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完美犯罪:復仇

第一起命案:自殺?他殺?
我剛調任濱西縣刑偵大隊的時候,遇到過一起連環命案。手段之高明,令我至今記憶猶新。
那天,接到報警,我帶着技術科和刑偵隊趕到命案現場時,最先看到的是一個穿着卡其色工裝、眼神呆滯的年輕人。
他雙手背在背後,耷拉着頭蹲在地上,渾身散發着一種極爲頹廢的氣場。
這姿勢……
我微微一愣,還是習慣性地先掃一眼案發現場。
死者男性、三十出頭,躺在大廳臨近窗口不遠的位置,胸口插着一把西瓜刀,血流了一片。
客廳的窗子向外開着,上面的雙層鋼化玻璃滿布裂紋,下方還有一片殷紅的血跡。
我目測下窗口到死者屍體的距離,又簡單地觀察下地上的血跡,基本確定死者應該是在窗口位置中刀,隨後求生的意志讓他掙扎着向餐桌走,應該是想拿桌子上的電話求救。
「誰是報警人?」
得出基本結論後,我對保護現場的警員問道。
王波指了指門口蹲着的青年:「在那。」
我走到蹲在地上的年輕人身邊,問道:「是你報的警?」
「是我報的警。我叫遲雨,收破爛的。昨天和房主約好今天上午來拉家裏的雜物,上午過來的時候,見門虛掩着,以爲是給我留的門。結果剛進來就看到……」
自稱遲雨的年輕人慌慌張張地抬頭解釋,卻還保持雙手背後蹲着的姿態。
我眉頭微皺,這是常年坐牢的重刑犯纔有的習慣。
難道他坐過牢?還是重刑犯?
我看着不過二十五六的遲雨,心中不禁奇怪:年紀輕輕就是重刑犯,又是第一個發現命案現場,莫非……
根據異常犯罪心理學,通常有 19% 的殺人犯,會在作案後重新回到現場:一部分是爲了檢查自己作案時,是否留下痕跡;另一部分則是具有極強的表現欲和儀式感,像欣賞作品一樣重返現場,去享受別人觀看自己作品時的那種震撼的表情,用於滿足自己的虛榮心。
那麼眼前的年輕人屬於哪種?
兇手?
還是碰巧發現命案的報警人?
可不管他屬於哪種,在沒證據之前,都要按流程來。
我對王波招了招手:「你帶他回隊裏做個筆錄,沒問題的話,別耽誤人做生意。」
「好。」
王波帶着遲雨走後,我又到別墅外面仔細觀察。
「至尊首府」是濱西縣最爲高檔的小區,裏面以洋房和別墅爲主。
一句話——住在這裏的非富即貴。
物業費高了,物業的服務自然也好。
早在我們進來辦案的時候,物業經理就親自現身。
只是爲了維護現場,沒讓他靠近。
我觀察一圈後,走向被攔在外面的物業經理問道:「這附近有監控嗎?」
「有的,有的,我已經讓人在看了。」
物業經理緊張得直擦汗。
「行,麻煩你將最近的監控錄像準備好。」
說完,我又走進 308 別墅,對正在勘察現場的夥計交代幾句後,匆匆忙忙趕回隊裏着手調查安排。
下午,初步的現場勘察結果和屍檢報告給出。
死者:丁志豪,男,32 歲,單身,家裏Ťû₄做土方生意,在濱西縣也算是有名的富二代。
現場發現四種不同腳印,兇器西瓜刀的刀把上也檢測出死者丁志豪和疑爲兇手的指紋。
經法醫鑑定,死亡時間爲今早 4—6 點之間,死因系胸口中刀,心功能受損,疑爲自殺,不排除他殺可能。
看到這樣的屍檢報告,我氣不打一處來:「老楊,什麼叫疑爲自殺,不排除他殺可能?你們法醫現在都開始玩文字遊戲了嗎?」
楊鍇來兩手一攤:「我們法醫講究的是嚴謹!根據對死者胸部創口的比對,創傷面符合自殺或他殺的雙重可能。至於到底是自殺還是他殺,那是你們刑偵隊要調查的事。」
得,和法醫講不了道理。
我拿起桌上的電話:「王波,你進來一下。」
沒過幾分鐘,王波拎着筆錄走了進來:「蘇隊,這是我給遲雨做的筆錄。」
我接過看了幾眼,不禁挑了挑眉毛:「他剛放出來?之前因爲什麼事進去的?」
王波道:「蘇隊你剛調來沒多久,還不知道。遲雨的案子之前在我們縣鬧的動靜可不小。七年前,他因過失致他父親遲來福溺亡,且認罪態度惡劣,被法院從重判了七年。半年前才從九龍監獄放出來。」
「他殺了他爹?」
我倒吸一口涼氣,這豈不是畜生嗎?
「是啊。」王波嘆了口氣:「這案子當時還是寧教導員負責偵緝的。」
「寧世強?」
「嗯。那時候寧教導員還是園區派出所民警。遲雨那畜生將他爹推到河裏後跑了,事後死不承認,非說他爹水性好,不可能被淹死,把他娘活活氣死。半年前放出來後,一直在園區租農家院收破爛。」
王波說完,小聲嘀咕道:「這種人沒人性的,說不定他就是兇手。收破爛的看到主家有錢,趁機殺人也不是沒有先例。」
我搖了搖頭,很快排除這個可能。
因爲法醫的鑑定報告顯示:丁志豪死於凌晨 4—6 點之間,遲雨並不具備作案時間。
而且丁志豪遇害後,屋內也沒有被盜搶的痕跡,這也恰恰排除了遲雨爲錢殺人的可能。
看着還滿臉懷疑的王波,我道:「咱們幹員警的,凡事講證據。去看監控吧。屍檢報告出來了,丁志豪是在今早 4—6 點之間遇害,着重調查昨夜 2 點到今天 12 點,進出過 308 的人員,逐個排查,比對指Ṱų³紋!」
「是。」
王波離開後,我靠在椅背上回憶王波剛纔的話。
遲雨。
25 歲。
18 歲過失致父親遲來福死亡,還氣死親孃,在九龍監獄蹲了七年。
這樣的人,會是兇手嗎?
我不禁想起剛見到遲雨的畫面:破爛的工裝,呆滯的眼神,唯唯諾諾地蹲在地上。
一個從花季年齡就開始蹲苦窯的人,所有的脾氣都被馴服,沒了年輕人應有的朝氣,會爲了錢財暴起行兇嗎?
假設遲雨是兇手,那他殺人報警,圖什麼?
想了半天,想不出所以然。
隨即我搖頭訕笑:「科技時代了還想這些。有監控,有指紋,等結果吧。」
科技的日新月異,同時帶來的還有刑偵技術的進步。
過去查案,靠的是民警的摸排走訪,千方百計找線索,蒐證據。
現在不同了。
大街小巷到處都是監控,連手機通訊記錄都能隨時隨地調出來,誰進入過命案現場、誰有作案動機,一查一個準。
所以,科技是個好東西。
從接到報警,到鎖定嫌疑人,我們僅僅用了不到三個小時,就通過「至尊首府」提供的監控視頻查到:從昨夜到今天我們趕到現場,在 308 出入的嫌疑人一共三人。
分別是報警人:遲雨,上午 10 點抵達,10 點 02 分撥通報警電話,11 點 50 分和幹警王波一起離開。
跑腿人員:谷山,今日凌晨 3 點進入死者丁志豪家中,3 點 12 分離開。
無業社會女性:馬蕭蕭,昨夜 11 點 26 分和死者丁志豪一起回家,並於凌晨 2 點 16 離開。
看着王波給出的報告,我不由得愣住了——難道真是自殺?
24 小時內,進出過命案現場的僅有三人,卻沒有一個符合作案時間的。
可丁志豪若是自殺,爲何客廳的鋼化玻璃會碎裂?
而且一個一心求死的人,應該萬念俱灰,對自己的生命和世間的一切都不存在唸想,纔會走向極端,自尋短見。
所以,他怎麼可能會在自殺後掙扎着爬向手機的位置!
王波也是一臉尷尬:「蘇隊,要對他們進行傳喚嗎?」
「傳喚!必須傳喚。至少要問清他們和死者接觸的經過,判斷死者有沒有自殺傾向。」
「那遲雨呢?要再傳喚一次嗎?」
「這……」我微微猶豫片刻:「先傳喚谷山和馬蕭蕭。傳喚同時,把谷山、遲雨、馬蕭蕭的社會背景、社會關係調查下。」
「沒問題。」
王波離開後,我繼續盯着「至尊首府」提供的監控看了一遍又一遍。
沒錯。
三個人離開的時間沒有問題,幾乎排除了殺人的可能,除非楊鍇來的屍檢報告上死亡時間出錯。
可楊鍇來作爲法醫,應該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出了命案,死的又是本地有錢有勢的富二代,所以即便是到了晚上十點,整個濱西縣刑偵大隊全體幹警都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
訊問室內,數名幹警輪番上陣,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對傳喚過來配合調查的谷山和馬蕭蕭,問着幾個相同的問題。
我站在訊問室外的,手裏拿着關於谷山和馬蕭蕭的社會背景調查,邊看資料邊盯着分別被訊問的兩人觀察,心中卻冒出無數的疑問。
因爲兩個涉案嫌疑人竟然有關係……
谷山:男,33 歲,單身,濱西縣外賣員,原搏擊教練,曾經開了一家小型的搏擊訓練館。因疫情封控期間經營不善倒閉,便加入靈活就業的大軍。白天送外賣,晚上到健身房做私教。
馬蕭蕭:女,21 歲,單身,無固定職業,經常出入酒吧 KTV,通過釣冤大頭與別人發生關係,換取幾百到幾千不等的「短暫戀愛分手費」爲生。她還是谷山所在健身館會員,私教也是谷山。
這是巧合嗎?
