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學頂流她殺瘋了

直播算命連線到百萬粉絲網紅。
她超絕不經意露出窗外的埃菲爾鐵塔。
「來法國太久,腸胃都只適應法餐了。」
我點點頭:
「確實,你以後看醫生也只能看法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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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D 叫無人區公主的網紅,臉色白了一瞬,滿面不悅:
「都說方棠元君很靈,我就想算一下什麼時候能遇到真命天子,你卻這樣咒我?」
「你司空青暗,若暗色蔓延至你地閣,神仙也難救。這樣的面相,還待在陰氣濃厚的地方,只會加速災禍降臨。若你信我,儘早離開這裏。」
無人區公主雙手抱胸,靠在雕花凳上:
「別陰氣前陰氣後了。誰不知道我去拍了人骨博物館?Vlog 上下集點贊加起來快破十萬了,可別說是你算出來ṱŭ̀⁷的!」
我搖頭:
「你在社交媒體上的人設是家境甚好的留法博主,靠【精緻女生在法國一天要花多少錢】的系列視頻走紅。是最近流量下滑,纔去拍人骨博物館的。
「但人骨博物館的氣不是普通人能鎮住的,否則也不會平時都關起來,特定日子纔開放。你爲了博眼球,偏偏要挑人骨博物Ṭŭ₎館旁邊的公寓入住……」
無人區公主眼眶微紅,故作善解人意。
「我知道,你也喫網絡這碗飯,所以需要流量。但你說的這些,網上一刷就知道,可以不要故意引導,空口造謠嗎?」
她的粉絲立刻憐愛上了。
【公主只是想給喜歡她的粉絲看她眼中的世界,心臟的人看什麼都髒!】
【從這位主播的中二名字就可以看出不靠譜了。奉勸你有地窖就養點蘑菇,沒窖養就算了。】
【方棠元君的老粉表示,你們現在罵人有多狠,等會兒打臉就有多疼。】
【我誰都不站,但這姐味兒太正了。要是跳進黃河,全國人民都能喝上龍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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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然平靜無波:
「你鼻孔朝天,主家境貧寒,無隔夜之糧,說明你的【精緻女生】系列都是擺拍,目的是讓富家女人設深入人心,方便你在朋友圈做奢侈品代購。」
我頓了頓,還是好言相勸:
「真心建議你,儘快離開公寓。」
無人區公主咬着下脣,竭力維持楚楚可憐的表情,不着痕跡地狠狠剜了我一眼: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也勸你不要信口開河,網絡不是法外之地!」
我收回視線,平靜敘述算到的情況:
「這句話同樣送給你。按照你的規模,做代購已是踩着法律紅線蹦躂,貨物還真假混賣。
「假的先不說,你在真貨裏面放定位裝置,再讓老外去搶劫越貨。從你帶着血氣的懸針紋看,曾經有人在你主導的搶劫中喪命。
「法國的治安大家都有所耳聞,你在收粉絲錢時便講明,被搶劫也屬不可抗力,再將價格壓低兩成,總有人願意賭一把。錢和貨你都要,損失的只有與你相隔千里,對你無限信任的粉絲罷了。」
無人區公主猛地站起來,手指微微顫抖,色厲內苒到連原本甜美的嗓音都有點夾不住了:
「你造謠!我直播間有回放,我馬上就找律師起訴你誹謗!」
我抬眸端詳,可惜她司空暗色已蔓過壽上位。
「隨意,如果你還有時間的話……」
話音未落,公寓響起了敲門聲。
無人區公主被嚇了個激靈。
很快,敲門聲變成砸門聲,明顯來者不善。
她想說什麼,牙縫又哆哆嗦嗦抖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你鶯歌咀鼻,主奸滑貪心。鑽國外治安不好的漏洞找上幫派。幫派惹出人命,爲你擔了這樣大的風險,又豈會滿足於你那點微薄分成?
