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多年以前被誣陷偷了裴港的一支鋼筆。
後來,他讓我咬着鋼筆羞辱我。
「咬緊,掉一次就再來一次。」
他不信鋼筆不是我偷的。
也不信我沒有欺負過他的妹妹。
他把我困在身邊,日夜折磨。
縱容他的妹妹用巧克力害死我的狗。
任由別人再次誣陷我是小偷……
他說:「改不掉偷東西的毛病,這雙手就別要了。」
我崩潰問他:「爲什麼這樣對我?爲什麼啊!」
他說:「因爲你不配。」
既然這樣,後來他又爲什麼哭着求我留下我們的孩子呢?
「我難道配生下你的孩子嗎?」
-1-
炮灰女配戲份殺青後,男主陳潤生送了我一束鮮花和蛋糕。
「夏離,恭喜殺青。」
我冷臉拒絕道:「不用了。」
轉身離開後,我聽見陳潤生旁邊的經紀人陰陽怪氣。
「資源咖就是臉大。早就跟你說了,別幹這種喫力不討好的事……」
我沒有解釋。
要是真的收了他的花和蛋糕,那纔是害人害己。
但沒想到,我沒收,裴港也會藉機發作。
酒店頂樓套房的落地窗前,外面是狂風驟雨。
室內陰沉窒息。
「我倒是小瞧你了,幾場戲而已,你就能勾搭上陳潤生。」
我閉上眼睛,承受他的無名怒火。
「我做錯什麼了?」
爲什麼無論我說什麼做什麼,都是錯的。
我不明白,他既然那麼害怕我出去勾引別人,爲什麼要安排我當藝人。
把我關在家裏豈不是更好。
「你做對了什麼?」
「我有沒有警告過你,別在外面勾引男人。」
「既然你這麼不聽話,你媽這個月的醫藥費你自己付。」
我終於忍受不住,開口道:「我沒有勾引他,他對每個人都這樣。我沒收他的東西,我拒絕了。別停掉我Ṭŭ₋媽的醫藥費,求你了……」
「現在知道求我了,剛剛嘴不是很硬,說自己沒錯嗎?」
「我錯了,我錯了……」
「閉嘴。」
他從西裝口袋拿出一支鋼筆,讓我咬着。
「咬緊,掉一次就再來一次。」
-2-
事後,我在浴室用了半瓶沐浴露,一遍遍清洗身上的痕跡。
根本洗不掉。
我無力地趴在浴缸邊緣,無聲地掉眼淚。
我不知道這種暗無天日的日子,還要過多久。
我聽見裴港接了他妹妹的電話,語氣溫柔。
「別怕,哥哥馬上就回來了……嗯,不掛電話,哥哥陪你。」
他朝着浴室走來,我心裏一緊。
慶幸他沒有推門進來。
「你自己打車回去。」
說完,他就走了。
我不想回去,在酒店待了一晚,第二天上午纔回去的。
一進門,我就感覺不對勁。
別墅裏好像少了點什麼。
我對着管家問道:「我上個月撿的流浪狗在哪兒?」
不等對方開口,坐着輪椅的裴七七從一樓臥室出來了。
「你回來啦?不好意思,我不知道狗不能喫巧克力,今天早上餵了它一塊巧克力,沒搶救過來,你不會怪我吧?」
我大腦一片空白。
這些年面對裴七七的挑釁,我早就麻木了。
但此刻,怒火再度席捲而來。
「你是不是有病!那只是一隻狗!你爲什麼連一隻狗都不肯放過!」
緊接着,裴港也從臥室裏走了出來,站在她身後,像極了給她撐腰的家長。
「夏離,你要是昨晚回來了,就不會發生今天的事。你自己要帶回來的狗,你自己沒照顧好,別拿別人撒氣。」
我氣得渾身顫抖。
裴家以前養過狗,我不信他們兄妹不知道狗不能喫巧克力。
「我說了會把它送走的。」
我甚至沒來得及給Ţŭ₄它起名字。
裴七七一臉委屈,看向裴港。
「哥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懶得再看這對噁心的兄妹一眼,轉身上樓。
裴港陰惻惻的聲音響起:「站住,給七七道歉。」
我僵硬站在樓梯上。
「我做錯什麼了?明明是她害死了我的狗,爲什麼我還要向她道歉?」
「夏離,別讓我說第二遍。」
我捏緊了拳頭,轉過身。
裴七七抱着裴港的腰,得意地看着我。
「對不起。」
我不是向她道歉,而是向那條狗道歉。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我不該把它帶回來的。
-3-
我躺在牀上,中午和晚飯都沒喫。
全身像被抽乾了力氣。
深夜,裴港推開門走了進來,手裏拿着一碗粥。
我聞了一下味道,都想吐。
是魚片粥。
「你鬧脾氣給誰看?」
「一條狗而已,你難道要爲了它絕食?」
我淡淡開口:「沒胃口,喫不下。」
「起來,把粥喝了。」
「放那兒吧,我一會兒喝。」
「現在就喝。」
我忍着噁心下牀,接過了他手裏的粥。
裴港的陰影籠罩在我頭頂。
「夏離,你今天說七七的話,別再讓我聽到。她本來就心思敏感,你要是再說那種話傷她的心」
我打斷他:「我知道了。我錯了,行了吧。」
我沒敢嚼,直接把魚片生吞了。
喝完一碗粥,我感覺後背都溼了。
我死命壓抑着嘔吐的慾望。
我知道裴港是故意在懲罰我。
喝完後,我看向他。
「可以了嗎?」
他眼眸深沉地盯着我,突然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一驚,碗落在地上。
「你的手怎麼回事?」
我懵了一下,然後看向手指。
不知道什麼時候指甲蓋邊緣被我摳破了,血跡已經乾涸了。
「我有沒有讓你改掉摳手的毛病?」
「我……我不知道……我下午睡着了,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裴港有潔癖。
我第一次被他撞見把手摳破了的時候,他就很生氣。
說我不講衛生。
讓我改了這個壞毛病。
我有在控制,但今天真的沒有意識到什麼時候又這樣了。
我很害怕。
身體在發抖。
我不知道他又會怎麼懲罰我。
驚恐下,我再也忍不住,嘔的一聲把剛喫完的粥全都吐了出來。
弄髒了地毯,也弄髒了裴港的褲子。
我怯怯地看了一眼裴港。
他臉色陰鷙,額頭的青筋都出來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馬上收拾……」
我用睡衣去擦他褲子上的嘔吐物。
他推開了我,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聞到魚的腥味。
我跑到衛生間吐了個天昏地暗,吐到最後,只剩酸水。
不知道是不是一天沒喫飯,我衝完馬桶裏的嘔吐物後,昏倒在地。
-4-
迷迷糊糊間,我好像又回到了高中時代。
我以爲那是我人生最苦的時候,沒想到那竟然已經是我人生中最好的時光了。
每天放學後,我都會去魚市幫媽媽擺攤,幫客人殺魚。
儘管每天都會洗澡,但身上好像總是有驅之不散的魚腥味。
我還記得,那天被一個同學看到了我在魚市殺魚,他臉上露出的震驚和鄙夷。
他是捏着鼻子離開的。
後來在學校,總有人說我身上很腥,不願意跟我坐同桌。
老師沒辦法,把我安排在了教室最後一排靠近垃圾桶的位置。
那個時候,我甚至不敢抬頭走路。
別人經過我時,我都很害怕。
家裏每天的飯菜是沒賣出去的不太新鮮的魚蝦,因爲不敢去食堂喫飯,我每天中午帶的飯也是饅頭和小魚乾。
我不敢在教室裏喫,只能躲在操場喫。
有一次,我因爲做卷子,去晚了。
操場上有一羣趁着午休時間打籃球的男生。
我拿着飯盒準備走的時候,有人起鬨道:「快看!那就是我們班的「賣魚妹」,也不知道是不是魚喫多了,總是考年級第一,害得我媽也天天逼我喫魚,我現在一聞到魚味就想吐。」
那一刻,我感覺整個人都要暈過去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一步步離開的。
等恢復意識的時候,手裏的飯盒已經掉在了地上,小魚乾撒了一地。
我的眼淚瞬間落了下來。
「對不起。」
一道少年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
我仰起頭看向對方。
十七歲的裴港一臉無措地看着我。
那是第一次,有人離我那麼近,卻沒有露出嫌棄的神色。
他眉眼乾淨清爽,透着少年氣。
「同學,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你用我的飯卡喫飯吧。」
他從校服口袋裏拿出飯卡塞進我手裏,然後又拿出紙巾清理掉了地上的垃圾,最後把飯盒整理好遞給了我。
旁白的男生笑道:「裴港,讓你走路不看路,把人家撞哭了吧。」
他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對方,耳朵通紅。
「閉嘴吧你。」
我回過神,把飯卡還給了他。
「沒事,我已經喫過了。」
說完,我拿着飯盒落荒而逃。
我聽見身後傳來裴港和身邊人的說話聲。
「裴港,你有沒有聞見什麼味道?」
「嗯。」
那一刻,我恨不得以八百米衝刺的速度逃走。
裴港卻繼續說道:「柑橘的味道,還挺好聞的。」
我的臉瞬間爆紅。
柑、柑橘?
