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書第一夜,反派爬上了我的牀。
「請主人垂憐。」
他低目斂眉,緩緩解開腰帶。
在我震驚的目光下,把自己剝了個乾淨。
「主人。」
狐尾捲上我的大腿,隔着紗裙,都能感覺到熱意。
暗香浮動,曖昧叢生。
可這是反派啊!不能碰一點!碰了會死的!
我把這輩子所有傷心的事挨個想了遍,然後含淚拂去狐尾,又親手爲他穿好衣裳,語重心長道:「江鬱,不必如此,我會救你妹妹的。」
-1-
我穿書了,穿成了書裏的惡毒炮灰,連女配都算不上的銀翎仙姬。
作爲死於屠魔大戰的前任飛星宗宗主唯一的遺孤,銀翎自幼時就在宗門裏得到了許多優待。
她拜的師尊是現任宗主,對她極好。
從喫穿用度,到天材地寶,都是挑最好的給她。
即便犯了錯,也是偏袒着,從不苛責她。
無度的溺愛,造就了銀翎的傲慢和跋扈。
隨着年歲見長,銀翎已然成了靈川大陸最惹人嫌的女修。
惡毒、驕橫、蠻不講理。
得罪的人也是數不勝數。
若不是背後有個宗主師尊撐腰,怕是早就被人尋仇,殺之而後快了。
在摘月閣,她見到一對被拍賣的狐族兄妹,起了玩弄心思。
狐族貌美,身段也好。
通常是被修仙者買去做爐鼎的。
尤其這對兄妹,還是少有的雪狐。
眼前的狐族少年,目光幽深,利爪沾血。聽說,他殺死了上一個買他回去的主人。
原本,好像是有機會跑掉的。
可惜,有個拖油瓶妹妹。
一耽擱,就又被抓了回來。
銀翎喜歡有挑戰的東西。
眼下,沒有什麼比讓一個渾身傲骨的狐族少年匍匐在她腳下搖尾乞憐更讓她歡愉的了。
她買下了這對兄妹。
妹妹被上任主人種了噬心咒。
這種咒術,或許別人會覺得棘手,可於她來說,不過是抬手就能救治的事。
但救人,哦不,救狐,是有代價的。
因此,便有了之前那幕。
原書裏,銀翎玩完江鬱,提了裙子直接不認賬。
江鬱跪下,磕得頭破血流,卻只換來銀翎玩味一笑:「我這是爲她好,她現在死了,總比往後被人拿去做爐鼎好。」
「那才叫……生不如死呢。」
最後,江眠身上的噬心咒發作,生生疼死在了江鬱懷中。
銀翎看完戲,又以江鬱野性難馴爲藉口,將他退回了摘月閣。
江鬱失了元陽,再也不是以前可以賣出高價的稀罕對象了,等待他的,是無邊的折磨。
而始作俑者銀翎不知。
這次的惡因,會在二十年後,結出要了她性命的惡果。
-2-
有了原主的記憶加持,爲江眠去噬心咒,就變得很簡單。
都用不了兩秒鐘。
解完咒,我從儲物袋裏摸了半天,摸出兩顆丹藥丟給江鬱。
「溫水服下,自己運氣半個時辰,體內的傷便可大好。」
小狐狸冰肌玉骨,一身白得跟月緞一樣的皮膚,看着晃眼。
但我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他內裏破敗。
聽聞摘月閣有一手馴妖獸的好手段,既不會破了他們的皮,又能讓他們喫盡苦頭。
想來,他們兩兄妹,也遭過不少。
「謝主人。」
江鬱捧着丹藥感激地看着我,眼底的疑惑被他藏得極好。
狐狸聰慧狡詐。
即便我方纔救過他妹妹,他也不會全然信我是個好人。
不過無所謂。
我並不在意江鬱如何看我。
我不過是想與他結一個善緣。
這樣,就能避免日後他尋仇上門,將我的心生生掏出來,再當着我的面捏爆。
-3-
第二日,我帶着兩隻新寵,坐在步輦裏,很是高調地離開了摘月閣。
途經蘭山時,我讓他們下輦。
江鬱不明所以,但也還是順從地帶着江眠下去了。
我解了他們身上的主僕契,又大手一揮,丟下一袋靈石與幾張保命的散符。
「你們走吧。」
兩隻小狐狸呆呆地看我,莫名有些可愛。
我不禁笑了。
「主僕契已消,你們已經是自由身,以後,就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吧。」
江鬱和江眠對視一眼,然後上前。
「主人——」
「我不是你們的主人。」
我打斷他們,指着進山的路道:「袋子裏那兩張籃符,未到窮途末路不可使用。」
「去吧,以後可別再給人抓着了。」
江鬱定定地看我,似乎想從我臉上找出一絲說謊的痕跡。
他不信我會真的會放他們兄妹離開。
怎麼有人能放過素有爐鼎聖品一說的雪狐,尤其是他的元陽還尚在?
他認定我這個乖戾的銀翎仙姬,肯定還有別的把戲預備着,打算用在他們兄妹身上。
但很快,他就打臉了。
因爲我已經直接指揮隨侍繼續抬輦,不過一會兒,步輦就消失在了他們眼前。
-4-
銀翎這個角色,其實在書中着墨不多。
作爲反派黑化的催化劑之一,也只在前期稍稍出場過幾次。
對於她的描述,多半都是,被飛星宗宗主寵得不知天高地厚,到處作惡的煩人女修一枚。
可是……
在我承載的記憶裏,五歲前的銀翎,會救治折了翼的鳥兒,會放生被師兄捉來取悅她的蝴蝶,會小心翼翼地幫螞蟻搬家……
一切,都是在她爹死後變了的。
在長大後的銀翎眼裏,她的師尊,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不論她犯什麼錯,都會幫着收拾。
不論她想要什麼,都會幫她得到。
師尊甚至告訴她,飛星宗是萬宗之首,她是飛星宗未來的宗主。
整個修仙界,本就該匍匐於她腳下。
這就導致銀翎越發目空一切。
好好的一個萌妹,硬是被養偏了。
捧殺。
毫無疑問。
但,捧到一個人性情完全變樣,甚至開始視生命於無物……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這個問題沒有困擾我太久。
因爲在回宗的第一日,我那好師尊就給出了答案。
-5-
「翎兒,你此次下山遲遲未歸,可知師尊有多着急?」
巍峨仙殿上,仙風道骨的仙人捋着鬍子皺眉看我。
模樣像極了擔心的長輩。
如果不是他一直催我喫藥丸的話。
「之前的藥,算算日子也喫完了,你身子不好,這養命丹一日都斷不得,這些是爲師新煉的。」
「翎兒,今日的藥還沒喫吧?先服一粒吧。」
我看着桌上那盒養命丹四周縈繞的紫霧,挑起了眉。
沒想到,來了這兒,原來的本事,竟也全都跟着一起來了。
我原本的世界,勉強也算得上修仙界。
不過在我們那兒,修仙很難,大部分的修仙世家,都已經開始轉行開公司做生意了。
由於靈脈稀薄,世家裏能出一個築基期,便已經是頂了不得的事了。
我生於沈家,巧的是名字也叫銀翎。
沈家是丹藥世家,於修行上更是末流中的末流。
爲了維持家中生計,我爸開了家醫藥公司。
運氣好,跟上了時代大流,公司一下就做了起來。
我爸成了五百強的 CEO,我也有幸成了富二代。
原本我是準備紙醉金迷地過一生的。
但十八歲成人那日,我意外覺醒了只有先祖纔有的本事。
一是能看透丹藥屬性,二是一手控爐火的本事。
這可比我能築基還了不得。
我爸高興得連夜帶我回老家祭祖。
意外,也是這時候發生的。
車子側翻,我穿書了,還是閨密林蕪給的那本修仙文。
幸運的是,我在車上將將看了幾眼,對後續劇情有一定了解。
不幸的是,我穿成了比惡毒女配還要低一檔次的惡毒炮灰,開局就得死。
「翎兒,快些服藥。」
仙殿裏再次響起師尊的聲音。
如記憶裏一般溫和。
可若仔細聽,卻能聽出幾分不耐與催促。
我斂下眉眼,摩挲着裝藥的木盒。
滿滿一盒的丹藥。
只有我能看見的紫霧,把丹藥蓋得都快瞧不見了。
唔,還是深紫色。
大毒。
什麼養命丹,分明是送命丹!
