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店裏來了個瘸腿男人,他只有一條腿,走路靠拄拐,我爺笑着說,「後生,店裏辦酒席,沒空位了。」
男人陰着臉說,「店裏有穿人皮的黑熊。」 
-1-
我爺愣了幾秒,他說,「不可能,黑熊的熊掌又寬又肥,人的手指又長又細,黑熊咋可能穿上人皮?」
男人說,「我見過穿人皮的黑熊,我這條腿就是被黑熊喫掉的。這種黑熊很聰明,智商和七八歲小孩差不多,爲了穿上人皮,它會把熊掌上的肉一點點咬掉,咬成人手的模樣,再把人皮穿上。」
我爺盯着男人看了看,對男人說的話半信半疑。
過了幾秒後,我爺開口問,「後生,你沒騙我吧?」
男人看着我爺說,「叔,我說的都是實話,這種黑熊很兇殘,我親眼所見,黑熊用爪子把人的肚皮劃開,整個熊腦袋伸進人肚子裏,把裏面的五臟六腑喫乾淨,再跳到人的後背上,把人全身的骨頭都踩斷,人越是慘叫,它越是得意。」
男人話語剛落,我爺額頭就泛起了虛汗。
幾年前,我家養過幾只小黑熊,養到四五個月大,我爺就把黑熊皮扒了賣錢。
黑熊皮要想賣上好價錢,就țů³得活扒皮。
每次我爺給黑熊扒皮,都先給黑熊喂酒,黑熊喝醉了,再扒皮。
但跑了一隻黑熊。
跑掉的那隻黑熊又瘦又小,身上的皮也有好幾個血窟窿,都是被其他黑熊咬的。
它身上的熊皮就算扒了,也沒人買。
我爺就沒追這隻小黑熊,拿着賣黑熊皮的錢,在村裏開了個飯店。
我爺皺眉說:「後生,今個是陳家老太太過百歲大壽,就圖個吉利,你找黑熊,可別鬧出太大動靜,陳老太太養的幾個兒子都不是善茬。」
男人點了點頭,他拄着柺杖進了店,眼睛一直盯着店裏喝酒的人看。
他走到桂蘭身邊,突然停下來。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桂蘭的脖子看。
桂蘭還是個未出嫁的姑娘。
桂蘭皺眉說:「你看ŧŭ̀₂我幹什麼?」
桂蘭話語剛落,男人就伸手碰桂蘭的頭髮,把桂蘭脖子處的頭髮往後撩起來。
露出好大一片胎記。
村裏的閨女都扎辮子,只有桂蘭散着頭髮,就爲遮脖子後面的胎記。
男人看見是胎記,先是一愣,沒等他開口說話,就被陳山狠狠推了一下。
男人差點摔倒。
陳山生氣地說:「哪來的乞丐?還敢對我妹子動手動腳的,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陳山說完這話,就要動ţŭ̀ₖ手打男人。
我爺急忙過來攔着,他賠着笑臉說:「今個老太太過壽,可不能見血,見血不吉利。」
陳山冷哼一聲,沒好氣地說,「奎叔,你咋把乞丐放進來?真他孃的晦氣,快把他趕出去。」
我爺賠着笑臉說,「好好好,我這就讓他走。」
男人站在原地,絲毫沒有走的意思,他皺眉說,「店裏有穿人皮的黑熊,我在找黑熊。」
陳山沒好氣地說,「這乞丐還是個瘋子,青天白日的,咋可能有穿人皮的黑熊?」
陳山說完這話,店裏傳來鬨笑聲,都笑男人在說夢話。
-2-
男人說,「我不是瘋子,我說的都是實話。」
陳山說,「你找黑熊,碰我妹子頭髮幹啥?你咋不碰男人的頭髮?我看你就是沒事找事,想調戲我妹子。」
男人皺眉說,「我沒有,我只是看見她脖子上有發黑的地方,我以爲那是屍斑,才碰她的頭髮。」
陳山愣了幾秒,表情發狠地說,「臭乞丐,我看你是找死!活人身上咋可能有屍斑?」
陳山說完這話,又看了我爺一眼,他沒好氣地說,「奎叔,你要是再不把他趕出去,酒席的錢,可就不給了。」
陳山話語剛落,陳老四就瞪了陳山一眼,沒好氣地說,「畜生東西,咋跟你奎叔說話呢?喝了二兩酒,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瞧把你厲害的,就知道丟人現眼。」