真的只有柑橘的味道嗎?
從那個時候起,我就記住了高三的裴港。
他成績好性格好,走在校園裏,身邊的朋友總是一大堆。
儘管我當時的處境不該生出別的心思。
但我還是生出了不該有的情愫。
他即將畢業前夕,很多人給他送情書。
大家都知道,裴港從上高中收到第一封情書時就說過,自己不會在高中談戀愛。
那些送出去的情書,都是暗戀者的遺憾與結束。
我也不可避免落俗。
我沒有留下過多的話,甚至沒有署名,只是寫道。
「祝你高考順利,前途似錦,事事順心。」
後來,所有的情書都被裴港退回。
唯獨我的,沒有。
因爲他不知道是誰留下的。
我其實隱祕地開心過。
我從不奢望擁有裴港。
那時候,我把他比作太陽。
被陽光照耀到,已經足夠幸運。
-5-
高三開始,我媽不准我再去魚市幫忙。
其實我很心疼她,但不影響我討厭魚蝦。
在我五歲的時候,我爸欠下了一堆外債,一句話沒交代就跑了。
我媽獨自一個人,還清了所有債務,還供我上學。
她從來沒抱怨一句。
對我說過的最多的話就是,希望我開心,希望我能乘風破浪,去看更遠的天空。
我還記得,前幾年,還經常有催債的找上門。
我那時候害怕,止不住地哭。
她拿着刀衝出去。
「我說過了錢會還!你們要是還這樣逼我,那就殺了我吧!但我死了你們一分錢也拿不到!」
我沒見過媽媽年輕時的模樣,從我有記憶以來。
她就像個飽經滄桑的老人,揹負着生活的重擔前行。
她永遠是大嗓門,忙的時候只喫饅頭鹹菜。
在我考上了市裏最好的大學後,她沒笑。
她哭着問道:「你報這裏,是不是因爲我?」
「媽,不是的」
「夏離!」
「可我想留在你身邊,有什麼錯?我們不是隻有彼此嗎?」
這個世界沒有人愛我。
只有她愛我。
她給我的,已經是她所能給的最好的了。
她會把小魚乾炸得金黃酥脆,在麪粉裏打很多的雞蛋。
做給我喫的魚已經是最新鮮的了,她自己喫的纔是真正的臭魚爛蝦,甚至有一次喫完吐了半夜。
我因爲青春期的敏感自卑,總是用很多的沐浴露洗澡,她卻從來不說我浪費。
她或許全都知道,所以高二開始從不給我做魚,高三也不讓我靠近魚市。
她說讓我有多大本事使多大本事考出去。
她想推開我。
她親手寫下的欠條全部拿回來那天,她沒有出攤,一個人關在房間裏,哭了一天。
然後第二天,又是堅強的媽媽。
那晚,我站在門外,聽着她的哭聲。
覺得心都碎了。
朦朧的暗戀也消散了。
所以,我沒有選擇裴港的大學,留在了本市。
心甘情願。
那時候,我總想着,下次媽媽哭的時候,我一定會抱住她。
可是,後來,我再也沒有機會了。
-6-
大一,我找了一份薪資很不錯的家教工作。
對方是一個腿有殘疾的高一學生,名叫裴七七。
在看到她桌子上的相片時,我就知道了,她是裴港的妹妹。
我格外對她用心。
不僅僅是因爲裴港,還是因爲她的身世。
她跟父母出去遊玩時發生了意外,父母去世了,她的腿瘸了,從小就跟大她五歲的哥哥相依爲命。
雖然父母留下了不菲的家產,但她一直活在對哥哥的愧疚裏。
一開始,我們相處得很融洽。
她會甜甜地叫我:「夏離姐姐。」
每次我去給她補習,還會給我準備很多水果和點心。
一個月後的週末,我遇到了裴港。
他似乎已經不記得我了。
裴七七看見他,笑得格外甜美。
「哥哥,你都一個月沒回來了。」
「哥哥錯了,最近比較忙,忙完這段時間帶你出去玩,好不好?」他的語氣就像哄小孩一樣溫柔。
裴七七看向我:「夏離姐姐,你跟我們一起去好不好?」
「不用了。」
「可我想跟你一起玩。好不好嘛?」
裴港笑着看向我。
「一起吧。」
「好。」
然後,我那時沒察覺到的噩夢降臨了。
媽媽發生車禍後,我認識的有錢人只有裴七七。
我求她借我一點錢。
她說好。
然後便親手給了我一支鋼筆。
「姐姐,我手裏的零花錢已經花完了,但是這支鋼筆是奢侈品,很值錢,你賣個幾萬塊錢不成問題。」
我當時太慌了,就直接拿了。
賣了十萬,我打了十萬加利息的欠條。
我無比感激裴七七。
可是等我再去她家的時候,我看見了一臉怒容的裴港。
他直接對着我說道:「把你偷走的鋼筆還回來。」
「我沒偷,是七七借給我」
「夏離,那支鋼筆拍賣價三百萬,別逼我報警。」
裴七七躲在裴港身後,哭着說:「哥哥,夏離姐姐一直欺負我。你不在的時候,她還打我,罵我是瘸子,是拖油瓶,說……說你喜歡她,我要是敢告訴你她欺負我,你們在一起後,她就讓我滾出這個家,我太害怕了……」
「所以我不敢攔着她去你的房間,但我沒想到她會偷走媽媽拍賣下來,送給你的鋼筆。」
那一刻,我覺得天都塌了。
-7-
鋼筆後來是裴港贖回來的。
不管我怎麼解釋,裴港都不相信鋼筆是裴七七主動借給我的。
對於他而言,那是母親留給他的最後的東西。
他覺得裴七七也知道,所以自然不可能隨便借給我。
裴港拿着我去賣鋼筆的視頻說要交給警察。
我百口莫辯。
我哭着跪下求他別報警,我告訴他,我媽媽還在重症病房裏搶救,我不能坐牢。
我在裴家別墅外面跪着認錯。
裴七七推着輪椅出來的時候,我問她,爲什麼要陷害我。
她笑得一臉天真無辜。
「好玩啊。」
我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她說道:「只要你承認鋼筆是你偷的,我就放過你,怎麼樣?」
我不相信她,但我走投無路。
她拿出手機,開始錄下視頻。
我對着鏡頭,承認了鋼筆是我偷的。
她還讓我簽下了三百萬的欠款借條。
我真的沒辦法。
我媽還在醫院,我要是進去了,就真的完了。
唯一慶幸的是,她沒有食言,確實沒讓我坐牢。
她跟裴港說:「夏離姐姐不是故意的,她是爲了母親才偷了哥哥的鋼筆,欠條也寫了,哥哥就放過她吧。」
「那她欺負你的事?」
「以後就讓她一直給我當家教吧,再給她一次機會,我相信她會改的。」
「可能她也是太愛哥哥了,見不得哥哥對我這麼好,纔拿我撒氣吧。」
裴港問我:「夏離,你知道錯了嗎?」
「我知道了。」
「以後還敢偷東西嗎?」
「不敢了。」
「以後還敢欺負七七嗎?」
「不敢,再也不敢了。」
裴港覺得這樣的懲罰太輕,讓我不僅做裴七七的家教,還要當她的傭人,除了上學,全部的時間都要用來照顧裴七七。
他不放心,還在我手機裏安裝了監控,隨時監視我的一言一行。
噩夢不僅如此。
我媽經過搶救,最終成了植物人。
我不願意放棄讓她生的希望,再次去求了裴港。
-8-
或許那天不是一個好時機。
裴港在酒吧裏喝了不乾淨的酒。
拿我發泄。
就在我拼命要推開他時,他說:「我給你錢。」
然後,我就沒有力氣了。
自此,我成了他們兄妹兩個人的工具。
一個拿我當傭人,一個拿我當付費的……
第一次過後,我從牀上爬起來,去浴室裏洗澡。
洗了很久很久。
也哭了很久。
裴港推開了浴室的門,冷眼看着我。
「夏離,你哭什麼?這不都是你自找的。」
「你要是那麼不情願,那我們的交易作廢,你可以去報警。」
我能說什麼?