看來,我這炮灰,即便不死於反派之手,也早晚會死於這送命丹。
「啪。」
我合上木盒蓋子,衝着座上人甜甜笑道:「師尊,我等會兒喫。」
沐峯一愣,顯然沒想到我會拂了他的意。
「翎兒。」他微微皺眉,又像想到什麼似的,衝我頷首,「罷了,你晚些時候記得用藥就是。」
「是。」
若說此時,我還存了僥倖,想着回去就把藥扔了或埋了。
那晚間,渾身蝕心跗骨一般的痛意奔騰過每寸經絡時,便直接讓我懂了,爲什麼我那好師尊這麼好說話。
我抖着手打開那盒送命丹,也顧不上毒不毒的了,直接往嘴裏塞了一顆。
隨着白蟻蝕骨的痛意漸漸消散,腦子開始渾濁得不象話,眼前也出現幻影。
暴虐的情緒陡然席捲全身,我不受控制地抽出腰間的軟鞭。
……
等我清醒過來的時候,屋裏一片狼藉。
碎片滿地,地板四分五裂,桌椅、板凳全都折了。
唯獨那盒送命丹,完好無損。
我終於知道,爲什麼好端端的一個人,會性情大變了。
這丹裏,還摻了擾人神志的藥。
-6-
送命丹喫了要死,不喫死得更快。
沒有什麼比這更讓人絕望的了。
我雖瞧得見丹毒,卻看不出內裏的配比,更遑論解毒了。
所幸,經過昨日的病發,我可以先根據自身的反應,煉些解毒丸,解去一部分毒性。
再煉些清心靜氣的丹藥出來,剋制精神方面的躁動。
不得不說,這書的作者大概是個藥理大佬。
這裏的藥材與丹方,大部分與我認知的差不多,但有幾味,在我那個時代,早已銷聲匿跡。
有些我甚至連聽都沒聽過。
一連幾日,我都窩在宗門中的藏書閣內翻閱藥書。
沐峯一般不怎麼管我。
再加上前段時間原主在外惹是生非的苦主上門討公道,也夠他這個師尊應付的了。
不過還是有些不長眼的喜歡湊過來。
比如原主的大師兄,程晝。
「師尊要罰小師妹去暗窟。」
「???」
我從書堆裏抬頭,看着方纔從天窗躍下,又融在角落裏的男人。
飛星宗內門弟子的制服通體烏黑,只在衣領邊處點綴一顆螢染的星星。
細看不出來,只有在光線暗淡的時候,纔會隱隱發光。
「你來做什麼?」我盯着那束羸弱的星光蹙眉。
程晝瞬移過來,似暗夜飛星,不過須臾,就到了我面前。
他微微抿着脣,俊朗的眉眼,閃過一絲焦躁。
「銀翎,小師妹不對在先,懲處是應該的,但是去暗窟,會不會太過了?」
我歪頭,在紛亂的回憶裏找了許久,纔想起來。
小師妹雲華,昨日在晨會上義憤填膺地指責我只會給飛星宗抹黑。
像這種糾紛,其實挺稀鬆平常的,沐峯平日裏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罵我的人多了去了,多雲華一個不多,少雲華一個不少。
但這一次,他卻大動干戈,甚至還要罰雲華去暗窟反省,受五行之苦。
暗窟以往是關押重刑犯的地方,裏頭擺了天罡五行陣,沒有日夜之分,只有五行輪換,每一輪,都是酷刑。
雲華不過是一時口快,竟要受此重刑。
宗門弟子紛紛求情無果,程晝這纔來找我。
他們希望我能給雲華求情。
怎麼求?
我要真去求了,她才得沒命。
剛回來時的反常舉動,還是讓沐峯起了疑心,他這是存心驗我呢!
是以,我只能按照原來的人設,很無所謂地回覆程晝:「一切是她咎由自取。大師兄要是實在心疼,我可以跟師尊說一下,讓你過去陪着小師妹。」
「你!」
程晝被我氣了個倒仰,他一劍劈斷了我面前的書架,咬牙恨道:「小師妹要是有什麼好歹,我定不會饒你!」
程晝走後。
我眯眼看着頭頂的四方天,輕輕吐出一口濁氣。
外頭樹敵無數,宗門裏又得罪了個乾淨。
還有個面慈心黑的師尊天天投毒。
好像怎麼走都是死路一條。
這可怎麼辦纔好?
要是在這兒死了,鬼知道是能回去還是直接沒了。
我卷着藥書扉頁,正想得出神,腰側袋子裏的藍色符咒忽然嗡鳴不止。
我一愣。
江鬱?
他居然這麼快就用上傳喚符了。
-7-
和反派的第二回照面,來得比想象中快。
我御舟飛到江鬱那兒時,他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
江眠抱着他,手裏死死攥着那兩張藍符,雙目通紅地瞪着她眼前的兩名修士。
只聽她尖聲厲喝:「我主人是銀翎仙姬,她可不是什麼善茬,你們今日要是敢動我們,來日她定會將你們挫骨揚灰!」
我險些從舟上摔下去。
好直白的威脅。
那兩名修士眼中閃過一絲忌憚,還當真停下了腳步。
好吧。
狐假虎威這套,他們狐狸向來是懂得用的。
「我主人馬上就來了,你們識相的,就快滾!」
江眠舉起手中的藍符,再作威脅。
可到底年紀小,慌張的神情還是露了端倪。
其中一名藍衣修士收起了猶豫,獰笑:「都一個時辰了,你的主人還不來,想來,你們也不是什麼得寵的玩意。」
另外一名黃衣修士也恍然道:「銀翎仙姬是什麼人物,怎麼可能會爲了兩隻白毛畜生特地跑過來?」
「你,你們別過來!你們再敢往前一步,我主人一定會殺了你們!」
「什麼主人,別扯謊了,就算你說的是真的,她也真來了,那也不過是一個金丹後期,我們兩個金丹中期,還打不過她一個?」
「就是!就是她銀翎仙姬真來了,又能怎樣Ṫů⁼?!」
能怎麼?