陳老四是村裏的惡霸,村裏沒人敢惹他。
就連村長都害怕他。
他雖然年近五十,但又高又壯,年輕的時候,徒手打死一隻黑熊。
陳山害怕陳老四,被陳老四罵了,瞬間安靜了下來。
低着頭,老老實實坐在凳子上。
陳老四看了男人一眼,上下打量了一下。
他說,「後生,我看你長相,是個老實本分的人,不像那種故意找事的人,你說店裏有穿人皮的黑熊,你有啥證據?」
男人說,「黑熊身上有一股臭味,無論它穿多少層人皮,都無法蓋住身上的臭味,我就是聞到臭味纔來的。」
陳老四眯了眯眼,他說,「店裏只有飯菜的香味,哪有臭味?」
陳老四說完這話,又看着店裏人問,「你們聞到臭味了嗎?」
店裏人都搖頭,說沒聞到。
男人急了,他說,「我這條腿就是被穿ƭů⁾人皮的黑熊喫掉的,他穿我朋友的人皮,趁着我晚上睡覺,朝我下手,多虧有獵人經過,我才保住一條命。我近距離見過黑熊,它身上的臭味是人肉的味道,很特別,味道很濃,只有聞過那味道的人,才知道是啥味。」
陳老四的眼珠子來回動了一下,他說,「這跟你碰我侄女頭髮有啥關係?難道你在我侄女身上聞到了臭味?」
男人搖了搖頭,他說,「黑熊穿人皮,人皮很容易出現屍斑,要想不被發現,只能隔幾個時辰,就換張新的人皮,所以我才碰她頭髮,我以爲她脖子上有屍斑。」
桂蘭掉了眼淚,起身就跑出店。
陳山沒好氣地說,「爹,我看這臭乞丐就是來鬧事的,黑熊那麼高那麼壯,得多大的人皮,才能穿在身上?」
男人皺眉說,「把人皮泡在水裏,塗抹上樹油,就能把人皮撐開。」
陳山冷着臉說,「不可能!一隻黑熊,咋可能這麼聰明?我看你就是來鬧事的。」
陳山說完這話,就要動手。
但卻被陳老四一個眼色嚇了回去。
老老實實地坐在凳子上。
陳老四板着臉說,「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後生,我把醜話說在前頭,今個是我娘過百歲大壽,你要是能找到黑熊,就是村裏的大恩人,你可以留在村裏,給你房住,給你糧食喫,村裏人養着你,你要是找不到黑熊,還把我孃的壽宴攪和了,我要你另外一條腿,你以後只能爬着要飯。」   
-3-
陳老四說這話的時候,眼神里透着兇狠。
他向來說一不二,真敢砍斷男人的腿。
我爺湊到男人耳邊,小聲說,「算了吧,後生,你快走吧。」
男人說,「店裏真的有穿人皮的黑熊,我已經聞到它身上的臭味了。」
我爺一臉擔心地說,「陳老四可是個狠人,你得罪不起。」
男人說,「叔,我要是走了,等到天黑,村裏人就別想有活人。」
我爺說,「一隻黑熊,再厲害又能咋樣?村裏這麼多人。」
男人搖了搖頭,眼神里帶着擔憂,他說,「這種黑熊能把附近百里的黑熊都引來。」
我爺愣了幾秒,眼神里帶着震驚。
男人看着陳老四說,「叔,我說的是真的。」
陳老四拍了下桌子,他說,「好,店裏的人,你隨便看。」
男人點了點頭,他走到每個人面前,仔細地看了看。
可看了一圈,都沒找到黑熊。
男人皺眉說,「店裏還有別人嗎?」
我爺說,「陳家老太太在樓上打扮呢,說是要戴個紅花,一會兒從樓上下來,她家的幾個媳婦也都在樓上伺候老太太呢。」
男人皺眉,朝着樓上看了一眼。
他說,「把人都喊下來吧。」
男人話語剛落,陳老七就拍了桌子,他沒好氣地說,「臭乞丐,你他孃的,拿我們當傻子耍呢?還讓我娘下樓,你好大的面子!」
陳山在旁邊應和着,「就是,什麼東西,也敢來我家擺譜。」
陳老四的眼珠子動了一下,看男人的眼神帶着兇狠。
像是要殺了男人。
我爺乾笑兩聲,他說,「大喜的日子,打架可不吉利,見血更不吉利,得給老太太積德添壽。」
我爺說完這話,又看着男人說,「後生,快走,別在這裏礙人眼。」
男人皺眉,焦急地說,「叔,你信我,眼看着就要天黑,天黑前要是找不到黑熊,把它殺掉,夜裏可就要出大事,家裏的木門,連黑熊一巴掌都承受不住。」