「我是自願的。交易不要作廢好不好?」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大學畢業後,我想過找一份工作,慢慢還錢,最起碼不用再出賣自己。
可是裴港直接切斷了我的退路。
他說:「搬進來,以後我要隨時能看見你。」
已經揹負了鉅額債務的我,壓根沒有權利說不。
這是我住進裴家別墅的第七年,也是我媽車禍後成爲植物人的第七年。
前兩年,裴港讓我簽約了他公司旗下的經紀公司。
又是十年的「賣身契」。
一旦違約,要賠付鉅額的違約金。
我知道,這是他困住我的手段。
但其實,他根本就不用這樣。
欠他的錢,我早就還不清了。
我也早就失去了一切反抗的力氣和手段。
我什麼都沒有了,做人最基本的尊嚴也早就一點都不剩了。
活着,僅僅是活着,對於我而言,就已經很難了。
-9-
我是被凍醒的。
醒來的時候,人還趴在洗手間的地板上。
我掙扎着起身,清理了地毯上的嘔吐物,然後把地毯洗乾淨了。
我重新躺在牀上的時候,看着窗外的夜色。
只覺得漫長。
夜晚怎麼會這麼漫長……
我又想摳手的瞬間,想起了裴港的警告,放下了手。
無處安放的焦慮像蟲蟻一樣啃噬我的大腦。
一連幾天,裴港都沒有給我安排工作,裴七七大學畢業後,裴港給她開了一家服裝工作室,她不經常在家。
裴港也忙。
除了來做飯的阿姨和管家,家裏沒有其他人了。
我不怎麼下樓,拿上來的飯菜都倒進了馬桶裏。
反正也會吐,不如不喫。
只有餓到胃疼的時候,我纔會勉強喫幾口。
喫飯對我而言,都變得很艱難了。
我完全沒有進食的慾望。
這天,裴港讓管家給我送了一套高定,讓我晚上陪他出席宴會。
這幾年,我陪他出席過幾次,主要就是幫他擋住撲上來的鶯鶯燕燕。
明裏暗裏,得罪了不少人。
其中就有喜歡他的富家千金池念。
她總是喜歡挖苦我。
由於她家和裴港有合作。
我也不敢頂嘴,只能照單全收。
今晚,我再度看見了她。
一整晚,我都在迴避她的視線。
緊緊跟在裴港身邊,防止她找到機會刁難我。
由於我心不在焉,再次踩了裴港一腳時。
他皮笑肉不笑地用手摸了摸我的後頸,無聲警告。
「你踩上癮了是嗎?」
「對不起。」
我找藉口去了洗手間,一出來就撞見了池念。
我沒打招呼,想直接走。
她開口道:「我都知道了。」
我愣住了。
「你一開始趁着裴港被下藥了,爬了他的牀才上的位吧。手段下作卻好用。不過我挺好奇的,爲什麼你能留在他身邊這麼久?你到底哪裏配。」
我沒有開口,直直地往門口走。
經過她身邊時,她一句話讓我羞愧難當。
「你聞到了嗎?」
「一股魚腥味。」
我定在了原地,突然就不敢走出去了。
她湊到我身邊,使勁聞了聞。
「該不會因爲裴港喜歡喫魚,所以鍾愛你身上的味道吧?」
-10-
我感覺渾身發冷,血液好像都在逆流。
儘管知道她在說謊,但我還是害怕,害怕自己身上有味道。
池念離開後。
我在洗手間裏反覆洗手,甚至恨不得能洗個澡,直到雙手被搓到通紅才走了出去。
我看着觥籌交錯的人羣,一瞬間有種眩暈感。
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強撐着一步步來到裴港身邊的。
我只覺得好冷。
靠近裴港,讓我覺得好冷。
他突然湊近我。
我驚詫:「你在聞什麼!」
他蹙眉,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最後只說了三個字。
「別摳手。」
又補了三個字。
「沒規矩。」
宴會終於結束了。
我們離開後,正要上車時,池念從後面追了出來。
「夏離,請稍等一下。」
「剛剛去洗手間的時候,我的手鍊落在了洗手間,我回去找的時候,沒有了。當時只有我們兩個人在洗手間,你在我後面出來的,請問,你看見我的手鍊了嗎?」
我乾巴巴開口:「沒有。」
「那你介不介意我看一眼你的包呢?畢竟那條手鍊鑲了紅寶石,價值八位數。最重要的是,那是我媽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對於我來說,很重要。」
我捏緊了手中的包,一股不好的念頭劃過。
「我說了沒有。」
池念勢在必得道:「要是沒有,我可以鄭重道歉。隨便你提什麼要求,我都答應,甚至兩家的合作割利也可以。就看一眼,可以嗎?」
我抬頭看向神色晦暗不明的裴港。
「我想回家了,我們回家好不好?你知道的,我不可能拿她的手鍊。」【截斷截斷截斷截斷】
裴港一言不發。
我試圖握住這根唯一的求救稻草。
「裴港,求你了。」
-11-
「別讓我這麼難堪,好不好?」
「既然不是你拿的,你緊張什麼?」
我忘了,裴港從來不相信我,也不會站在我這邊。
「把包給她。」
「我不。」
他直接伸手奪我的包。
我不肯。
然後包被拽開了,東西散落一地,包括那條手鍊。
裴港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陰沉。
「夏離。你偷東西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
「不是我,是她陷害我的,我怎麼可能在這種場合偷東西。我真的沒有,你相信我。」
我握住裴港的手腕。
「你信我一次好不好?就一次。」
池念走了上來,撿起了地上的手鍊。
「找到了就好,夏離,沒關係,我不會報警。可能剛剛在洗手間,你沒注意,不小心放進了自己包裏。」
裴港對着我說道:「道歉。」
我閉上了眼,深深吸了一口氣,穩住想要倒下的身體。
「對不起,我沒看清,以爲是自己的手鍊,拿錯了。」
「沒關係,我原諒你了,但以後,還是看清楚比較好,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我一樣,因爲相信裴港的人品,所以也相信他帶來的人。」
她的話如同一記響亮的耳光,但不是打在我臉上,而是打在裴港臉上。
裴港帶我回家的路上,一言不發。
我知道,我完了。
果然一回到家,他就把我拽上了二樓書房。
上去前,我看見了裴七七躲在透出縫隙的臥室門後面的臉,帶着當年冤枉我偷鋼筆後,如出一轍的笑。
我被半拖半拽摔在了書房的地板上。
裴港很生氣。
肉眼可見。
我跪在地上,仰頭看着他。
「我真的沒偷東西。」
他不發一言走出了書房,我不敢動,只能跪在原地等。
半晌後,他拿着一根近一米長的細竹竿走了進來,好像是他剛從後花園的竹林里弄的。
「伸手。」
我顫顫巍巍伸出手。
然後竹竿落了下來。
意料之外的痛!