根據馬蕭蕭的供述,昨夜她在「輕度」酒吧喝酒,中途被丁志豪搭訕,並在午夜十一點左右跟隨丁志豪回家,二人發生關係後,她又在凌晨兩點左右離開。中途,丁志豪並未有想要自殺的言語。
谷山那邊的供述同樣沒有問題。
他是在凌晨兩點半接到跑腿訂單,丁志豪要他到 24 小時營業的鮮果園買個冰鎮西瓜,送到 308 別墅。
訂單送達後,丁志豪又要求他在廚房切好。
所以,他在丁志豪廚房切好西瓜後離開。
通過這一供述,我們採集了谷山的指紋進行比對,剛好與兇器上的指紋吻合;同時也弄清了他爲何會在丁志豪家中逗留 12 分鐘的原因。
可越是這樣,整個案件越是撲朔迷離——難道丁志豪真是自殺?
那麼問題來了——丁志豪爲何要在自殺前,打碎那面窗戶?又用的是什麼工具擊碎玻璃?
根據技術科的調查報告:丁志豪客廳的窗戶,應爲某種工具瞬間擊碎,可他們找遍了整個 308 別墅所有房間,並未找到沾有玻璃粉末的工具。
難道當時的命案現場,還存在我們不知道的「其他人」?
想通這點,我直接拉着技術科警員再次趕到命案現場。
「小劉,中午你們檢查地上的玻璃碎片沒?」
我用手電筒照着地上的玻璃碎片,試圖在上面找到一些線索。
劉珂直接拿出氬離子激光器照在玻璃上:「我們就是幹這個的。別說地上的玻璃碎片了,連牆面我們都掃了一遍。很遺憾,並沒有什麼重要發現。」
「那窗框呢?」我將手電筒照向窗框。
劉珂道:「蘇隊,我知道你破案心切。可這案子就是自殺。外面的監控看得清清楚楚,死者遇害前 12 個小時,這屋裏就進來過兩個人,還都不具備作案動機。」
「等等!」
就在氬離子激光器照在窗框上時,我猛地喊住劉珂。
劉珂也是一愣,保持着高舉的姿態。
「先關了。」
我直接打開客廳的燈,仔細地盯着玻璃框,總感覺哪裏不對。
劉珂愣了好一會,才問道:「蘇隊,是有什麼發現嗎?」
「小劉,你們中午做痕跡鑑定的時候,擦過窗框嗎?」
劉珂搖了搖頭。
我又指着另外一扇完好的窗框,問道:「你看這兩個窗框有什麼不一樣?」
爲了讓劉珂看得更加仔細,我直接將另外一扇窗子打開。
劉珂看了一會,瞬間反應過來:「這個窗戶邊框上沒有浮灰,被人清理過。」
「不錯。所以丁志豪絕對不是自殺!」
我激動得直搓手。
一個自殺的人,是不可能敲碎玻璃後,還有閒心擦窗框的。
而玻璃破碎的窗框被清理,只有一個解釋——這上面留有某種痕跡,且那個痕跡就是導致丁志豪死亡的真正原因。
如此一來,也剛好能解釋得通:爲什麼技術科翻遍了整個命案現場,都沒有找到沾有玻璃粉末的碎窗工具。
所以,丁志豪應該是被人蓄意謀殺的,這直接推翻了之前認定丁志豪自殺的結果。
旁邊的劉珂已經拿起氬離子激光器仔細掃描窗框,試圖尋找兇手遺留的線索。
而我已經撥通王波的電話。
「立刻帶人過來,以命案現場爲中心,拉網尋找碎窗工具。」
我堅信兇手不會無緣無故帶走碎窗工具。
而這件工具擊碎過玻璃,上面必然有微量的玻璃粉末殘留。
所以在攜帶過程中,肯定會在地上留下細微的線索。
只要能在外面的地面上找到殘留的玻璃粉末,就能通過「至尊首府」小區內的攝像頭鎖定真兇。
整夜,刑偵大隊二十多號警員在「至尊首府」拉鋸搜索,然而遺憾的是——直到天亮,都未能找到相關線索。
王波怨念叨叨地說道:「蘇隊,你猜錯了吧。真有什麼人從丁志豪家帶走過什麼東西,肯定會被監控拍到的。308 別墅附近的監控拍得很清楚,丁志豪遇害前後,沒有「第五人」進入過這裏。」
「假如那個人已經出現,還是大搖大擺離開的呢?」我若有深意地說道。
王波驚道:「你懷疑遲雨?」
「爲什麼不可能是他?」我指着綠化帶的監控道:「這些攝像頭只拍到三個人進入過 308。而唯一有機會從 308 別墅帶走東西的人,恰恰是最後一個出現在 308 的人。假設遲雨不是來收破爛,而是來銷燬證據的呢?」
王波聽完,立刻摩拳擦掌:「我就懷疑是他。像這種有前科的人,就算出獄也難做正行。好傢伙,藏得夠深,這心理素質也太強了。蘇隊,我現在就去抓他。」
「現在去有個屁用。你有證據嗎?」
我拉住激動的王波:「剛纔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假設的前提上。如果一切如我猜測,這時候遲雨早把證據毀個乾乾淨淨,你現在去只會打草驚蛇。」
「那咋辦?眼睜睜看着他逍遙法外?」王波急了。
我搖了搖頭:「我們還需要證據。這樣,你帶幾個人,先對遲雨進行盯梢,看看他有沒有什麼異常舉動。我回去再查查遲雨的社會關係。只要能確定他和谷山、馬蕭蕭任何一人有關,基本就能確定他們是團伙作案。」
說完,我單獨返回刑偵大隊。
回去的路上,我心裏也忐忑不安。
因爲我不確定自己的猜測到底是對是錯。
畢竟之前就調查過谷山、遲雨、馬蕭蕭的社會背景和社會關係。
通過調查,谷山和馬蕭蕭雖然相熟,但也只限於私教和學員的關係。
而遲雨剛出獄半年,和谷山、馬蕭蕭沒有過接觸,之前也不認識。
最重要的是——他們三個和丁志豪都不存在利益關係。
也就是說——他們不具備作案動機。
一般兇殺案,兇手都要具備——作案動機、作案時間、作案工具三個要素。
現在我假設他們三人是團伙作案,雖然看似具備作案時間,但不光作案工具證據不足,連最基本的作案動機都找不到。
那可是殺人啊!
除了一些喪心病狂的病態殺人魔,普通人沒個深仇大恨,誰敢輕易殺人?
所以,若我的假設成立——他們的作案動機是什麼?
哎……
還是要找證據。
現在所有的證據,對他們都極爲有利。在沒有確鑿證據前,就算我拍着胸脯保證自己的猜測是對的,法官也不會相信。
我趕回刑偵大隊後,已經是早上。
雖然一夜沒睡,可我感覺自己勁頭正足,立刻安排人着手進行谷山、遲雨、馬蕭蕭三人的社會關係複覈調查,並和網監科打了招呼,讓對方協助調查三人的通訊記錄。
可遺憾的是——直到下午,依舊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遲雨和谷山、馬蕭蕭相識;而且他們三人都和死者丁志豪沒有利益糾葛。
得到這個結果後,我像一隻鬥敗的公雞。
因爲遲雨和谷山、馬蕭蕭不認識的話,那麼我所有的假設都無法成立。
畢竟素不相識的人,又怎麼會協助對方銷燬證據?
難道我的猜測是錯的?
第二起命案:意外?謀殺?
丁志豪死後,因其背景原因,我們的壓力很大。
數天時間,我們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複核着谷山、遲雨、馬蕭蕭三人的社會背景、社會關係,並對三人分別進行了二次傳喚,突擊審訊,希望找到關鍵突破口。
可不管怎麼調查,作爲唯一有可能銷燬作案工具的遲雨,和谷山、馬蕭蕭都不存在共同的社會關係,甚至隨着調查的深入,愈發證明他們的清白。
可笑啊……
他們一個是剛出獄的收破爛小商販,一個是靈活就業的外賣人員,還有一個無業的社會女,不țū́₆管是在金錢還是感情方面,都和受害者丁志豪沒有丁點交集,壓根沒有作案動機嘛。
可我沒想到的是,就在我準備按「自殺」結案的時候,一個重大的轉機突然出現……
距離丁志豪遇害第六天。
負責跟蹤遲雨的王波換班歸來,在我辦公室閒聊。
「蘇隊,那個遲雨看起來沒什麼問題。這幾天他都在走街串巷收破爛,昨天還去了一家寵物店,想找老闆買條土狗養。嘿嘿,到寵物店找土狗,老闆上哪給他弄去。我看那小子蹲了七年,蹲傻了,徹底和社會脫軌了。」
王波一邊說,一邊笑。
我搖了搖頭。
七年。
人生能有幾個七年。
在監獄與世隔絕七年,就算一個大小夥也能關傻。
尤其是這個科技日新月異的年代,七年足夠讓一個人和社會徹底脫節。
王波見我沒說話,轉口問道:「蘇隊,咱查來查去都沒查到什麼有用的線索,乾脆直接以『自殺』結案吧。」
我嘆了口氣。
剛調到濱西縣三個月,遇到的第一起命案就碰一鼻子灰,難道就這樣算了?