我爺拽着男人朝店外走,費了好大力氣,才把男人拽到店門口。
我爺往男人手裏塞了錢,他說:「後生,你少說幾句吧,拿着錢,到前面的店喫點飯吧。」
男人說:「叔,我說的是實話,你們爲啥都不信我?」
我爺說:「陳家老太太和她幾個兒媳,天亮就來了,一直呆在樓上打扮,都沒下過樓,要真是黑熊裝的,樓上早就出事了。」
男人愣了幾秒,他說:「黑熊會僞裝,人多的時候,它不會下手,人少的時候,它會突然下手。」
我爺說:「後生,你放心吧,我家店裏有獵槍,要真有穿人皮的黑熊,我就把它殺掉。你快走吧,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男人皺眉說:「叔,你記住,穿人皮的黑熊最怕人靠近它,它怕人看出破綻,靠近它的時候,它會故意躲開。」 
-4-
我爺點了點頭:「記住了。」
男人無奈地嘆了口氣,拄着拐就走了。
陳老四說:「山子,你上樓看一眼,你奶打扮好沒?大夥都等着給她拜壽呢。」
陳山點了點頭,他剛要上樓,樓上就傳來動靜,「來了來了,老太太下樓了。」
說話的人是陳老四的媳婦。
眼神里透着精明。
陳老太太身上穿着紅色過壽的衣服,頭上還戴了紅花。
她臉上帶着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店裏的人看。
陳老四上前,要扶陳老太太,卻被陳老太太瞪了一眼,她板着臉說,「我自己能走路,用不着人扶着。」
陳老四笑着說,「行行行,都聽孃的。」
店裏的人鬨笑幾聲,都等着給陳老太太拜壽。
陳山說,「爹,我奶穿的衣服也太肥了,還能裝下一個人。」
陳山話音剛落,陳老太太就瞪了陳山一眼。
看陳山的眼神透着兇光。
那兇光我好像在哪裏見過,幾年前,我爺養的那幾只黑熊,再被剝皮前,都是眼神里帶着兇光,惡狠狠的盯着我爺看。
我爺像是察覺到什麼,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
看陳老太太的眼神,帶着驚恐。
陳老太太走得很慢,走路的姿勢也很怪,像是一隻站起來的黑熊。
我莫名地感到害怕,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陳老太太坐在椅子上,笑呵呵地說:「好孩子,我這麼大歲數,還給我過壽。」
陳老太太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沙啞,透着怪異。
我記得幾年前,我爺養的小黑熊,其中就有一隻很聰明,能模仿人說話。
但只能模仿一兩個字。
我爺還想把小黑熊賣到馬戲團裏,可後來,那隻小黑熊跑了。
也不知道,那麼小的黑熊,自己能不能活下來。
陳老四帶着幾個兄弟,跪在地上,給陳老太太拜壽。
陳老太太笑着說好。
陳老四故作玄虛地說,「娘,今個你過壽,兒子給你準備了一份壽禮,花錢都買不到的壽禮。」
店裏的人都圍過來湊熱鬧,眼巴巴地盯着陳老四看。
陳老太太也來了興致,笑着說,「什麼壽禮?」
陳老四看了我爺一眼,笑着說,「奎子,快把壽禮端出來。」
幾天前,陳老四上山抓了只剛成年的黑熊。
他把黑熊送到我家,讓我爺把黑熊的皮扒了。
我爺不想活扒黑熊的皮,但又害怕得罪陳老四,只好把黑熊的皮扒了。
還把黑熊的四個爪子砍掉。
其中三個爪子都被陳老四拿走,去鎮上賣了。
留下一個黑熊爪子,讓我爺做紅燒熊掌。
這紅燒熊掌,我爺足足用大火燒了一天一夜,已經做好,菜就在倉房裏擺着呢。
我爺乾笑兩聲說:「四哥,我老毛病犯了,手有點抖,還是讓山子去端菜吧。」
陳老四說:「山子,去把菜端出來。」
陳山點了點頭,跑到後院端菜。
很快,陳山又進了店,他手裏端着一盤熊掌。
店裏的人看見熊掌,皆是一愣,饞得直咽口水。