我收了行雲舟,被隱匿的氣息瞬間釋放。
下一秒,藍符乍亮。
我從天而降那刻,江眠「嗚哇」一聲哭了出來:「主人!他們欺負我,還把,還把哥哥打成這樣!」
-8-
銀翎仙姬爲了兩隻狐狸打殘了逍遙宗與清衍門的兩名弟子。
苦主登門,飛星宗宗主無奈賠了兩株千年靈芝草。
「聽說那裏……斷了……以後怕是隻能修無情道了。」
「大師姐下手真狠。」
「何止狠,衣服都給人扒完了,就剩條褲衩,捆着丟在路當中。」
我抱着變成白狐的江眠,面無表情地走在迴廊裏。
議論聲伴隨我的出現,越發嘈雜。
「狐族不都是做爐鼎的嗎?大師姐養這種東西做什麼?」
「我們飛星宗乃名門正派,她搞那些不三不四的,豈不是給我們宗門潑髒水?」
「宗主也不管管她,就會慣她!」
「那也要能管得住啊,宗主之前發過誓,答應前宗主要好好照顧他唯一的女兒,哪裏能真的罰她?」
「那就任她將這種低賤妖獸帶進來?聽說還是摘月閣的玩物,這兒的靈氣都要被弄髒了。」
江眠在我懷裏炸了毛,齜着牙,發出低吼。
我壓住想跳出去撓人的小狐狸,停下腳步,冷眼掃視四周:「都很閒?想去跟雲華做伴?」
迴廊頓時鴉雀無聲,我微微挑眉:「還留在這兒做什麼?」
人羣散了個乾淨。
當惡女什麼的,有時候真挺爽的。
-9-
解藥的配方,有幾味藥材是不尋常見的,價格方面很是昂貴。
原本我還愁呢。
多虧那兩位改修無情道的道友,友情贊助了許多靈石。
解藥的煉製已經提上了日程。
再加上救了反派,也算抱上了大腿。
以後他發達了,我就有理由去投奔他了。
小命應該能延長几年。
至於書裏的男女主,靈犀宗的那對劍修。
原書裏,江鬱入魔,率妖族攻城時,被這兩人雙劍合璧戳死。
但如今江眠沒死,我也沒霍霍江鬱,他大概率不會入魔。
我相信,以江鬱的天資,他早晚會成爲震懾一方的人物。
只要不去攻打仙門,男女主就不會出來替天行道,我就能活在他的羽翼保護下,慢慢尋找回去的辦法。
江鬱的傷好得七七八八時,雲華也從暗窟出來了。
她出來後,並沒有像以前一樣興師動衆地來找我麻煩,反而把自己關進了屋裏,閉門謝客。
宗門裏無人不嘆,最喜打抱不平的小師妹,被現實磨平了棱角。
原本這算宗門內部的矛盾,不知是哪個弟子「不小心」說漏了嘴。
一時間,外頭傳得沸沸揚揚。
我的風評持續-1。
雲華作爲飛星宗的門面,平時在外頭還是有挺多追求者的,其中不乏大能者。
他們知道這事後,揚言要我好看。
程晝更是黑着臉,抱着劍,立在我屋前三天三夜。
「姐姐,這個人在這裏站好久了,不困嗎?」
江眠趴在窗邊,好奇地看着程晝。
救他們回來後,我們達成了一個協議。
人前,他們還是假扮成我的靈寵喊我「主人」。
人後,我們按朋友相處。
「別管他。」
我一甩手,窗門合上。
因爲目不斜視,就也沒看到程晝在窗合上的瞬間,眯起了眼。
我吹了吹勺裏的藥,放到江鬱脣邊,目光能有多溫柔,就有多溫柔。
他瞬間漲紅了臉:「我,我自己可以。」
「不,你不可以,張嘴。」
江鬱乖乖喝完了整碗藥。
我滿意地放下空碗,又拿出帕子給他擦嘴。
他的傷,本來喫丹藥也能好。
但是乾巴巴的丹藥,哪有我每日起早摸黑給他熬藥,再親自喂他,來得令人感動啊?
大佬現在喝了我的藥,以後可不得給我抱大腿?
到時候飛星宗混不下去了,也能投奔他不是?
我真是個天才。
-10-
月上柳梢。
屋裏的兩隻小狐狸聞着沉心花,睡得正香。
我推開窗,對上程晝的視線。
神識微動,一道低沉的嗓音,響在腦海。
「別怕,飛星宗的護山大陣在,那些人進不來。」
「我沒怕呀,大師兄,你其實不用特地在此護我。」
「我是擔心宗門裏,他們不知內情……」
這個大師兄,倒是和書中描寫的一樣。
是個正直良善之人。
也不枉我頂着被沐峯發現的危險,把原主的防禦法器青玉簪給了他。
「小師妹沒什麼事,就是你給的法器……可能修不好了,這是前宗主給你的,你……」
「嗐,物是死的,人是活的,能助小師妹渡過此劫,也算它的造化了。說好了,這事就我們仨知道,千萬別讓師尊知道。」
程晝眸色一柔:「嗯。」
他頓了頓,又說:「我會另外找件好的防禦法器補償你的。」
「好說好說,大師兄折算一下,賠我點靈石就好。」
倚在劍上的人明顯一頓,傳音帶了些許疑惑:「你很缺錢?」
我誠懇點頭:「缺,要是大師兄能再借我點,就更好了。」
「你我何談一個借字,你要多少?」
我拿出紙筆,算了起來——江鬱後續治療費用+清心丸+脫離宗門後的開銷……
紙張被風吹起,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片刻後,我抬起頭,直直看向程晝。
神識堅定:「十萬靈石!」
「哐當!」
劍歪在地上。
程晝瞪大了眼,也顧不上表情管理了,聲音都破了。
「你說多少?!」
-11-
程晝最後拿了五萬靈石來。
他臉頰凹陷,眼底烏青一片,髮髻歪歪斜着,聲音更是沙啞。
「銀翎師妹,你放心,剩下的五萬,師兄會想辦法的。」
我拿着沉甸甸的芥子袋,心生愧疚。
大師兄……也太實誠了。
早知道就不報價那麼高了。
誰能想到他連價都不帶砍一下的啊!
一分錢逼死梁山好漢吶!
想我大師兄,原本是多麼清冷矜貴的人兒。
現如今,潦草得跟三十秒速寫畫似的。
我囁嚅了下脣,剛想說,其實五萬也差不多了。
但大師兄急着湊錢,沒等我開口,就匆匆御劍走了。
我很慚愧。
不過,當五萬靈石,從芥子袋裏倒出,在桌子上堆成一座大山時……
嗯……好像……也沒有那麼慚愧。
我抱着靈石「嗷嗚」一聲,恨不得跳進去游泳。
就在我嘬靈石嘬得正起勁的時候……
「咳咳。」
江鬱捂住胸口咳了兩下。
我恢復神志:「怎麼了?」
他垂下睫羽,幽幽地說:「大概是今日的藥還未喫吧。」
差點忘了正事Ţũ¹!
我放下手中靈石,歉疚地看着江鬱:「你等我啊,我馬上去熬藥。」
「嗯。」
熬完藥,我一如既往地喂江鬱喝藥。
見他面色還是蒼白,不由得皺起了眉,小聲嘀咕:「不對啊……」
「怎麼了?」
小狐狸抬起瑩潤的藍眸,捲翹的睫毛滑出好看的弧度。
「沒什麼,就是這個藥喫到現在,應該大好了……」
這幾帖藥下去,江鬱應該和江眠一樣,活蹦亂跳,滿地打滾纔對。
可他還是虛弱得很。
「難道是我藥方不對?」
狐狸的用量,和人的不一樣?
我咬脣,眉頭擰得能夾死蒼蠅。
「應該是我之前在摘月閣,底子虧了太多。」
江鬱柔聲開口。
他笑:「我這麼重的傷,不過短短三月,就好得差不多了,藥方肯定是沒問題的。」
我點點頭,他的傷已經好得七七八八,至少藥方的大致方向是對的。
我想了想,決定再根據他現在的症狀,加幾味溫補的藥材。
但又要不破壞原有藥性,且相得益彰的話,難度十分大。
連夜翻了好幾冊醫書,都沒有一個很好的切入點。
第二日。
我邊打呵欠邊煎藥,外頭洋洋灑灑下着大雪。
爐火照在身上,蜷在懷裏的小狐狸睡得正香。
近冬了,天氣越發冷了。
小妮子索性不化人形了,有時縮在我懷裏,一躺就是一天。
修仙者多半都會屏蔽外界感應。
雨溼不了身,雪白不了頭。
我不太喜歡。
四季時光,冷暖更替,春雨夏陽,秋風冬雪。
這是萬物生長所需經歷的,沒必要刻意迴避。
所以現在,我撥着炭,感受着暖融融的火光。
果然,冬天烤火什麼的,最舒服了。
漸漸地,雙眼越來越沉……
江鬱來時,看到的就是一罐快燒乾的藥渣。
和邊上,睡得哈喇子滿地的一人一狐。
-12-
爲了加快進度,我決定閉關煉藥。
對外只說是閉關練功。
江鬱、江眠跟着一起。
一時間,又是好一陣流言蜚語。
我寵愛身邊的兩隻狐狸,已經是門內盡人皆知的事。
他們的爐鼎身份也得到了一致默認。
弟子們雖不齒,卻也無可奈何。
因爲宗主沐峯,從未出來指摘過我。
他哪裏會出來指摘我?
