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犯罪,破局

身爲濱河市刑偵支隊長,這是我從警二十多年來最大的恥辱:短短二十八天,五起意外死亡案件,六條人命,儘管我們已經確定兇手就是秦風,卻因爲證據的不足,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瀟灑離去。
「滅門案」後,我接受完內部紀律調查,被官復原職,繼續擔任濱河市刑偵支隊長。
然而我料定那個狡猾兇殘的連環滅門案真兇——秦風,一定會找上我。所以我主動向上級申請停職——以身爲餌,引兇入局。
可我還是小看了秦風那驚才絕豔的犯罪智商,原來他早已識破了我臥底收集證據的行爲,卻依舊故意與我合作,甚至在精心策劃Ṫù₌後讓我揹負上一條人命案,徹底斷送警察身份。
在這場驚心動魄的正邪博弈中,局中有局,環環相扣,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最終能否將連環殺人兇手秦風繩之以法……
第一局:設局
「陳俊偉陳支隊長,關於你的內部紀律調查已經結束,證明你在偵緝「連環意外死亡案」期間,並未存在包庇嫌疑人、誤導調查方向等問題。現在你被覆職,將繼續擔任濱河市刑偵支隊長職務。」
距離「連環意外死亡案」已經過了半月。
而我則在接受完爲期半個月的內部紀律調查,歷經數輪督查部門和紀委的連番談話,終於證明了我的清白。
現在,省廳指派的項目組組長黎衛國拿着關於我復職的檔來到我面前,可我卻絲毫高興不起來。
因爲就在半個月前,我眼睜睜地看着製造了五起「意外死亡案件」的真兇秦風瀟灑地離開刑偵支隊的大門,還順手拿走我的煙和火機,並對我說:蔣昆成並非意外犧牲,而是當年年輕的我們太過固執、不懂變通,最終觸動了某些人的利益,才招來那場殺身之禍。
不知爲何,半個月過去,秦風離開時候的話一直在我腦海迴盪。
我和蔣昆成從小相識,一起上學、一起長大,最後一起報考警校,畢業後更是進入同一個單位,成爲並肩作戰的生死之交。
儘管已經十九年過去,可我卻一直以爲蔣昆成是因爲我的貪功冒進而意外犧牲,無時無刻不活在深深的愧疚裏。
哪怕在蔣昆成走後十九年裏,我盡心盡力地照顧着嶽麗娜和蔣麗麗,試圖彌補我曾經犯下的過失;可我自始至終不敢告訴蔣麗麗她父親真正的死因!
因爲在當年那場槍擊案的卷宗裏只有簡單的記錄——二級警司蔣昆成在追捕開設地下賭場的歹徒時,遭歹徒槍擊犧牲……
曾幾何時,我也以爲這就是真相。儘管那天蔣昆成原本可以避免被槍擊,可最終卻因爲我的貪功冒進,導致了他的犧牲。
雖然我也曾懷疑過秦風的話有幾分真,又有幾分假。
因爲十九年過去了,十九年前的秦風只有 13 歲!
一個 13 歲的孩子,又怎麼可能知道那早已消散在時間長河中的真相。
可秦風的話就像一個魔咒,烙印在我的腦海裏,經久不息。
要去找秦風嗎?
難道我一個堂堂的刑偵支隊長,到頭來還要尋求一個殺人兇手的幫助?
我看了看站在對面,手拿文件的黎衛國,思慮良久。
因爲這些天面對督查和紀委的問話,我一直隱瞞着那天我和秦風對話的關鍵部分——蔣昆成的死因!
不是我不相信黎衛國,而是我擔心那些話說出來後,又被扣上一個大帽子,說我被兇手引導了思維。
「黎組長,我被留置期間,意外死亡的案子還在繼續調查嗎?」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問出心中憋了許久的疑問。
半個月了,被留置調查的我,暫時失去警察身份,無法獲得任何外界信息,更不清楚他們查到了哪一步,有沒有找到秦風作案的關鍵性證據。
「一直在查,只是……」
說到這裏,黎衛國像是一下子蒼老許多,過了好一會才垂頭喪氣地說道:「雖然那天你對秦風的訊問過程,讓我們獲得許多關鍵性的突破口。然而秦風太狡猾,所有關鍵性的證據都被他隱匿。」
「嗯?這麼說還是什麼都沒查到了?」我問道。
黎衛國搖了搖頭:「首先李勇昶的死就疑點重重,我們根本找不到秦風手動製作無人機的證據。其中最大的疑點是——秦風又怎麼確定李勇昶會在秦紹清頭七那天去『水岸花酒店』開房?這個疑點解釋不清,即便我們找到那架無人機,也成不了鐵證。因爲秦風的通訊記錄和行爲軌跡中,都顯示着他從未監視過李勇昶一家。若說是巧合,那未免太巧……」
我明白,五起「意外死亡案」太過離奇,除非秦風主動認罪,並詳細地交代清楚作案工具、作案過程。否則,即使我們找到一兩個證物,也成不了鐵證。
首先從邏輯上而言,當時的秦風是不具備引導李勇昶進入指定酒店條件的;其次,那些藥品哪來的?我們查過秦風以及他身邊親戚朋友的消費和通訊記錄,都沒采購過西地那非和依姆多……
辦案講究鐵證如山,模棱兩可的證據即便遞交法庭,也會被律師質疑、被法庭否定。
黎衛國唉聲嘆氣地坐了下去,道:「陳支隊長,人命案是必破的,尤其是這五起令人髮指的連環謀殺案,若不能將真兇繩之以法,將對我們警隊的公信力造成極大的影響。所以,我希望你能重回崗位,繼續帶領濱河刑偵全力偵緝案件,勢必消滅兇手的囂張氣焰。」
我想了想,沒有答應,反而說道:「黎組長,我申請停職!」
黎衛國一愣:「陳支隊長,我知道前段時間因爲郝孟義同志的指控,讓你受了不少委屈。可你是警察,還是個領導,不要意氣用事嘛。停職?你停職了,以後誰帶領濱河刑偵偵破『意外死亡案』?」
當我說出想停職的想法後,黎衛國說了一堆的大道理,勸着我別意氣用事,繼續回來辦公。