唯獨陳老太太陰着臉,眼神里透着兇狠,像是要發怒。   
-5-
陳老四笑着說,「娘,你看這熊掌咋樣?這可是熊的右掌。」
陳老太太眯了眯眼,她說,「你殺了只黑熊?」
陳老太太說話的聲音沙啞,看陳老四的眼神冒着綠光,像是要將陳老四生吞活剝了。
陳老四像是察覺到不對勁,他往後退了兩步,賠着笑臉說,「我用獵槍殺的黑熊,娘,你咋了?」
陳老太太盯着陳老四看了看,臉上硬是擠出一個笑。
陳老太太說,「好啊,老四你有心了。」
陳老四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熊掌肉,遞到陳老太太嘴邊。
他笑着說,「娘,你快嚐嚐,可香了。」
陳老太太瞬間變了臉色,她猛地把陳老四推開。
陳老四摔在地上,還把那盤子熊掌撞翻了。
店裏的人皆是一愣,眼神里帶着震驚。
陳山說:「奶,你這是幹啥?」
陳老太太愣了幾秒,眼睛詭異地轉了一下。
陳老四皺眉說:「娘,你推我幹啥?你力氣咋這麼大?」
陳老太太乾笑兩聲說:「娘小時候,差點被黑熊喫了,娘心裏害怕黑熊,娘知道你孝順,可娘看見黑熊掌就渾身發抖,更別說喫了,娘沒這個福分。」
陳老四皺眉說:「一個笨畜生,有啥可怕的?白瞎這黑熊掌了。」
陳老四話音剛落,陳老太太臉上的笑就凝固住了。
看陳老四的眼神,透着鋒利。
陳山把地上的熊掌撿起來,他說,「這可是好東西,我奶不喫,我喫。」
陳山把熊掌上的灰擦了擦,拿起熊掌就大口吃。
陳老太太惡狠狠地盯着陳山,她臉上的表情也變得猙獰。
店裏的人都察覺到陳老太太不對勁。
大家面面相覷,小聲議論着。
陳老四的媳婦說,「娘,你今兒個是咋了?咋看着不對勁呢?」
陳老太太沒好氣地說,「我哪裏不對勁了?」
陳老四的媳婦說,「表情不對勁。」
陳老太太冷哼一聲,沒好氣地說,「我就這表情,你要是不願意看,就別看。」
陳老四的媳婦也不是軟柿子,脾氣很大。
她走到陳老太太身邊,沒好氣地說,「娘,我看你臉上的表情不像人,倒像是穿了人皮的黑熊。」
陳老四的媳婦話音剛落,店裏的人皆是一愣,眼神里帶着驚恐。
我爺把我護在身後,他的手竟然在發抖。
陳老太太的眼睛,詭異地轉了一下。
她陰沉沉地說,「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陳老太太說這話時,聲音沙啞得不像樣子。
陳老四的媳婦突然笑出聲,她說,「娘,我跟你說笑話呢,這世上咋可能有穿人皮的黑熊?」
陳老四的媳婦說完這話,就去拉陳老太太的胳膊。
陳老太太的眼珠子動了一下,她說,「老四媳婦,我有點累,你送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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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山說,「奶,我送你回去吧。」
陳老太太說,「不用,我有話和你娘說。」
陳老四的媳婦說,「行,我送你回去。」
陳老四的媳婦扶着陳老太太朝店外走,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我聞到一股說不上來的氣味。
很難聞。
我差點被燻吐了。
陳老太太走後,陳老四說,「都喫好喝好。」
我爺賠着笑臉說,「老四,明個村裏還得分地,可別耽誤正事,酒少喝點。」
陳老四點了點頭,笑着說,「奎子,你要是不說這事,我還真忘了。」
陳老四說完這話,又看着店裏的人說,「多喫菜,少喝酒。」
轉眼,就到了晚上。
天已經黑了。
我爺說,「路上都小心點,幾個人一夥走,別落單。」