「當你再次拒絕他們提高分成比例的要求時,你的結局就已經註定了。」
【買到包我是歡天喜地,你說包被搶我是哭天搶地,到最後竟然全是你丫演戲!】
【疑似受害者現身說法,原來貧窮一直在保護我的錢包。】
【長得醜可以整,但心眼壞可真治不了。】
【門外是不是幫派成員?真就 0 人在意唄?】
無人區公主這次是真哭了,抖得語無倫次:
「方、方棠元君,方棠大人,方棠仙女,求求你救救我!」
「砰」的一聲巨響,公寓門被砸開。
連線那頭的畫面開始劇烈搖晃,女人尖銳的驚叫混着玻璃迸裂、傢俱傾倒的轟鳴。
很快,畫面陷入一片黑暗。
「禍福無門,惟人自召。」
「時間差不多,我們也該去醫院了。」

-3-
昨晚,我送一個在藏屍牀墊上睡了三個月的女孩去仁愛醫院檢查身體,在電梯中撞見樁異事——
移動病牀上的人雖白布覆面,
我卻一眼看出其生機未斷。
再抬眸,
推牀的護工竟和躺着那人長得一模一樣。
當時ṭŭ̀ₘ我便起了一卦。
卦象上離下震,提示我「震雷斷虛妄,離火照本相」。
所以我掐着卦象顯示真相自現的時辰,再次來到仁愛醫院。
在同一部電梯裏,按下負二層電梯鍵。
電梯門滑開的瞬間。
整個走廊亮如白晝,卻沒有任何聲音,靜得令人窒息。
走廊兩側牆壁上,掛着幾幅相框嶄新的人體解剖圖。
【剛進直播間,這是醫院主題密室直播?佈景好有氛圍啊!】
【就是,牆上掛畫裏的人眼睛還會動!】
【我真沒時間陪你們鬧了。主播,牆上的人真的在看你!】
我轉過頭。
本該凝固在紙張裏的瞳孔,此刻正緩緩轉向我的方向。
解剖圖裏已被剖開的人體胸腔,微弱但有規律地起伏。
油彩像被什麼烤化了,混成一團黑墨從相框下緣滲開,朝我影子的方向蔓延。
不用想也知道,被這黑墨纏上不會有什麼好事。
原本我也可以就在這杵着,看畫中人究竟敢不敢與我對視。
但爲這種雕蟲小技浪費時間,實在不值當。
我掐了個伏印,安撫道:
「別怕,畫皮而已。」
便麻利地將畫中所拘精魂勾出,送走。
考慮到這過程或許會讓畫中人表情猙獰,我還體貼地開了個特效,纔將鏡頭對準人體解剖圖。
頓時,畫面中出現了幾個滑稽的西瓜頭在齜牙咧嘴。
【家人們,誰懂啊,真是無語死了!】
【樓上的,你爲什麼可以發語音!】
【看不穿,是你失落的魂魄;猜不透,是你瞳孔的顏色。】
【別唱了……】
這的確是畫皮匠的手筆。
早在先秦時期,武陵山一帶就有「以畫通靈」的習俗,鼎盛時七十二洞苗寨皆有畫皮世家。
畫皮匠與山精木魅結成契約,繪以人形,助其加速修煉。
作爲回報,祂們也會回饋財運,或幫畫皮匠做些事情。
這種都快失傳的技藝,竟在這繁華鬧市中的醫院裏出現,這趟還真是沒白來。

-4-
確認走廊掛畫中所拘精魂均被清理乾淨後,我摸出犀角香點燃。
青煙筆直升到天花板後,忽然折轉,指向走廊拐角左側。
剛拐過彎。
一個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攔住我,面帶不虞。
「這裏非工作人員勿入,你是怎麼進來的?」
【我將貸款起訴這個直播間,突然冒個人出來嚇死我了!】
【蒜鳥蒜鳥,都不泳易!】
我指了指右邊眼角。
「我來找位護工,他這裏有顆痣。」
中年男人眼神一凜,態度更加惡劣,甚至伸手想來搶我手機。
「找護工去護士站,怎麼走到負二樓來了,這層有太平間,你亂闖什麼!」
我閃身避開他的動作,沒有一點要離開的意思。
「你官祿宮紅潤飽滿,這是典型的權柄在握之相。不出意外,你是這間醫院的院長。
「耳東陳,陳院長,對吧。」
中年男人眼睛微張,瞳孔中滿是驚訝。
「你怎麼知道?」
我抬手點了下左胸口,
中年男人也順勢低頭。
表情在看清別在胸口名牌的瞬間,變得無語。
不等他再次趕人,我先說話了:
「你命宮光明如鏡,主學問皆通。說明你從小就是學霸,工作後業務水平也很高。但你生了一雙藏鋒目,容易因木秀於林而陷入口舌紛爭。
「且你五嶽朝聳,主命有貴人。前年,有富商以『擴建醫院』爲由捐贈 1 億,隨後,富商肝硬化的情婦就奇蹟般等到了適配肝源。」