我捏着手中的命案資Ṫű̂⁼料,心裏一萬個不甘。
既然所有的證據都符合『自殺』特性,乾脆直接結案。
就在我剛做出決定時,王波的手機突然響了。
「喂。」
「什麼?」
「好,我知道了。」
掛掉電話後,王波的臉色異常難看。
「蘇隊,呂小偉死了。」
「呂小偉?」
頭一次聽到這個名字,我有點摸不到頭腦。
王波解釋道:「呂小偉是遲雨去買狗的那個寵物店老闆!」
「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剛剛。」
「……」
又死一個,遲雨同樣在現場。
這要說是意外,那未免有點把我當傻子了。
「走,出現場。」
我立刻帶上王波奔赴現場。
等我們趕到,寵物店門口已經圍滿了人,對着裏面指指點點。
店內,已經有附近的派出所幹警前來維持秩序。
命案現場異常血腥,到處都是血跡。
死者呂小偉,三十歲左右,胳膊被撕咬斷裂,脖子上更是被撕咬掉老大一塊肉,露出裏面的肌肉纖維和血管、氣管。
呂小偉的屍體旁邊,還有一條被擊斃的巨型犬,雖然死了,鋒利的犬牙上還掛着從呂小偉脖子上撕咬下來的血肉。
我強忍着噁心,拉過一旁的最先趕到的巡邏警員問道:「我是刑偵大隊蘇青,這裏什麼情況?」
「蘇隊好,事情是這樣的。我們接到 110 指揮中心分派任務,說這裏有瘋狗傷人,就開車趕到現場。然後看到這條狗正撕咬死者,便開槍擊斃。」
巡邏警員說完,又指着一旁捂住臉痛哭的女人:「是她報的警,我們已經問過了,她是死者妻子,夫妻倆共同經營寵物店。根據報警人交代,襲擊死者的狗,是死者朋友寄養在店內的。」
聽完現場彙報,我拉過正在擦嘴角嘔吐物的王波:「你在這等技術科的同事,讓他們給狗做個化驗,看看狗體內是否存在刺激性藥物。記住,有結果第一時間通知我。」
安排好王波,我親自扶起正哭泣的女人,安慰一番後,才領着對方返回隊裏做筆錄。
下午。
我拿着呂小偉老婆葉曉梅的筆錄,心中五味雜陳。
而王波也帶着檢驗科的資料找到我。
「蘇隊,狗和死者呂小偉的化驗結果出來了,雙方體內都不存在刺激性藥物。」
王波一邊說,一邊將手中的資料遞到我面前:「根據檢驗科覈對,那條狗是日本土佐犬,屬於大型競技鬥狗,訓練後的土佐犬被譽爲世界上最兇猛的犬類之一,號稱東方鬥犬之王。不過也挺奇怪的,土佐犬一直以『忠心』享譽鬥犬界。如今突然襲擊人,這裏面肯定有問題。 我認爲應該是那條狗受到某種刺激,纔會暴起傷人。」
我搖了搖頭,將葉曉梅的筆錄遞了過去。
「想不通是嗎?先看看這個。我認爲這是一起有預謀的連環殺人案。」
「有預謀的連環殺人案?不會吧,咱這小縣城還有這種大案?」
王波滿臉不信地接過筆錄,第一頁還沒看完,便大驚失色:「呂小偉和丁志豪是好友?這……」
我點了點頭:「剛給葉曉梅做筆錄的時候,我也被驚到了。誰能想到兩起命案的受害者會是朋友關係。而且根據葉曉梅交代,那條土佐犬就是丁志豪的,因爲到了發情期,一個月前就被寄養在他們店裏。兩個相互熟悉的人先後身亡,要說是意外,這未免太過巧合。」
雖然全世界每時每刻都有人死亡,但相互熟悉的兩個人先後「意外」身亡,這概率比中彩票都低。
而且根據調查,兩起意外案都有相同的嫌疑人,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王波看完葉曉梅的筆錄後,也從公文包裏拿出一個 U 盤,神神祕祕地說道:「蘇隊,這是寵物店的監控備份。你猜呂小偉死前在幹什麼?」
「別賣關子,有話快說。」
「蘇隊,你先看看視頻。」
王波將 U 盤插在計算機上,點開備份的監控畫面。
視頻裏的聲音很吵,充斥着刺耳的狗叫聲。
而監控畫面顯示,呂小偉在羣狗吠聲中,慢斯條理地給叫「Luck」的土佐犬梳理毛髮,而「luck」也顯得格外愜意,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不時還搖動着尾巴。
僅憑這些畫面,看上去並沒什麼異常。
隨着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監控畫面上的時間來到中午 11 點 36 分,視頻畫面中的呂小偉拿出手機,接了個電話。
就在呂小偉接通電話十來秒後,一直躺在地上的「luck」突然暴起,對接打電話的呂小偉發出攻擊。受到襲擊的呂小偉丟掉手機,拿起一旁的掃把試圖反擊,卻被「luck」撲倒在地,對着他的脖頸撕咬。
看到這裏,王波突然按下暫停:「蘇隊,你猜那個電話是誰打給呂小偉的?」
「遲雨嗎?」我下意識地問道。
王波搖了搖頭。
「那是誰?」
「谷山!」
「谷山?又和他有關?」
我也被吊起了胃口。
王波從公文包裏掏出現場蒐集到的證物:「這是呂小偉的手機,根據我們對通訊記錄的調查,當時的電話是谷山打來的。同時我們也對谷山進行了訊問,他說因爲當時呂小偉點的外賣即將超時,就打電話給呂小偉溝通,能不能先點確定送達。可我總感覺這事不簡單,爲什麼接連兩起命案都和他們有牽扯。」
「他們?還有誰?」我追問。
王波將寵物店的監控備份再次調出:「馬蕭蕭。你看,這是昨天下午,馬蕭蕭帶着一條泰迪進店,給狗洗澡。我就納悶了,他們三人是死神嗎?怎麼走到哪都有命案發生。」
「這……」
我盯着馬蕭蕭進出寵物店的監控視頻看了許久,總感覺哪裏不對勁,可又說不出來具體是什麼地方。
根據寵物店監控顯示,遲雨和馬蕭蕭昨天下午都出入過呂小偉的寵物店,但逗留的時間都不長,並且和致呂小偉死亡的土佐犬「luck」沒有發生過接觸。
而谷山雖然沒去過寵物店,卻在呂小偉遇害前打過一個電話。
頭疼!
這三個沒有交集的人,接連被牽扯進兩起命案,真是無辜的嗎?
對面,王波還在嘀咕:「我問過一些玩狗的朋友,他們對土佐犬的評價都是清一色的好。說這狗只要訓好,絕對不會輕易攻擊人。除非是主人發號施令。可丁志豪已經死了,上哪發號施令去。」
王波的話像是一盞明燈,突然點亮了我腦海中的某個猜想。
「等等,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王波愣住了:「我說丁志豪死了,上哪發號施令。」
「前一句。」
「土佐犬隻要訓好,絕對不會輕易攻擊人,除非主人發號施令。」
王波再次重複道。
我猛地一拍桌案:「是了,肯定是這樣!王波,讓技術科的同事想辦法提取視頻中的電話聲音。」
「怎麼?你懷疑是谷山讓狗襲擊呂小偉的?」王波也明白過來。
我點了點頭:「不排除這種可能!監控中狗叫聲雖然嘈雜,可狗的聽力是人類的幾百倍。雖然呂小偉沒開免提,可經過訓練的鬥犬,一定具備在嘈雜環境中聽到指令的能力。」
王波聽完,面色犯難:「蘇隊,不是我打擊你。咱縣技術大隊的設備,怕是不足以在這個監控視頻中提取到完整的通話錄音。而且谷山是送外賣的,僅給丁志豪送過一次外賣,應該接觸不到丁志豪平時訓狗的指令。退一萬步來說,就算谷山知道訓狗指令,訓練有素的鬥犬也不是誰發的命令都聽的。」
「這些問題留到結果出來再說。你先去讓技術科想辦法,他們做不到,就向上級申請。總有能提取到通話錄音的地方。」
我激動地來回踱步。
六天了,案件總算有了進展。
只要能調出當時谷山和呂小偉的通話內容,就能確定谷山是否具備嫌疑。
王波走後,我又撥通老李的電話。
「老李,你幫我查下丁志豪、呂小偉平時的交際圈。記住,只要和他們有過接觸的人,都給我查清楚。」
電話那頭,老李沒好氣地罵道:「老蘇,你坑我呢。丁志豪是咱縣有名的花花公子,平時三教九流玩的人多了,我得查到什麼時候。」
我也知道這樣有點太爲難老李,但我現在嚴重懷疑丁志豪、呂小偉的死,是有目的、有組織、有計劃的連環謀殺案。兇手一定是出於某種目的,纔會接連對丁志豪團伙下手。
我更相信:在沒捉到真兇前,謀殺案絕對不會就此結束,呂小偉也絕對不會是最後一個死者。
接下來會是誰?