店裏的人陸陸續續往外走。
店裏的人都走光後,我爺急忙把店門鎖上。
還拽來桌子擋在門口。
我奶困惑地問,「老頭子,你這是幹啥?」
我爺一臉驚慌地說,「黑熊,黑熊把陳老太太喫了,又把陳老太太的人皮穿在身上。」
我奶愣了幾秒,眼神里帶着驚恐,她說,「不可能!黑熊咋可能穿上人皮?」
我爺說,「是真的,我看見陳老太太的脖子上有屍斑!陳老四一家,怕是凶多吉少了。」
我奶皺眉說,「老頭子,你確定?」
我爺點了點頭,沒說話。
我奶說,「那你咋不告訴陳老四?咱們人多,還怕它一隻黑熊?」
我爺搖了搖頭,眼神里帶着害怕,他說,「這種黑熊很聰明,還記仇,報復心強,要是咱們把這事說出來,黑熊沒被打死,肯定會報復咱家,咱還是裝不知道這事,等黑熊喫飽了,就沒事了。」
我爺說完這話,就把家裏的門窗都鎖好。
還特意加固了。
深夜,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我奶剛要開燈,就被我爺攔住。
我奶說,「大晚上的,誰在敲門?」
我爺害怕地說,「別出聲。」
我爺話音剛落,又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我家住在二樓,有玻璃窗。
我爺小心翼翼地走到窗戶旁邊,趴在窗戶縫隙裏,朝店門口看了一眼。
就看見一隻黑熊站在門口。
它站起身來,用爪子敲門。
敲幾下門,就跑到角落裏躲起來。
角落裏連光都沒有,漆黑一片,肉眼根本看不見黑熊。
我爺小聲說:「黑熊來了。」
我爺說完這話,黑熊又從角落裏跑出來,它像是收着力氣,輕輕敲門。
敲門聲和人敲門的聲音差不多。
我爺眼神里帶着害怕,他小聲說,「壞了,咱家被黑熊盯上了。」
我爺話音剛落,就聽見腳步聲。
有人在走夜路,黑熊也聽見聲音,它急忙躲到角落裏。
等着人經過。
我奶小聲說,「壞了,有人來了。」
我爺皺眉說,「別出聲。」
我爺話音剛落,就看見陳望醉醺醺地走過來,他根本沒發現黑熊。
他從黑熊身邊走過,黑熊小心翼翼地跟在陳望後面。
很快,一人一熊就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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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爺無奈地嘆了口氣,他說,「陳望八成是凶多吉少了。」
第二天一早,天剛亮,村裏就傳來消息,陳老太太死了。
被黑熊喫了,只剩下一張皮。
村裏人都過去幫忙。
我奶一臉擔憂地說,「老頭子,咱們去嗎?」
我爺說,「人死是大事,還是去看看吧,大不了咱早點回來。」
我奶說,「行吧。」
我們幾個人朝着陳老四家走,陳老四家院裏擠滿了人。
院中間擺着一口黑棺材。
靈堂裏掛着陳老太太的遺照。
村裏人皆面面相覷,小聲議論着。
陳老四跪在地上,給陳老太太磕頭,他邊磕頭邊說,「娘啊,你死得好慘啊,兒子不孝啊,兒子肯定給你報仇。」
陳老四話音剛落,院門口就傳來動靜。
拄拐的男人進了院。
他走路很慢,沒好氣地說,「這回你們肯信我的話了吧?」
陳老四把臉上的眼淚擦乾淨,他也沒好氣地說,「你是來看熱鬧的?」
男人說,「我不是來看熱鬧的,我來抓黑熊的,黑熊還沒走,它就在人堆裏。」
男人話音剛落,陳老四就跑進倉房裏,他從倉房裏拿出一把獵槍。
陳老四說,「在哪裏?快把黑熊找出來,老子要一槍殺了它。」
男人眯了眯眼,他說,「我要到人堆裏仔細看,我已經聞到黑熊的氣味了。」
男人說完這話,就拄着柺杖在院裏走。
院裏的人都站在原地不動,等着男人靠近。
男人走到陳老四媳婦身邊,突然停了下來。
他死死盯着陳老四的媳婦看。
