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恩

弟弟妹妹同時考上大學。
家中條件有限,爸媽和我商量,他們負責供弟弟,我負責供妹妹。
我答應每個月給妹妹 1500。
後來,妹妹大學畢業,考公上岸,成了全家的驕傲。
而我積勞成疾病倒,向她求助時,她卻把我拉黑了。
「當年弟弟一個月生活費 2500,你卻只給我 1500,你知道我大學四年是怎麼過來的嗎?」
我在病痛和絕望中死去。
再醒來,又回到了兩人上大學的時候。
這一次,面對父母的要求,我說:「上不起學就別上了,去打工吧。」

-1-
我回到了畢業那年。
弟弟妹妹同時考上大學。
媽媽拉着我唉聲嘆氣,傾訴家裏的不容易。
今年工廠效益不好,已經好幾個月不發工資了。
兩個孩子同時上大學,實在困難。
希望我能早點去工作,幫着分擔一下。
「你弟的開銷不用你管,妹妹的學費我們也替你交了,你只要每個月給她打生活費就行。」
「當然,也不是全讓你出。你是主,我是輔,你實在沒錢的時候,媽也會幫你付的。」
她的嘴一張一合,疲憊的面容和前世重合。
每一滴眼淚,每一個眼神都在告訴我,家裏這麼困難,我卻還要讀研,是多麼自私不懂事。
上一世,就是在今天。
我放棄了已經到手的 985 研究生錄取通知書,急急忙忙地去投簡歷。
我本科的專業是基礎學科,很難找到對口工作。
兜兜轉轉,月薪只有四千。
每個月給妹妹 1500,剩下的錢交完房租幾乎清零。
那幾年裏,我每天下班還要打第二份工,沒時間做飯,靠着 8 塊錢的拼好飯填肚子。
再苦再難,每次給妹妹轉賬的時候,都充滿了成就感。
因爲我大學的時候爸媽一分錢都沒給,全靠自己打工,喫飯都摳摳搜搜,經常連衛生巾都買不起。
自己淋過雨,也想給妹妹撐一撐傘。
而後來,妹妹也不負所望,一畢業就考公上岸,成了全家最有出息的孩子。
除了爸媽,最開心的人就是我。
然而,自從畢業後,她對我的態度變得十分冷淡。
我大爲不解。
爸媽勸我,「你妹妹長大了,總不能還像小時候一樣黏在一起,體制內工作壓力也大,你理解一下她。」
我雖然心裏難受,不明白爲什麼,但還是聽話沒再去打擾她。
直到兩年後,我查出了胃癌。
由於長期熬夜過勞,加上喫廉價外賣,飲食不規律,導致我年紀輕輕就得了癌症。
手術費用要 8 萬塊。
我自己的存款只有兩萬,同事見我可憐,湊錢借給我兩萬。
還差四萬。
我向爸媽開口,他們滿面愁容,告訴我弟弟快結婚了,家裏欠了外債,實在沒錢給我。
我不得已求助妹妹,卻發現自己被拉黑了。
我實在想不通,到底是爲什麼。
等到我好不容易聯繫上她時,只聽到她冰冷的聲音:
「當年弟弟的生活費 2500,你卻只給我 1500,你知道我大學四年是怎麼過來的嗎?」
「我的生活費是整個宿舍最少的,平時室友聚餐我不敢去。看到喜歡的衣服,超過 200 就不敢買,想去燙個頭髮也要算一下卡里的餘額。整整四年,我都沒出去旅遊過一次。」
「我也是女孩子,我值得漂亮的衣服,值得大牌護膚品,也值得去旅行看世界,可你給的那點錢,卻在告訴我,我不配,只要喫飽飯就夠了!」
我被懟得啞口無言。
她居然是這樣想的。
可我明明已經盡力了。
自己都還掙扎在溫飽的水平,又怎麼想得到這些。
張了張嘴想解釋,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最終,我癌症中期拖到晚期,死在了出租屋裏。
而這一天,正好是妹妹的婚禮。
她牽着爸爸的手走上臺,嫁給企業家的公子,甜蜜又幸福。
後來,弟弟也靠着妹妹夫家的關係也得到了一份體面的工作,
一家人的日子越過越好。
只有每年清明時,媽媽偶爾想起我這個長女,會嘆口氣:「也怪她命不好。」