一定是和丁志豪、呂小偉有關係的人。
我就不信,將丁志豪和呂小偉的社會關係查一遍,查不到和真兇有關的線索。
想到這裏,我對老李道:「先從七年前開始查。」
「七年前?爲啥是七年前?」老李在電話裏追問。
我也不解釋:「讓你查就查,最好是七年前就和丁志豪、呂小偉有接觸的人。」
「行吧,我儘量,這可是個大工程。」
我在老李怨念叨叨的抱怨聲中掛掉電話,正準備出門去找葉曉梅,詢問下呂小偉和丁志豪共同的朋友有哪些,外出學習的寧世強突然推門進來。
「蘇隊,忙着呢?」
寧世強行色匆匆,滿臉的疲倦。
我放下手中的資料,不解道:「寧教ŧů₈導員,你不是要學習一個月嗎,怎麼現在回來了?」
寧世強拉過椅子坐下,唉聲嘆氣道:「別提了,一個星期不到,發生兩起命案,我也是咱刑偵大隊的人,哪還有心情學習。聽說又死了一個,叫什麼?」
「呂小偉。」
我把案件資料遞了過去。
雖然我是縣刑偵大隊大隊長,寧世強是教導員,可我們倆並不存在什麼朋友關係。
因爲我是剛調來的,而寧世強是濱西縣的老人了。
幹部隊伍往往就是這樣,同一個團隊裏的兩個領導,不能太和,也不能太不和。
所以我調來的這段時間,以寧世強爲首的一些刑偵幹警與我關係並不好。
寧世強看完資料後,隨手一丟,右手食指不斷點着桌子:「蘇隊,所有的證據都證明這就是兩起意外,沒必要浪費太多的精力。」
我不冷不熱地說道:「寧教導員,案件尚有存疑。作爲刑偵,只要案件存疑,就不能定性爲意外。」
寧世強搖了搖頭:「蘇隊,我知道你立功心切。讓你定性爲意外,又不是不讓你繼續查。可咱做警察的,也不能不爲羣衆着想。人家父母想給兒子下葬,咱總不能一直以『案件存疑』當藉口,扣着人屍體不放吧。」
「是丁志豪家人讓你來當說客的吧。」我皮笑肉不笑地問道。
寧世強道:「蘇隊,你剛來,濱西縣的水深,沒你看到的那麼簡單。」
我微眯雙眼,給自己點了一根菸。
等到一根菸抽完,我狠狠地按滅菸頭:「寧教導員,聽說當年『遲雨殺父』案是你親自偵緝的,方便聊聊嗎?」
寧世強不冷不熱地說道:「怎麼,你懷疑我當年辦了冤假錯案?」
我急忙擺手:「沒,就是想諮詢下具體細節。你也知道,接連兩起命案,遲雨都被牽扯進來。可他和兩個被害者並不存在社會關係,我單純地好奇。」
寧世強憤然起身:「那你自己去看當年的卷宗。蘇隊,你可以懷疑任何一個人,但你絕對不應該懷疑我!因爲我也是刑偵!是警察!」
我眼睜睜看着寧世強摔門而出,心裏也泛起嘀咕:反常,太反常了。
雖然我剛調到濱西縣三個月,可我爲了更好地融入工作,早看了所有人的履歷。
寧世強作爲濱西縣刑偵大隊教導員,最初只是園區派出所的小民警,能進入刑偵大隊,也是因爲偵破了「遲雨殺父」案,隨後仕途雖稱不上平步青雲,卻也算得上一帆風順。
短短七年時間,從一個園區派出所小民警坐到刑偵大隊教導員的位置,若沒有「拜碼頭」,這可能嗎?
不過他爲什麼不願意提起自己偵緝的「遲雨殺父」案?
那可是他功勞簿中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想不通。
可我總感覺這裏面一定存在着不爲人知的線索,或許只要找到其中的問題,就能偵破兩起連環殺人案的全部疑點。
然而寧世強不願意說,我也不好直接問。
第三起命案:巧合
接連發生兩起命案,又具備相同的嫌疑人,這讓我更加堅定了調查到底的心思。
寧世強走後,我獨自驅車趕往遲雨的老家。
根據王波的調查,遲雨在七年前意外造成父親遲來福身死後,被法院從重判了七年。出獄後,在城中村租了間破院,以收破爛爲生。
此刻,我內心深處總有一個預感——若遲雨就是殺人兇手,那麼一定和七年前的命案有關。
所以,七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遲雨又到底是不是兇手?
下午兩點。
我找到遲雨的二叔遲來祿並亮明身份後,直接開門見山:「老鄉,我這次來是想問你一些關於遲雨的事……」
沒想到遲來祿突然生氣地站起來,不由分說將我推出門外。
「你們這些警察有完沒完了?事都過去多少年了,小雨牢也坐了,罪也受了,還不夠嗎?」
大門被重重地關閉,獨留我傻傻地站在門外。
什麼情況?
先是寧世強拒不願說當年的偵緝過程,現在連遲來祿態度也如此惡劣,難道當年的案子真的另有隱情?
我站在遲來祿門外,思慮片刻後,又找到村委會,表明身份後,找到遲家莊村委書記。
這次我沒說是爲了複覈舊案,而是先東拉西扯詢問一些情況後,才突然問道:「你們遲家莊臨水,會鳧水的人一定很多吧。」
遲家莊村支書哈哈大笑:「別的我不敢吹,單論鳧水,整個濱西縣我們遲家莊絕對是頂個的好手。我們村不管是大人小孩,哪怕是三歲的娃娃扔水裏都能遊半天。」
「是嗎?那最近十年最厲害的是誰?」我追問道。
遲家莊村支書也沒多想:「這要數遲來福、遲來祿兄弟。當年他們兄弟倆可是能一猛子扎半里地的能人。」
我聞言錯愕:遲來福能一猛子潛水半里地?這水性絕對不可能意外落水淹死。
那麼問題來了。
當年遲來福到底是怎麼死的?
難道「遲雨殺父」案真的另有隱情?
如果當年遲來福並非淹死,那貿然翻案,動的絕對是一大批人。
首先,親自偵緝案件的寧世強,就要第一個被問責。
雖然寧世強現在是刑偵大隊的教導員,可動他還在我承受的範圍之內。
然而那些配合製造冤假錯案的檢方、法院呢?
我越想越心驚,甚至有點後悔自己多管閒事。
好端端跑來詢問七年前的舊案幹什麼?爲了陳穀子爛芝麻的事,把公檢法三個部門得罪完,至於嗎?
離開遲家莊後,我內心久久不能平靜。那是激動中帶着幾分驚懼的複雜情感。
我很清楚:若我能以剛調來三個月的身份,偵辦掉當年的冤假錯案,並將一衆製造冤假錯案的罪魁禍首繩之以法,那將是我從警生涯的履歷中最爲濃墨重彩的一筆。
可同樣,若我爲了一個案子,將整個濱西縣公檢法挑一遍,其結果可想而知。就算我能僥倖活到升職,未來的仕途也必將步履維艱……
因爲這就是官場……
一個充滿人情世故的地方。
再次返回隊裏後,我才緩慢平復下雜亂的心緒。剛準備找王波詢問調查結果,就看到老李慌慌張張走過來。
「蘇隊,你可回來了。快去審訊室看看吧,遲雨都快被寧教導員打死了。」
「他瘋了吧。」
我大驚:都什麼年代了,還玩刑訊逼供那一套,這是嫌處分不夠多是嗎?
老李唉聲嘆氣地說道:「寧教導員也不知哪根筋搭錯了,你剛走他就強制傳喚了遲雨,然後帶到審訊室單獨訊問。還沒一會,就聽到裏面嗷嗷地叫,我們想闖進去,結果門被寧教導員從裏面死鎖了。」
「混蛋,他想連累所有人嗎?」
我氣得破口大罵。
雖然現在要求文明執法,可我們刑偵常年接觸的都是一些窮兇極惡的罪犯,有時候暴脾氣上來了,爲了得到口供,用點手段也不是沒有的事。
可但凡腦子正常的,誰在刑偵隊幹這事?
寧世強啊寧世強,你到底是爲什麼?還是說你隱瞞了什麼?
就算你要刑訊逼供,也別在隊裏啊。這鬧出去,大家都要被你連累,跟着受處分!