可我也有自己的打算。
我默默地聽完黎衛國做的思想工作後,猛地抬頭道:「黎組長,我能相信你嗎?」
黎衛國毫不猶豫地說道:「同爲公安系統內的同志,共同宣誓過『入警誓詞』,又都是滿腔正義的人民警察,你爲什麼不能相信我?」
看着黎衛國正氣凜然的樣子,我鬆了口氣,將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黎組長,我是想接近秦風,所以才申請停職。」
這次黎衛國沒有立刻反駁我的話,而是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會後,道:「接近秦風?陳支隊長,你繼續說。」
我解釋道:「秦風是我從警以來所接觸過智商最高的犯罪天才,要想調查『意外死亡案』的真相,必須走入秦風的生活。而秦風……」
我頓了頓,說出隱忍了半個月的祕密。
「那天秦風讓我送他離開刑偵支隊的時候,故意提及我一個已經犧牲的同事,說那場意外是人爲。還說只要我願意調查那名同事的死亡真相,他就願意幫我。先不管他的話是真是假,我可以合理懷疑,他是想拉攏,或者是藉助我的力量,幫他達成某個目的……」
黎衛國問道:「那這和你申請停職有什麼關係?」
我道:「在李盈遇害的時候,秦風故意讓我對他進行訊問,還表示他知道我被留置的事,所以我認爲是咱們警隊中有人給秦風通風報信。若不然,內部紀律調查一事絕對不會被正處於嚴密監控的秦風知曉。而這半個月,我一直被督查和紀委審查,若真有警隊中人和秦風報信的話,他肯定知道我受了半個月的委屈。一旦我獲得自由,又處於停職狀態,我相信秦風很快就會找上我。」
說完,我想了想,復又說道:「不過這一切的前提是,我內部審查通過的消息還沒擴散。黎組長,你手中的這份檔還沒進行全局通報吧。」
黎衛國揚了揚手中的資料,突然開起了玩笑:「新鮮出爐,看過內容的不超過五個人。」
得到確切的答案後,我鬆了口氣:「那就好。我停職後,再麻煩你發個內部通報,告訴大家我雖然通過紀律審查,卻因爲某些問題,被勒令停職在家,等候處置。這樣的話,秦風收到的消息就是我正處於停職的憋屈和煩躁中,假如秦風真是想利用我達成某種目的,就一定會聯絡我。」
黎衛國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你是想演一出苦肉計,藉機臥底在秦風身邊,調查收集秦風作案的證據了?」
我點了點頭:「是的!秦風太過狡猾,五起兇案的關鍵性證據都被他隱藏。而我們想偵破案件,就必須從秦風身上下手。而他想利用我,我也想趁機接近他。所以,我決定向上級申請停職,進行臥底計劃。」
黎衛國沒有立刻給出答覆,反而以手撫頭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過了好一會,才抬頭道:「你考慮清楚了?根據已有的數據顯示,秦風在心理學領域有着極高的造詣,臥底行動中,一旦他辨別出你的僞裝,或許……」
後面的話,黎衛國沒有繼續說,可我也明白。這是在擔心我的安全問題。畢竟秦風已經制造了五起堪稱完美的意外謀殺案,真要被秦風發現我掌握了他的犯罪證據,恐怕下一個「被意外死亡」的就是我。
可我並不畏懼:身爲刑偵,就是要不怕犧牲,怕死幹不了警察。
我果斷地說道:「謝黎組長關心,針對這個問題我已經有了解決的辦法。只是局裏……」
「局裏你不用擔心,我保證這次臥底計劃不會被除你我之外的任何人知道。一會我給你個加密電話,行動期間你和我單線聯繫,需要任何方面的協助,我全力配合。」
黎衛國說完,莊嚴肅穆地起身,向我敬了個禮,同時說道:「陳隊,一切以自身安全爲主,如有異常,立刻終止任務。在此,我預祝你旗開得勝!」
在秦風被無罪釋放後的第十五天,我在留置室內和黎衛國進行了長達兩個小時的談話,離開留置室後,我並沒急着回家,而是去了趟技術科找到嶽麗娜。
嶽麗娜是蔣昆成的妻子,也是一名非常優秀的法醫,精通醫理,擅長內外科醫術。
在技術科的屍檢房內,我足足待了一宿,再次離開的時候,我的臉則因爲被注射了大量的肉毒桿菌和脂肪植入,變得極爲僵硬。根據嶽麗娜的說法:或許我後半生再也做不出任何表情,永遠都是一副殭屍臉。
解決了微表情被讀取的可能後,我又專門到了一家眼鏡店,採購了兩副眼鏡:一副隱形眼鏡,一副墨鏡。
因爲接下來極有可能會接到秦風的「邀約」,而秦風又是一個心理學高手,所以我要防範着任何一個能讓秦風讀取我微表情,從而判定我所說的話是真是假的可能。
做完這一切,我回到家中躺在牀上,很快昏昏睡去。
一天。
兩天。
三天……
從蔣昆成犧牲後,我一直活在愧疚中,都是用工作和加班來麻痹自己。如今四十多了,還是個寡漢條子,連續數天的放縱式休息讓我極不適應。
剛開始幾天,我還能假模假樣地翻了翻濱河公安信息網的公告,順便在一些論壇匿名留言,發發牢騷,避免秦風通過網絡監測我的可能。
畢竟一個正常人被憑空誣陷並遭受停職,要不發泄下,看起來太假。
然而我一直等了十多天,秦風都沒聯繫我。
期間黎衛國通過私密號碼和我聯繫過幾次,問我要不要放棄臥底行動,終止「停職」,立刻返回局裏展開工作。
可我一想到秦風離開刑偵支隊那天和我說的話,毅然拒絕。
我深信一個高智商的罪犯,必然不會無緣無故和我說些沒用的東西。
秦風說過:「等到你願意不顧一切去調查真相的那天,我一定會再次出現在你面前。就怕到時候你的身份已經不再是警察……」。
不再是警察了嗎?