他巴不得我更離經叛道些。
不過沐峯的「隱忍」,也方便了我。
除了名聲更壞些,別的好處可是實打實的。
比如,我最近還以身邊多了兩隻狐狸要養,要他給我加點零花錢。
沐峯笑着說好,給我撥了款。
我顛了顛芥子袋的重量,頗爲嫌棄地「嘖」了一聲。
「師尊,我想給江鬱買件雪蠶衣,這裏的,都不夠一隻衣袖的。」
沐峯老臉一僵。
我陰陽怪氣地鬼叫:「師尊,您不是說,我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嗎?如今,不過區區幾塊靈石,師尊竟是要苛待嗎?不是吧不是吧?」
「怎,怎麼會?」
沐峯咬牙,丟出了自己的芥子袋。
這下重量夠了。
我心滿意足地笑了。
錢到位後,我便準備閉關的事宜。
不過還沒等我買好藥材,沐峯老登就傳喚了全部弟子去前廳議事。
原本一百五十年纔開的封煙祕境,提前開啓了。
相傳。
封煙祕境內,不僅有着豐富的靈植靈藥,還有上古時期的仙人留下的法器。
不過,強大的機緣通常都伴隨着極高的風險。
目前爲止,還沒人能活着帶出傳說中的法器。
多數人進去都是採些靈植靈藥就回去的。
至於法器,就算惦記,那也得有命拿不是?
程晝很高興。
他一掃前幾日的頹廢,意氣風發地拔劍指天。
「此去祕境,我定讓那裏,寸草不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師兄醒醒!
你的人設呢?!
-13-
封煙祕境位於離飛星宗三千里的度山。
被點了名的都陸陸續續御劍出發了。
而作爲宗主最寵愛的弟子,我正被留下格外關照中。
沐峯檢查了我的行李,確認我帶的送命丸夠喫,滿意地點了點頭,又說了幾句套公式的關心話,就揮揮手,讓我出發了。
我跟以往一樣,喚出隨侍抬轎輦,很是高調地啓程。
江鬱、江眠盡職盡責地扮演着自己目前的角色。
我左擁右抱,嘻嘻哈哈了一路。
到度山那天,雪下得很大。
我指着山腳的一個雪人,樂道:「堆得好像。」
下一秒,雪人動了動,頭上的雪窸窸窣窣落下,露出了一雙漆黑的眸。
我被嚇了一跳。
江鬱摟住我,沉下臉,衝那人喝道:「什麼人,裝神弄鬼。」
埋在雪裏的人瑟縮了下,眼底閃過驚惶。
四周並沒有靈力波動。
我蹙起眉。
「他好像,是個凡人。」
還是個快要凍死的凡人。
我救下了那個小雪人。
但沒想到,他竟纏上了我。
七八歲的年紀,連雙合腳的鞋都沒有,一聲不吭地跟在步輦後頭。
偏偏又是在度山地界,因爲祕境開啓的緣故,附近的修士都被壓了修爲,我連維持抬轎的傀儡隨侍都勉強,更別說再渡靈力給他們瞬移了。
在他摔了第七個跟頭的時候,我嘆了口氣。
「上來。」
他顫顫巍巍地爬上來,小心翼翼地跪坐在角落。
我撫了撫額角,邊指揮着隨侍改道,邊說:「小孩兒,我現在帶你去最近的青州城,你到了就下車,知道嗎?」
剛剛亮起的黑眸,瞬間熄滅。
他愣愣看我,面色灰敗。
良久,一道啜泣聲,輕輕響起。
「仙人,不要送我回去好不好?我會死的。」
-14-
轎輦穿梭在松林中,雪落無聲,四處皆白。
本是好景色,我卻不知該如何欣賞。
我神色複雜地看着眼前的孩子。
有一種爐鼎,是擇五六歲小童,從小煉起的。
他們每日都會被灌藥。
數不清的藥,能讓他們身段柔軟、皮膚細膩雪白。
與摘月閣的妖族不同,妖族本就生得比人冶麗鮮妍,他們不需要喫藥,也能達到這種標準。
一般煉這種爐鼎的人,都是些不入流的散修。
而且,那些藥,對身體損傷很大。
絕嗣、早衰……
還有各種器官疼痛。
他們,通常是活不過三十的。
江眠紅着眼抱住我,身子止不住哆嗦。
江鬱也沉默了。
被人當作爐鼎的日子,他們都深有體會。
自然感同身受。
「罷了。」
我揮停轎輦,迂身,緩緩伸手,然後撫了撫他的發頂。
「我還缺個小藥童,不如就你吧。」
「既是在度山撿到你的,以後,你就叫沈度,怎麼樣?」
「仙,仙人。」他驚愕得差點咬着舌頭。
江眠大聲道:「沈度,還不快快磕頭,謝我家主人恩德?」
他這才反應過來,頭重重磕下。
「沈度,謝仙人恩德!」
-15-
進祕境的時候,我沒叫江鬱他們跟着。
一是隨機傳送,他們修爲不高,又是妖族,容易遇到危險。
二是我存了私心,想探一探這祕境,看看有沒有回家的線索。
我在外圈採了需要的藥草,又立在內圈入口許久。
進還是不進?
之前都沒人能活着出來過,可見裏頭應該是兇險非常。
正猶豫不決的時候,身後傳來陰惻惻的聲音。
「銀翎,你害得老子變成殘廢,去死吧!」
不等我回頭,人已經被推進了內圈。
好傢伙。
世界真是小,難得出門還能碰到仇人。
這下不用糾結了。
我吐出嘴裏的土,慢慢爬起。
剛剛站穩,面前飛出一隻靈蝶。
約莫兩米寬的翅膀舒展,帶起一陣罡風,直接把我吹得原地零亂。
不是,誰家靈蝶長這麼老大啊?!
更離譜的是,我嘴還沒合上,靈蝶就被邊上蹲伏已久的一隻大蛤蟆喫了。
我屏氣,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和小樓差不多高的蛤蟆鼓着腮幫子跳起,大地和我的瞳孔一起震動。
「咕嚕咕嚕。」
前頭的蛤蟆緩緩轉身,碩大的金瞳映着我的身影。
啊啊啊!
要是有命出去,高低讓那下黑手的孫子這輩子連無情道都修不了!
-16-
在內圈待了三天後,我已經和死狗沒什麼區別了。
別說找什麼法器了,光是躲避那些異常生物,就差不多費盡了全身力氣。
這不,剛坐下喝了兩口水,又被蜂羣盯上了。
嗡嗡聲震耳欲聾。
我邊跑邊扯着嗓子喊:「不就喝了你兩口蜂蜜嗎?!至於一直追我嗎?!」
祕境壓制修爲,內圈壓得比外圈還狠,我大金丹掉得就剩一層築基皮。
時間久了自然會渴、會餓。
身上又沒帶辟穀丹,沒辦法,只能自己找點東西喫。
哪知蜂蜜剛喝上,它們就回來了。
然後就一直追殺我,整整兩天兩夜。
蜂羣鋪天蓋地飛來,如黑雲壓頂,遮天蔽日。
我咬牙,從芥子袋裏掏出避水珠,直接跳進了面前的湖裏。
可這裏的蜂悍得嚇人,有幾隻頭鐵的甚至跟着紮了下來。
「靠!」
我快速往下劃拉。
湖水深不可測,越往下,光線越暗,水也越來越冷。
避水珠漸漸崩出一絲裂縫。
我心下一沉。
沒想到這麼快就沒用了。
在內圈,法寶不知道爲什麼,只要拿出來,用不了多久,都會損壞。
分神的間隙,避水珠已經四分五裂。
冰冷的湖水瞬間衝破阻礙,直接灌入口鼻。
暗流將我往潭底捲去。
我咬破脣瓣,正打算結血印,衝上去跟那些蜂羣拼了。
上方忽然白光乍現,一道聲音傳入腦海。
「找到你了,救世之子。」
-17-
我被傳說中的上古法器救了。
他自稱「天機書」。
他的本體,與我在車裏看的那本修仙文,長得一模一樣。
「哎!你不是那本什麼……」
我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爲我發現自己,只記得白底鎏金的封皮,上邊的書名,卻怎麼都想不起來。
可,究竟是真想不起來,還是真的沒有?
如果我不是穿書,那我現在……是在哪裏?