很快,我們到了二樓的審訊室。還沒靠近,老遠就看到門外站了七八個幹警,都在迫切地敲着門。
屋內,還不時傳出淒厲的慘叫。
見此情況,我急忙推開圍在門口的幹警:「有什麼好看的,不用幹活嗎?散了,散了,各回各的崗位。」
「可是蘇隊,裏面要是出問題,咱可都跟着倒黴。」
於曉榷緊張地指着審訊室的大門。
我嘆了口氣,知道現在誰都不想背黑鍋,當下勸道:「行了,交給我來處理。記住,今天的事都別對外說。」
驅散衆人後,我大力拍了拍審訊室的大門:「寧教導員,我是蘇青。趁沒犯下大錯,你現在停手,我還能幫你壓下去。你要一意孤行,真出了什麼事,我想隊裏的同事都不願看到,到時候鍋就要你自己背了。」
又過了一會,屋內的慘叫聲停歇,門也隨之開啓,寧世強臉色鐵青地走了出來,瞥了我一眼後,直接扭頭離開。
我目送寧世強離去,才進了屋。
剛進門,就看到遲雨手腳被上了銬子鎖在椅子上,整個人四仰八叉倒在地上,口角流血,五官痛苦地扭曲在一起。
哎……
這下手也太狠了。
我在心裏埋怨寧世強幾句,急忙掏出鑰匙解開遲雨的手銬、腳銬,正準備伸手去扶,遲雨已經雙手抱頭蜷縮在地上,嘴裏還不斷嗷嗷叫:「別打了,別打了,只要你們別打我,叫我幹什麼都行。」
熟練的動作,一看就知道:他這七年在九龍監獄沒好過。
我扶起遲雨,嘴裏一個勁地說着抱歉,直到遲雨的情緒趨向正常後,才問道:「要投訴嗎?如果你堅持投訴的話,我可以幫你申述。」
「不,不投訴。」
遲雨臉色煞白,一個勁地搖頭。
「那需不需要驗傷?」我追問道。
遲雨再次搖頭,呆滯的眼神中充滿恐懼,嘴裏喃喃自語:「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眼看遲雨驚恐的樣子,我心裏沒來由地犯苦。
或許這就是普通人無權無勢的悲哀吧。
面對屈辱,也只能默默承受。
我伸手拍了拍遲雨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既然你不準備驗傷,也不打算投訴,那你可以離開了。」
「我真的可以走了?不用我承認殺人罪?」
說這話的時候,遲雨的臉上透着喜出望外的神采。
我重重地點頭:「不用。我們警察辦案都是講證據的,不放過一個罪犯,也絕對不會冤枉一個好人。當然了,要是有需要你配合的地方,我們還是會傳喚你的。」
「那我真的走了?」
遲雨膽戰心驚地起身,一步三回頭地觀察我的臉色。
直到確定我是真放他走,才匆匆忙忙跑了。
目送遲雨離去後,我心裏更加不好受。
雖然剛纔只是和遲雨短短几句溝通,可通過只言詞組,我能確定——七年前那就是一起冤假錯案。極有可能就是被寧世強通過非人道的刑訊逼供,迫使當年只有 18 歲的遲雨認下殺人罪。
可有一點我想不通——遲雨,一個無權無勢的農村孩子;遲來福,一個地地道道的老農民,這樣普通到家人不報警,警察都懶得管的意外死亡案,怎麼就讓寧世強冒着受處分的風險暴力執法?
莫非這其中還有不爲人知的案中案?
想到這裏,我急忙返回辦公室,打開計算機調出濱西縣近七年的案件檔案。
可令我意外的是——我查完遲來福遇害前後一年的所有案件記錄,就是找不到能和「遲雨殺父」案對上號,甚至哪怕有絲毫瓜葛的案子。
難道我猜錯了?
我關上計算機,痛苦地揉着太陽穴,腦海中不斷模擬着所有存在的可能。
直到王波衝進辦公室。
「蘇隊,寧世強屬瘋狗的吧。下午剛揍完遲雨,這會又去帶人強制傳喚谷山去了。」
我驚得站了起來:「什麼時候的事?」
王波憤然道:「就在剛纔。他帶着平時跟他的於海、左慶磊出去,說是去傢俱城。」
我立刻拿起警服,帶着王波準備親自去現場阻攔寧世強。
可等我們趕到傢俱城的時候,卻看到傢俱城外已經圍滿了人,吵吵鬧鬧,議論紛紛。
等我推開人羣擠進去,徹底傻眼了。
什麼情況?
命案!
又死一個……
人羣正中央,是一堆散落的紅木器材。
厚重的紅木傢俱下,壓着一個年輕的女人,身上壓滿了散落的傢俱,尤其是後腦部位,更是嚴重凹陷,眼看是活不成了。
旁邊,谷山正被於海、左慶磊押着,嘴裏還不斷大吼大叫:「警察殺人了,警察殺人了!」
而帶隊前來強制傳喚谷山的寧世強,更是滿臉鐵青,氣得渾身發抖。
我急忙快步過去:「老寧,這到底什麼情況?」
寧世強還沒說話,谷山見到我已經率先叫道:「蘇隊長,我報警,他,還有他們倆暴力執法,弄翻傢俱,致人死亡。這裏有監控,大家都是人證,你可不能包庇殺人兇手啊。」
「老寧!」
我大叫一聲。
寧世強才反應過來:「蘇青,這事和我沒關係。是他抗拒傳喚,抓捕期間弄翻了傢俱車。」
「我呸!什麼叫抗拒傳喚。你有逮捕證嗎?你出示證件了嗎?上來就抓我,我知道你是真警察還是假警察啊?」谷山掙脫於海和左慶磊的束縛,跑到我面前:「蘇隊,我先聲明,這事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傢俱車是他們弄翻的,大家都看到了。」
旁邊的羣衆更是趁機附和,指着於海道:「對,我們看到了,就是那個小年輕撞翻的。可憐了人家姑娘,才二十多歲,就這麼沒了。」
於海更是渾身顫抖:「蘇隊,這……這我也不是故意的。是他非要跑,我纔去追他的。」
「夠了,還嫌不夠丟人嗎?王波,你留下來維護現場,其他人跟我回隊裏。」
我冷着臉讓寧世強、於海、左慶磊三人回去,同時帶走了谷山。
趕回刑偵大隊後,我還沒來及讓寧世強、於海、左慶磊交代經過,就接到縣局的電話。
局長對着我就是劈頭蓋臉地一頓罵。
「蘇青,你們刑偵隊能耐啊。出去傳喚個嫌疑人,還能弄出人命來。咋,迫不及待想上頭條新聞是不?」
「現在事情被人發到網上,輿論對我們很不利。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二十四小時內必須給我個交代!不然我第一個拿你開刀。」
「記住,一切以平息民憤爲第一要務!咱們是警察,是人民公僕,是守衛一方平安的戰士,不是給人民羣衆添麻煩、造恐慌的罪犯。」
我默默聽完局長的訓斥,隨後冷着臉走進會議室。
寧世強、左慶磊、於海三人正襟危坐,尤其是於海,這個直接導致人命案的傢伙臉都嚇白了,看到我更是大氣都不敢出。
我拉過椅子坐到桌邊,冷冷說道:「寧教導員,我需要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寧世強兩手一攤:「有什麼好解釋的,傳喚過程中出現意外,又不是我們能控制的。你放心,檢查我來寫,有什麼事我自己承擔,絕對不會連累你。」
眼看寧世強還在犯倔,我恨不得大耳巴子抽他。
現在是執法過程中出了人命,還被人拍下傳到網上,你真以爲是一份檢查能解決的事?
第四起命案:不該
時代不同了。
21 世紀是科技大爆炸的時代。不是那個交通不便、信息閉塞的貧困年代。更有無數的媒體、自媒體人盯着我們。像今天的事一旦在網上引起輿論發酵,其結果只會加劇原本就緊張的警民關係。
一想到縣局讓我 24 小時內給出善後方案,頭疼的感覺再次湧上。
就在我想着善後對策的時候,手機突然響起。
拿起一看,是王波打來的。
我看了寧世強、左慶磊、於海三人一眼,起身走到門外。
電話剛接通,就聽到王波急切的聲音:「蘇隊,重大發現!寧教導員執行任務中意外致死的女人叫薛佳寶,我們在她手機裏發現了丁志豪的聯繫方式。經調查,她在七年前和丁志豪談過一段戀愛。後來雖然和平分手,兩人卻依舊保持聯繫。」
「又是七年前?挖,給我往深裏挖。把丁志豪、呂小偉、薛佳寶他們這七年的通訊記錄都給我挖出來!查清楚他們共同聯繫人還有誰!查清楚他們在七年前到底做過什麼!」
一口氣交代完後,我直接掛斷電話。
該死,又是七年前。
短短几天時間,接連發生三起命案,死者之間相互還都有聯繫,線索更是指向七年前遲雨坐牢的時間點。
現在我基本能確定七年前的「遲雨殺父」案絕對另有隱情。
因爲就目前的線索而言,已經遇害的三名死者,都是在七年前相識。
只是我想不通一點——時間!
假設這一系列的謀殺動機都來源於七年前「遲雨殺父」案被隱藏的「真相」,遲雨就是連環殺人案的兇手,那麼遲雨的作案時間呢?
就現有的線索而言:丁志豪死後四五個小時,遲雨纔出現在丁志豪家中;呂小偉遇害的時候,遲雨只是在寵物店門口路過;最離奇的是——薛佳寶意外身死的時候,遲雨剛從刑偵大隊出去;而導致薛佳寶意外身亡的,更是我們自己刑偵隊的人……
頭疼!
我一遍又一遍在腦海中模擬着可能存在的作案過程,卻都很難成立,遲雨壓根不存在作案時間。
現在我更傾向於是遲雨、谷山、馬蕭蕭三人聯合作案。
然而這一假設又存在極大的悖論——根據我們的調查,谷山與遲雨之間並不認識,甚至可以確定爲是兩個面都沒見過的陌生人。
試問兩個素不相識的人,又是怎麼約定好連手作案的?
難道是我們的調查有問題,存在調查不充分、線索不明確的可能?
只是……
我看了眼屋內唉聲嘆氣的寧世強,心中不禁升起一種猜測:他爲什麼會急着毆打遲雨,逼迫遲雨認罪?七年前「遲雨殺父」案是他親自偵緝;七年後,又迫不及待地抓人,甚至無視紀律行動,難道這裏面有什麼不爲人知的祕密?