我現在的處境,在外界看來,已經不再是警察。
所以——秦風,你到底讓我等多久?
直到一個月後……
立秋那天早上,從未網購過的我,竟然收到一個次日達快遞包裹。
當時我就猜到,這肯定是秦風玩的把戲。
拆開快遞包裹後,裏面裝着全套的漁具,同時還有一張打印紙打印出來的簡短信箋,上面只有一句話:「立秋了,來釣魚吧,濱河水庫等你到中午,過時不候。」
一樣的套路,一如既往的狡猾。
和李勇昶服用過的藥瓶上的標籤一樣,信是打印出來的,應該是秦風不願留下真實字跡和指紋。
只是我有一點想不通:秦風啊,你費盡心機地給我訂個漁具包,還在網購信息和信上做手腳,爲的不就是怕查到發出邀約的人是你嗎?可一旦我到了濱河水庫,咱們見了面,不還是能確定那個人就是你嗎?
因爲正在進行臥底行動,每一個異常事件都必須報備。所以我拍下了快遞單號和信的內容,用私密號碼發給黎衛國後,很快就收到黎衛國的回饋信息:
【快遞是一個外地人下的單,根據網監科高手何光的調查,那個外地人的購物賬號早在兩星期前被盜,登陸那個賬號的人所用的 IP 採取了加密和虛擬代理,目前能查到的地址是國外,想更進一步詳細調查,需要時間。具體要多久,很難說……】
而我現在缺的就是時間!
爲了避免秦風懷疑,我拒絕了黎衛國安排幹警保護的提議,提上漁具包下樓開車直奔濱河水庫而去。
濱河水庫,位於濱河市的西北角,那裏是一片荒涼的村莊,監控極少,現在正處於開發狀態。
又因爲大批拆遷後的原住村民已經搬到城市,導致人煙稀少,除了愛好野釣的釣友,基本上沒什麼人會在水庫附近溜達。
抵達水庫後,我沒用多大工夫就找到了秦風的釣位。
於是我戴上墨鏡,拎着漁具包走了過去,也不開包,直接就地一坐,故意做出不耐煩的樣子,暴躁地說道:「秦風,你找我幹什麼?」
「喲,那麼巧?陳隊長竟然還有閒心釣魚?」
秦風一臉驚訝地看着我。
若不是我確定這一切都是秦風的計劃,故意設局引我前來見面,還真會被他的演技騙到,以爲這是一場偶遇呢。
我不耐煩道:「有屁就放,正心煩,我勸你最好別招惹我。」
秦風沒說話,而是用戴着手套的手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按了下開關鍵在我面前晃了晃,示意他的手機是關機狀態,隨後似笑非笑地往水裏走去,直到水漫過頭頂,才溼漉漉地爬上岸。
套路我懂:秦風是擔心我監聽,讓我手機關機,又擔心我身上裝了其他竊聽器,想讓我去水裏泡泡。
這要擱以前我還是市刑偵支隊長的時候,爲了引誘秦風說出作案過程,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撲下水。
可現在我卻不能這麼做……
因爲現在的我,是一個被同僚誣告,又被領導停職的刑偵隊長。這麼一個狀態下的刑偵支隊長,絕對不會再爲了查案而遵從兇手的指令做事。
我推了推臉上的墨鏡,低聲罵了一句:「神經!」
說完,我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扭頭就走,連漁具包也不拿了。
一步。
兩步。
三步……
離去的路上,我的心臟劇烈地跳動,生怕秦風不開口挽留。
十步……
十五步……
就在我心急如焚的時候,背後終於傳來了秦風的聲音:「不介意的話,我還是稱呼你陳隊吧。來都來了,那麼急回去幹什麼?」
「呵呵,我介意得很。我已經不是什麼刑偵支隊長了,你叫我名字吧。」我鬆了口氣,停下身轉頭道,「秦風,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秦風盯着我觀察了好一會,突然說道:「你是去整容了嗎?怎麼感覺臉胖了不少。」
我從口袋裏翻出煙,給自己點了一根後,摸了摸因爲脂肪植入而大了一圈的臉:「心情煩躁、菸酒過度,天天宅在家裏喫喫喝喝,不胖纔怪。」
「是嗎?」秦風很快笑道,「無所謂了,說正事吧,你還有興趣查蔣昆成的死因嗎?」
「廢話!龜兒子纔不想查!」我憤怒地叫道。
那種因常年愧疚而產生的憤怒感情極爲誠摯,沒有絲毫作假。
畢竟我對蔣昆成的愧疚是發自內心的最深處,在任何關於蔣昆成死因真相的話題上,我都不擔心秦風看出什麼,反而更希望他看到我心底熊熊燃燒的怒火。
我快步走到秦風身邊,大聲叫道:「可我現在拿什麼查,我已經被停職了!郝孟義那犢子,背後給我玩陰的,捅了老子一刀!這羣傻缺,查案屁本事沒有,構陷同僚倒是一等一的好手。」
…………
我當着秦風的面叫罵,唾沫星子亂飛的那種。
而秦風一直靜靜地聽着,直到我罵累了,才笑道:「誰說不是警察就不能查?」
我怒道:「不是警察查到有什麼用?去舉報他們嗎?那麼多年過去,就算追責,也沒辦法讓他們給我昆成兄弟抵命。」
秦風笑了,笑得極爲大聲:「抵命?抵命一定要法院審判嗎?當正義遲來、當冤屈無法伸張的時候,爲什麼我們自己不能去充當審判者?」
「你……」我倒吸一口涼氣,踉蹌後退,「你瘋了嗎?你這種思想是很危險的。」
秦風怪笑連連:「我就問你,你想不想讓那些害死蔣昆成的人給蔣昆成抵命吧!