「啊!」我因爲疼下意識縮回手,哭着求他。
「裴港,我真的沒偷,我發誓!」
「伸手。」
竹竿又重重地落了下來。
我求饒了無數次。
而裴港始終只有一句話。
「伸手。」
我不知道他打了多少下,什麼時候會停止,我的手疼到麻木。
最後,我開口道。
「我說了不是我!你就算打死我,也不是我!」
「把手伸好。」
-12-
當他再次揮起手的時候,我恨死了他。
「啊!」
嗚嗚嗚嗚嗚……太痛了……
我再也忍受不了了。
我站起身,撞開他想要往外逃。
他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腕,將我拽了回來。
我重重摔倒在地。
裴港的聲音如同惡魔般響起。
「夏離,當年你偷我的鋼筆,是因爲你的母親,我原諒你了,沒報警。這些年,你喫住都在裴家,該有的我也都給你了,甚至還讓你出去工作賺錢,沒想到,你偷東西的毛病還沒改。你這雙手要是改不了的話,就別要了。」
那一刻,巨大的恐懼裏,我只有逃跑,遠離他的心。
即便是死。
也要離開他。
我沒有再解釋或者求饒。
我抬起頭,冷冷地看着裴港。
「既然你不相信我,那我去死,行了吧?」
說完,我直直撲到窗戶邊,想要跳下去。
如果這不是二樓,是二十樓就好了。
可惜,裴港還是攔住了我。
他用胳膊抱住我的腰,死死禁錮着我。
然後我感到溫熱的液體從我的腿間往下流。
好奇怪,我明明沒有跳下去,爲什麼會流血。
裴港在我身後怒道:「夏離,你瘋了嗎!」
「就算我瘋了,也是被你逼瘋的,你從來都不相信我!你一直把我當成一個小偷!別人說什麼你都信,我說什麼你都不信。」
他一手關上窗,一手禁錮着我。
「你媽這個月的醫藥費,還沒付,你確定要繼續鬧?」
那一瞬間,我徹底崩潰了。
雙腿無力往下滑。
是啊,我連死的資格都沒有。
我崩潰問他:「爲什麼這樣對我?爲什麼啊!」
他說:「因爲你不配。」
-13-
我終於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躺在醫院病房。
裴港背對我,站在窗邊。
我不想看見他,又閉上了眼,可是手好疼。
火辣辣地疼。
我沒忍住,吸了吸鼻子。
裴港走了過來。
「醒了?」
我沒再裝睡,抬起手看了看。
他說:「有點腫,已經抹了藥,沒什麼大事。」
我不想跟他說話。
但是又想起那些血,一個不好的念頭劃過。
我該不會……懷孕了吧。
我想起酒店那次,他在氣頭上,沒有做措施。
我驚恐看向他。
裴港沉着眼眸說道:「孩子還在。」
我如墜冰窟。
它怎麼能還在呢!
它就不該在啊!
「現在打掉是不是來得及?」
「你快跟醫生說」
裴港冷漠打斷我的話。
「生下來。」
我不要。
我怎麼能生下他的孩子。
我死都不要。
「裴港,你放過我吧。」
「ťű₁你就那麼不想生下來嗎?」
當然不想。
我試圖從他的立場說道:「你以後結婚的時候,你怎麼跟別人說你有一個私生子?」
「既然有了孩子,我不會跟別人結婚。」
那我怎麼辦?
因爲這個孩子,真的一輩子要被困在他身邊嗎?
我媽如果有一天不在了,讓他繼續拿這個孩子威脅我嗎?
我大腦已經亂了,口不擇言道:「可我是個小偷,你想讓小偷生下你的孩子嗎?」
「夏離!」
「你爲什麼要生氣,我是小偷,不是你說的嗎?」
「我現在承認了,我是小偷,死性不改,只會偷別人東西的小偷。你難道要讓一個小偷當你孩子的母親嗎?」
只要別讓我生下這個孩子。
我可以是小偷。
裴港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我以爲他被我說服了。
沒想到,他卻說:「過去的事,我可以當沒發生,只要你以後改了。」
我明白了。
他就是要讓我生。
可我不明白,明明有那麼多人願意給他生孩子,爲什麼偏偏是我。
這場羞辱我的遊戲,他們兄妹到底要玩多久才能膩?
「我不改!我改不了!」
「我幫你改。」
他鐵了心了!
「爲什麼啊?你到底還要折磨我多久?」
「就因爲我偷了你母親留給你的鋼筆,你是不是這輩子都不打算放過我了?」
「你要是想這麼理解,也可以。」
呵。
我笑了。
爲自己天降橫禍的悲慘人生。
「如果我說,我會死呢,你讓我生,我會死呢。」
「別鬧了。我耐心有限。」
裴港離開前,威脅我。
「別打這個孩子的主意,它活着,你媽才能活着。」
-14-
我躺在病牀上,看着窗外的天空。
無聲道:媽,如果我有一天堅持不下去了,你能不能,不要怪我。
傍晚時分,裴七七來了。
她看着躺在病牀上的我,第一次揭下了假面。
她眼神陰鷙地盯着我的肚子。
「賤人。」
我撐着最後一口氣:「怎麼?不裝了?」
「你爲什麼要搶走我的哥哥?」她惡狠狠道:「除了哥哥,我什麼都沒有了!」
「你怎麼不去死!」
「我當初就應該把你送進監獄!不然也不會給了你爬牀的機會!」
我開口道:「這要多謝當初你誣陷我偷了你哥的鋼筆,不然他也不會留下我,讓我有機會爬牀, 有機會住進裴家,有機會懷孕,生下他的孩子。說起來,是你把你哥推到我身邊的。」
我笑着對她說道:「裴港說了,他會跟我結婚,不會讓這個孩子成爲私生子。」
裴七七徹底崩潰了。
「你做夢!」
「裴家是我和哥哥的!你休想嫁進來!你要是敢生下來,我一定會弄死它!不信,你就試試!」
「我們可以搬出去住。池念冤枉我偷她手鍊,也是你在背後搞鬼的吧?那又怎麼樣,可憐你機關算盡 ,現在因爲孩子,裴港也原諒我了,就算我承認是我偷的,他也只是說,不要有下次。我現在做什麼,他都能原諒我。」
裴七七氣得眼眶通紅。
「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那一刻,我終於明白了。
裴七七算計我的原因。
「你喜歡裴港?」
「你真噁心,竟然喜歡自己的哥哥。」
「那又怎麼樣?我只是裴家收養的,我們沒有血緣關係,爲什麼不能在一起?」
「你覺得裴港會跟你在一起嗎?如果他知道了你喜歡他,你覺得他會怎麼做呢?」
裴七七的臉變得煞白,卻依舊逞強道:「他最疼我了,他一定會選我的。」
我決定給她下一劑猛藥。
「可是裴港現在選了我,你沒機會了。」
裴七七眼眸幽深盯着我。
「我知道,你恨我哥。只要你打掉孩子,以後你媽的醫藥費,我可以給你。」
「我想想。」
「我給你一個星期的時間想。這也是我給你最後的機會,不然,我不保證自己能幹出什麼事情。」
-15-
裴七七離開後,我渾身溼透了,卸下了最後一口氣。
成功了。
我顫抖地拿出了手機,保存了錄音,然後上傳了雲端……
我猜到了她會來找我,所以在裴港離開前,忽悠他給我買了新手機和卡,好方便聯繫他。
終於,終於拿到了證據。
這幾年,裴七七處處提防我。
從不肯輕易鬆口,漏出半點她當年陷害我的事。
我想錄音卻始終沒有找到機會。
只要裴港知道,當初我是被陷害的。
他是不是就能放過我了。
我死死攥住了手裏的手機。
這是我唯一的機會了。
第二天,裴港來接我出院。
車子開到別墅門口後。
我故意說道:「我腰疼,裴港,你能不能抱我進去?」
他罕見的臉上出現了一抹空白,而後說道:「你才懷孕一個月多,就腰疼?」
我訕訕地低下了頭。
就在我打開車門要下車的時候,他問道:「手還疼嗎?」
「疼。」我不假思索。
「好吧。」
什麼就好吧?