眼前少年面容蒼白,十五六歲,一頭銀髮,瘦弱、清冷,凌空而立,身後的夕陽爲他鍍上了一層金光,像是真的神祇。
他似是看透了我的困惑。
「你現在,在過去。」
我盯着他的淺褐色瞳仁,一字一頓地重複:「我現在,在過去?」
少年頷首,視線轉向波光粼粼的湖面:「距離你的世界整整十萬年前的過去。你之前所見,都是曾經真實發生過的事。」
我腦裏閃過在車上草草看了幾眼的劇情。
反派死後,我就沒再繼續看下去。
我以爲後續大概就是男女主之間的感情糾葛。
卻不承想,這根本不是什麼言情小說,裏面的人,也不是紙片人。
這裏的一切,都是真真實實存在過的。
它與我同屬一個維度,一塊大陸。
甚至我能在這裏找到我們沈家的先祖!
我開始後悔打殘了那兩名修士,因爲我不確定是否會因爲這個,產生一些不可控的蝴蝶效應。
好在天機書安慰我:「沒事,這兩人命中無子。」
「還有一個問題,原來的銀翎去哪兒了?」
「她還在這具身體內,只不過是沉睡了而已,等你回去那天,她自然會甦醒。」
我點點頭。
隨後,他爲我補上了男女主擊敗江鬱後的劇情。
他們雖也是應運而生的天道眷顧者,但終究不是聖人。
當初,天機書指引他們找到了靈脈大門,讓他們借用大地靈力,強行突破,獲得能與江鬱一戰的力量。
可世間多貪婪,那扇門打開後就再也關不上了。
靈脈被各方勢力搶奪,最終受損,大地靈力日益稀薄,修仙者開始凝滯修爲,靈力難蓄。
在許多年的後世,已經再難有人御劍。
法寶、法器皆爲擺設,沒有靈力催化的爐火,也煉不出任何高階丹藥。
「我沉睡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有一天,天道給我啓示,會有救世之子降臨,改寫一切。」
銀髮少年一瞬不瞬地看着我,神色認真。
我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這突如其來的,還整得挺熱血。
不過我還是很誠實地回他:「我可打不過江鬱。」
「你降臨的節點,已經改變了他的命格。」
「你的意思是,他不會入魔了?」
天機書不置可否。
țüₚ「一切自有定數,到時候,你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啊?」我有些茫然。
天機書給了我一個肯定的眼神,然後變回本體,直接飛進了我懷裏。
我舉起書晃了晃:「不是,你說清楚啊,我去哪裏領任務啊?!」
他模棱兩可地回我一句:「帶着我,內圈生物近不了你身,一直往西走,便是出口。」
淦!這些上古玩意就是喜歡搞虛的。
我抱着天機書,咬牙切齒。
隨着他的再次沉睡,湖邊結界開始慢慢脫落。
身上的傳喚符忽地亮起,雖然只有一瞬,但是那道急促的呼喊聲卻格外清晰。
「銀翎!你在哪裏?!」
是江鬱。
在祕境內傳喚符的使用距離有限,可江鬱卻能使用,這說明他此刻離我很近。
我驚訝地抓住已經熄滅的符籙。
他竟然,跑到祕境內圈來了!
-18-
人見人厭的銀翎仙姬,居然拿到了封煙祕境中的上古神器——天機書。
這個消息,震驚了整個修仙界。
無數修士大嘆天道不公。
沐峯更是險些破防,弱弱誇完我就讓我回去好好休息。
「這次爲什麼是丹丸?」
被佈置一新的屋內,渾身沒有一塊好皮的狐狸,躺在牀上委委屈屈地看着我。
我囁嚅:「我最近沒什麼空,你要是想喝煎藥的話,我可以叫沈度給你煎。」
「不用。」江鬱握緊瓷瓶,扯了個笑出來,「我喫丹丸就好。」
從祕境回來後,我就沒睡過好覺。
每每閉上眼,看見的都是江鬱爲了找我,連命都不要的樣子。
雪蠶衣上,全是斑駁的血痕。
還有見到我時,那雙原本灰敗的眼睛裏迸出的光彩。
明明連路都走不動了,卻仍踉踉蹌蹌地跑過來,一把抱住我。
他說,以後不管去哪兒,都要帶着他。
我沒法答應,只能沉默着回抱住他。
他沉浸在找到我的喜悅裏,完全沒有發現我逃避了這個問題。
我們朝夕相處了小半年的時間,在此之前,我一直以爲他只是稍微有那麼一點喜歡我。
要是回不去,在這裏陪他小小地談個戀愛,好像也不錯。
可沒想到的是,江鬱的感情,遠比想象中強烈。
任何事物,都是過猶不及。
以前,我希望江鬱能不要討厭我;現在,我希望他不要那麼在意我。
因爲,我終究是不屬於這裏的人。
我開始避免和江鬱多接觸。
這一次,我不再親自照顧他。
傷藥全都換成了丹丸,就放在牀頭,每天一顆,喫上七天就能痊癒。
身上的傷口則叫沈度幫忙換藥。
只過了兩天,江鬱就拒絕換藥,也不再喫丹丸。
江眠來喊我的時候,我正在大師兄屋裏。
大師兄拔了一堆藥草,想賣了換靈石,但他大部分都不認識,便叫了我過來。
由於這些賣出的靈石都歸我,所以我很起勁,天天都來。
藥草分揀需要時間,一兩天也幹不完。
最近天一黑我就悄悄跑到他這兒來。
小師妹也在,她彆彆扭扭地坐在我身邊,除了偶爾開口問問我這個藥草是什麼,別的時間都在安安靜靜地分揀。
江眠到時,我的手正停留在大師兄的肩上:「眠眠,你先回去,叫江鬱乖乖喫藥,我晚點再去看他。」
「好,好的。」
江眠走後,我邊按大師兄的胳膊邊對他說:「你這是長時間勞作引發的肌肉拉傷,我給你配幾副膏藥貼貼就好。」
他很誇張地叫道:「肌肉拉傷?我金丹身子有這麼虛弱?!」
我扶額。
在祕境裏不眠不休連拔三天三夜草,神仙來了都得拉傷。
天機書剛出去到光禿禿的外圈時,封面皮都要裂開了。
「是我最近打工打太多了嗎?怎麼好端端就肌肉拉傷了,我可是金丹……」
大師兄沉浸在肌肉拉傷的打擊中,發了整晚的呆。
今天損失一個勞動力,所以我幹得久了些。
夜裏又下起了大雪,等我帶着一身霜雪回去時,已經快丑時了。
我輕手輕腳地推開門,看了眼熟睡的江鬱,又點了點瓶子裏的丹丸。
數量對上,他有乖乖喫藥。
我鬆了口氣,正打算離開,手腕卻被陡然睜眼的江鬱死死抓住。
再一拉,我整個人便被他帶到了牀上。
「別走。」
他貼着我的耳郭低聲哀求,另一隻手撫上我的後背。
我這才發現被子下的他不着寸縷。
「江鬱!」我驚呼着掙開他的手,坐了起來。
可坐起來後,我更凌亂了。
身下的江鬱,已經快要失控了。
數九寒冬,狹長的狐狸眼裏卻盡是春色,水光瀲灩的眸子緊緊凝視着我。
白皙修長的手指更是勾着我的手,放到他立起的狐耳上。
以前喂藥的時候,江鬱有時候也會突然立起狐耳。
但他從不給我摸。
我玩心重,便悄悄等他睡了去摸。
沒想到,他第一次主動讓我摸他的狐耳,居然是在這樣的場景下。
我有些欲哭無淚。
但手還是很誠實地摩挲了兩下。
軟軟的,還有些燙。
「銀翎。」
江鬱迷濛着眼,臉頰越發紅了。
我嘆了口氣。
手指頂開他的脣瓣,他順從地張口。
下一秒,我把清心丸塞進了他嘴裏。
最近新煉的,入口即化,三秒見效。
在江鬱錯愕的目光下,這場鬧劇,終於結束了。
-19-
江鬱又回到了最初剛認識的時候的模樣。
禮貌、疏離。
那晚的事,我們都默契地沒有再提。
一切好像迴歸了正常。
天機書只有在祕境裏才能幻化人身,出來後,就一直是本書。
還是本無字天書。
我有些發愁。
「該怎麼拯救世界啊?你好歹給個提示啊大哥!」
翻了幾天白紙後,一無所獲的我,被沐峯叫去了他的辦公室。
他推過來一盒新鮮的送命丹。
美其名曰,做了配方升級。
我看着從盒子縫隙滲出的黑紫色霧氣,有些無語。
這是生怕我喫了不死啊!