我冷着臉走回屋內,也不坐,直接一拍桌子:「寧世強,你到底在隱瞞什麼?」
三人先是被我嚇了一激靈,很快又冷靜下來。
左慶磊和於海紛紛看向被我點名的寧世強。
寧世強冷漠地抬頭道:「蘇隊,你這什麼意思?」
我一字一句地說道:「三起命案了,三個死者都是從七年前就相識!七年前,你懂我的意思吧?」
寧世強依舊擺出高冷姿態:「七年前怎麼了?蘇青,大家都是警察,你也別和我耍官威。我寧世強做事光明磊落,經得起調查。今天的事只是意外,我也是爲了破案,你要不信儘管去查!」
我氣得咬牙切齒。
好傢伙,都這個時候了,還嘴硬。
接連三起命案,件件指向七年前的時間點。如果遲雨真是那個幕後兇手,你這個當年爲了升官發財、故意隱瞞事實的幫兇能逃掉嗎?
見寧世強還一副死鴨子嘴硬的態度,我也懶得和他廢話。
「寧世強,縣局已經發話,在薛佳寶意外案沒結案前,你們三個都要停職接受審查。至於是否需要留置,等縣局的進一步裁定。」
於海和左慶磊瞬間臉色蒼白,寧世強卻擺出無所謂的態度:「停職就停職,反正我是冤枉的,我相信法律會還我一個公道。」
「呵,我也希望你真是冤枉的。」
我冷笑兩聲,徑直出了會議室。
下午,忙活完的王波匆匆忙忙趕回,一進門就呼哧呼哧地說道:「蘇隊,這是傢俱城前門的監控備份,你看看。」
我拿過監控看完後,更加頭疼。
現場監控,能清楚地看到死者薛佳寶當時正在指揮貨車司機卸貨,谷山拎着外賣準備進門。隨後寧世強、於海、左慶磊出現,準備對谷山實施強制傳喚,扭打間和叉車碰撞,緊跟着一車的紅木傢俱傾倒,死死地砸在薛佳寶身上。
咋一看,沒有任何問題,完全就是一樁意外。
可沒問題,纔是最大的問題!
爲什麼谷山會那麼巧出現在傢俱城送外賣?而且每起命案的死者,都在死前通過外賣平臺下單,收到由他送的外賣?
爲什麼命案發生時,現場剛好在卸貨,還是一車最爲笨重的紅木傢俱?
爲什麼死的偏偏就是和丁志豪、呂小偉有關的薛佳寶?
我揉了揉太陽穴,問道:「叉車司機、貨車司機、谷山他們的口供呢?」
王波道:「都問了,也進行了初步調查。谷山是接到外賣訂單,前去傢俱城送外賣;我們也和下單的商家確認,當時是飯點,他在看店走不開,就點了個外賣。而且我們詢問了其他商家,傢俱城大多數商家都是點外賣。」
「那倆司機呢?」我追問道。
「叉車司機是傢俱城的員工,平時主要負責裝貨卸貨,已經幹了十幾年;貨車司機那邊也做了詳細調查,那批紅木傢俱是薛佳寶的,今天剛送到。」
王波說完,感嘆道:「蘇隊,我感覺今天這事要不是寧教導員出現,薛佳寶應該不會死。可寧教導員偏偏帶人去了,時間點還卡得那麼巧。哎……但凡他早幾分鐘,或者晚幾分鐘,也不至於出現意外。這鬧的,我都懷疑他是不是和谷山約好了。」
「嗯?」
我微微一愣,沒接王波的話。
畢竟不管怎麼說,在案件沒調查清楚之前,寧世強都還是我們刑偵隊的人。
我輕咳兩聲,將話題轉移:「薛佳寶的通訊記錄調查清楚了嗎?」
「你不說我差點忘了。這是老李讓我給你帶的調查結果。」
王波說完,遞了份資料過來。上面密密麻麻寫了二三十個人名,都是丁志豪、呂小偉、薛佳寶的共同聯繫人,後面也都備註了添加時間,大多數是最近四五年。倒是有一個名字被標了紅圈——徐茂!
徐茂是唯一一個時間上符合的。
可後面還有一句特殊備註——現任濱西縣特警大隊副隊長,與丁志豪、呂小偉、薛佳寶爲高中同學、朋友。
看到這裏,我不禁頭疼。
王波似乎看出我的爲難,嘀咕道:「徐茂三十出頭就能當上特警大隊副隊長,這裏面離不開丁志豪家裏的幫助。縣領導也很看好他的,咱要查他,估計有難度。」
「哎,我能不知道嗎?」
我嘆了口氣。
然而目前丁志豪、呂小偉、薛佳寶先後意外死亡,假設這真是一起有預謀的復仇計劃,下一個被報復的人,極有可能會是徐茂。
「先打個電話試試吧。」
我撥通徐茂的手機,卻沒打通。
「奇怪,難道在開會?」
我又撥通特警大隊辦公室的電話,在電話接通表明身份後,我表示要找徐茂,得到的回覆卻是:「我們副隊長在休假,沒上班。」
「休假?什麼時候的事?」我追問道。
「昨天中午。」
「昨天中午?」
我默默掛斷電話,心中突然升起一個不好的預感。
巧!
太巧了!
或許薛佳寶並不是第三個死者。
想到這裏,我再次撥通徐茂的手機。
可不管我怎麼打,手機都是能打通,卻無人接聽。
「王波,叫人,去徐茂家。」
「啊,這不好吧。」
王波有點蒙。
我急道:「讓你叫就叫。」
五分鐘後,我帶着王波和幾名同事,開着警車直奔徐茂家而去。
等到了地方,我砰砰地敲着防盜門,接連敲了幾分鐘,連徐茂的鄰居都被敲出來了,還是沒人開門。
「你好,這戶人在家嗎?」
我對被敲門聲驚動的鄰居問道。
住徐茂隔壁的男人道:「不知道,昨天倒是看到徐哥回來了。同志,你們這是……」
也許是看到我們的陣容有些龐大,男子以爲徐茂犯了事。
我隨口敷衍幾句,勸說對方進屋後,立刻撥通開鎖公司的電話。
等開鎖人員打開徐茂家的大門後,映入眼簾的卻是徐茂的屍體!
客廳內,到處都是打鬥的痕跡,而徐茂直挺挺地躺在地板上,脖子更是以一種詭異的角度扭曲着。
「這……這……」
王波目瞪口呆看着躺屍的徐茂,整個人驚得說不出話。
我也強忍着噁心,撥通技術科負責人的電話。
忙活了四五個小時後,我冷冷地看着一大堆的各種報告,心裏更加確定了這是一樁有預謀的連環殺人案。
徐茂的屍檢報告上,清楚地寫着,他是昨夜八點左右遇害,比薛佳寶的死亡時間還早十幾個小時。
死因是被人暴力扭斷脖子致死。
一個特警!
竟在搏鬥中被人扭斷脖子致死。
現場還沒發現任何指紋和腳印,兇手難道是鬼嗎?
不!
鬼肯定是不存在的,最大的可能就是兇手把現場處理得很乾淨,他定然是個具備強大反偵察意識的能人。
而這樣的人,絕對不會是個普通人!
遲雨?
不可能!
我見過遲雨,憑他的體格,絕對不會是徐茂的對手。
谷山?
谷山送外賣之前的職業是搏擊教練,體型也比較壯碩,或許他有這個實力單殺徐茂,但現場的處理,他懂嗎?
最重要的是——在技術科進行現場勘察的時候,我也調查了谷山的行蹤,他有充足的證據證明,昨天並未出現在徐茂家附近。
這就意味着——兇手另有其人!
難道從頭到尾,谷山、遲雨、馬蕭蕭都是被放出的煙霧彈,爲的就是誤導我們的調查方向?
還是說,協同作案的,不止谷山、遲雨、馬蕭蕭ťùₙ三人?
我越想越是頭疼,感覺這案子更加撲朔迷離。
明明所有的受害者死因都指向七年前,可偏偏符合作案動機的,只有遲雨一個人!
明明遲雨具備可能存在的作案動機,偏偏又是最不具備作案條件和作案時間的人!
頭疼啊!
短短十來天的工夫,接連出現四條人命。
現在更是連特警大隊副隊長都死了,我的壓力瞬間大了起來。
縣領導班子在接到徐茂遇害的消息後,更是連夜召集會議,限期破案。
我作爲新上任的濱西縣刑偵大隊長,氣得只想罵娘。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我這一把火還沒燒,自己先惹了一身騷。
可作爲警察,偵緝案件、捉拿兇犯又是職責所在。
當夜,我也顧不上什麼條條框框的約束,直接讓全隊加班,對谷山、遲雨、馬蕭蕭進行強制傳喚。
突擊審訊中,遲雨永遠是那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問什麼說什麼,連最近在哪喫飯,去了誰家收破爛,賺了幾塊錢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至於谷山,從進來就叫着要投訴,喊着他是冤枉的。
而馬蕭蕭那邊,這幾天的行蹤更是簡單到可笑——白天睡覺,夜裏釣冤大頭……
那叫一個「清白無嫌疑」。
一夜的突擊審訊後,第二天看着桌上那一堆沒有任何意義的筆錄,我感覺自己做了一件蠢到不能再蠢的事。
因爲他們的供詞沒有任何問題,連不在場證據都充分到不能再充分。
早上十點。
我再次帶着人驅車趕往遲雨的老家,找到遲雨的二叔遲來祿。
因爲連續四起命案,件件指向七年前的舊事。所以這次我的脾氣不是很好,直接對遲來祿道:「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在這裏說,二是和我回隊裏配合調查。」
遲來祿嚇得不輕,顫顫巍巍地說道:「你們到底要問什麼啊?人都死了,怎麼還抓着不放?」
「我聽說你大哥遲來福水性好得很,所以我想問問,當初命案發生後,誰給他下的葬。」
遲來祿又怕又氣地說道:「我大哥、大嫂的後事都是我辦的。」
「當年命案發生後,有屍檢報告嗎?」
「屍檢報告?俺們農村哪有那。俺大哥走後,就直接埋了。」
「那他的遺體狀況呢?」
「這……」
遲來祿支支吾吾半天,像是很爲難。
我直接掏出手銬:「說!不然我告你包庇,信不?」
被我這一嚇,遲來祿急忙叫道:「其實我大哥是被人打死的!身上到處都是傷,胳膊腿都被打折了。」
「什麼?」
我大驚,被打死的?