他來到我面前,彎腰抱起了我。
臉上好像一副拿我沒什麼辦法的表情。
真噁心。
我兩隻手放在胸前,努力擠出一點微笑,對他說道:「謝謝。」
「嗯。」
正在大廳插花的裴七七看到裴港抱着我進門,眼睛裏的嫉妒明晃晃的,甚至忘了喊他最愛的哥哥。
我忍着噁心,把頭靠在了裴港的胸前。
他身體似乎僵硬了一下。
其實我也不自然。
我們之間,從來沒有這種溫情時刻。
彼此都不適應。
他把我放在牀上後,沒有立馬離開。
「想喫什麼?我跟管家說。」
「只要不是魚就行。」
「爲什麼?」
原來他是真的不記得了。
「小時候喫膩了。一聞到魚味就想吐。」
「以前怎麼不說?」他語氣聽起來不太好。
他生氣的理由總是有很多,而且很多時候,我根本不明白他爲什麼要生氣。
「你和你妹妹都喜歡喫魚,她以前經常讓我做魚。所以我喜不喜歡,不重要不是嗎?」
裴港沉默了片刻。
「以後不用管她。這幾年,不是沒讓你再做那些事情了嗎?她還使喚你?」
「沒有。」
「嗯,我今天在家裏辦公,哪裏不舒服告訴我。」
「好。」
中午剛喫完,我就去洗手間吐了個乾淨。
裴港聽到聲音走了進來。
他單膝跪在我旁邊,拍了拍我的背。
「很難受嗎?」
「嗯。」
不難受能吐嗎?
可以別沒話找話嗎?
很煩。
跟他演戲比跟他原始交流還煩,畢竟那種時候不用給任何響應,當自己是一條死魚就行了。
「再喫點吧。」
他語氣很輕,似乎在跟我商量。
我纔不會妄想他跟我商量,我猜他只是忍着脾氣,真正想說的是:廢物夏離,繼續給我喫,不準餓到我的孩子!
我蹙眉道:「我知道了。」
喫完又吐了,裴港沒辦法,叫來了醫生,給我打了營養液。
他幾乎一整天忙前忙後照顧我。
我從來不知道,原來他竟然也有這麼深的傳宗接代觀念。
爲了一個孩子,妥協到如此地步。
甚至晚上也要跟我一起睡。
-16-
我們倆有各自的房間,除非他發情,不然基本不會來我的房間。
此刻,他就睡在我身後,呼吸平穩。
讓人噁心。
我睜着眼看着窗外。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聲音突然如鬼魅般在我身後響起。
「怎麼還不睡?」
我隨便找了個藉口:「手疼,睡不着。」
他沉默了。
半晌後,他蹲在了我牀前,手裏拿着藥膏。
「伸手。」
我渾身一顫,想ẗù⁵起他打我那天,也是這麼說的。
他欲言又止,十分糾結地看了我一眼,想說什麼,最後什麼都沒說。
我慢慢把手從被子裏拿了出來。
他用棉籤給我抹了藥。
連指甲下面快要結痂的傷口處也抹了。
「別再摳手了。」
「嗯。」
抹完藥,他對着我說道:「睡吧,明天就好了。」
我閉上了眼。
躺了很久很久,才緩緩睜開眼,然後又把手從被子裏拿了出來。
手指忍不住剛想動作,就被裴港從身後握住了手腕。
「夏離。」
我真的非常非常厭惡他叫我的名字。
這兩個字就好像警告我又做錯了事情。
或許因爲知道了他在乎這個孩子,我罕見地有了底氣。
反正他現在抓到我摳手,也不能拿我怎麼樣。
況且,我還沒開始摳。
我心安理得狡辯道:「我就是看看。」
「那你看吧。」
我能感覺到,他就在背後盯着我。
煩死了。
他爲什麼還不睡覺啊。
我只能硬着頭皮看,看了一會兒說道:「看完了。」
「嗯。」
他依舊沒有抽走手,然後就這麼從背後抱着我,手搭我的手腕上。
「鑑於你前科累累,就這樣睡。」
我就不明白了,摳個手怎麼就這麼嚴重了,跟犯天條了一樣。
長夜漫漫,我睡不着摳個手都不行了?
