲何不爭?」
我一愣,原來他是不信的。
我或許是醉了,大笑:「爭, 有什麼好爭的,除了你,誰都是輸家。」
一陣風來, 漫天桃花落, 我們之間花香與酒香瀰漫,霍瑒碰了下我酒杯,隨後仰頭一飲而盡。
「我始終得不到你真心。」他聲音苦澀:「我也是輸家。」
我笑而不語, 慢悠悠地伸了個懶腰,頓覺得酒後春困。
我想,等會兒泡完澡要睡一覺。
畢竟,明天, 明年,往後的許多時光,都是悠閒的快活日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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