「十九年了,嶽麗娜一個人帶着女兒生活,何等艱辛。雖有你的幫扶,可蔣麗麗成長過程中,因爲缺失父愛,又遭受了多少委屈,被多少同學在背後指指點點,說她是個沒爹的孩子?
「而你,因爲那次槍擊,身體又出現了什麼問題,導致你單身至今,連個家都沒有!」
「可反觀那些設計害你們的人,他們過着奢靡的生活,臨了還博個好名聲退居二線,以僞善的嘴臉迎接大衆的讚譽。想到這些,你憋不憋屈?我就不信你就沒在心裏幻想過殺了他們……」
秦風滔滔不絕地說着,一句句殺人誅心的話語,就像刀子,一層層剝開我的遮羞布。
是!
身爲警察,我不能做違法亂紀的事情。
可身爲兄弟、朋友和一個正常的男人,我恨!
我恨透了那些人!
要不是他們,蔣昆成不會死!
要不是他們,我更不會連個家都沒有!
不知道真相的時候,我還傻傻地將一切歸罪於我的魯莽和貪功冒進上,然而當我從秦風口中得知真相後——那種怨恨、那種憤怒,早已在內心深處熊熊燃燒。
我也是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不是隻會按指令辦事的機器。在面對督查和紀委的訊問時,我有過不下十次的潛逃幻想。
我幻想着:逃出去,拼一把,找到那些人全部殺了。
然而那僅僅只是幻想!
可現在……
秦風一句又一句的誅心言論,引燃了我極力壓制的怒火,揭開了我所有的傷疤。
我「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殺氣騰騰地看着秦風:「你到底想幹什麼!」
「不想幹什麼,就是想幫你。」秦風慢條斯理地坐回釣臺,冷冷地說道,「現在我最後鄭重地問你一遍,你想給蔣昆成報仇嗎?你想爲自己出一口惡氣嗎?」
正題來了!
來見秦風之前,我就在心中模擬過這種可能:秦風一定會利用蔣昆成的死因來要挾我。
而剛纔我們之間的對話,以及我表達出的憤怒,應該是達到了秦風的預期,所以他纔會有此一問。
這時候我要是再裝清高,那反而就顯得假了。
於是我當機立斷地說道:「我當然想!可我能怎麼辦?殺人嗎?我又沒你那種完美作案的手段。殺了他們,我很快就會被抓,到時候還會連累了嶽麗娜和蔣麗麗。」
秦風笑了,靠在釣臺上,慵懶地說道:「世界上哪存在什麼完美作案,不過都是智商博弈。你若真想爲蔣昆成報仇,我可以幫你。」
「怎麼幫我?幫我殺那些人嗎?」我追問道。
秦風搖了搖頭:「不不,剛纔我說了,當正義遲到、當冤屈無法伸張的時候,就需要一個公正的審判者。」
我道:「所以,你想做陰影下的審判者了?」
秦風詭笑道:「爲什麼不能是我們?一個前刑偵支隊長,一個高智商犯罪天才,這搭配絕了。」
當秦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就知道——潛伏在秦風身邊,收集他作案證據的臥底行動成了一大半。
可我還是擔心露出馬腳,不想表現得太過急切,於是重新坐回秦風身邊,問道:「那你要我怎麼做?先說好,雖然我不是警察,可我也不是一個窮兇極惡的歹徒,殺人的事我不幹。」
秦風盯着我的臉看了許久,最後嘆了口氣:「要是被殺的那人是個十足的人渣敗類,而現有的律法又無法制裁他,你也不願意嗎?」
「這……」
我沒接話,因爲我不確定秦風到底想表達什麼意思,或者說他在接下來會給我什麼考驗。
秦風默默收拾他的魚竿,等全部收拾完後,突然用戴着手套的手從漁具包裏翻出一個布袋丟了過來:「想讓我幫你,至少先讓我信你。拿好了,裏面是你第一個目標,只要你按指示去做,我一定幫你和蔣昆成報仇。」
說完,秦風拎着漁具包快速離開。
目送着秦風離去,我沒有立刻打開布袋,而是匆匆忙忙地回到家,先用私密號碼聯繫上黎衛國,打通視頻後,將我和秦風之間的對話彙報完畢,又在全程視頻的情況下打開了秦風給的布袋。
剛一打開,我驚呆了:無人機!
布袋裏,竟然是一架改裝過後的無人機,機翼是由兩邊打磨出鋒刃的金屬製成、還有一封厚厚的信封。
黎衛國急切道:「老陳,我一會就安排何光過去,給無人機做檢驗,看看是不是秦風作案的那臺。要真是李勇昶死亡案中的作案工具,直接抓人,不用臥底了。」
「別!千萬別讓何光來。」我急忙阻止,同時說道,「秦風不傻,他不會在第一次試探我的時候,就拿出他作案的工具。而且這個無人機葉片是鐵的,極爲鋒利,不像是一般的無人機,等我看看信再說。」
當着黎衛國的面,我又打開那個信封。
信封裏的東西,全都是用打印機打印的。放在最上面的,是一個女人的照片,看面相四十多歲。
難道這就是秦風下一個目標?