我無意識嘆了口氣。
緊接着,裴港也嘆了口氣。
「你要是實在忍不住,摳我的吧。」
於是,我一點一點摸過他的手,來到他的指甲根部,輕輕摳了起來。
我不敢用力,實在是沒什麼意思。
摳了沒一會兒,他就用手跟我十指相扣。
「不準摳了。」
陰晴不定。
反正我也不想摳他的手。
察覺到他貼着我後背的身體退後了一點。
死變態。
-17-
我幾乎一整晚都沒睡。
一週後,趁着裴港去公司了。
裴七七叫住了我。
「想好了嗎?」
「想好了,我還是想當裴太太。」
七天,其實是我給她的準備時間。
她應該想出辦法弄掉這個孩子了。
孩子沒了之後,我再把錄音交給裴港。
他肯定就會明白一切,而且還不能怪我,也不會斷了我媽的醫藥費。
裴七七假笑道:「好啊,恭喜你了,裴、太、太。」
說完,她就推着輪椅離開了。
產檢這天,裴港本來想陪我一起去,臨出發前,接到了祕書的電話,有急事要處理。
我就自己去了。
回來的路上,司機神色一直很緊張。
我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悄悄給裴港發送了短信。
下一秒,車子就撞上了路邊的欄杆。
昏迷前,我心想,這次孩子總歸是沒了吧。
但事與願違,孩子還在。
我也沒有大事,就是腦震盪加一些輕微傷。
求生ţũ̂₆是人的本能,司機在最後一刻還是怕了。
況且,裴七七應該也沒讓他弄死我。
並且錄音也沒用了。
因爲這次裴七七留下的把柄太大,而又低估了裴港對這個孩子的重視程度。
昏君難得清醒,沒相信司機的一面之詞。
所以即便她用國外的賬號轉的錢也還是被查到了。
等我在醫院住了一週,回到家,家裏已經沒有裴七七的影子了。
我不關心裴七七去了哪裏。
我只想趕緊解決掉這個孩子。
它的存在,讓我備受煎熬。
我甚至懶得跟裴港演戲了。
「別碰我。」
「別睡在我身邊,我不習慣,睡不着。」
我冷臉的態度顯而易見。
裴港發火了。
「裴七七失敗了,你是不是很失望?」
「你知道還問。」
「夏離!」
「你放心,我不會做什麼,畢竟我媽的命還在你手裏,不是嗎?」
「所以,別假惺惺的了。」
我整夜失眠,喫東西就吐,還總是低燒不退。
裴港開始長時間居家辦公,依舊阻止不了我日漸消瘦的情況。
我在努力喫東西,可是根本沒有用。
直到那天,醫生告訴裴港。
「或許她出問題的不是身體,你有沒有想過帶她去看一下心理醫生?」
懷孕三個月後,家裏來了一位女心理諮詢師。
即便我不回答,她還是會說很多話。
後來,我開始跟她聊天。
她問我每晚睡不着的時候,在想什麼。
「媽媽、魚市、操場、小魚乾、柑橘沐浴露、情書、鋼筆。」
我們開始聊我的媽媽,聊魚市,聊操場,聊小魚乾,或許還聊了那封情書,以及那支鋼筆。
我其實不記得具體聊了什麼。
後來她問我:「摳手的習慣是在那次鋼筆事件之後嗎?」
「或許是吧,我不記得了。」
後來,我記不住的事情越來越多。
失眠、嘔吐、掉髮、浮腫……幻聽。
尤其是夜裏,我總是聽見媽媽喊我的名字。
有一次,我提出想去看看媽媽。
裴港卻說:「等你生完孩子,我們就去。」
我平靜地問他:「我媽媽,是不是不在了?」
「不是。」
原來裴港撒謊的時候,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他大概不知道,自從我懷孕後,他再也沒有拒絕過我的任何要求,除了讓他離我遠一點。
我恍然間想起,有天凌晨,我聽到了書房傳來的手機鈴聲。
裴港在書房接完電話來到了房間門口,很輕地敲了一聲門。
我不想搭理他,就沒出聲。
然後他沒有再敲,轉身離開了別墅。
我恨他。
也恨自己。
-18-
我懷孕的第七個月,虛弱到幾乎已經不能下牀。
裴港的臉色也很憔悴。
他總是把我抱在懷裏,哄我。
「就喫一口好不好?」
我不說話。
他用柑橘味道的沐浴露替我洗澡時,我只覺得難聞,忍不住蹙眉。
他問:「你以前不是最喜歡這個味道了嗎?」
我已經無法開口說話了。
所以沒法告訴他,早就不喜歡了。
夜裏,當我的身軀變得無比僵硬時,
他的吻落在我的耳側,輕聲道:「夏離,求求你了。」
「生下這個孩子吧,他已經有手有腳了,別放棄他好嗎?」
我想問他:「我難道配生下你的孩子嗎?」
可我開不了口。
全身都好像被凍住了。
良久後,他哽咽說道:「生下他,我就放你走。」
冰涼的液體落在我的頸側。
我僵硬點了點頭。
這種虛無的希望,我不介意給他。
後來,他幾乎夜夜看着我。
「夏離,再堅持一下,我就還你自由。」
其實,比起這句話,我更想聽到的是。
「夏離,鋼筆不是你偷的。」
-19-
故事的結尾是,我真的偷了裴港心愛的鋼筆。
然後用那支鋼筆刺進了大動脈。
本來我害怕會很疼。
但比起裴港打我的那天,這好像也不算什麼了。
我死在了……他支撐不住,睡在我身邊的深夜。
他連我媽媽最後一面,都不讓我見。
只是爲了這個孩子。
他讓我失去了最珍貴的人,那我也要讓他嚐嚐同樣的滋味。
我不用他還我自由,也不用他還我清白了。
如果他要還些什麼的話,我只希望他把那封情書還給我。
我後悔了。
我不再希望他前程似錦,事事順心。
我希望他,永遠都不開心。
我希望他,餘生的每一天,像曾經的我一樣,日日惶恐,夜夜難安。
20 番外
在裴港的記憶裏,夏離一直都是灰撲撲的,不豐滿也不夠漂亮,不起眼的。
但她卻生了一雙很無辜的眼睛。
當那雙眼睛含着淚注視着他的時候,他也是會有一絲動容的。
說不上喜歡,但就是沒法拒絕。
所以即便看到了她做賊一樣悄悄把情書夾進他的書裏,他最終也沒有還回去。
後來,他就把這件事徹底忘了。
直到再次遇見她。
還是一副豆芽菜的模樣,但臉上有了幾分神采,不算很漂亮,但挺可愛的。
他那時候一邊忙大學的課程,一邊忙創業,還要抽時間Ţũ⁷回家。
分身乏術。
但見到她偷窺自己的眼眸,感覺也不討厭。
妹妹自從腿斷了之後就格外黏他。
這是父母當初爲他選擇的妹妹。
她還在,彷彿他與父母之間的聯繫就沒有斷。
況且她有嚴重的創傷後遺症,總是做噩夢,他不介意對妹妹好一點。
他ṭų₅自小家教嚴格,所以養成了他不僅嚴於律己,對別人也是同樣如此的性格。
在知道夏離偷東西的時候,他很生氣,也覺得很失望,儘管有些莫名其妙,但就是感到深深的失望。
他知道她家境不好,也知道了她有苦衷,但這不是她偷東西的理由。
她明明可以告訴自己,難道借錢會比偷東西更傷她自尊嗎?
那她以後要是再沒錢了,她又要偷嗎?還是做出更過分的事情。
雖然他沒打算報警,但還是決定要給她一個深刻的教訓。
結果沒想到,她見到他還狡辯。
而且裴七七又說出了一件令人不可饒恕的事情。
她竟然私下裏欺負一個瘸子。
還說出自己喜歡她這種自大的話!
他怎麼可能會喜歡一個有着卑劣品格的人!
他當然不會喜歡夏離,這輩子都不會。
留下她,只是爲了懲罰她。
犯錯就要接受懲罰。
而且還是爲了看着她,誰知道她出去後,會不會犯下更大的錯。
不是每個人都會像他一樣,被偷走了三百萬的鋼筆,選擇息事寧人。
他實在不能相信她的人品。
於是裴港決定,等夏離徹底改了這些壞毛病的時候,再放她走。
-21-
那年,和一起創業的同學拉到了一筆不菲的投資時,對方提議去酒吧慶祝。
裴港沒拒絕。
但他實在後悔。
男的女的都要湊到他面前來惹人嫌,完全沒有任何分寸可言。
也沒有人告訴他,在酒吧喝酒,離了眼前的東西不能再碰。
所以他去了洗手間之後,心安理得喝下了酒杯裏剩下的半杯酒。
慶幸的是,他喝完就離場了。
不幸的是,他回到家的時候,夏離還要湊上來。
用那雙無辜的眼眸問他要錢,還是用她媽的名義。
他突然很生氣。
明明他早就把醫藥費打給了裴七七,讓她盯着醫院那邊。
他懶得戳穿她,但不想放過她。
憑什麼她一副喫定了自己的模樣。
彷彿她掉幾滴眼淚,他就會像個冤大頭一樣爲她買單。
察覺到她的拒絕。
他口不擇言:「我給你錢。」
果然,她不再掙扎。
他就知道,她死性不改。
既然可以爲了錢出賣一切,那他就要讓她知道,這錢也不是那麼好拿的。
事後清醒過來,他確實後悔了。
所以他給了她選擇。
金錢交易取消,她可以報警,他會認罪的。
但是她說她情願。
簡直就是無可救藥。
再到後來,她一想要錢就用那種猶猶豫豫的眼神看着他。
說她又當又立也不過分。
明明是她想要,最後弄得每次都好像是自己強迫她一樣。
更生氣的是,他自己。
明明知道她是什麼人,還是會滿足她。
他不清楚,她要那麼多錢有什麼用。
喫的穿的,裴七七有的,他都給了她。
裴七七說,可能是窮怕了,手裏有錢才安心。
或許是吧。
他懶得去理解她的想法。
-22-
夏離簡直就是好喫懶做。
每天待在家裏,除了醫院,幾乎哪裏也不去。
我把她留在裴家,是盯着她改掉那些壞毛病的,不是讓她當米蟲的。
於是,我把她安排進了公司旗下的經紀公司。
這是來錢最快又正當的職業了。
雖然她不夠漂亮,但有他在,也不缺她的資源。
但奈何夏離根本就不爭氣。
但凡戲份多一點的本子,她都不選。
每次給她的本子,她只選戲份最少的。
經紀人都說,她恨不得演一場戲就殺青。
表演課上,她也是最不積極的。
平時也不跟人社交,在劇組的時候, 除了必要,絕不開口。
經紀人不好意思說,覺得夏離像個啞巴。
裴港聽了,覺得頭疼。
簡直就是爛泥扶不上牆。
又想要錢又不想努力。
她難道指望靠自己一輩子嗎?