陳院長似想到了什麼,有些遲疑,但疑色只是一閃而過,又嚴肅道:
「器官分配系統都是公開透明的,我不知道你想影射什麼。而且,你說的這些,在網上都能查到。」
「網上也能查到你兒子命不久矣嗎?」
陳院長面色一滯,探究地看着我。
「你究竟是誰?」
「你不用管我是誰,你只需知道你的三陽暗發如黑煤,黑氣縈繞在子女宮不散,說明你兒子仍命懸一線。而你現在請的湘西畫皮匠,救不了你兒子。」
只這一句,陳院長就從驚疑不定變成卸下防備的狀態。
「這位大師,您既然知道畫皮匠,想必也是玄門高人。或許,您有沒有更好的辦法?」
我脣角微揚,眼神卻冰冷無霜:
「怎麼,嫌畫皮匠『皮囊渡』的術法邪門了?」
陳院長想起請的那位高人跟自己兒子越長越像的面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乾笑兩聲。
「陳院長好手段。你兒子飆車墜崖,送院當天就能找到配型成功的脾移植,可惜排異反應嚴重,你只能拜託富商幫你找高人。」
「『皮囊渡』是湘西祕術,需畫皮匠以身相替七日,所以他纔會和你兒子越來越像。七日一到,畫皮匠就會以身繪魂,將你兒子的魂繪入一具生辰八字都相符的植物人身上——他是這樣告訴你的吧?」
陳院長連連點頭,暗自驚異我說的竟與高人說的一字不差,瞬間更信服了幾分。
誰知我接下來的話,簡直是當頭一棒:
「你怎麼能確定,到時候醒來的是你兒子?」
【頭好癢,感覺要長腦子了,意思是這院長也被騙了是嗎?】
【什麼意思,除了主播全員惡人?】
【不是,只有我注意到入院當天就遇到合適的配型器官不合理嗎?建議嚴查仁愛醫院!】
陳院長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彷彿被什麼東西緊緊掐住,再張嘴聲音都在顫抖了:
「今、今天就是第七天了,大師,您能跟我去看看嗎?」
我晃了晃手機。
陳院長堆滿僵硬的笑:
「沒、沒關係,您想拍就拍,只要別發出去就行……」
我不置可否,示意他前面帶路。

-5-
穿過冗長走廊,陳院長在一扇厚重鐵門前錄入了虹膜,鐵門應聲而開。
門內兩人,一站一躺。
四周除了各式醫療械備,還掛滿了走廊上那種人體解剖圖。
導管像蛛網似ţúₗ的將躺着的男人與各種儀器相連。
站着的男人正用一支泛黃骨筆蘸着銀碗裏的血,在躺着那人的胸口描繪符紋。
而這兩人的五官,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我似笑非笑,問陳院長:
「分得清哪個是你兒子嗎?」
陳院長鬢邊肉眼可見滲出冷汗,他們實在是……太像了。
在手術檯邊站着的畫皮匠眯了眯眼,警惕地打量我:
「陳院長,這位是?」
陳院長從嗓子眼擠出一聲乾笑,這纔想起自己好像連名字都沒問,就直接帶人過來了,不由有些後悔。
我體貼地自我介紹:
「我姓方名棠——」
「方糖?我還白砂糖呢!」
「——師承鶴鳴觀。」
畫皮匠白眼翻到一半,不上不下卡在眼皮裏,驚愕質問:
「鶴鳴觀?你是方棠元君?!」
密室中的邪氣濃得如有實質,我也不跟他廢話。
腳尖輕點地面,瞬息踏出禹步,左手掐靈官訣,右手並指如劍,大喝:
「天罡正氣,盪滌邪穢!」
畫皮匠手中骨筆下意識一揮。
他身後整面牆的解剖圖同時發出沙沙響動,那些本該靜止的臟器開始在紙張裏扭曲蠕動,如黑色的蝙蝠般飛射而出,試圖阻擋。
但也只是螳臂當車。
畫皮匠被我結印精準壓制,連連後退幾步。
他怨毒地盯着我,吐出一口鮮血還不死心,骨筆又是一揮,解剖圖碎片瞬間滿室飛舞。
我毫不遲疑,雙手結九曜焚天印。
有火星憑空出現,將碎片盡數燃盡。
【太、太帥了!二次元狂喜!】
【方棠元君還是太全面了,上次看引雷,這次直接生火了!】
【民俗局到底真的假的啊,別哪天真世界末日了,你們御劍的御劍,踏空的踏空,就我一個人騎電動車逃命!】