陳老四的媳婦說:「你盯着我看幹啥?」
陳老四媳婦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像是不受控制地亂轉。
透着詭異。
男人抓住陳老四媳婦的胳膊,大聲說:「她脖子上有屍斑,她是黑熊!」
男人話音剛落,陳老四媳婦就瞪大了眼睛,她的表情變得猙獰,臉上的皮硬生生被撐開。
人皮底下,是一隻身高兩米的大黑熊。
大黑熊的爪子帶着血,都能看見一根根的白骨。
黑熊發出「吼吼吼」的叫聲。
兩隻眼睛猩紅。
院裏的人瞬間慌了。
黑熊一巴掌打在男人的腦袋上,男人的頭被Ťű₂打出了血。
我爺扯着脖子喊,「快開槍!」
我爺說完這話,陳老四才反應過來,他連着開了幾槍,都打在黑熊的身上。
黑熊流了一地的血,發出「吼吼吼」的叫聲。
男人惡狠狠地說,「千萬別讓黑熊跑了!」
黑熊想從院門逃跑,就被幾個年輕後生攔住。
他們手裏拿着棍棒,狠狠打在黑熊鼻子上。
黑熊掙扎了一會兒,就倒在了地上。
奄奄一息。
陳老四舉起獵槍,就要開槍殺黑熊。
男人急忙攔住陳老四,他陰着臉說,「這樣殺了它,實在是太便宜它了,也得讓它嚐嚐被活喫的滋味。」
陳老四愣了幾秒,他說,「你想幹啥?」
男人表情發狠地說,「拿刀來!再拿幾個火盆,大夥烤黑熊內臟喫。」
陳老四皺眉,他說,「這能行嗎?」
男人沒好氣地說,「有啥不行的?就讓黑熊折磨咱們?就不能咱們也折磨它?我這條腿就是被黑熊活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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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表情發狠地說,「只有把這些畜生嚇住,它們纔不敢來害人。」
我爺說,「後生,這種黑熊聰明,還是別惹它們的好。」
男人冷哼一聲,沒好氣地說,「黑熊是畜生,就得讓它害怕。」
男人說完這話,又看着陳老四說,「你娘就是被黑熊活生生扒開肚子,把裏面的五臟六腑掏出來喫,又把你娘全身的骨頭踩碎,踩成肉泥,你娘是硬生生疼死的,你就不想報仇?」
陳老四愣了幾秒,半天沒說話。
陳山說,「爹,我娘也被黑熊喫了,我得給娘報仇。」
陳山說完這話,就拿了幾把尖刀過來。
又架起來幾個火盆。
陳老四猶豫了幾秒後,開口說,「今個,讓大夥嚐嚐黑熊的五臟六腑。」
陳老四說完這話,院裏的人都陸陸續續地圍在火盆旁邊坐下。
我爺和我奶對視一眼,我爺說,「老四,我和你嫂子年紀大了,牙口不好,就不喫了,我們先回去了。」
我爺話音剛落,陳老四就變了臉色,他沒好氣地說,「不行,誰都不能走,牙口不好,就把肉烤爛點。」
我奶說,「老四,你不能不講理啊?」
陳老四板着臉說,「啥叫不講理?」
見陳老四生氣,那些想走的人,又老老實實地坐回去了。
大夥都不敢得罪陳老四。
他是真敢往死裏害人。
我爺無奈地嘆了口氣,只好坐下。
男人拿着刀,走到黑熊身邊,他剛把刀扎進黑熊的肚子。
黑熊就猛地坐起來,院裏的人都被嚇得半死。
黑熊身上一直在流血,它張着嘴,直勾勾地盯着院裏的人看。
我奶小聲說,「老頭子,這是咱昨晚看見的那隻黑熊嗎?」
我爺說,「不是,那隻黑熊比這個大。」
我爺話音剛落,陳山就拿來繩子,把黑熊綁住。
黑熊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幾個人按着黑熊。
拄拐男人用刀,一點點將黑熊的肚皮劃開,露出十指寬的黃油。
黑熊發出痛苦的叫聲。
男人又把手伸進黑熊的肚子裏,把裏面的五臟六腑拽了出來。
血流了一地。
他故意折磨黑熊,把心、肝、肺一點點切下來,放進火盆裏。裏。。