還好在解毒丸和清心丸的搭配下,體內的毒素已然去了大半。
發病的時候也不像一開始那麼難受了。
所以這送命丹是不可能再喫一粒的。
身體調養好之後,我便感覺到體內原本桎梏修爲的鎖鏈開始鬆動。
這是修爲突破的前兆。
我收攏了結嬰丹的丹方,準備帶沈度去山下購置藥草。
他來飛星宗已經有一個月了,我本想讓他拜大師兄爲師,做個內門弟子,比做藥童有出息。
可沈度只想跟着我學些煉丹之術,他說自己於劍道一竅不通,根骨也不適合練劍。
我聽之有理,便開始帶着他煉丹,秉着儘量多教他一些的想法,我去哪兒都會帶着沈度。
江眠聽說要下山,也舉着手要去。
飛星宗確實無聊。
尤其是最近江鬱開始帶着她修煉,可把她苦壞了。
不過要帶着她,也得江鬱點頭纔行。
「哥哥最聽姐姐的話了,你去說,他肯定答應。」
小狐狸眼巴巴地看着我,水潤的眸子盈滿期待。
她是懂撒嬌的。
我咬牙點頭:「行,我去說。」
「好耶!」
自從那個雪夜後,我就沒去過江鬱屋裏。
我站在門外來回深呼吸了好幾次,還是不敢推開這扇門。
要不,先斬後奏?
我往後退了幾步,正要打退堂鼓。
「吱呀。」
門自己開了。
隨即裏面便響起江鬱的輕笑聲:「稀客。」
「那個……」我本想站在門口,一口氣把話說完的。
可江鬱先一步開了口:「進來坐着說。」
「啊?哦……」
茶水入盞,江鬱漫不經心地問我:「今天來,什麼事?」
「哦,我想帶着眠眠一起下山。」
「下山?」他斜睨過來。
莫名的壓力讓我坐立難安。
嗚嗚嗚,不愧是反派,明明我修爲比他高來着!怎麼他氣場比我還大?!
我結結巴巴地解釋了一通,江鬱越聽越沉默。
屋裏突然陷入死寂。
我尷尬地喝了口茶:「你要是不願意,那就不帶了,就是我們這次去大概要一個月,我已經和大師兄打好招呼,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他會幫我照看你ŧṻ⁹們。」
「呵。」
-20-
呵呵。
江鬱跟着一起下山了。
因爲超載,行雲舟飛得搖搖晃晃。
江鬱全程都繃着張冷臉。
江眠最近因爲修煉的事本來就怵她哥,現在直接變成狐狸躺我懷裏裝死。
沈度縮在舟尾,儘量降低存在感。
我是最慘的。
我的行雲舟不算寬敞,還好沈度年紀小,不需要太多位置。
但饒是這樣,我和江鬱有時候也免不了要靠在一起。
我挺直腰背,儘量不碰着他。
就這麼飛了五六個時辰,好不容易捱到了鳳昔城,我扶着已經硬化的腰,顫顫巍巍地下去。
下榻鳳昔城的第一晚,因爲腰的問題,我是趴着睡的。
我還做了個夢,夢見自己穿到了洗腳城,點了個技師給我按腰,他邊按邊問:「沈小姐,力度可以嗎?」
落在腰上的手彷彿是真的一樣,揉捏按壓,一通下來,我舒服得直哼哼。
「唔,你幾號,下次還點你。」
第二天起牀,我的腰奇蹟般好了。
大概是修士的身體恢復得快,我沒怎麼在意,興沖沖地去找沈度。
「走!買藥去!」
鳳昔城是聞名四方的藥城,有着天南海北的靈藥,結嬰丹所需的大部分藥材,在這裏都能買到。
花了幾天時間採買完後,我又帶着江眠和沈度到處瘋玩,有時江鬱也會跟着,但更多時候,他喜歡一個人去鳳昔城郊外的山澗裏修煉。
然後,就在我們仨樂呵呵地喫着糖三角,糖汁糊了滿臉的時候,西南邊的天空上方,突然雷雲彙集。
「快看!有人要結丹了!」
在衆多譁然聲裏,九道天雷接連劈下。
江眠嚼着糖三角,瞪圓了眼:「紫色雷劫,妖族結丹……難不成,是哥哥?」
我點點頭:「算算日子,他是快突破了。」
江鬱結丹我是不奇怪的,因爲最近他的靈力波動很強烈,這說明他快要突破瓶頸期了。
九道天雷很快就劈完了,烏雲散開,露出金陽前的虹光,江鬱順利結丹。
就在我們準備回去慶祝的時候,天空又陰沉了下來。
有人大叫:「不對,怎麼還有?!」
雷聲轟鳴,比之方纔,更加震懾人心。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天上的十八道雷劫。
江鬱,居然要連越兩級。
更要命的是,還真給他越成了!
此時的我,終於深刻地認識到,自己和掛逼的區別了。
我還在這兒辛辛苦苦地準備結嬰丹呢,他倒好,一聲不吭地直接元嬰了。
好好好。
「我一點都不嫉妒,真的,不就是結嬰嗎?對吧,好像誰不會結一樣,呵呵,等我結嬰丹煉完,我馬上就到元嬰境,你信不信?」
是夜,我蹲在酒館的桌上,對着邊上酒碗堆裏的白狐狸滔滔不絕。
白狐狸打了個酒嗝,翻身繼續睡。
我苦兮兮地咂了咂嘴,繼續道:「真不嫉妒,不就是兩連跳嗎?我也可以的,只不過我比較低調!」
江鬱面無表情地拉我下來,皺眉問邊上的沈度:「她到底喝了多少?」
沈度指了指地上散得七零八落的酒瓶。
「……」
江鬱背起我,把江眠丟到沈度懷裏,淡淡道:「跟上。」
月亮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我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迴盪在清冷的街上。
「哎!主要是你哥這個人卷,你知道吧,我不愛卷,我捲起來嚇死他!」
「不就是,元嬰嗎?我,我馬上就能……嗝。」
「嗚嗚嗚,你哥怎麼可以兩連跳啊?他搞這麼帥,讓還得靠丹藥輔助的我,面子往哪兒擱啊……」
燕子飛來那天,我終於到達了元嬰境。
出關後,我雙手叉腰,昂首挺胸地去找江鬱,卻撲了個空。
「哥哥去蘭山了。」
於是我又跑去了蘭山,並有幸見到了江鬱化神前的最後一道天雷。
「啊啊啊啊!江鬱!你這個掛逼!!」
我破防了。
有時候人活着,真挺累的。
不如做妖,提升境界跟鬧着玩似的。
-21-
由於我好長一段時間沒有惹禍,沐峯看我的表情,逐漸有些深沉。
我索性再次帶着江鬱、江眠去閉關了。
因爲怕沈度在外面會被人欺負,我就順帶把他也捎上了。
「大師姐居然連孩子都不放過!」
「我就說,那小藥童生得脣紅齒白的,果然!」
「大師姐這是要一條道走到黑啊,不行,我得稟告宗主。」
「我說她怎麼這麼快就到了元嬰,原是些歪門邪道!」
等我再次出關時,已經是半年後了。
這半年,我已經完全清除了體內積累的毒素。
沐峯第一時間傳喚了我過去,等他又笑眯眯地推過來一盒送命丹,還說這是最後一盒的時候,我挑起了眉。
「最後一盒?」
「是,最後一盒,三個月的量。喫完,你的身子就差不多好了。」
我差點笑出聲。
大好?歸西還差不多。
「等你身子好了,我就帶你去飛星宗聖地,你也到了去那裏的年紀。」
「聖地?」
沐峯捋了把鬍鬚,笑道:「是啊,那是隻有宗主才能去的地方。」
是夜。
我掀開牀板,把最後一盒送命丹放了進去。
好傢伙,正好鋪滿了。
天天睡在這些東西上面,是爲了沾染一些丹藥的氣息,這樣,就不會引得沐峯懷疑。
而且這丹藥,我已經參破了,只要定期服用,從面上是看不出人已經中毒的。
相反,還會面若桃瓣,脣色殷紅。
所以,不會有人懷疑這藥的作用,因爲我確實是肉眼可見地在好起來。
但是內裏,毒素侵蝕五臟六腑,加上那些擾亂神志的藥物,導致行事作風越來越不可理喻。
先是慢慢損害我的身體,再讓我與所有人離心離德。
這樣就算我死了,別人也是拍手叫好。
不會有任何人懷疑他。
一切都在沐峯的掌控內。
只怕是等我藥喫完,就差不多到了「暴斃」的時候了。
我倒要看看,他要讓我怎麼「暴斃」。
在離三個月還差五天的時候,沐峯帶我去了飛星宗聖地。
奇怪的是,他站在我身後,讓我去推門。
眼前是一扇玄鐵打造的大門。
銜環的鋪首,是很少見的白澤。
崑崙山的神獸。
我若有所思。
身後傳來沐峯的催促聲:「翎兒,別傻站着了。」
「吱呀。」
輕輕一推,門便開了。
不等我邁腿,沐峯已經先行擠開我,大步進去了。
到了聖地後,我終於明白,爲什麼宗門的名字是「飛星宗」。
崑崙山頂,飛星如雨。
外面的門,是一扇傳送門。
它連着崑崙祕境!