-2-
「知恩,知恩?」
媽媽見我不說話,喊了好幾聲。
我緩過神來,掃了一眼四周。
弟弟宋知學,房門緊閉打遊戲,整整一個暑假,除了喫飯就沒出來過。
妹妹宋知美,躺在沙發上刷短劇看小說,主打一個兩耳ŧú₊不聞窗外事。
再對上媽媽殷切的眼神,我忽然覺得自己上輩子像個笑話。
「媽,現在的就業環境多差啊,我不讀研,出去上班也就幾千塊工資,哪來的能力供養妹妹?」
我媽臉色一滯,
「…可你妹妹怎麼辦啊?你也知道家裏的情況,你爸身體不好,看病已經花了不少錢,還欠着房貸……」
她絮絮叨叨,聲音帶着哽咽。
如果是上一世,聽到這樣的話,我大概已經愧疚萬分,巴巴地掏錢了。
但現在,我笑了:
「媽,我當然知道你們不容易,弟弟妹妹也都成年了,要分擔也不能我一個人分擔啊。大學生能貸款能打工,我上學那會兒不就是這麼過來的嗎?既然家裏供不起,也該自己想辦法了吧。」
聽到這話,一直沉浸在手機裏的妹妹突然不聾了,
從沙發上跳起來,
「姐,你這是什麼意思啊,你自己過得不好,就想剝奪我大學期間的自由嗎?」
哈?
我怎麼剝奪你自由了?
她仰着頭,滿眼是不屑,
「女孩子應該富養,大學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應該用來提升自我,享受青春。打工只會把時間浪費在無意義的低端勞動上,像你這種沒苦硬喫的人,認知也就這樣了。」
一段洋洋灑灑的網絡雞湯說得頭頭是道。
我整一個大無語。
忍着內心的嘲諷,我笑,
「你可別冤枉我,誰說一定讓你打工了?咱媽說了,她和爸完全供得起你們其中一個,既然你不能喫苦,那就只能讓弟弟喫苦咯。」
說話間,掃了我媽一眼,「媽,我都看到你給弟弟的轉賬了,一個月 2500 呢,既然妹妹說女孩子要富養,那這錢應該給她纔是啊!」
宋知美聽到這話,不可置信,
「媽你昨天不是跟我說沒錢嗎?那怎麼還給宋知學這麼多?你不要太偏心啊!」
我媽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聲音也尖利起來,
「我偏什麼心了?男孩子飯量本來就大,他學校的物價又那麼高,沒個兩三千他能喫飽嗎?你做姐姐的,不知道心疼弟弟也就算了,連他的飯錢都要爭,我真是白養你這麼多年了!」
宋知美炸了:「還說不是偏心呢,我今天才知道你們根本不愛我!我不管,你給他多少,就得給我多少……」
她開始哭鼻子抹眼淚,我媽拍桌子訓斥,吵吵嚷嚷,熱鬧得很。
在兩人的爭執聲中,我冷笑着,默默走出了大門。
上輩子,宋知美入學半年後,意外得知弟弟的生活費,也曾跟爸媽鬧過。
但那時,媽媽告訴她:「我們只負責你弟弟,你是交給你姐負責的,她給得少那是她的事。」
一句話,讓她怨恨我多年。
這一世,提前揭開了這層遮羞布,就讓他們互咬去吧。

-3-
我果斷去了學校,開始我的讀研生涯。
聽說宋知美鬧了很久,爸媽答應了每個月給她 1000。
她嚷着不夠。
媽媽安撫:
「真不是媽偏心,本來你姐畢業了,就盼着她能替家裏分擔一點,負責你的生活費,誰知道她只顧自己。」
「要是她能早點去工作,你哪裏會這麼困難。」
四兩撥千斤,幾句話又把矛盾轉到了我頭上。

-4-
於是,開學半個月後,我收到了一條鏈接。
「姐,爸媽已經出了生活費了,讓你給我換個新手機,不過分吧?」
是 iPhone16Pro,價格將近一萬。
和上一世一樣,她想要什麼,總是這樣理所當然地向我索取。
而那時的我囊中羞澀,拿不出這麼多錢。
咬咬牙轉了三千塊,勸她買個小米。
「還在上學,沒必要用這麼貴的手機,國產的性價比更高。」
然而這卻成了我傷她自尊的罪證。
很久以後,我聽到她說:
「當時周圍的同學都用最新款的蘋果,你卻讓我用廉價的國產機,你知道我有多自卑嗎?」

-4-
既然小米讓她自卑,那這輩子我不買了。
應該就不用自卑了吧。
我動動Ťũ̂₉手指,回:「你是學生,我也是學生,我拿什麼給你買?」
她:「讀研不是有補助的嗎?」
研究生補助總共才一千出頭。
我有點兒無語。
「那點補助還不夠喫飯的,沒錢。」
她氣急:「那你就應該出去工作啊,沒錢你讀什麼研啊?家裏情況緊張,你也不知道替爸媽分擔一點,自私自利!」
我笑了:
「那你怎麼不去工作?沒錢你上什麼大學?知道家裏困難,還不輟學去打工?你不自私嗎?」
她發來語音,聲音尖利:
「我跟你怎麼能一樣啊!長姐爲母,這本來就是你的責任。」
「再說了,就你這種勞碌命,將來也就是個進廠的料,讀再多的書也是浪費。還不如把資源投在更有價值的人身上。」
活了兩世才驚覺。
一直疼愛的妹妹,從來就沒瞧得起我。
也許,是我從小受制於父母的規訓,承擔了很多本不屬於自己的責任,
以至於一手帶大的弟弟妹妹,潛意識裏把我當作保姆。
我平復了心緒,開口,
「對,這麼有價值的你,怎麼連個手機也要乞討啊?」
她被踩到了尾巴一樣炸了,
「有什麼了不起的,沒有你我照樣買得起!」
我掐了屏幕,沒有再搭理。