可爲什麼當年的卷宗上死因是溺水?
遲來祿還在哭訴:「我料理大哥後事的時候和辦案的警察說,我大哥絕對不是小雨殺的。可他就是不信,偏說是小雨和我大哥發生衝突後打傷了我大哥,然後把我大哥拋進湖裏淹死。警官,我真沒說瞎話。不信我給你看證據。」
遲來祿翻箱倒櫃地找出一張照片,哭哭啼啼地說道:「這是我大哥的遺像,你看,頭上凹了一個大坑,擺明是被人打的。小雨那孩子是我看着長大的,他就算和我大哥發生口角,畢竟也是父子,血濃於水,怎麼可能對他爹下這麼重的手?可你們警察就是不信啊,我去縣政府投訴,他們說我惡意上訪,違法。不光關了我好幾天,還威脅我再上訪就把我弄進去。」
耳邊是遲來祿的哭訴,眼前是遲來福最後的遺像。
這鐵一般的事實,彷彿在不斷告訴我——七年前的「遲雨殺父」案,就是一樁徹頭徹尾的冤案!
此刻,我的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翻案!
必須翻案!
只有翻出當年的真相,才能找到那個真正的兇手!
我拿過遲來福的遺照,帶着王波等人直奔縣城。
路上,王波等人表情古怪,皆是忐忑不安地看着我。
「蘇隊,翻案會不會牽扯太大了。當年偵緝案件的雖然是寧教導員,可覈實、審判的檢方、法院……」
王波終究是本地人,對濱西縣的局勢掌握得一清二楚。
我沉默了好一會,才冷冷地說道:「作爲警察,我眼裏只有真相。現在已經死了四個人,不能再任由他們繼續下去了。我就一句話,要是我爲遲雨翻案,你們跟不跟我?」
這次,輪到王波他們沉默了。
直到快到大隊,幾人才紛紛表態。
「拼了!成了一起立功受表彰,輸了最多受處分,怕個毛。」
「對,搏一搏,單車變摩托。我快到尷尬線了,再不立功,這輩子最多混個副科待遇到頭了。」
見幾人明確表態後,我才把自己的計劃全盤托出。
「你們幾個,分別去跟蹤谷山、馬蕭蕭,重點查一下他們最近七年內,有沒有去過九龍監獄探訪。」
「寧教導員那邊呢?」
「先別打草驚蛇。一切等我攻破遲雨的心理防線再做定奪。」
第五章:真相
有了遲來祿的口供和遲來福的遺照,我堅信七年前的「遲雨殺父」一案絕對另有隱情。而現在的四起命案,也一定和遲雨的冤案有關。
和王波等人交代完後,我找到還被扣在訊問室內的遲雨,直接丟出遲來福的遺照。
「當年的事我已經知道了。如果你不想一直揹負着殺父的罵名,最好主動配合。」
然而令我沒想到的是,就在遲雨看到遲來福遺照的瞬間,原本唯唯諾諾的神情瞬間消失,就連一直蜷縮的腰背也挺得筆直。
遲雨的臉上,再也沒有往日的怯懦,反而冷冷地盯着我。
「配合?用我的命再認下一次殺人的罪名,配合你加官進爵嗎?」
眼見遲雨擺出抗拒的態度,倒也在我的預料之內。
畢竟他因爲當年的案子蹲了七年苦窯,而且若是丁志豪、呂小偉、薛佳寶、徐茂的死真是遲雨爲了復仇所爲,那他肯定不會承認殺人的。
我好聲相勸:「遲雨,我知道你當年是被冤枉的。但你不能因爲寧世強的個人行爲,就認爲所有的警察都是壞的。我是真心幫你。」
遲雨聞言冷笑:「幫我?怕是幫你自己吧。」
我問道:「難道你想一輩子揹負殺父的罪名?你就不怕人戳你的脊樑骨嗎?」
遲雨許久沒有回話,過了好一會,突然詭笑道:「蘇大隊長,你也不用詐我。說實話,這七年來,我在監獄裏學到不少東西,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涉世未深的小年輕。你現在自己都焦頭爛額了,還口口聲聲說幫我?其實在我看來,你和寧世強都是一路貨色。不外乎是換一種方法,想讓我承認殺人的罪行,用我的命給你的履歷增光添彩。可你當我是傻子嗎?」
說到這裏,遲雨突然雙手攥拳,狠狠敲打着桌子:「我現在還只是嫌疑人,你有證據的話,直接抓我。若你沒證據,那就乖乖放了我!根據《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一十七條:對不需要逮捕、拘留的犯罪嫌疑人,傳喚、拘傳持續的時間不得超過十二小時;案情特別重大、複雜,需要採取拘留、逮捕措施的,傳喚、拘傳持續的時間不得超過二十四小時。現在已經過去十三個小時,你最多再關我十一小時。」
得,這傢伙苦窯沒白蹲,還學會法律了。
於是我收起照片,平靜地說道:「遲雨,我希望你明白『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道理。你應該清楚,這世上從來沒有所謂的完美犯罪,所有的案子,都會有水落石出的那天。」
「是嗎?」遲雨滿臉猙獰地笑着:「有沒有完美犯罪我不知道,不過我勸你最好快一點,因爲你沒有多少時間了。」
我微微一愣,心裏「咯噔」一下。
沒多少時間了?
剛纔遲雨說我最多再關他 11 小時,而現在又一再強調時間,他要搞什麼?
莫非……
想到薛佳寶的死,我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是了!
薛佳寶死的時候,遲雨就是利用在刑偵隊受審,被寧世強毆打,擁有了絕對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現在他依舊在刑偵隊的審訊室,會不會是有新的命案將要發生?
那麼下一個會是誰呢?
老李給我的數據上顯示:徐茂是最後一個和丁志豪、呂小偉、薛佳寶在七年前就認識的發小。假如四人的死,就是因爲遲雨的復仇,那麼下一個目標應該是誰?
寧世強!
一定是寧世強!
或許丁志豪、呂小偉、薛佳寶、徐茂是當年導致遲雨父親遲來福身死的真兇,那麼爲了幫富二代脫罪、違法辦案的寧世強,也必然是幫兇。
在遲雨的復仇計劃中,一定包括寧世強。
想到這裏,我猛地衝出審訊室,直奔停車場而去。
發動汽車的瞬間,我撥通負責跟蹤寧世強的王波電話。
「王波,立刻控制寧世強。」
電話裏,王波愣了許久纔回道:「蘇隊,這不合適吧。怎麼說他也是教導員,沒有縣局的命令,控制他是違紀行爲。」
「屁的違紀!報告你的位置,我現在趕過去。」
我徹底急眼了。
「我跟着寧教導員到翰林花園了,剛寧教導員去了 3 棟 803 號,我查了住戶信息,是咱縣法院退休法官項韶峯家。」
「項韶峯家?」
聽完王波的報告,我的心瞬間緊繃起來,直接吼了起來:「快,敲門!我通知附近的派出所去配合你們。」
我看過「遲雨殺父」案的卷宗,七年前,負責偵緝案件的警員是寧世強,而負責審理案件的正是項韶峯。
剛纔遲雨一直和我強調我沒多少時間了,而現在寧世強又突然趕去項韶峯的家,這代表什麼?
是遲雨的計劃?還是巧合?
可不管是什麼,在寧世強沒說出真相之前,就絕對不能讓他發生丁點意外。
我一路狂飆,可還是晚了!
等我趕到翰林花園的時候,三棟樓下已經被拉起隔離帶,現場十多名派出所民警正維持着秩序。
在隔離帶中間,是一大片血污。
血污中央,躺着兩個人的屍體。
王波哭喪着臉道:「蘇隊,是我失職,沒看好他們。」
「說!這到底怎麼回事?」
我臉色鐵青。
媽的,這算怎麼回事?
剛有一點線索,結果最後兩個和案子有關的人,卻雙雙墜樓。
王波指着寧世強和項韶峯的屍體道:「我看着寧世強上去的,接到你的電話後就去敲門。可敲了半天沒人開門,正打算破門,就聽到樓下有人呼喊跳樓了。等我衝下樓,就看到他們倆墜樓。是從陽臺上跳下去的。」
聽完王波的彙報,我也呆愣許久。
難道這案子,又要成爲懸案?
最後兩個可能知道真相的人跳樓自殺……
然而此刻,我是無奈又難受。
因爲我很清楚,以項韶峯和寧世強的社會地位來說,是絕對不會主動跳樓尋死。
而能讓他們倆一起跳樓的,只有一個可能——被逼的!
可是有什麼東西能逼得他們倆寧可跳樓,也不願意說出真相?