飛星宗的聖地,竟是和封煙祕境齊名的崑崙祕境。
-22-
我根據沐峯的指引,去了中心的崑崙宮。
等我拿着崑崙鏡出來時,沐峯終於褪下了僞善的麪皮。
崑崙宮前,他掐着我的脖子,狠道:「原還想讓你多活幾年,至少得個凡人壽命,也好全了我和段飛的師兄弟情誼,可誰讓你拿了天機書!」
他臉上閃過嫉色:「要不說你們段家人,不愧是上古仙人留下的血脈呢?總是機緣加身……」
「把我們這些凡夫俗子襯得尤爲可笑!」
他加重力道,威脅:「拿出天機書!還有崑崙鏡。」
我眨眨眼,順從地丟出天機書和崑崙鏡。
沐峯像是丟抹布一樣把我丟在地上,然後撿起這兩樣東西,放聲大笑:「哈哈哈!天機書、崑崙鏡,今日我沐峯得此兩件上古神器,誰還敢質疑我九州島第一修士的名頭?!」
不知是不是原主的靈魂在這具身體的緣故,看着已經瘋魔的沐峯,我竟流下兩行淚來。
「和你爹一樣蠢。」沐峯嗤道,他收起神器,緩緩拔劍,「十八年前那幾個魔道,你爹本是可以輕鬆應付的,只可惜,他算漏了我。」
「我師兄唯一的遺願,就是你成爲一名除魔護宗的正道修士。他一生清白,連死,都是英雄死法。」
「可我偏不如他所願,我就是要把他唯一的女兒,引入歧途,得世人唾罵。」
「你這麼喜豢養爐鼎,那在雲雨時,被一個有前科的爐鼎反殺,也很正常不是?剛好他最近也到了元嬰,放任一個爐鼎到元嬰,也就你這個被藥喫壞腦子的會做出來。」
江鬱化神的時候就會隱匿修爲了,關鍵的是連沐峯都看不出來。
我懷疑沐峯的化神境是假的。
「你放心,你死後,師尊會殺了你的爐鼎,爲你報仇的。」
冰冷的劍鋒對準了我的心臟。
沐峯:我刺,我刺,我刺刺刺。
唉?怎麼刺不進去?
與此同時,我腦裏響起殺豬一樣的尖叫:「天殺的,是他殺了段飛?!老子滅了他!」
沐峯不知道,我從踏入祕境開始,就能聽到崑崙鏡的聲音。
我單手撇開劍刃,慢慢站起,道:「崑崙鏡,別光說不做。」
沐峯:「???」
一陣罡風吹過,沐峯的劍刃斷成了七八截。
風中出現一個身影,身形高大,一頭張揚的紅髮,很是惹眼。
他手背上青筋虯結,隨着五指收攏的動作,關節發出令人牙酸的咔咔聲。
「你最好說清楚,段飛是怎麼死的。」
沐峯捱了好大一頓揍,渾身的骨頭都給捏碎了。
要不是天機書出面阻止,告訴崑崙鏡不得造殺孽,他能把沐峯打死。
「嘿,這不是天機小子嗎?」
「崑崙鏡。」天機書推開上來想要擁抱的崑崙鏡,淡淡道,「好久不見。」
被拒絕的崑崙鏡也不惱,看着他頗爲懷念道:「還記得我們上一次見面還是在上一次,你最近過得怎麼樣?」
「還行。」
相比天機書的冷淡,崑崙鏡表現得尤爲熱情。
「這丫頭就是救世之子吧?長得還挺水靈。」
「不過她怎麼在段飛閨女的身體裏?」
「段飛閨女呢?哦,在裏頭,我看到了,睡着呢。」
「哎!天機小子,你走這麼快幹什麼?等等我啊!」
-23-
沐峯拿劍指着我的那段,被崑崙鏡投屏給了全宗門。
他還順便把段飛抱着女兒進崑崙宮的那段也剪了進去。
飛星宗炸鍋了。
飛星宗的每任宗主,都是要經過崑崙鏡摘選的。
若合格,崑崙鏡裏會出現展翅的白澤。
原主剛出生,就被她爹抱去了祕境。
他本來只是想給崑崙鏡看一眼他的孩子,沒想到,嬰孩剛到鏡前,裏頭就出現了白澤展翅。
沐峯喂毒捧殺現任宗主,篡改前任宗主遺書的風光偉跡被曝光。
一時間,震驚九州島。
在大師兄程晝與小師妹雲華的擁立下,我坐上了飛星宗宗主之位。
因爲我修爲尚低,經歷過幾次沐峯舊部的暗殺後,江鬱直接成了我的貼身護衛。
白天寸步不離地跟着我,晚上直接在我屋外站崗。
擺在梳妝檯上的崑崙鏡嘖嘖稱奇。
「都說魔種無情,我看他對你倒是挺好的。」
雜在話本堆裏的天機書面無表情地開口:「他不是無情,只是很難生情。」
「救世之子果然不一般,她居然能讓魔種生情。」
這倆貨今晚跟抽風似的,都大半夜了還擱那一唱一和的。
崑崙鏡更是仗着別人聽不到他們的聲音,嗓門都要高到天上去了。
「他只要不成魔,那靈脈就能一直保住。」
「可靈脈大門的鑰匙和位置並不是只有我才知道,他們早晚會找到。」
「有他在你怕什麼?不等那些人吸收完靈力,就已經全打到歸西了。」
「你憑什麼以爲,他會願意幫我們?」
我騰地從牀上起來,給了崑崙鏡、天機書各一巴掌。
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崑崙鏡待久了連天機書都變成話癆子了。
說說說!
白天問他們什麼時候能回家,跟鋸了嘴的葫蘆似的,一聲不吭。
一到晚上就開始扯些有的沒的,老子明天還得早起上班呢!