-5-
兩個月後。
我還是在宋知美的朋友圈裏,看到了最新款的 iPhone。
她做了漂亮的美甲,po 了美美的旅遊照,小資又愜意。
按爸媽給的生活費,是絕對不足以支撐這些消費的。
以她的性格,也不可能是做兼職賺的錢。
我想了想。
打開她學校的官網。
在助學金名單裏,果然看到了她的名字。

-6-
其實我們家的條件,不算寬裕,也算不上真正的貧困。
爸媽名下有一套自住房和一套收租的回遷房,
兩人的收入加起來在一萬以上。
只是他們不願意在女兒身上花太多錢而已。
也正因如此,我雖然也過得艱難,
也不會去擠佔真正貧困家庭的機會。
而宋知美顯然沒有這個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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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思索了片刻後,
添加了她學校的表白牆,
匿名發了條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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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白牆上很快出現了貧困生拿着助學金高消費的爆料。
校內論壇掀起一陣爭議。
面對同學的質疑,宋知美振振有詞:
「助學金我確實是用來喫飯的,買手機旅遊都是用我自己的錢!」
理直氣壯的態度,引來了衆怒。
同學們紛紛舉報到教務處。
她很快被取消了貧困生資格。
還被記過處分。
她氣得在朋友圈發ƭūₛ瘋罵人。
「不知道是哪個酸雞舉報的,憑什麼貧困生就不能旅遊買 iPhone 啊,錢給了我就是我的,想怎麼花是我的事,你家住海邊啊,管這麼寬!」
看着她無能狂怒的樣子。
我隨手劃過,文明觀猴。

-8-
沒有我的供養,助學金也被取消,
宋知美的生活比上一世更加拮据。
最後還是免不了去做她看不上的「無意義勞動」。
然而她的性格又喫不了苦。
刷盤子嫌髒,搖奶茶嫌累,做家教又沒耐心應付熊孩子。
兜兜轉轉,也沒賺到錢。
每天疲於奔命,怨氣沖天。

-9-
而我埋頭做課題,搞項目。
跟着導師到處參加會議。
忙碌而充實。
活了兩輩子才擁有的讀研機會,心中萬分珍惜。
看着數據一點點成型,上一世的缺憾也在慢慢癒合。

-9-
三年時間轉眼而過。
臨近畢業時,我開始看校招的機會。
有了名校的平臺。
這一世的機遇遠比上一世更多。
我成功通過了一家國企的技術崗面試。
單位是在離家ṭŭ̀ₘ兩千公里的南方。
薪資待遇也符合預期。

-11-
我媽很快來了電話。
「知恩啊,你工作落實得怎麼樣了?」
她這三年幾乎沒怎麼聯繫過我,生怕我問她要錢。
這會兒終於復活了。
得知我要去南方後,
又開始犯愁,
「女孩子不要跑那麼遠,容易被欺負。儘量離家裏近一點,我們也好照顧你。」
我看着微信聊天界面,上一次的記錄,還是大半年前。
不由發笑。
上輩子我聽她的話,找了份離家近的工作。
此後,我成了專屬養老工具人。
父母每次生病跑醫院只會找我,
從掛號,繳費、檢查、住院,都țű₌是我一個人忙前忙後,出錢又出力。
從始至終他們都捨不得使喚弟弟妹妹一天。
因爲妹妹工作要緊,弟弟又是男孩子,不懂照顧人。
實在荒誕又滑稽。

-12-
我定了定神,開口,
「媽,你總說我是姐姐,要懂事。我都長這麼大了,怎麼能賴在你們身邊呢?弟弟妹妹還小,正好明年畢業讓他們都回來陪你。」
她被我這麼一噎,一時語塞。
片刻後,訕訕地說了一句:
「那你在那邊注意安全,你爸身體不好,平時多回來看看。」
我隨口應付了一句。
趕緊收拾東西跑路去單位報到。

-12-
新單位的福利相當好。
員工有宿舍,不用自己租房。
食堂飯菜豐盛,每天四菜一湯。
我再也不用住着搖搖欲墜的隔斷房和二房東鬥智鬥勇。
也不用再喫着淋巴肉地溝油組合的拼好飯,時不時嚼出鐵絲和頭髮。
下班之後,窩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裏,喫着蛋糕刷綜藝,
從未有過的愜意美好。