黑熊的五臟六腑被掏空,但還有氣。
它死死盯着男人看。
男人笑出聲,他看着我爺說:「叔,你有剝皮的本事,趁着黑熊還有口氣,你把這畜生的皮活扒下來。」
我爺說:「我已經很多年不扒皮了,早就不會了。」
男人冷哼一聲,他拿起刀去剝黑熊的皮。
還把黑熊的耳朵切掉。
黑熊發出痛苦的哀嚎聲。
我爺皺眉說:「我來吧。」
男人臉上帶着笑,把刀遞給了我爺。
黑熊死死地盯着我爺看。
我爺一隻手捂住黑熊的眼睛,一ṱŭ̀⁹隻手拿着刀,他一刀下去,黑熊就斷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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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爺賠着笑臉說:「我手抖的老毛病犯了,沒拿穩刀。」
男人惡狠狠地瞪了我爺一眼,他把我爺推開,又搶下我爺手裏的刀。
他沒好氣地說:「該死的黑熊,我要扒你的皮,喝你的血!」
男人說完這話,發瘋似的朝黑熊撲了上去。
他硬生生將整張熊皮扒了下來,還把熊皮穿在身上裝黑熊。
惹得院裏人哈哈大笑。
冥冥之中,我感覺到一道鋒利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男人看。
我順着視線看過去,就看見陳望站在倉房門口,正惡狠狠地盯着男人看。
他看男人的眼神透着兇狠,像是有什麼深仇大恨。
陳望像是察覺到我在看他,他突然斜眼看我,目光剛好對視上。
我愣了幾秒,急忙把目光收回來。
按理說,陳望不是被黑熊喫了嗎?
他怎麼還活着?
就在我感到困惑的時候,陳望走到男人身邊,笑着說:「黑熊嗅覺很靈,報復心也強,你就不怕附近的黑熊來報復你?」
男人把黑熊皮坐在屁股底下,一臉得意。
還連着喝了幾大碗白酒。
他笑着說:「不怕,只要有獵槍,它們就不敢來。」
陳望眯了眯眼,笑着說,「那要是沒有獵槍呢?ŧū¹」
男人說,「不可能!獵槍就在叔手上。」
陳望看了陳老四一眼,他笑着說,「四叔,我記得這把獵槍是我爺給你的,裏面一共有六顆子彈,去年,你打野豬用了兩顆子彈,剩下的四顆子彈都打黑熊了,黑熊要是夜裏來可咋辦?」
陳老四的臉色變得難看,他把手裏的獵槍扔在地上,沒好氣地說,「我就不信能有那麼多隻黑熊!」
陳望說,「那還真不一定。」
陳望話語剛落,村裏人皆是一愣,眼神里帶着惶恐。
我們村四周環山,雖然家家戶戶都有獵槍,但子彈很少。
子彈幾乎都用乾淨了。
陳老四說,「那就晚上不出門,把門窗關好。」
陳望說,「黑Ţűₐ熊力氣很大,門窗就算鎖得再牢固,也會被撞開。」
陳老四沒好氣地說,「那你說,還有啥好辦法?」
陳望眯了眯眼,目光落在男人身上,他說,「冤有頭,債有主,把他綁在樹上,送給黑熊,黑熊就不會來報復咱們村子。」
陳望話音剛落,男人就拄着拐站了起來,他走到陳望身邊使勁兒聞了聞,又盯着陳望的臉仔細看了看。
陳望沒好氣地說,「別看了,我是人,不是黑熊。」
男人臉色變得難看,沒好氣地說,「要是沒有我,你們早就被穿人皮的黑熊喫了!是我救了你們,你們不能恩將仇報。」
陳望眯了眯眼,他說,「我小時候,家裏養過黑熊,黑熊記仇,只找仇人報復,你身上沾了黑熊的血,躲是躲不掉的,黑熊早晚都會找到你。」
男人瞬間慌了,指着陳望的鼻子罵,「我看你是黑熊精,故意蠱惑人心。」
陳望笑着說,「這世上哪來的黑熊精?你少瞎說。」