我把照片發給黎衛國後,開始翻閱信的內容。
信的內容很長,最開始都是介紹那個女人的數據。
照片上的女人叫馮錦桂,40 歲,曾經是濱河市農貿市場水產店老闆,因爲嗜賭如命,欠下鉅額賭債無力償還,導致丈夫被追債的人打斷雙腿、癱瘓在牀,上初中的兒子也被迫輟學;隨後馮錦桂就把丈夫和兒子丟回老家,讓六十多歲的公婆照顧;自己則東躲西藏,拒絕還債。
而信後面的內容,則是說馮錦桂正躲在東郊一個廢棄倉庫,要我用兩天時間練好無人機操作,然後在五公里外操縱這臺被改裝過的高速鐵翼無人機,割破馮錦桂脖子上的大動脈。
在信的最後,還有一行小字,大意是等我殺了馮錦桂,就算納了投名狀,他就會把所有完美作案的方式傳授給我,同時還會告訴我當年害死蔣昆成的幕後黑手是誰。
當我把信的內容唸完,黎衛國直接在視頻那邊拍案而起:「猖狂,太猖狂了!還想當陰影審判者,這麼囂張的兇手必須抓捕!」
「抓?證據呢?」我把信一丟,心裏也是氣到不打一處來:好你個秦風,原本以爲你只是爲了報復李勇昶一家,沒想到你還殺上頭、上癮了。
視頻中,黎衛國指着無人機道:「這些就是證據!足夠給秦風定個謀殺未遂!」
我撇了撇嘴:「我們能想到的,秦風會想不到嗎?我敢保證,這臺無人機和那些信上,絕對沒有秦風的指紋;即便我們查遍他的消費記錄,也找不到關於這臺無人機上面任何一個零件購買記錄!」
不是我滅自己人威風,只是秦風前面五起案子做得太完美。完美到可怕,完美到要不是他主動供述,我都不知道他是怎麼作案的。
「到時你出庭指控他。」黎衛國剛說完,想想又不對,頹廢道,「也不行,說不定他上了法庭後反咬一口,說我們釣魚執法不成,就誣告他。」
我嘆了口氣:「可不是嘛。雖然我現在名義上是停職,可真鬧到法院,咱肯定要交代『臥底』行動。在沒有硬性證據前,身爲臥底的我,供詞可信度壓根不高。」
就這樣,我和黎衛國隔着視頻唉聲嘆氣。
直到天快黑了,黎衛國才問道:「那你準備怎麼辦?這是秦風給你的考驗,讓你納投名狀呢。不殺人你沒辦法取得他的信任。可你又是警察,不能殺人。」
我想了想,道:「你看這樣行不,到時候我隨便過去溜達一圈,放飛無人機。你們那邊也提前做ţů₂好準備,把馮錦桂祕密帶走,隨後發個通告,就說東郊有人遇害,市局高度重視,正全力調查。」
黎衛國露出爲難的表情:「製造假死沒問題,可馮錦桂怎麼辦?總不能一直關着吧。而且出具死亡通告,必然要通知家屬,要是家屬鬧着見屍體怎麼辦?」
我道:「馮錦桂短時間內肯定不能放出來。她不是欠下賭債嘛,說明有聚衆賭博的經歷。審一審,然後行政拘留一段時間。至於家屬那邊,就和他們家屬說,有人在計劃謀殺馮錦桂,我們是爲了保護她。讓他們回去辦個假喪事,防止秦風從中看出破綻。」
「嗯,也不是不行。我安排人祕密聯繫下馮錦桂,儘量讓假死看上去逼真一些。」
黎衛國說完,掛斷視頻。
只有兩天了,我不光要練習操控無人機,還要防止秦風的暗中窺探,更要確保在「刺殺馮錦桂」當天,黎衛國那邊能及時祕密轉移馮錦桂。
兩天的時間裏,我故意在樓頂練習無人機的放飛過程,中間還想着秦風發個消息,試圖在溝通過程中保留些證據。可秦風太狡猾,他竟然把我所有的通信方式全都拉黑……
兩天後,我到達秦風指定的無人機放飛地點,操作着無人機往東郊那邊飛去。通過實時傳回的視頻,我能清楚地看到馮錦桂站在一個大門敞開的倉庫門口,脖子上圍着一條紗巾,雙手放在背後,直勾勾的看着天空。
我毫不猶豫地遙控着無人機向馮錦桂衝去,等到了馮錦桂脖子附近,無人機一閃而過,馮錦桂立刻捂住脖子,表情猙獰地嘶吼着,捂住脖子的手上流出大量殷紅色的鮮血,隨後驚慌失措地往倉庫內跑去……
做完一切後,我召回無人機,立刻開車離去。
回去的路上,我心情極好:黎衛國辦事挺靠譜嘛,還知道給馮錦桂用道具了。
雖然馮錦桂剛纔脖子上流出大量鮮血,可我知道那是假的。
因爲就在昨天,黎衛國和我聯繫了,說馮錦桂那邊已經溝通好了。爲了防止秦風在暗中窺探,會在馮錦桂脖子下藏個血包。一旦無人機從她脖子附近過去,就讓馮錦桂弄破血包,然後往屋裏跑。
如此一來,只要秦風不到現場檢查,就無法確定馮錦桂是真死還是假死。
可東郊安排了巡防隊,只要接到報案,就會立刻趕往現場,秦風敢去嗎?
接下來事情的進展,完全按照我之前制定的路線發展:在馮錦桂「遇害」後兩小時,濱河東城派出所、濱河刑偵支隊出動,隨後向媒體透露「東郊女子遇害死亡」的消息。
一切都是那麼地完美,一切都是那麼地自然……成功拯救一條人命的勝利行動,讓我憋屈了數月的心終於晴朗起來。
這是我第一次戰勝秦風。不僅毀掉了秦風的謀殺計劃,還在秦風精心策劃的完美謀殺下,拯救了馮錦桂。
剩下的,就是繼續潛伏在秦風身邊收集證據,直到將秦風繩之以法!