-13-
與此同時,宋知美也迎來了大學的最後一年,
和上一世一樣,她再次走入了考公大軍。
然而這一次,她名落孫山。
連進面的機會都沒有。

-14-
得知消息的時候,我並不意外。
上一世,她說要考公,是我花錢給她報了培訓班。
也是我找老闆幫忙開了實習證明,讓她安心複習。
而今生她無人指導,還要分心去找實習,
每天來來回回奔波。
晚上回到宿舍累得不行,學習效率也大打折扣。
到臨考前,她想報個班,學費要五千塊。
向爸媽求助,
得到的只有推脫:
「培訓班都是騙人的,是金子在哪裏都發光,真有能力的人,怎麼樣都能考上。
「沒能力的人,花多少錢都沒用。」
這樣的結果,是意料之中。
上輩子她一直覺得自己能一次上岸全憑天分。
可她忽略了,
這世上大部分都是普通人,能克服環境走出泥沼的是少數。
無人託舉的情況下,多數人都會走向平庸。

-14-
宋知美傷春悲秋了很久。
發誓下次一定上岸。
但苦於囊中羞澀,不得不出去找工作。
而爸媽眼看沒忽悠到我,就琢磨着總要留個女兒在身邊。
於是又冒了出來,用同樣的話術勸她,
「離家近一點,我們好照顧你,也方便你明年再考。」
「別像你姐一樣,一年到頭連個影都見不到,這麼多年都白養她了。」
於是乎,宋知美放棄了來自省會的 offer,
回了老家小城市,找了份文員的工作繼續備考。

-15-
宋知學卻不甘於待在小地方,
一心想出來闖闖。
我媽立刻來聯繫我:
「知恩啊,你現在工作也穩定下來了,你弟弟也想去南方找工作,就讓他跟你住一起吧,平時你們還能相互照顧。」
我笑了。
果然女兒是要留在身邊的,兒子可以盡情展翅遠飛,永遠有人託底。
宋知學在家裏連自己的襪子都沒洗過,做飯刷碗更是想都不用想。
也不知道所謂的相互照顧是怎麼個相互法。
我躺在沙發上擼貓,懶懶打了個哈欠,
「媽,弟弟都說了,想自己出來闖,就是不想被人安排,你還讓他跟我住一起,他得多不自在啊。」
「再說了,你不是希望他早點談戀愛結婚嘛,這麼大個人了還跟着姐姐住,傳出去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沒等她回應,我補充了一句,
「好了媽,我要上班了哈!」
然後趕緊掛了電話。

-16-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有意減少和家裏的聯繫。
按部就班地上班下班,做飯喂貓。
日子過得很自在。
入職的第四年,我攢了一筆存款,加上人才補貼,在單位附近買了房。
搬進新家的那天,冬日晴暖,陽光正好。
貓咪在我懷裏蹭了又蹭,開心到飛起。
顛沛半生,在這一刻才真正有了家。

-17-
再次見到家人,是這一年的年底,
我回家過年。
幾年不見,爸媽的樣子倒是沒怎麼變。
宋知學在省會找了份工作,薪資夠餬口,開着家裏買的寶馬 3 系,還談了個女朋友,看起來過得挺滋潤。
宋知美依舊在小縣城做着月薪兩千的文員。
她已經連續考了三年,從國考到省考,顆粒無收。
在家備考的日子並不如她想象中簡單。
小公司的文員的工作不輕鬆,一人多崗是常態,有時還要加班。
爸媽很忙,家裏的雜務多多少少也會落在她身上。
有個頭疼腦熱也第一時間找她。
綜合下來,根本沒多少時間看書。
再加上工作後的狀態和在校期間完全不同,
她自己也懈怠了下來。
所以就造成了半永久備考的現狀。
爸媽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嘮嘮叨叨嫌她丟人。
她也不復當初的意氣,變得頹喪許多。

-19-
正月裏聚餐時,
親戚們紛紛誇我能幹有出息。
不但是名校研究生,還找了這麼好的工作。
有這麼能耐的姐姐,弟弟娶媳婦不用愁了。
爸媽聽了很開心:
「家裏三個孩子,就知恩最懂事最孝順了,以後我們都指着她呢。」
這話一出,親戚們又是一陣Ṫűₛ羨慕恭維。
席間其樂融融,好像在談論我,又好像與我無關。
沒等我回應,冷不丁聽宋知美開口,
「工作再好有什麼用,不還是自私自利,從沒幫過家裏一分。」
這話一出,親戚們你瞅瞅我瞅瞅,氣氛有點兒尷尬。
我靜靜地啃完一個肘子,
抬頭,笑嘻嘻呲牙,
「各位叔叔伯伯抬舉我了,我就一打工的,混口飯喫,談不上出息。」
「要說懂事孝順,怎麼能跟妹妹比呢,這幾年她一邊考公一邊照顧爸媽,全家沒有比她更孝順的了,以後她肯定能幫襯弟弟,你們就別操心了。」
說完,朝宋知美挑眉,露出一個欠欠的笑容。
她氣得臉色發綠,咬牙切齒。