滿天灰燼中,畫皮匠趁亂挾持了瑟瑟發抖的陳院長。
「方棠,你究竟想怎樣?!」
「這句話難道不該問你?陳院長找你來給他兒子換軀續命,你卻貪圖陳家富貴,用皮囊渡這樣的邪術試圖取其子而代之,真當玄門規矩是虛設嗎?」
畫皮匠目光陰狠:
「放我走,要不然他一定會比我先死!」
話音未落。
警察同民俗局工作人員從我身後的大門魚貫而入。
早在走廊裏見到畫皮匠手筆時,我就通知了相關部門。
任你法力比天高,在國家機器面前,都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畫皮匠幾乎維持不住剛纔放狠話的表情,短暫錯愕後怒斥:
「方棠,你不講武德!」
我微微一笑:
「武德是武夫講的,關我道士什麼事?」
【媽媽,我看到真的神仙了……】
【畫皮匠:人生一波三折,好便宜。】
【我宣佈方棠元君是我在玄學圈唯一的人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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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皮匠欺上瞞下,牽連無辜,自有民俗局處理,不必多說。
陳院長則交由警察調查,很快便揭露出一個駭人聽聞的地下器官黑市:
陳京明擔任院長後,地產大亨鄭宏圖以捐贈 1 億爲交換,要求其爲罹患肝硬化的情婦優先獲取匹配器官。
於是陳京明篡改了器官分配系統,將一名農民工的肝臟挪用給大亨的情婦,導致農民工病亡。
事後,陳京明以「供體突發感染」掩蓋真相,並收受大亨的豪宅賄賂。
嚐到甜頭以後,陳京明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此後數年,他通過僞造供體數據、賄賂紅會人員,爲 20 餘名富豪提供「器官定製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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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再次開播,直播間立刻湧入幾萬人。
刷屏討論着仁愛醫院的新聞。
我靜靜看了會兒評論,重複了一遍宗旨:
「禍福無門,惟人自召。」
才接通了拍下今天鏈接的視頻連線。
「你好,想算什麼?」
ID 叫生菜卷萬物的網友臉色有些凝重,沉默片刻,組織好語言後纔開口:
「主播,您能幫我算算,纏住我老公的是什麼髒東西嗎?」
「怎麼回事?」
「事情是去年發生的。我記得那是一個週六,我們準備帶孩子去遊樂園。臨出門,老公突然讓我給他準備現金,說要去鄰市一趟。我以爲他又要去鄰市出差,也沒想那麼多,拿信封給他裝了五千現金,就繼續給孩子收拾水壺。
「他拿了錢,說在車上等我們。結果等我們下樓,他早就開車去鄰市了。我雖然覺得奇怪,但想着可能工作緊急,也沒說什麼。
「等他到了鄰市,還按老習慣幫他訂好酒店,他也時時報備。事情到這裏都還很正常……」
生菜卷萬物說到這裏,頓了一下,眉頭越鎖越緊,顯然接下來的回憶並不令人愉快。
我默誦清心訣,等她緊繃的臉漸漸舒展開才停下。
「當晚凌晨,我婆婆突然來家裏,說老公讓我去鄰市接他,一直聯繫不上我纔給她打的電話。我關掉手機勿擾模式,發現果然有鄰市的座機給我打過電話。打回去卻不是我給他訂的那家酒店,而是三公里以外的另一家酒店。
「前臺說,我老公在他們酒店開房以後,凌晨神色緊張地去前臺借過電話,現在房間裏也沒有人。我不知道爲什麼他要去另外一家酒店開房間,只能先往那邊趕。
「趕到那家酒店後,好說歹說才調到監控。從監控裏看到,我老公凌晨確實去前臺借過電話,然後就進了電梯,但他……」