晚上九點,我看完「濱河發佈」的新聞後,直接洗澡睡覺。因爲我相信以秦風的狡猾,絕對不會現在就聯繫我。他應該會通過一段時間的觀察,確定馮錦桂被我謀殺、確定我的手上沾了血、確定我的身上背了人命,纔會再次聯繫我。
果然,在未來的一個星期裏,秦風一直沒聯繫過我。
直到馮錦桂「遇害」一個星期後,秦風終於出現了。
同樣的戲碼、同樣的狡猾。
這次秦風聯繫我的方式,是用一臺無人機送了個小包裹,打開后里面裝着一封打印的信。
而信的內容,還是讓我去水庫釣魚。
水庫。
我再次見到秦風的時候,秦風還是戴着手套,穿着防曬服,一雙眼睛卻緊緊地看着我,嘴角勾勒着詭異的笑容。
那笑容很詭異,詭異到我心裏發毛,不禁問道:「你笑什麼?」
「沒,只是想到一些事,感覺可笑。」秦風收起詭異的笑容,指了指自己旁邊的釣臺,道,「坐。」
等我坐下後,秦風突然說道:「把無人機和你的手機交出來。」
我掏出無人機和手機遞給秦風后,沒有絲毫慌亂。
反正這部不是我和黎衛國聯繫的手機,就算他拿去查不到什麼。
秦風接過無人機放到漁具包裏,至於我的手機,他看都沒看,直接甩到河裏。
我氣得跳了起來:「你幹什麼!」
秦風揮了揮手:「慌什麼,一個手機而已,回頭我賠你!說正事,鑑於你上一個考驗完美通過,接下來我要和你說點掏心窩子的話,爲防止你錄音,麻煩你再下河遊個泳。」
「神經!」我呸了一口。
秦風卻不由分說地拉起我往水庫推:「你不是被郝孟義構陷了嗎?我要和你說的事,和郝孟義妻子的墜樓案,以及沈麗芬的死有關,你不下河,這話沒法說了。」
聽到這,我心中大喜:終於騙到秦風的信任了。
可我還是裝作不情不願的樣子,在秦風的推搡下,半推半就地走到水中,又在水裏打了滾後上岸,問道:「怎麼,難道郝孟義妻子的死和沈麗芬的死有關聯?」
秦風陰惻惻地說道:「還記得我和郝孟義說過的話嗎?」
我點了點頭:「記得。你說過,他能找出沈麗芬的死因,而且他要是出庭作證,絕對能完美地還原出沈麗芬的死亡過程。」
秦風咧嘴笑道:「是啊。因爲沈麗芬的死,就是我和郝孟義合謀的。」
「什麼?」我大叫一聲,嘴巴張得老大,「真是你們做的?」
「對啊!」秦風承認得相當爽快。
我總感覺哪裏不對,奇怪道:「我們調查過你的行爲軌跡和通訊記錄,你從始至終沒私下和郝孟義見過面,更沒溝通過,他怎麼幫你殺人?而且郝孟義也沒和沈麗芬見過面。」
秦風舉起右手,五指比劃着敲動的樣子,詭笑道:「誰說一定要私下見面?我和郝孟義的溝通,可是就當着你的面啊。」
「難道,是那時候……」
我恍然大悟。
我的猜測果然沒有錯:秦風和郝孟義都有右手有節奏敲擊桌面的習慣,當時我還感覺好奇,直到後來我被郝孟義構陷後,纔開始懷疑他們倆是不是通過敲擊的節奏溝通。現在聽秦風親口說出,終於可以確定了。
秦風見我明白過來,收回右手後,笑吟吟地說道:「其實我和郝孟義之間的關係遠比你們查到的更好。2011 年,我聽過郝孟義的講座後,深受啓發,我們私下見過數次;當時大街上可沒現在這麼多監控,我們倆又都不是什麼需要被特別關注的人,就沒什麼人注意過。」
「所以說,這些年你們倆就一直保持着聯繫?」我追問道。
秦風笑道:「你查過我的檔案,應該知道我當年因爲防衛過當進派出所的事吧。」
「嗯。」
我記得很清楚,李勇昶死後,齊斌就將秦風查了底朝天。數據清楚地寫道:秦風於 2012 年在網吧做兼職的時候,和前來鬧事的混混起了衝突,打傷了人,事後進了派出所,被裁定爲防衛過當。
當時齊斌就懷疑:那些年防衛過當的罪名可大可小,一般人鐵定會進去蹲幾年。會不會是秦風家裏找了什麼關係,才把這事壓下去的。
我被留置調查期間,也曾懷疑秦風防衛過當的事,是郝孟義出手壓下去的。
因爲那時候郝孟義已經是肥水市公安大學「犯罪心理學」導師,教出來的學生遍佈各省,說的話在派出所還是有一定分量的。
只是我當時無法確定。
而現在秦風全都交代了。
可我不明白秦風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難道就因爲我幫他「殺了人」,所以秦風把我當成自己人了?