-20-
宋知學的女朋友叫陳橙,是個外省的姑娘。
黑黑瘦瘦的,有點男相,比他大幾歲。
兩人感情挺好。
一整個春節,不分場合地黏糊在一起,頗有幾分與世隔絕的美。
除了ṭũ₌宋知學,她見誰都板着臉不說話。
親戚們給紅包,她收得利索,卻連句謝謝都沒有。
我爸媽每每都很尷尬。
但架不住兒子喜歡。
只好認了。
原本過完年,就把他倆的婚事定下來。
但陳橙說,不想離開父母。
要求宋知學去女方家買房定居。
而且得全款,至少要三百萬。
加上彩禮五金,這場婚禮沒有三百五十萬下不來。
這下把爸媽難住了。
而宋知學正是上頭,怎麼也不肯放棄。
所以,在我準備回去上班的前一天。
我媽踟躕着來找我商量。
「知恩啊,咱家的情況你也知道,你弟弟妹妹兩個都是靠不住的,上班好幾年了還是月光,一分錢都沒攢下來。」
我喫着山核桃配砂糖橘,嘴裏塞滿了東西,假裝不懂。
「哦。」
她見我不接茬,臉色有點兒尷尬
「聽說你的單位待遇是頂尖兒的好,」
「你老實告訴媽,這幾年存了多少錢了?」
我掐指一算,鄭重回答:「負八十萬,還貸三十年。」
「什麼?」
她一下從沙發上蹦起來,發出了尖銳的爆鳴:
「你買房了?」
「你居然買房了?」
「你怎麼能買房啊?」

-21-
全家人的臉色又綠又紅又黑,異常精彩。
宋知學:「大姐,你買房怎麼也不跟家裏商量一下啊,這麼大的事揹着爸媽,你眼裏還有一家人嗎?」
宋知美塗着指甲油:「女孩子買房,只會降低你在婚戀市場的競爭力,揹着一身房貸,小心以後嫁不出去。」
我媽也跟着應和:
「是啊,你以後結婚了自然就有房住,自己買了房,還有哪個男人敢要你啊!」
「你一個人揹着八十多萬債,壓力也大。」
「聽媽的話,你手上這套先掛出去,能賣多少是多少,先幫家裏把難關過了,以後等你結婚,我和你爸再給你陪嫁一輛車。」
哈?
好大一張餅。
好甜一個夢。
我差點要拍掌叫好。
我媽這畫餅的水平,比我單位的領導強多了。
扭頭看着她殷切的目光,我似笑非笑,
「媽,你說得對,一個人還貸確實辛苦,我也知道你心疼我,」
「這樣,陪嫁車就免了,你們就先出個幾十萬幫我把房貸提前結清吧,我有全款房當嫁妝就不用擔心嫁不出去了,等過幾年我再努努力賺錢幫襯家裏。反正宋知學也還年輕,他的房子過幾年再買也不急。」
不就是畫餅嘛。
誰不會啊。
她聞言急了,
「你這是什麼話啊,」
「都跟你說了,女孩子沒必要有房,你怎麼就是聽不進去呢。男孩子娶媳婦是頭等大事,就是要千難萬難也得先緊着這一件!」
宋知學也嚷嚷,
「沒錯,小橙說了,今年必須買房結婚,不然她就回去相親了。」
「大姐你怎麼能這麼自私,幾年的工資一聲不吭花光了不說,還敢讓爸媽給你還貸?」
「爸媽養你這麼大,你孝敬過他們一分嗎?還惦記上他們的錢了?」
我笑了:
「對呀,我最自私,哪比得上你。」
「你不是父母養大的,你是無土栽培長大的。你不惦記他們的錢,你只是要區區三百萬倒貼入贅而已。」
他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媽,你看她!」
我悠悠轉頭,衝媽媽微微笑:
「聽說過當贅婿的,沒聽過掏空家底倒貼當贅婿的。」
「他拿了你們的全部身家去異地定居,有想過你們的以後嗎?」
她沉默了。
眼神閃爍中流露出無奈。
我嘆了口氣,
「你們願意花多少錢成全寶貝兒子的愛情請隨意,別把主意打我身上來,我不當冤大頭。」
言盡於此。
該說的已經說了。
怎麼做就是他們自己的事了。