我想不通,但我卻清楚:遲雨、谷山、馬蕭蕭他們,可能真的要逍遙法外了。
隨着寧世強、項韶峯的墜亡,所有的線索徹底中斷,而我也不得不在滿 24 小時後,釋放了還在羈押審訊的谷山、遲雨二人。
原本,我以爲丁志豪、呂小偉、徐茂、薛佳寶的死,就要成爲懸案,真兇最終逍遙法外。
可令我沒想到的是,就在寧世強、項韶峯墜樓後的一個星期,整起案件的轉機突然出現……
那是一個星期三的早上,我還在趕着報告,就聽傳達室的警衛說:「有個叫葉曉梅的女人找你,說手上有重要線索。」
「葉曉梅?讓她進來。」
我記得葉曉梅這個人,她是呂小偉的媳婦。
沒過幾分鐘,就見葉曉梅臉色蒼白地走了進來,人還沒坐下,嘴上先開罵:「要不是爲了配合你們調查,王八蛋纔想把這線索交給你們。呂小偉那個狗日的,就是一徹頭徹尾的畜生!他們幾個都是畜生!」
「呃……」
我聽得一愣一愣的。
就在我一頭霧水的時候,葉曉梅遞了個 U 盤過來。
「蘇隊長,這是我整理呂小偉那王八蛋遺物的時候發現的。你自己看吧,東西我送到了,提前先說好,那王八蛋死就死了,要是你能抓到兇手,我作爲家屬,絕對不會要求兇手賠償。這都是他們幾個王八蛋造的孽,就該他們死!」
葉曉梅說完,扭頭就走,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這番操作,屬實把我看懵了。
不過我還是老老實實把 U 盤插進計算機。
U 盤裏存了上百部視頻,只有一個視頻文件的時間顯示是七年前。
我點開看到裏面的畫面,瞬間氣得血壓飆升。
「媽的,還真是一羣王八蛋!」
雖然視頻像素不是很好,卻能清楚地看到年輕的丁志豪、徐茂正將一個姑娘按在地上撕扯衣服,旁邊站着的薛佳寶正在發笑。
隨着那個姑娘不斷哭喊,Ŧű̂ₑ得逞後的丁志豪和徐茂穿好衣服,換成呂小偉上場。
而就在呂小偉進行到一半的時候,遲來福出現在視頻中,手裏揮舞着木棍驅趕他們。
然而迎來的卻是三人無情的暴打,最後更是把傷痕累累的遲來福扔到了湖中。
看完視頻後,我久久不能平復內心的怒火。
通了……
全都通了……
這就是七年前的真相!
這就是爲什麼丁志豪、呂小偉、徐茂、薛佳寶他們被殺的原因!
可我還需要更多的證據!證明他們的死,就是遲雨所爲。
我強行壓下心中的火氣後,先是根據照片比對,查到了視頻中那個被侵犯的女孩身份信息。
這不查還好,一查反而嚇我一跳。
好傢伙。
女孩叫劉玲玲,更重要的是,在王波他們跟蹤谷山期間,調查到谷山經常去公墓祭奠一個叫劉玲玲的女人。
得到這個線索後,我更加確定之前所有的案件,就是谷山、遲雨他們配合作案。
於是,我立刻讓王波帶人對谷山和遲雨進行了強制傳喚。
審訊室內,我親自對谷山和遲雨進行了突擊審訊,當我播放完劉玲玲被侵犯的視頻後,谷山像是打開了心結一般鬆了口氣,淡淡地笑了起來。
「既然你們都查到了,那我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人都是我殺的。你們抓我吧。」
雖然谷山承認了,可程序還是要走。畢竟辦案講究的是嚴謹,不能光兇手一點頭就完了,還需要知道具體的作案時間、作案細節。
我問道:「你爲什麼要殺他們?」
谷山瞟了一眼被定格的畫面:「這還不明顯嗎?玲玲是我女朋友,當年我們正準備結婚。可就在我們剛訂婚的第二天,她回家的路上,被丁志豪他們幾個畜生禍禍了。事後玲玲回到家自殺,我爲自己老婆報仇,有錯嗎?」
「那你是怎麼殺的丁志豪他們?」我追問道。
谷山勾了勾手指:「來根菸提提神。」
我遞了根菸過去,又親自點上火。
谷山深吸一口後,吐了個大大的菸圈,沉默了好一會,才淡淡說道:「我殺丁志豪的時ťú₍候,是借給他切西瓜的機會,將刀用彈力帶藏在窗子外面,只要關窗,彈力帶就會瞬間彈回,簡單的小機關,你要不懂,我可以畫個圖給你。」
谷山還真的像模象樣地在桌上比比畫畫,不一會,就畫了個類似弓弩裝置的機關圖。
「呢,就是這麼簡單。爲了報仇,我準備了好幾年。我知道丁志豪的別墅一向都是他自己住,而他發現窗子沒關,肯定會關上。」
我看了眼谷山畫的圖,提出了問題:「你怎麼確定他會半夜點西瓜?」
谷山倒也不隱瞞:「是我讓馬蕭蕭拿丁志豪手機點的。」
「那個彈力帶呢?我們檢查現場的時候,並沒發現所謂的彈力帶。是不是你和遲雨配合,由你負責計劃殺人,他負責清理現場?」
我緊緊盯着谷山,其實從一開始二次勘察現場的時候,我就發現了兩個窗子的不同。當時我就懷疑,是不是有什麼作案工具被遲雨拿走。
然而已經過去好幾個小時,就算有工具,也被遲雨銷燬。
所以這個事我一直摸不到方向,因爲我並不知道具體的作案工具。
現在想想,還真有這個可能。
谷山設下機關,遲雨再以收破爛的名義上門取走彈力帶後報警。
一個彈力帶而已,就算拴在身上當腰帶,也沒人發現。
而兩人前後出現的時間差,正是最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這次,谷山沒說話。
只是靜靜地抽菸,過了好一會才說:「什麼遲雨,我不認識他。至於你們爲什麼找不到彈力帶,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辦案人員瀆職吧。」
「你……」
我氣得一頓,他果然是想包庇遲雨。
可現在不是急的事,必須慢慢問。我就不信找不到線索。
於是,我又問道:「呂小偉的死呢?是不是你通過某種方式,誘導狗發瘋,襲擊了呂小偉?」
谷山兩手一攤:「不錯。我故意在送餐前給呂小偉打電話,在電話裏播放了丁志豪的聲音。那條狗是丁志豪養的,只聽丁志豪的話,只要丁志豪一說指令,狗就會不顧一切地襲擊眼前目標。」
不等我發問,谷山主動交代道:「訓狗指令的事,是馬蕭蕭偷偷錄的。她陪丁志豪的那晚,故意說起了狗,然後讓丁志豪炫耀自己養狗的過程,並全程錄音。我剪輯後,通過電話播放出去。你應該知道,狗的聽力是人的幾十、幾百倍,尤其是經過訓練的鬥犬,更爲精良。」
接下來的半小時內,谷山主動交代着自己犯罪的全部經過。
而真正讓我意外的是,徐茂和薛佳寶的死,竟然都是寧世強配合的。
原來,從谷山決定爲劉玲玲復仇的時候,就找上了寧世強。
並用寧世強當年爲求升職,貪腐瀆職,製造「遲雨殺父」的冤案條件,要挾寧世強幫他除掉侵犯過劉玲玲的徐茂,不然就把當年的事捅出去。
而寧世強爲求自保,還真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這也難怪,爲什麼徐茂死的時候,谷山有着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真相是寧世強下的手,他主動找到徐茂,並勒死了徐茂。
至於薛佳寶的意外,也是寧世強主動配合,故意在卸貨時抓捕谷山,然後撞翻叉車,導致傢俱車傾瀉,壓死了薛佳寶。
最後說到寧世強、項韶峯的墜樓,谷山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
「當官爲名,他們想保個好名聲,更不想讓自己半輩子貪腐來的鉅額錢財被充公。死了,起碼還能給老婆孩子留點家業;不死,被我舉報上去,  他們什麼都沒了。」
「所以,你是利用他們的犯罪證據,威逼他們自殺?」我凝視着谷山,「既然你是爲給劉玲玲復仇,那爲什麼逼死寧世強、項韶峯?他們倆和劉玲玲的死,  沒有直接關係吧。」
谷山滿不在乎地說道:「我說殺上癮了,  你信嗎?」
殺上癮了?
這我還真不信。
可谷山不願說,  我還真拿他沒辦法。因爲他已經交代了全部作案過程,並合情合理。
我離開審訊室的時候,  最後對谷山問道:「一個人攬下所有的罪名,  值得嗎?」
谷山大笑:「沒有什麼值得不值得,只有願意不願意。反正橫豎都是死,不是嗎?」
「呵,可法律是公正的!真相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谷山再沒說話。
而後,我又對遲雨進行審訊。
可結果不盡人意。
不再唯唯諾諾的遲雨,面對審訊表現得格外冷靜。
全程他都一口咬定不認識谷山,也沒有犯案。
而這正是我爲難的地方。
我明明知道所有的案子,都是他和谷山連手所爲,若不然谷山的復仇不會等到七年後,  等到遲雨被放出來。
可我卻拿遲雨沒有任何辦法。
因爲所有的線索和證據,  都對他極爲有利。
無奈,在羈押時效結束,  我不得不又一次放走遲雨。
送遲雨出去的時候,我驀然問道:「遲雨,你的良心不會痛嗎?那可是六條人命,  讓谷山一個人頂下所有的罪,  難道他的命不是命?」
遲雨愣了許久,  頭也不回地離去。
空氣中,遠遠傳來遲雨冷靜到令人可怕的聲音。
「每個人,  都有屬於自己的角色,  不是嗎?」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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