我極力壓制着呼吸,儘量讓呼吸變得平和:「那郝孟義妻子的死和沈麗芬有什麼關係?」
秦風揮了揮手:「別急啊,聽我慢慢說。」
說着,秦風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釣臺上,回憶Ţû₍道:「11 年底,我首次和郝孟義私下見面後,就一見如故。12 年,我因爲防衛過當險些入獄,走投無路下試着讓郝孟義幫忙。還真別說,他一個電話我就被放出來了。事後我對他特別感激。在得知他妻子出軌在先,還妄圖用離婚來分走他家產的時候,我就提議用心理學的手段製造一場『夢遊墜樓意外』。」
「嘶……郝孟義妻子真是他殺的?」
我感覺自己聽到了不得了的祕密,驚得瞪大雙眼。
秦風點頭道:「不錯。在我們倆的配合下,郝孟義完美地製造了那場意外。所以他欠我的,更知道我一旦出事,必然會把他拖下水。」
「所以他就配合你殺了沈麗芬?」
我緊張到手心都是汗。
這可是了不得的大祕密,真要是這樣,那很快就能抓捕秦風,同時將郝孟義一併送進監獄。
Ŧú⁶秦風道:「不然呢?當時我可是被關在刑偵支隊的休息室,壓根沒作案的時間,只能求助郝孟義。那天我們倆第一次見面,我就用我們之間才懂的密語告訴他『我恨透了沈麗芬一家人,要是他不幫我弄死沈麗芬,我就把他殺妻的事說出去』。」
「不對!郝孟義那幾天一直被我拖着,怎麼可能有時間作案?」我瞬間找到秦風話裏的破綻。
我記得很清楚,在李武「意外死亡」後,因爲懷疑秦風和郝孟義可能在相互爲對方遮掩祕密,更爲了防止郝孟義被脅迫作案,我特意纏住郝孟義。
也就是因爲那幾天,郝孟義回去後反手打了一個小報告,害得我被留置審查。
秦風轉過頭笑吟吟地看着我:「他爲什麼一定要親手作案呢?」
我一愣:「難道還有第三人?可李武死後沈麗芬就瘋了,我們立刻將她轉移到安全屋,確保她沒和任何人接觸。」
秦風哈哈大笑:「是啊。李武死後沈麗芬就瘋了,還被送往安全屋。可你確定你是第一時間將她轉移到安全屋的嗎?」
「這……」我突然想起,沈麗芬發瘋後,是先送的精神病院住院觀察,然後才被轉移到安全屋的。
秦風像是看穿我的心思一般,狂笑道:「你當時忙着監視我和郝孟義,怕是忽略了一個微不足道卻又至關緊要的人物。沒那個人,被扣在刑偵隊的我和被你全天盯梢的郝孟義,都無法完成作案條件。」
「什麼人?」我急忙追問。
「保險員!」秦風神祕兮兮地說道,「一個曾經是郝孟義高足的保險員。那可是郝孟義最誇讚的學生。」
「保險員?」我絞盡腦汁地想着,可怎麼也想不起有這麼一個人。
難道因爲我當時一心監視郝孟義,以至於忽略了這個人?
「那個人叫孫以武,是濱河一家保險公司的保險員,上學期間曾利用心理學手段禍禍了一個女同學,這事郝孟義是知道的,可他念在孫以武的才華上,也就當沒看到。所以當郝孟義找上孫以武的時候,孫以武不幹也要幹。因爲孫以武怕他那些事被抖摟出來。」
秦風慢條斯理地解釋着:「而李勇昶一家都有買保險的習慣,又恰好買的是孫以武供職的那家保險公司。當孫以武接到要對沈麗芬進行心理暗示,誘導沈麗芬自殺的任務時,便假借談賠償金的問題,去醫院看過沈麗芬。」
說到這裏,秦風瞟了我一眼,道:「許是你手下覺得一個保險員沒什麼問題,就沒和你彙報。不過我現在有個重要的事讓你做。」
不等我開口詢問,秦風已經從漁具包裏翻出一個盒子遞了過來,道:「孫以武是我和郝孟義現在最大的威脅,因爲他喝多了就會亂說話。所以我和郝孟義商量了,爲了防止沈麗芬的案子露出馬腳,更爲了讓『意外』更完美,必須除掉他。這裏面裝的是一條餓了很多天的眼鏡王蛇,劇毒!孫以武現在就在前面那個村和幾戶村民談耕地賠償的事。你立刻過去,假裝問保險的事,然後說這裏面是你的保險合同,遞給他。」
秦風將盒子遞給我後,就催促着我快去,同時半威脅半命令地說道:「你現在已經是我們中的一員,而且你身上已經背了一條人命,不想被意外,就快去。」
「我……」
我糾結地端着盒子,能清楚地感受到毒蛇在裏面翻滾的觸感。
就在我糾結之際,秦風冷冷地說道:「你要是不想爲蔣昆成和你自己報仇的話,可以不做。我可以親自動手讓他意外死亡。」
親自動手讓孫以武意外死亡?
我急了。
雖然我很想讓秦風親自動手,因爲秦風一旦動手,我就能立刻對他實施抓捕。可一旦秦風動手途中來不及阻止,那孫以武必死。
我是警察,我的職責是保護羣衆的生命和財產安全。
怎麼辦?怎麼辦?