-22-
事實證明,我的勸誡並沒有起到作用。
爸媽還是賣掉了名下的兩套房,七拼八湊了三百多萬,
去女方家鄉買了套平層。
他們計劃將來跟着一起過去,幫忙帶孩子。
唯一的問題是,宋知美沒地方住了。
她和爸媽吵了起來:
「當初是你們讓我回來的,現在你們都要走,那我怎麼辦?」
我媽也不慣着她,
「你還好意思提?也不看看你多大年紀了,年年考公,年年不中,」
「工作沒落着,錢也沒掙到,再耽擱下去,你都多少歲了?還想一直待在孃家當老姑娘啊?」
「別像你姐一樣拖到嫁不出去,趁着年輕趕緊找個好婆家,女孩子總歸要嫁人的,婆家纔是你的家。」
於是,在趕鴨子上架之下,
宋知美邁入了相親大軍。

-23-
這一世沒有公務員工作的加持,
她自然沒能像上一世一樣得到企業家公子的青睞。
和她相親的,多是媒人手上萬年滯銷的歪瓜裂棗。
年紀大一輪的,離異帶娃的,缺胳膊斷腿的,甚至有剛喫完國家飯出來的。
篩來篩去,愣是沒一個正常的。
整整幾個月,她不是在吐槽就是在吐槽的路上。
最後還是爸媽等不及了,
到處找人託關係,終於介紹了一個看起來湊合的。
對方是個二十八歲的小夥,大專畢業,機械廠上班,月薪 6k。
父母在鄉下務農,用畢生積蓄爲他在縣城買了房,家裏還有一個妹妹在上學。
平平無奇的條件,平平無奇的相貌,和宋知美的預期相差甚遠。
但在小縣城的一衆奇葩裏,已經算一股清流。
最終,她還是勉強點了頭。
接連定下了一兒一女的婚事,爸媽心中的石頭落了地。
他們很是欣慰,感慨人生的任務快完成了。
想起我這個大齡未嫁的大女兒,母愛發作來勸我:
「你看看你,姐弟三個你年紀最大,到現在還沒嫁出去,說出來我都丟人。」
我正在趕項目,忙得焦頭爛額。
上來就是懟:「不結婚就是丟人,那反之,結得越多越不丟人,所以您和我爸何必吊死在一棵樹上,趕緊離了多結幾次啊?」
她氣得舌頭打結:「你……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24-
宋知美婚期定在了年中。
對方很有誠意地給了 18.8 萬的彩禮和五金一鑽,還有上門禮、改口費,該有的禮數一樣也不少。
爸媽樂得合不攏嘴,直誇未來女婿懂事。
宋知美的那點不甘,也在彩禮到賬的當天消散了大半。
她緊鑼密鼓地進入備婚流程。
歡歡喜喜在朋友圈分享着婚紗照,酒宴,禮服。
一切都很順利。
直到出嫁前夕。
18.8 萬的彩禮,爸爸只給她四萬。
剩餘的全部扣下。
她自然不願意,大吵了一架,
我媽又用熟悉的配方哄她。
「你畢竟還年輕,手上拿着這麼一大筆錢,難免婆家惦記。」
「你放心,媽不要你的錢,剩下的都幫你保管着,等你生了孩子再添一點都給你。」
爭執無果。
軟硬兼施之下,她只好稀裏糊塗地喫下父母畫的大餅。
帶着四萬塊的家電和被子作爲陪嫁出了門。

-25-
女兒的婚事一了。
爸媽火急火燎地帶着全副身家奔赴兒子而去。
各歸各位。
也算好結果。

-26-
婚後,宋知美的日子過得還算自在。
丈夫的薪資全部上交。
公婆每個月補貼兩三千,加起來過得比婚前要寬裕得多。
家務有婆婆,她什麼都不必做。
後來,她乾脆以專心備考爲由辭掉了文員的工作。
每天睡到自然醒,日常逛街買衣服,打麻將做美甲,相當滋潤。
而當她確診懷孕後,更是被一家人捧上了天。
連喫飯都端到牀前。
她很享受這樣的日子,時不時來找我炫耀,陰陽幾句:
「大齡剩女就是心比天高,就那麼點工資還揹着房貸,一把年紀嫁不出去,妄想攀高枝呢。」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

-2-
一年後,她的孩子出生了。
吞金獸一來,奶粉,尿布,各種花銷像流水一樣地來。
小鎮貴婦的生活終於難以爲繼。
宋知美的朋友圈開始怨氣沖天,
抱怨丈夫沒本事,公婆不幫襯,還有一個在讀書的小姑子要花錢。
話裏話外勸公婆把養老錢都拿出來,
還要求高三的小姑子早點輟學去打工補貼家用。
三天兩頭鬧騰,日子久了,也會發生爭吵。
但農村家庭結婚成本太大,並不會輕易離婚。
最終還是男方妥協。
而她也深知這一點,更加肆無忌憚。
就這樣吵吵鬧鬧持續了三年。
直到孩子先天性心臟病發作,需要做手術。
而她管了三年的經濟大權,卡里一分餘額都沒有,網貸還逾期了十來萬。
冰凍三尺,終於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她依舊振振有詞:
「我原本是有工作的,要不是嫁到你們家,我會過得這麼苦嗎?」
「你們自己窮,沒本事,能娶到媳婦就該燒高香了,有什麼臉怪我?」
對方忍無可忍,甩出了離婚協議。
「不耽誤你去找個有本事的。」