「救世之子今天脾氣好大,我鏡框都要給她扇裂了。」
「有個弟子回老家探親去了,她觸景傷情,力氣大點可以理解。」
「也是,她也還是個小姑娘呢。」
說話聲越來越低,後面說了什麼我聽不大清楚,我翻了個身繼續睡。
半夜,又是一陣說話聲,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只見江鬱立在我牀前,他背對着我,冷眼掃過梳妝檯和書架,道:「幫你們可以,但我有條件。」
-24-
我大概消化了好久,才消化完江鬱也聽見天機書他們聲音的事實。
天機書解釋,是因爲江鬱的氣運極強,說白了,他也是天道眷顧者,能聽到他們說話並不奇怪。
「所以,你們最近一到晚上就開始一唱一和的,是因爲他?」
天機書頓了半晌:「是。」
「嘿嘿,我們昨晚已經達成友好協商了。」崑崙鏡嘻嘻。
我反手拍在他框上。
崑崙鏡不嘻嘻。
我神色複雜地看着站在邊上的人。
江鬱爲了我,簽了賣身契,成爲了靈脈的守護者。
而他的條件,是帶着江眠跟我一起走,讓天機書和崑崙鏡解決他們兩兄妹在我那邊的合理身份。
「救世之子,魔種命格已改,靈脈危機雖在,但已不在此處,你的任務完成,可以回去了。」
書頁翻飛,無數年份一一略過,一直到我最熟悉的那一年。
「崑崙鏡會送你回去,等到時機成熟,我們還會再見的。」
手中的崑崙鏡忽地變大,他一次只能送一人,今天得送三個,所以當下便急着催我:「現在就出發!救世之子,抓好我的框,可別摔了。」
我驚呼:「可我還沒有告別啊,大師兄、小師妹、沈度,他們不知道我走的……」
話沒說完,我便被邊上的江鬱抱進了懷裏。
他輕輕吻在我的發上。
「會再見的。」
-25-
車子晃晃悠悠地開在道上,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乖囡,馬上就要到祖宅了。」
手機消息不停閃爍,是閨密林蕪發來的。
「你看了沒啊?我給你放的小說。」
「別看名字土,內容絕絕子!」
我拿起手邊的書,「總裁夫人帶球跑」七個大字,很是晃眼。
「嘩啦。」
我翻了又翻,確定它不是天機書後,有些失神。
之前發生的一切好像是夢一般。
車子沒有側翻,林蕪帶給我的是正兒八經的言情小說。
我明明待了那麼久,可這裏的時間卻好像只過去了五分鐘。
我看着窗外飛馳的風景,有些迷茫。
難不成真的是夢?我只是打了個瞌睡,是嗎?
就連江鬱,都是假的嗎?
「乖囡,到了。」爸爸笑眯眯地給我拉開車門。
我從車上下來,看着眼前的祖宅。
「走吧,族裏人都已經等着了。」
沈家的族人有不少,齊齊站在祠堂裏時,十分壯觀。
爸爸拉着我走到前頭,祠堂的靈牌佔了滿牆,多到數不清。
但有一個,是單獨放在最上面的。
沒有靈牌是與它共排的。
爸爸指着那塊靈牌說:「這就是靈川沈家的開創者。」
「數萬年前,老祖宗機緣巧合下,在度山得遇仙機,仙人賜名,還授煉丹之術,正所謂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
「咱們老祖宗就這樣踏上了修仙路。」
耳膜鼓譟,我已經聽不到爸爸在說什麼了,只盯着靈牌上的「沈度」二字。
一股戰慄,不受控制地遊遍四肢百骸。
不是夢。
我所經歷的,全部都是真實存在的。
包括江鬱。
他也是真的。
這個認知,讓我的心臟不住狂跳。
「銀翎,快給老祖宗磕一個。」二叔公笑着給我拿來蒲團。
我僵在原地。
給沈度磕頭,萬一雷把他靈牌劈了咋辦ṭŭₔ?
而且他在我記憶裏,還是個七八歲的孩子好嗎?!
這頭磕不了一點。
我撒腿就跑。
追出來的二叔公中氣十足地喊道:「沈銀翎,你跑出去幹什麼?還沒給祖宗磕頭呢!」
「二叔公,我突然想起來學校有事,我先走啦!」
二叔公咆哮:「什麼事能有祖宗重要?!快給我回來!!」
沈家祖宅在靈川鎮上,這裏沒有城市繁華,還保留着大部分古建築。
沈家出動了所有人來找我,他們要押我回去磕頭。
我左躲右躲,爬進了一戶人家裏。
「快!小少爺醒了!」
「醫生來了嗎?通知家主和夫人沒有?」
迴廊裏都是紛亂的腳步聲。
我躲在樹上,一時ẗû₌間,竟沒人發現我。
東邊屋裏忽然傳來驚呼聲:「小少爺!您躺了那麼久,醫生叮囑,還不能走動!」
我換了棵離得近的樹,正要伸頭看熱鬧,就和推開門的小少爺撞上了眼。
只一眼,便讓我呆了。
這簡直就是江鬱的翻版,一模一樣的長相,除了身子單薄些,個頭矮了點。
他他他他他他……
我不敢開口,我好怕他不是真的江鬱。
但下一秒,他伸出手。
「銀翎,到我這來。」
江鬱番外
在殺死意圖碰我妹妹的「主人」後,我又回到了摘月閣——如同噩夢一樣的地方。
我抱着昏迷的妹妹, 再一次出現在了拍賣臺上。
這次拍下我們的, 是銀翎仙姬——一個臭名昭著的修者。
比起我前一個「主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也是。
能來摘月閣的人,又能是什麼好人?
但妹妹身上的噬心咒不能拖了。
即便她是個人渣,我也要討好她。
興許她心情好了,妹妹就得救了。
進去前, 我想過很多種她折磨我的場景。
唯獨沒想過, 她會眨着清澈的眼,語氣輕柔又堅定地說:「江鬱, 不用這樣。」
「我會救你妹妹的。」
傳聞也許,不可信。
那晚的震撼, 僅僅只是一個開頭。
第二日, 她解了我和妹妹身上的主僕契, 丟下一袋靈石和幾張符籙, 告訴我們, 我們自由了。
我狐疑地盯着她, 不知她在玩什麼把戲。
她看出我的疑惑, 卻也不惱, 只笑着揮揮手。
她就這麼走了。
我呆呆站在原地很久很久。
久到天色漸黑,驟然掉下的雨滴打醒了我。
就在我以爲我們不會再ţűₚ見的時候, 一場幾乎要了我命的劫難,又讓我們重逢了。
真是奇怪,明明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可她從天而降的場景, 我卻瞧得無比清晰。
爲什麼要救我一次又一次呢?
我帶着疑惑暈了過去。
再醒來, 是在飛星宗。
她親自爲我煎藥、喂藥。
嫣紅的脣瓣吹開蒸騰的熱氣。
「江鬱,啊……」
我驀地攥緊了身下的錦被。
「咚。」
「咚咚。」
拼命壓抑的呼吸下,是不受控制的心跳聲。
「怎麼樣?苦不苦?」
她忽然俯身湊過來,我毫無防備, 霎時瞪大了眼。
我們的距離太近。
近到, 連呼吸都交纏到了一起。
然後我的狐耳, 可恥地立了。
狐族動情時纔會出現的東西,竟然這麼輕易地就…Ṭű̂₍…
「呀!狐狸耳朵!怎麼回事,是傷太重維持不了人身了嗎?」
「別摸!」
聲音驚動了在邊上午睡的小狐狸。
妹妹頂着睡塌的後腦勺,驚訝地看着我, 那表情彷彿在說:「哥,你喝的是正經藥嗎?」
我面無表情地喝完剩下的藥,躺下裝死。
就當我是傷得太重吧。
我閉上眼假寐, 就在躁動快要平復的時候,微涼的指尖輕輕觸上了狐耳。
「嘻嘻。」
耳邊是她得逞的笑聲, 她的手指胡亂揉着, 毫無章法。
直白的惡作劇, 卻讓熱意頓時上湧,我死死咬着牙關, 才勉強沒哼出聲。
好在, 她很快收了手, 哼着歌離開了。
我狼狽地捂住耳朵,心道:快變回去!快變回去!
可直到月影西斜,它們還是毫無變化。
因爲我總是不可控制地回憶起上邊殘留的觸感。
最後, 我更是夢見了第一次相見的場景。
夢裏,我主動將她的手放到了狐耳上,啞聲說:「請主人垂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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