他先是撤了夏離的助理,讓經紀人非必要也不用管她。
凡事都讓夏離親自去做。
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只會讓她更難獨立。
然後,他決定去探班,要好好跟她談一下未來的職業規劃。
不能她掉幾滴鱷魚的眼淚,就什麼都由着她。
然後他就看到了夏離面對劇裏的男主陳潤生的鮮花和蛋糕時,緊張的樣子。
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看到她的手一直在抖。
他眯了眯眼。
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一幕,她偷偷給自己送情書時,手也抖個不停。
怒從心頭起。
死性不改。
又想靠男人。
現在是覺得光靠自己不夠,還要再來幾個嗎?
於是那天,他生氣之下,說了很多難聽的話。
還讓她咬住了鋼筆,不准她開口求饒。
他甚至沒有提出給她錢,而是用醫藥費威脅她。
不愧是夏離,揣進自己口袋裏的錢,是一分都不想往外掏。
他覺得她實在自私。
就算他讓裴七七停掉她母親的醫藥費,這些年他給她的錢,就不能自己付嗎?
他覺得夏離根本就不值得拯救。
所以第二天,當裴七七無意害死她帶回家的流浪狗。
夏離大鬧時,他選擇了讓她道歉。
可沒想到,她竟然因此鬧絕食。
流浪狗的事情確實不是她的錯。
裴港不打算告訴她,上午他已經懲罰過裴七七了,就在她回家前。
他打算只給她送碗粥,讓她見好就收。
但,又被他抓到了她摳手。
改不了愛錢的毛病,這種壞習慣竟然也改不掉。
他真的要氣死了。
-23-
在夏離吐了他一身後,裴港短期內都不想再見到她。
他不想糾結她是故意報復還是無意的。
出席宴會前,祕書問他要不要攜帶伴侶。
他本來想說不需要,但是話到嘴邊,又成了,帶。
畢竟有她在身邊,能少很多麻煩。
結果沒想到,鬧出了更大的麻煩。
價值八位數的東西,她怎麼敢偷的ţū́ₓ呀!
這起碼判十年以上,甚至是無期和死刑!
他看她做賊心虛的樣子,就知道沒跑了。
她還想試圖矇混過關,求他帶她回家。
要是真讓她把東西帶回了家,那纔是真正的完了。
裴港直接就拽過了她的包。
果然,手鍊就在裏面。
裴港覺得,他對她太縱容了。
一直以來她犯錯,他只是口頭警告她。
這次,真的不行了。
再不改,真的來不及了。
於是,他打了她。
不管她怎麼哭,都沒用。
結果她也升級了手段,鬧死鬧活。
沒辦法,他只能提錢。
一提錢,果然就老實了。
裴港在想,要不要算了。
把她趕出裴家,管她是當小偷還是當什麼,都跟他沒關係。
可是醫生說,她懷孕了。
-24-
於是,裴港就想。
算了,就這樣湊合過吧。
孩子都有了,還能怎麼辦。
結果她壓根不想生!
怎麼,她難道以爲離開他,她還能找到更好的?
還是參加幾次宴會,她就找好了下家?
想起她昨夜晚宴上心不在焉,踩了自己好幾腳。
裴港是真的要氣得吐血了。
簡直就是一頭養不熟的白眼狼。
她還說自己就是小偷,一輩子都改不了。
裴港真的要被她氣死了。
怎麼能有人把違法犯罪說得這麼理直氣壯!
他咬着牙說道:「我幫你改。」
她竟然質問自己。
「爲什麼啊?你到底還要折磨我多久?」
「就因爲我偷了你母親留給你的鋼筆,你是不是這輩子都不打算放過我了?」
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
他不讓她偷東西就是折磨她,就是不肯放過她。
根本就無法溝通。
簡直是不可理喻。
「你要是想這麼理解,也可以。」
隨便吧。
反正只要有他在,她就別想再偷東西。
離開前,他實在不放心孩子的安全,只能嘗試着拿她母親威脅我。
「別打這個孩子的主意,它活着,你媽才能活着。」
-25-
裴港覺得自己可能沒救了。
他竟然爲了一個不夠漂亮人品還低劣的人一再退讓。
甚至捨不得放棄這個孩子。
他開始和夏離一起睡。
果然她還是改不掉摳手的毛病,被他抓包還理直氣壯狡辯。
裴港覺得夏離根本就沒長腦子。
算了,摳手總比偷東西好。
總不能讓她一直不睡覺。
「你要是實在忍不住,摳我的吧。」
夏離沒有留指甲。
她用指尖放在自己手上,很輕地摩擦。
簡直是在要他的命。
裴港懷疑,她是故意的。
因爲自己這段時間冷落她了。
但是她想都不要想,懷孕期間絕對不行。
「不準摳了。」
產檢那天,他本來打算陪她一起去。
可是和池家的合作出了問題,他只能趕回公司。
因爲夏離不久前捅的婁子,這次合作,他讓渡了不少利益,八位數的利益。
可偏偏那天就出了意外。
裴港更沒想到的是,這場「意外」的幕後兇手是裴七七。
他問她:「爲什麼這麼做?」
他看着長大的聽話乖巧,還有點懦弱的妹妹,像是變了一個人。
「誰讓她懷了哥哥的孩子,這件事我果然不應該交給別人,我應該直接自己開車撞死她!」
裴港愣住了。
還是那句話。
「爲什麼?」
她哭着問他:「哥哥, 我們一直在一起不好嗎?」
「她能做的,我也可以啊。」
「我也可以給你生孩子的。我可以不要名分。」
五雷轟頂。
饒是裴港也被震住了。
「你是變態嗎?」
不然她怎麼說得出口的,裴港噁心得要吐了。
他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裴七七。
「我以後不會管你了,你自己要付的代價,法律不會容情,我也不會。」
「以後,你不是我妹妹,我也不想再看見你,我覺得噁心。」
他說完就走了。
那天,是他最後一次見裴七七。
她沒有等法律制裁她,就自殺了。
他是真的想不通。
他明明一直以來都是盡職盡責的哥哥,怎麼就把妹妹養成了想要跟他亂……的變態。
要說對她一點親情都沒有,不可能。
他這輩子最對得起的人,就是她。
他在她身上耗費的心血最多,也最失敗。
他給了她一個風光體面的葬禮。
沒想過把她逼到這一步的,可是他的妹妹真的瘋了。
寧可死,也不願意只跟他當兄妹。
-26-
裴七七計劃失敗了之後,夏離的嘴臉就變了。
裴港意識到了,夏離故意的。
懷孕後,她故意跟自己親近。
爲了刺激裴七七。
裴港第一次感覺到無力。
好像他做什麼都是錯的。
不該喜歡他的人,瘋了一樣喜歡他。
應該喜歡他的人,對他只有厭惡。
比起這些,夏離的身體狀況肉眼可見的不好。
直到醫生說,或許應該給她找個心理醫生。
裴港才終於意識到。
自己好像犯了一個很大的錯。
雖然他不知道,到底哪裏錯了。
是不應該打她的手嗎?