陳望話音剛落,陳老四就陰着臉說,「把這瘸腿男人綁了,掛在村口的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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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瞬間慌了,他扯着脖子喊,「你們這是幹啥?是我救了你們。」
陳老四沒好氣地說,「你是個外村人,你說的話不可信,你得罪了黑熊,可別牽連我們村子。」
陳老四話語剛落,幾個年輕後生就把男人綁了。
男人很狼狽,他連滾帶爬地想逃跑,但沒了柺杖,他根本站不起來。
男人扯着脖子喊,「救命啊!你們不能這樣對我,是我幫你們找到黑熊的。」
陳老四沒好氣地說,「沒有你,我們也能找到黑熊。」
陳老四說完這話,男人就被幾個年輕後生擡出了院子。
男人的慘叫聲很大,很刺耳。
但很快,男人的聲音就沒了。
院裏的人皆是面面相覷,小聲議論着。
陳老四說,「趁着天亮,大夥都早點回家,把門窗鎖好。」
陳望說,「不行不行,太危險。」
陳老四皺眉說,「望子,你有啥好辦法?」
陳望眯了眯眼,他說,「人多力量大,大夥都別走,呆在一起安全,互相還能有個幫襯,就算黑熊來了,咱拿起棒子,一人一棒子,還不得把黑熊打死?」
院裏的人皆是面面相覷,眼神里帶着糾結。
對陳望的話,也是半信半疑。
見沒人說話,陳望又開口說,「咱們人多,黑熊不敢輕易攻擊,黑熊喜歡偷襲落單的人。」
院裏的人紛紛點頭,覺得陳望說的有道理。
陳山說,「那就聽望子的,大夥晚上都別走,等過了今晚再說。」
院裏的人都點頭答應。
轉眼,就到了晚上。
因爲人多,東西屋都擠滿了人,倉房裏也都是人。
年紀大的,都在院裏抽旱菸。
夜裏很靜,根本沒有黑熊。
我靠在我奶懷裏,剛要睡覺,就聽見「吼吼」的低吼聲,是黑熊。
院裏的人,瞬間都精神了。
手裏拿着棍棒,眼睜睜地盯着院門口看。
「吼吼吼」黑熊的低吼聲越來越近。
院裏的人,也都慌了。
陳山說:「爹,聽這叫聲,這是隻大黑熊。」
陳老四板着臉說,「再大的黑熊咱也不怕,咱們人多。」
陳老四話音剛落,就聽西屋傳來慘叫聲。
「熊……有熊……」
西屋亂成一團,屋裏的人都從窗戶跳了出來。
我朝西屋看了一眼,就看見一隻全身毛髮灰黑的黑熊正在喫人。
它又高又壯,站起來足足有三米高。
好端端的,西屋咋會有黑熊?
就在我感到困惑的時候,院門口又傳來動靜。
熊一巴掌就將院門打塌了。
兩隻身高三米的黑熊進了院,熊嘴裏帶着血,還一直流口水。
熊嘴旁邊還有白色的泡沫。
熊的眼睛竟然是紅色的。
我爺一臉驚恐地說:「不好,是食人熊,快跑啊!」
院裏的人雖然多,但看見這麼大的黑熊,都不敢靠近,只能拼了命地跑。
黑熊喉嚨裏發出「吼吼吼」的低吼聲。
聲音滲人,單是聽見,都覺得腿軟,頭皮發麻。
我爺抱着我就朝家跑,我奶被一隻黑熊抓住,一巴掌就打斷了脖子。
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就死了。
我哭着說:「奶!」
這一路上,隨處可見黑熊,有幾米高的大黑熊,也有幾個月大的小黑熊。
哀嚎聲遍地。
空氣裏瀰漫着血腥味。
我爺把我放進一口很深的枯井裏,讓我別出聲,他把黑熊引開。
我躲在枯井裏,小聲哭着,連着過了三天。
外面才安靜。
我餓得沒了力氣。
就在我以爲自己要餓死的時候,我看見了陳望。
他也看見了我。
他把我從枯井裏拽出來,就在我以爲自己獲救的時候,我看見井外面都是黑熊。
有大有小,眼神里透着貪婪。
它們都聽陳望的。
陳望把我扔進黑熊堆裏,很快,我就沒了意識。
夢裏,我看見我爺奶來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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