-27-
宋知美離婚了。
是空着手離開的。
房子是男方婚前買的,她沒有份額。
婚後財產都敗光了,只有十幾萬的債務。
她沒工作,自然也爭不到撫養權。
孑然一身從夫家出來時,環望四周,發現身無分文,也無處可去。
彩禮還在爸媽手上。
電話打過去時,
那頭正忙着抱孫子,嘻嘻哈哈闔家歡樂。
我媽滿是不耐煩,
「你還好意思提彩禮,養你這麼大不用花錢啊?你結婚的時候辦酒席不要錢啊?這幾年你孝順過我們一分嗎?有幫襯過孃家嗎?」
「現在還要來拖累孃家,你是想鬧得你弟弟也離婚嗎?Ṫű₌」
她這才驚覺,之前所謂的幫她保管,不過是託詞。
她被生身父母騙了。
騙得徹底。

-28-
後來,我幾乎失去了她的消息。
她的朋友圈不再更新,也沒有再聯繫家人。
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裏。
爸媽依舊開開心心地曬孫子,圍着兒子一家轉。
好像這個女兒沒有存在過。
直到兩年後,接到醫生的電話。
宋知美在流水線上出了事故,在醫院裏搶救。
工作人員先聯繫了直系親屬。
爸媽知道後很快趕了過去。
他們嘴上很着急,拜託醫生一定要救活她。
看到繳費單時,又遲疑了。
開始計算有沒有保險賠償,交完醫藥費能剩下多少。
醫生顯然是見多了這種情況,心照不宣地嘆了口氣。
而病牀上的宋知美,抓着他的袖子,求他聯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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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病房的時候,她渾身插滿管子,已經奄奄一息。
「我都想起來了。」
她說。
我微怔。
隨即坐了下來,倒了杯水。
「所以,你覺得,上輩子你大學過得不好,是我的錯嗎?」
她眼角溢出淚水,
「對不起。」
她明明知道,真正造成她生活拮据的是誰。
這個家庭的真正的食利者又是誰。
可她不敢也不願去反抗。
因爲有我在,來自原生家庭的吸管不會直接插入她的血肉。
她可以躲在父母的羽翼下,一起享受我的供養。
甚至在食利者喫飽喝足後,分到那麼一杯羹。
而當供養者逃離,資源不再充足時,矛盾纔會凸顯。
「真的對不起,姐姐。」
「你可以,再幫幫我嗎?」
她拼着最後的力氣,眼中露出希冀。
病房裏輸液器滴滴答答個不停,監護儀一直在報警。
病房外的親人們在權衡利弊,計算着從她身上能榨出多少價值。
我沉寂了片刻,
「上輩子,我也是死在醫院裏。到死也沒有等到你。」
「我不是聖人,沒那麼大度,被咬過一口後,還去救一條毒蛇。」
說完後,轉身出了病房。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
並非所有人,都值得命運多給予一次機會。

-30-
宋知美死後半年,賠償金下來了。
爸媽哭得肝腸寸斷,然後痛快地收下了錢。
半月後,宋知學提了輛新車,弟媳買了新鐲子和包包。
爸媽在某音裏曬着新包的餃子和胖乎乎的孫子。
一家人的日子越來越好。
就像上一世我死後一樣。