說到這兒,生菜卷萬物的臉色倏然難看起來,清心咒都有些壓不住。
她調整了好一陣,才繼續往下說:
「他在電梯裏的舉動很詭異。中途電梯門打開,卻無人進出。他身子待在電梯裏,把脖子伸得老長出去看了眼,又馬上縮回來,整個人蜷縮在操作面板的角落,拼命按關門鍵,那樣子就像、就像他在害怕電梯外的什麼人,或者說什麼東西一樣。
「一直到電梯運行到 18 層時,他又重複了一遍剛纔的動作,然後……然後他、他四肢着地爬了出去……徹底沒了蹤跡。」
【這已經不是一把糯米能解決的事兒了。】
【這直播好看,太好看了(歪頭殺+wink),爲什麼不看了,爺們兒要臉(拍臉 X2)。】
【樓上的,我說真的,你爲什麼可以發語Ṫű⁷音?】
【這也太恐怖了,當代藍可兒嗎?去天台水房找過沒有?】
生菜卷萬物也看到了彈幕,面色越發慘白:
「最後,我們確實是在水房找到我老公的。發現他的時候,他就穿了條內褲,嘴裏還唸唸有詞,不停重複着『別追我』『別追我』……他隨身的衣服、手機、車鑰匙,都是在水箱裏找到的。」
「發一張你老公的正面照和生辰八字給我。」
生菜卷萬物立馬私信發過來,才繼續往下講。
「回到我們住的城市,我第一時間帶他去醫院檢查,甚至看了心理科,都沒有任何問題。婆婆只能找大師來看,大師說我老公被一個女鬼看上了,一直追在他身邊想讓他下去陪他。
「女鬼是溺死的,所以才把我老公一路騙到酒店水房,虧得我老公對我和孩子感情深厚,才從那種被迷的狀態裏掙脫出來,給我打電話求助,想讓我去接他回家。
「我真的很後悔,爲什麼以前手機要開靜音睡覺,讓我老公經歷這一切……」
這件事在她心頭壓了極久,終於說出來的同時,長久的恐懼和擔憂也一下湧出,叫她落下淚來。
「這倒不用後悔。」
生菜卷萬物淚眼婆娑,有些茫然地看向我。
「你該後悔的是——當初爲什麼要嫁給他。」
對面蹙着眉頭沒有說話,彈幕先鬧開了。
【人家兩口子相濡以沫,輪得到你這個神棍反對?】
【所愛隔陰陽,陰陽也可平!連女鬼都知道好男人稀缺,這才纏上的?】
【不愛看可以划走,別跟美術館拆遷似的。】
【老粉不語,只是一味等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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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老公日主強旺,猶如炎炎烈日高懸,陽氣充沛到了極致。加上比肩、劫財林立,築起銅牆鐵壁。可以說,你老公的命格,屬於神鬼不侵,即鬼無法近他身,但也不會有神庇佑他。所以,根本不存在撞邪被纏上一說。」
生菜卷萬物嘴脣微微翕動,眼中盡是困惑,想問又不知從何問起。
「而且他眼生桃花紋,主好色多情,最是管不住下半身。加上奸門凹陷,奸門者,夫妻宮也,此處低陷無肉,表明他同你夫妻情分淡薄,婚姻中難守忠貞。而且鼻準歪斜,也說明容易因色敗財。」
【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這個網友的老公可能第一次去鄰市出差就出軌了,然後被對方錄下來要挾,所以又是找老婆要錢,又是心神不定,就是去鄰市處理麻煩。】
【怎麼會呢?別忘了電梯和水房的詭異舉動,而且誰出軌還讓老婆訂酒店的?】
【萬一是慣犯呢?房間訂了,又沒說一定要住。而且兩口子肯定知道老婆睡覺開勿擾,故意掐準時間打電話,然後聯合自己老媽和大師去撒謊,把這事兒圓過去。】
【別說,你還真別說!】
直播間彈幕雖刷得又快又多,但生菜卷萬物還ŧű̂ₔ是都看清楚了,血色以驚人的速度從她臉上褪去。
她惶然望向我,似乎期盼着我能說些什麼反駁網友的分析。
我輕輕搖頭,淡淡給出結論:
「你財帛宮豐滿明潤,從小富養長大,唯獨挑男人的眼光差了些。他這些大戲雖唬人,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其中沒有半點玄學成分。要查也簡單,找那位你婆婆請的大師求證,真相自明。」
生菜卷萬物伸手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水,勉強維持平靜,朝我點了點頭。
「謝謝主播,多年夫妻,我不會隨便給他扣帽子,但你放心,該查的我也會去查。」
連線掛斷後,彈幕一片唏噓。
我也只能感嘆:
「莫修補漏舟,當自造船筏。當你成爲自己的渡船,自然能穿越情海迷障。」
說完,我看了下後臺。
下一個拍到鏈接的網友叫「我迪迦在東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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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接通,就傳來一道渾厚男聲:
「主播啊!您給掐算掐算,這山那麼大,俺娘到底能貓哪兒去呢?您的規矩我懂,俺娘八字和照片都給您發過去了!」
視頻那頭的東北大哥正在走山路,信號時好時差。
「隔壁王嬸兒說瞅見她拎筐往山腰子去了!搜救隊那幫人呼哧帶喘找一天了,連個鞋印子都沒摸着!求求您給指個明道兒吧!」
【這大哥看着一臉兇相,沒想到這麼孝順。】
【專業搜救隊都沒找到人,老人家可能凶多吉少,只有兒子還不肯放棄!】
【天就快黑了還往山裏去,多危險啊。方棠元君快幫人算算吧!】
我凝眉細看,迪迦周身纏繞着一圈若有似無的黃霧,心下立刻有了計較。
「你或你的家人,最近是不是見到黃仙了?」
迪迦面色一滯。
「前些日子,真有個黃皮子溜達進我家後院,讓我一頓笤帚疙瘩給攆得蹽老快了,咋地,害真被記恨上了?」
「具體情況是怎樣?」
迪迦咬牙切齒,說話都帶怒音。
「這黃皮子真特麼是個癟犢子玩意兒!我回家一瞅那雞籠子外頭一地的雞毛,就尋思壞菜了!你說你偷個小雞崽子溜達走就得了唄,咋還把我那下蛋的老母雞給禍禍沒氣兒了?!」
我瞥了眼黃霧中那一絲縹緲血色,冷聲道:
「你真的只是將它趕跑而已嗎?」
迪迦扯出抹冷笑,私信給我發來一段視頻。
我將備用機對準鏡頭,在直播間播放了這段視頻。
視頻中,他用柴刀足足砍了黃鼠狼七八下,黃鼠狼都沒死。
迪迦呸了一口,說「老子放你一馬!」
隨即卻又拿起磚頭,對準黃鼠狼砸過去。
沒想到黃鼠狼躲都不躲,站直身子,死死盯着他。
視頻到這戛然而止。
迪迦見我播了出來,很不高興,惡狠狠怒罵:
「啥玩意兒黃大仙不能惹?淨擱那兒瞎叭叭!它邪性,俺們家雞崽子就活該倒血黴啊?瞅給它能耐的!」
【開始你砍它算是報仇,它不該反過Ţûⁱ來弄你。但你卻出爾反爾,說了放生又拍板磚,那可要小心了!】
【這小東西還能報仇?敢來報仇我就敢加餐!】
【千萬不要招惹黃鼠狼這種鼬類動物,它們會殺掉比自己大幾倍的動物。上世紀有案例,一種鼬類動物殺了日本一村子人,叫什麼宇宙波鼬……】
【給福建人解釋一下,這哥們兒乾的事,相當於給媽祖相推倒了。】
「先給你科普兩件事。第一,黃鼠狼是三有保護動物,隨意傷害可能面臨行政處罰;第二,90% 黃鼠狼偷雞實際上都是野貓或者狐狸所爲,只是民間更願意相信黃鼠狼作怪而已。」
迪迦露出一絲壓抑後的不耐煩,斜視鏡頭。
「嘚吧嘚扯這老些犢子,你個關里人,可別跟我說五仙那套。趕緊地!俺娘到底貓哪個耗子洞呢?算不出來趁早吱聲!」
直播間老粉都看不下去他的態度,我卻絲毫不惱,將卦象和盤托出:
「從卦象看,你母親目前身處東南方位。主卦中巽木雖有飄搖之象,但得變卦離火相生,說明在東南方向的山林中,有一處溫暖、明亮之地,就是她所在之處。那地方可能有溪流環繞,附近有一些古老的樹木,形成一個天然的庇護之所。你前往東南方向尋找,定能發現一些線索,找到母親的蹤跡。」