可他從小捱打的次數更多,也沒出什麼心理問題。
而且他有數的,他故意選的竹子,雖然打手心會很疼,但只是皮肉疼,不會傷到筋骨的。
他沒有暴力傾向,下手也是有輕重的。
心理醫生來了三個月。
第七個月的時候,夏離在催眠的狀態下說了很多話。
他在書房靜靜聽那段錄音。
心理醫生問她:「鋼筆真的是你拿的嗎?」
「不是。」
「那它是怎麼出現在你手上的。」
「裴七七借給我的。」
「她爲什麼要把鋼筆借給你?」
「因爲我媽出了車禍,手術需要很多錢,我去問她借,她說她沒有錢,但是有一支鋼筆能賣幾萬塊錢,可以借給我。我就拿去賣了十萬塊錢,我寫了欠條的,我沒偷,真的沒偷。我不是小偷。」
「那你跟他解釋了嗎?」
「解釋了,可是他不信,不管我說什麼,他都不信。他只相信裴七七。還有池念。」
「池念做了什麼傷害你的事呢?」
「她也誣陷我偷她的手鍊,是她自己趁着我去衛生間,偷偷放在裏面的。」
「你也跟他解釋了是嗎?」
「嗯。」
「那你有沒有想過,他爲什麼不相信你的話?有沒有嘗試好好跟他溝通?」
「我不知道他爲什麼不願意相信我,他冤枉我的時候,我難過得好像要死了一樣。我不想再跟他解釋了,我好累。他跟那些說我身上有魚腥味的同學都一樣,我以爲他不一樣,但都一樣。我洗過澡了,我身上沒有味道,可不管我怎麼解釋,都沒有用,後來,他們全都說我身上有味道,我就不確定了,我懷疑自己鼻子出了問題,他也總說我死性不改,我又懷疑自己的手出了問題,是不是我的手趁着我不注意真的偷了池唸的手鍊,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我錯了……對不起……」
「放鬆,沒事的,沒事的,你身上沒有任何味道,你的手也沒有出任何問題,你的大腦很清醒,是他們在冤枉你。」
「真的嗎?」
「真的。」
然後是很長時間的哭泣聲,從無聲到歇斯底里。
「那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呢?」
這個問題,夏離也曾問過他無數遍。
-27-
心理醫生把錄音交給裴港的時候,說道:「理論上我不應該把病人的隱私交給你,但是,真正讓她生病的根源,很大責任在你,我認爲可以的話,你也需要進行心理諮詢。」
「另外,我沒猜錯的話,她有摳手的習慣,應該是在那次鋼筆事件之後,雖然她說不記得了,但她的潛意識裏,其實一直都記得。」
「最後,我想請你對我的病人,寬容一點。畢竟,她確實沒做錯任何事。」
「請你客觀一點對待她,不要對她抱有惡意的偏見,更不要看不起她。」
裴港聽完錄音後,腦子都是麻木的。
他才知道,自己究竟犯下了什麼樣的滔天大錯。
如果不知道裴七七喜歡他,以前的他甚至可能懷疑這又是夏離的另一個惡行,滿口謊話。
他才知道,自己一直以來都用偏見的目光對待她。
覺得她出身不好,所以會偷東西不奇怪,病態地愛錢也不奇怪。
他才知道,醫藥費,裴七七沒有交過,是夏離交的。
她每次要的錢,就是她母親的醫藥費,她沒有說謊。
從來沒有。
她每一次問自己,她做錯了什麼,不是在頂嘴,是真的不明白。
如果他沒有對她抱有偏見,先給她「定罪」。
如果他只是簡單問她一句,要那麼多錢幹什麼。
他都不會被裴七七矇在鼓裏七年。
這個誤會也不會是在窮途末路的時候才解開。
她也不是不上進,她是生病了。
她早就沒辦法跟人正常溝通了。
他自以爲是安排的工作,對她而言,是沉重的負擔。
她或許求救過,畢竟她掉了那麼多次眼淚, 問了多次自己做錯了什麼。
可是,他一次都不肯相信。
裴港的心臟被夏離的錄音砸爛了,包括他這個人,都爛得徹徹底底。
原來,他自以爲是的救贖, 對她而言,只是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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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通知他,夏離的母親腦死亡的時候。
他猶豫過, 要不要告訴她。
可是,他不敢。
她已經病得太嚴重了。
如果告訴她了,可能是壓倒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夏離會尋死這件事。
裴港現在是真的相信了。
她不是裝的。
她是真的, 不想活了。
他也想過, 不讓她生了,她那麼不開心,就算了。
可是孩子月份太大了, 這個時候做手術風險非常大。
他只能求她生下來。
生下來之後,他自己養就好。
她以後就自由了。
他不會再傷害她了。
他日日夜夜守着她, 一遍遍求她。
「夏離, 再堅持一下。」
求求你了,再堅持一下。
活着就好。
只要她能活着就好。
只是他對她唯一的祈求。
那晚,他太累了。
沒撐住, 睡了一覺。
遠處的海岸邊似乎傳來輪船離港的聲音,在一陣陣悠長的鳴笛聲裏, 裴港從夢中驚醒。
他渾身都是冷汗。
他做了一個醒不來的噩夢。
下一秒, 想都不想抱住了身邊的人。
驀地, 他心臟重重一跳……
她的身體是冷的, 血液也是涼的。
他的愛人, 在他的懷裏早已沒有了呼吸。
七年前, 他冤枉她偷了自己的鋼筆。
於是在七年後, 她做實了這個罪名。
然後永遠離開了他。
她不會對那個孩子覺得抱歉。
因爲他不是在愛裏降生的孩子。
他的父母像仇人。
而且她只要想到, 他未來或許會因爲自己有一個「罪行累累」的母親而被他的父親用偏見的眼光對待, 像冤枉自己一樣冤枉他時……她就覺得窒息。
她體會過那種如在深淵的日子。
她也不能夠保證自己作爲母親會做得很好, 因爲她這輩子做什麼事情都很失敗。
甚至至死她也都不知道。
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她不信任這個世界, 也不信任任何人, 所以她最後決定帶他一起走。
裴港求她生下這個孩子。
她說她會死的。
逼她生下這個孩子,就是在逼她去死。
可是他不信。
反正他從來都不相信她。
夏離想過活下去的, 無數次都想活下去的。
可是當最後一塊浮木被裴港推開的時候, 死亡或許已經成爲無可避免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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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港後來損人不利己也要讓池家破產。
毫無徵兆地翻臉了。
沒有給出任何理由。
他自己一個人守着裴家別墅。
對傭人唯一的要求就是,家裏不準出現任何魚。
他花了很多錢在一個腦死亡的病人身上。
結果可想而知。
他整理了所有書籍的某一天,找到了一封情書。
他去接受心理治療的時候, 總是沉默。
那天, 他開口了。
「我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 她飯盒裏裝的是小魚乾,我以爲她喜歡喫魚。」
「我以爲情書早就被我丟了。」
「我以爲那支鋼筆是她偷的。」
「我以爲犯錯的人是她。」
「我以爲她不配讓我喜歡。」
「我以爲, 我不愛她。」
「我以爲, 失去她, 不是一件嚴重的事情。」
可原來,他承受不住這樣可怕的事情。
然後,他買了一艘郵輪。
駛離港口, 去往深海。
他終於可以睡場好覺了。
後來,那艘離港的船,最終下落不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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