-31-
再後來,
他們的寶貝孫子日漸長大,二老的身體也日漸衰敗。
媽媽腰間盤突出沒法再幹活了,爸爸關節炎發作腿腳開始不便。
弟媳的臉色變得難看,開始挑刺,吵架。
宋知學爲了哄老婆,往往選擇沉默。
終於,孩子初中畢業,即將進入高中寄宿時,
弟媳攤牌了:「兒子結婚了就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做父母的要有邊界感,不能一直賴着兒子,我們也要有自己的空間。」
「養老也不能總指望兒子。你們活了這麼多年,年輕時候不多攢點錢,到老了就來靠兒子,也不想想我們壓力多大啊,一大家子開銷哪哪都是錢,以後孩子上大學花錢的地方多着呢。」
「再不濟你們還有女兒,生她養她,就該她來養老。你們沒生過也沒養過兒媳婦,法律上兒媳沒義務贍養你們。」
於是,在兒媳的冷嘲熱諷和兒子的沉默裏,
年邁的父母拖着病體被趕出了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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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媽媽的電話時,我正在度假。
他們回了老家,但縣城的房子已經賣了,無處可去。
只有鄉下還有奶奶留下的一間土屋。
年久失修,破得不成樣子。
他們想着捯飭一下住進去。
但這些年的積蓄都補貼了孫子,連修繕的費用都沒有。
無奈才聯繫我。
「知恩啊,媽知道錯了,現在才明白你當初說得對,你弟弟是個靠不住的,臨老才知道女兒的好……」
她哭哭啼啼絮叨了許久,又切入正題,
「村裏的房子漏雨,你爸的身體又不好,腿疼了好幾年也沒錢去醫院看,你現在有錢幫幫家裏啊。」
我默默聽着電話裏近乎卑微的哀求,
內心激不起一點波瀾。
良久,不鹹不淡地開口,
「腿疼了好幾年?說明你們在宋知學家的時候已經開始疼了,爲什麼不讓他帶你們去檢查?」
她沉默了。
給兒子當牛做馬十幾年,有病從來都是自己扛着。
生怕累了兒子分毫。
也只有在女兒面前,纔會全身都痛。
我也不等她回答,繼續,
「法律上只認出資人,他的房子是你們買的,車也是你們買的,只要去起訴,都可以收來。」
電話那頭遲疑了,
「可那樣你弟媳肯定會離婚,你弟的家就散了呀……」
我不由發笑。
就知道會這樣。
你看,他們不是不懂,也不是沒有辦法,只是不願意去做而已。
她傾訴着兒子的涼薄,埋怨着他的不孝,卻始終捨不得損他半分利。
她誇讚着女兒的好,享受着女兒的孝,卻不肯予她半點託舉。
他們用嘴愛女兒,用錢愛兒子。
我早已習慣。
「那就沒辦法了。人都是逐利的,財產給了兒子,養老卻要找女兒,世上沒有這樣的道理。」
她又開始打恩情牌,
「可我們也養大了你啊,以前也沒虧待你,就因爲沒給你房子連養育之恩都不報了嗎?自古以來哪家的財產不是給兒子的,我們也是沒辦法啊…….你弟弟沒房子娶不到媳婦,但你可以嫁人啊……」
我默默聽她說完,聲音依舊平靜,
「所以,念在養育之恩,只要你去起訴宋知學,律師費我來出,以後我也會妥善照顧你們。」
然後,在痛哭聲裏,果斷掛了電話。

-33-
後來,他們又找過我幾次,
反反覆覆唱着這套陳詞濫調,就是不捨得起訴寶貝兒子。
幾番哭訴無果後,終於消停。
他們住進了漏雨的土屋裏,向鄰居抱怨着兒女的不孝。
而不久後,弟媳就把自己孃家的父母接到了婚房裏照顧。
宋知學秒變大孝子, 帶着岳父母看病買藥, 旅遊兜風,比親兒子還周全。
一家人和樂融融。
爸媽辛苦了一生的兒子和房子, 都爲他人做了嫁衣。

-34-
二老最後的那幾年, 宋知學回來過一次。
是媽媽臥牀, 爸爸跌倒後, 村委和親戚們聯繫的他。
他風塵僕僕趕來,
當着一衆親友長輩的面, 指責我不孝。
父母病得這麼重,這麼多年都不回來看一眼。
我嗤笑:「你最孝順, 怎麼沒見你養老啊?」
「我怎麼沒養, 前面十幾年爸媽都跟着我住, 都是我在養, 最後幾年讓你照顧一下都不肯, 白養你了!」他振振有詞。
「當了十幾年的牛馬, 一個做家務帶孩子,一個打零工補貼你們一家,成了你在照顧父母,宋知學,我真羨慕你的臉皮, 是怎麼做到這麼厚的?」
沒等他回懟, 我又補充,
「既然你說我不孝,那我就不孝吧,你都這麼孝順了, 那爸爸的腿你帶他去治療沒問題吧?」
礙於現場人多, 他只能硬着頭皮:「去就去, 我不像你白眼狼一個!」
他帶着爸爸去了醫院, 拍了片。
醫生建議手術, 植入鋼板,總共預算一萬塊。
聽到要花這麼多錢, 他猶豫了。
沒等辦理入院手續, 弟媳的電話就打來了,說她發燒了不舒服,讓他趕緊回去。
於是,他讓醫生開了點止痛藥和消炎藥, 囑咐爸爸, 好好休養,務必保重身體。
想喫什麼就喫, 不要勞累。
就是沒有留下一分錢。
爸媽徹底崩潰。
他們用嘴愛女兒,兒子也用嘴愛他們。

-35-
這一世的我, 掙脫了家庭負累後,
全身心撲在工作上,也收穫了豐厚的回報。
兢兢業業多年,我參加單位職稱考覈, 成功評級晉升。
恰逢直線上級退休,我接任了他的位置。
這一天晚上,我一個人在我的小窩裏,
煮了火鍋, 倒了甜酒,迎着漫天星光,
慶祝越來越好的自己。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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