-10-
迪迦面色稍霽,立刻調整方向開始趕路,一邊還問我:
「別說,這老山溝子裏還真讓你蒙對處犄角嘎達!有點兒東西。趁還在趕路,能不能再多算個事兒?」
「你說。」
「算算我的財運唄。」
「你生於臘月暴雪夜,日角帶火鍊金紋,說明你父親早逝,亡於金鐵,也就是從高處墜落而亡。」
迪迦雙眼瞪得溜圓,驚訝地說:
「我滴親孃誒!老爺子當年可不就是擱老林子裏薅老山參,才掉下懸崖沒的!」
我接着說:
「你幼年喪父所以家境不好,全靠你母親一手拉扯長大,談不上有財運。你的大運年要到三十四歲,這一年你會有筆天降橫財。」
迪迦難掩興奮,衝着鏡頭口沫橫飛:
「我屬虎,屬虎的虛歲正好三十四!這是財神爺要往俺家炕頭蹦高兒啊!」
此時,迪迦那邊的鏡頭,果然拍到不遠處有星點暖光。
他愈加激動,幾乎是小跑着朝光亮處而去,鏡頭也隨之顛簸起來。
眼看要到了,剛纔還泛着溫暖的光亮卻毫無徵兆地驟然熄滅。
只剩摻了水一樣的淺淡月光,稀稀拉拉潑在密林之中。
迪迦手忙腳亂地晃動手電筒。
光柱所照之地,竟然密密麻麻全是直勾勾站着的黃鼠狼,眼珠子一雙賽一雙的怨毒。
直播間刷屏「臥槽」一片。
迪迦又驚又怒:
「要了親命了!那挨千刀的玩意兒帶一窩崽子擱那兒作什麼妖呢!」
我輕笑出聲:
「胡說什麼呢?這些黃仙可是你孃的救命恩人。
「沒有它們,你娘早死在山裏了。」

-11-
迪迦驚恐地左顧右盼,生怕哪隻黃鼠狼突然對他發起攻擊。
就在這時,一道蒼老的聲音,幾乎是貼在手機話筒邊上響起:
「兒啊,你是來接娘回家的嗎?」
迪迦再也忍不住,一米八幾的個子,連滾帶爬朝來時的方向逃去,邊逃邊嚎:
「姑奶奶,俺服了還不行嗎!救、救命啊!」
我搖搖頭。
「你把你娘背到山裏來的時候,可沒見你這麼膽小。」
【我去,把你放油鍋裏,看是油濺還是你濺!】
【什麼年代了,還有這種初生東西!】
【觸景生情你只佔兩個字啊!】
【方棠元君引雷劈他吧!電費我出!】
「從發現你鼻翼處有交易至親纔會出現的鬼秤紋開始,我就知道你一直在撒謊。
「你娘生了重病,你不說籌錢給她看病,反倒把家裏唯一值錢的參王都賣掉拿去賭。還嫌病母是拖累,趁夜將其背到這山裏扔掉。
「若不是你娘當初發善心,救下被你傷害的黃仙,也不會有黃仙知恩圖報,一直投餵,讓你娘苟活至今。」
迪迦踉蹌着跌坐在地,喉結上下滾動。
他抖着嘴脣,聲音裏滿是哭腔:
「俺認栽了還不行麼!求求你老,別、別再唸叨了。我這不就是腸子都悔青了,才黑燈瞎火進山,求您給指道兒呢!就指着把老太太囫圇個兒接回家熱炕頭啊!」
我掩住眼底翻湧的殺意,聲線比極地冰川還要冷:
「你今日尋母,只是因爲接到村上通知,高鐵修建會佔地,賠償款按人頭髮!
「你是尋母嗎?你是求財!」
不知何時。
成片黃鼠狼已經悄無聲息地越靠越近,將迪迦包圍起來。
迪迦抖如篩糠,額頭重重磕在地上,發出悶響:
「求求你,幫幫我!放過我,要什麼我都給!」
我冷笑:
「求我無用,求黃仙吧!」
話音剛落,迪迦似看到了什麼比將他圍繞的黃仙還要恐怖的畫面,雙手緊緊掐住自己脖子,原地打滾。
他那邊的畫面上,有黃仙突然湊近屏幕,鼻尖幾乎要貼在攝像頭上。
下一秒,連線徹底中斷。
我知道大家關心什麼,安撫道:
「不用擔心,我已將詳細地址通知警方。其母有黃仙相助,此次命不該絕,必有後福。」
直播間靜默一瞬之後,以從未有過的速度飛快刷新。
【天道好輪迴!棄母騙補貼的畜牲就該被黃仙索命!】
【還是好人有好報啊,地址可以分享嗎?我想去給這些黃仙送雞送橫幅!】
【這特效五毛不能再多了!黃鼠狼的綠眼珠子 P 得跟紅綠燈似的!】
【樓上的,你的嘴硬得可以去砍樹了。】
「今天直播先到這裏,我們明天見。」

-12-
剛下播,好友小葡萄的視頻邀請就打了過來。
我笑道:「你時間倒是掐得準。」
小葡萄眨眨眼。
「我可是你的原始鐵粉,你什麼時候下播,我還能不知道嗎?
她放軟腔調,衝我撒嬌:
「小棠棠,你能不能幫我算算,究竟哪裏的魚比較多啊?我都在這兒蹲兩小時了,魚尾巴都沒看見一條。」
葡萄將攝像頭對準黑漆漆的河面。
有我畫的驅蚊符作壁紙,這種環境愣是一隻蚊蟲都看不見。
遠處偶然有幾聲夜梟叫,水草間隱約也有魚尾拍水聲,倒也有幾分愜意。
「怎麼又想起去夜釣了?」
小葡萄誇張地嘆了口氣。
「最近夜釣是熱點啊, 我們這種互聯網民工是這樣的。」
我懶洋洋掐指,卦象卻叫我又提起精神——
「坎爲水,下有陰骨」。
小葡萄將鏡頭轉回來對着自己。
「怎麼樣呀?」
我還來不及說卦象的事,就看到夜光漂猛地沉下去,又在三秒後浮出水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河心漂遠。
「哎呀,我的竿!」
小葡萄想都沒想, 就探出身子去抓魚竿。
見情況緊急, 我直接念訣:
「剪天光,封地脈,陰物止步陽間客!」
手邊的黃表紙化作兩隻紙碟, 振翅撲向屏幕,停在小葡萄眉心和熒光魚漂之上。
兩者皆被原地定住。
尤其是小葡萄,維持在整個人朝河面傾斜的離奇角度。
若是再晚一秒,必定被魚竿拖入水中。
「靈官訣怎麼捏的還記得嗎?記得就動動眼珠!」
小葡萄眼珠立馬轉得飛快。
我稍稍鬆口氣,記得就好。
「紙蝶攔不了那用魚竿拖你的陰物多久, 你只要能活動,立刻扔掉魚竿捏靈官訣, 請祖師爺庇佑!」
話音未落,紙蝶定身失效。
小葡萄「噗通」一聲掉進水裏。
她聽話地捏起靈官訣, 情真意切地朝河心方向比出中指。
我也咬破中指,往手機屏幕上狠狠一抹,血珠子滲進屏幕,濺在小葡萄腦門上。
那陰物正用魚線纏着小葡萄腳脖子,往黑漆漆的河心拽。
突然被這血點子燙得嗷一嗓子,發出刺耳尖叫。
「就現在!」
我大喝一聲。
小葡萄會意,掏出我畫的紫薇諱印往陰物方向照。
我用舌尖血凌空書寫,血珠凝成「霆」字沒入屏幕。
霎時河面上烏雲翻湧,憑空出現的紫雷劈入河心。
「金光速現!」

-13-
那陰物在雷火中現出真身,被水藻纏滿的身軀之下, 隱約可見穿着件暗紅色的ṭū⁺舊式嫁衣。
我默唸口訣開了天眼。
河水在我眸中倒流, 浮現出多年前的畫面——
她本滿心歡喜乘着花轎過河,轎伕卻被玄門敗類設在橋上的謎障糊了眼,將花轎沉入河中。
新嫁娘被煉成守河煞, 在此地困了多年。
直到當年瞧中她命格殘害她的玄門敗類都已離世,她依舊孤零零囿於此地, 不得轉生。
怨氣叫她失了智, 只知循本能, 抓交替。
偏又遇到小葡萄這個膽大的,敢來夜釣。
我嘆了口氣。
也是個可憐人。
如此情況, 也等不及再牒城隍、申東嶽、奏太乙走超度程序了。
特事特辦。
我甩出袖中乾坤袋, 往生符結成環形火幕。
「太乙救苦天尊敕令!開陰司!」
一道古樸的青銅巨門,隨我話音憑空出現,緩緩打開了幽冥通道。
鬼新娘此刻終於恢復神智。
虛影掙脫困了她多年的河心鎖鏈,隔着屏幕朝我盈盈一拜。
轉身進了青銅大門。
待異象消失, 小葡萄也終於溼漉漉地爬上岸。
看她那樣子,我就氣不打一處來:
「讓你不信邪,下回夜釣再不戴我給的硃砂,女鬼拖你當替身我可不管!」
小葡萄厚臉皮地一個勁衝我笑, 笑得我脾氣都沒了。
罷了!
誰讓她命格特殊,又是我下山交的第一個朋友呢?
湊合過吧,還能離咋滴?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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