現在的情況非常緊急,屬於臥底行動的突發情況。
且不說我的手機已經被秦風扔到水裏,無法和黎衛國取得聯繫。就算我有手機,能及時聯繫到黎衛國,也來不及策劃一場完美的假死。
因爲孫以武就在附近不遠的地方。
思慮良久,我還是決定親自前去。
只不過我不是去殺人,而是去救人。
毒蛇,活的,帶有太多不可控性。
一條活的毒蛇,是可以在開盒子的瞬間跑掉的……
反正秦風已經相信我現在背了一條人命,以爲我手沾了血;就算這次刺殺失敗,他也找不到不信任我的理由。
在我的設想中:只要拖過今天,回去後立刻聯繫黎衛國,祕密逮捕孫以武,進行突擊審訊,同步調查孫以武上學期間侵犯女同學的舊事,以及孫以武和沈麗芬見面的時間地點、談話內容。
只要孫以武松口,承認他對沈麗芬進行了心理暗示和催眠誘導,我們就能對秦風和郝孟義進行抓捕。
而我之所以不立刻抓捕秦風或者逮捕孫以武,則是因爲我懷疑秦風可能準備了什麼後手。
在我和秦風的數次較量裏,我領教過秦風的厲害。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貿然實施抓捕,極有可能會功虧一簣,甚至可能丟了自己的命。
想到這裏,我道:「行,我去。」
「嘿嘿,那就快去。我先到孫以武那看着,要是你不動手,我就用其他辦法了。」
秦風說完,還真先走了。
無奈,我帶着盒子開車出發,等到了秦風給的地址,果然看到幾個中年農戶圍着一個身穿廉價西裝的保險員,而秦風的車就在不遠處,他還降下車窗,拿着一個遙控器對我示意。
我明白:秦風是在威脅我,若我不放蛇,他就會用操控無人機像我「割斷」馮錦桂脖子一樣,割開一個人的大動脈。至於是孫以武的,還是我的,那就不知道了。
我將車停好,拿着盒子慢慢向孫以武身邊靠近。
然而意外出現了……
就在我剛靠近孫以武身邊的時候,圍繞着孫以武的幾個農戶突然大叫着:「蛇,有眼鏡蛇蛇!」
同時響起的,還有孫以武淒厲的慘叫聲。
不等我看清裏面的情況,四散的人羣撞翻我手中的盒子,一條體型較小的眼鏡王蛇躥了出來,彷彿是接受過訓練的警犭一樣,沒有任何絲毫停頓地衝向孫以武,死死地咬住孫以武的腳踝。
我急忙後退兩步,赫然發現——在孫以武的身上,有兩條蛇!
兩條大小差不多的眼鏡王蛇,一條咬着孫以武的右手虎口,一條咬着孫以武的右腳踝。
怎麼回事?
爲什麼會有兩條蛇!
我明明記得剛剛盒子被打翻,只有一條蛇跑出來……
眼前詭異的畫面剛一出現,我便憑藉二十多年的從警經歷,敏銳地察覺到我被算計了!
是了,這一切都是秦風的算計!
或許從一開始,他就沒想過拉我入夥;或許他剛纔所有的話,都是騙局;或許他從頭到尾,就是想讓孫以武死!還是死在我面前,由我來揹負殺人兇手的罪名!
好你個秦風,看穿了我設的局,故意以身入局,再反手對我設局,讓我幫你殺人是嗎?
想明白這點,我迅速扭頭看向秦風停車的地方,正好和秦風嘲諷的眼神來個激烈碰撞。不等我起身去追,秦風已經大笑着驅車離去。
我想開車追,可身後孫以武正滿地打滾地慘叫,嚷嚷着:「救我……救我……」
第二局:迷局
看着滿地打滾的孫以武,回想到秦風離去時嘲諷的眼神,我瞬間想通整件事的前因後果。
原來這一切,都是他設的局。
因爲蛇毒是不會立刻要人命的……
秦風故意等到孫以武來和周邊村民談耕地賠償款的時候約我過來,並提前要走我的手機丟進河裏,並催促我行動,爲的就是讓我來不及應對,並在孫以武被眼鏡王蛇咬後,無法用手機聯繫醫院救治。
地上,兩條眼鏡王蛇還在死死地咬着孫以武,而孫以武的叫聲越來越弱;我不敢拖延,飛快爬到附近的樹上掰了根較爲粗壯的樹枝,然後來到孫以武身邊,嘗試擊打蛇頭。
說來奇怪,那兩條蛇好像認準孫以武似的,任由我怎麼劈打,都死死地咬着孫以武不鬆口。
不過這樣也好,我很快將兩條蛇打死。而孫以武,已經渾身抽搐、急速地呼吸着。我立刻伸手在孫以武的口袋裏翻找,不一會就找到了孫以武的手機。
該死,有密碼,還不是指紋解鎖。
我立刻拿着手機,讓屏幕對着孫以武的臉掃了掃,解鎖後立刻撥通黎衛國的電話。
「嘟……」
「嘟嘟……」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陌生號碼的原因,我連打兩次,黎衛國都沒有接。
隨後我又撥通嶽麗娜的手機。
電話很快接通。
電話那頭,嶽麗娜低聲問道:「你好,哪位?」
「是我,陳俊偉。」我急得吼了起來,「秦風又作案了,立刻通知項目組黎組長,讓他帶隊來水庫大王村;同時讓市醫院準備抗蛇毒血清,速度帶來。」
許是我的聲音太過急切,嶽麗娜沒有多問,直接問道:「抗蛇毒血清?哪種蛇毒血清?」
我吼道:「眼鏡王蛇!快來!」
嶽麗娜道:「你先給受害者被蛇咬的部位近心端用東西捆起來,我現在去通知黎組長安排最近的派出所同事進行救援。」
說完,電話掛斷。
我看了眼已經蜷縮成一團、滿地打滾的孫以武,急忙抽出皮帶將他的腳踝、胳膊死死地勒住。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眼看着孫以武的呼吸越來越弱,身上越來越燙,而刑偵隊的人還沒趕到,我慌了……
難道又要眼睜睜地看着一個受害者死在我面前嗎?
濱河水庫,位於西郊,距離最近的城西派出所也有十一公里。我不確定孫以武能否支撐到前往醫院的路上。
二十分鐘後,城西派出所的警車最先趕來,四名警員下車後,年齡稍長的那個一眼認出了我,驚訝道:「陳支隊,你怎麼在這?」
等他看清已經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孫以武,還有兩條眼鏡王蛇的屍體,立刻緊張道:「這是什麼情況?」
「哎……」
我垂頭喪氣地坐在地上,沒有解釋。
因爲已經不用再解釋了。
就在他們趕到前五分鐘,孫以武已經停止了呼吸。
中年民警立刻對其他人叫道:「快,保護現場。」
三名年輕的民警麻溜地從警車後備廂裏取出隔離杆、警示膠帶,在我附近圍了個圈。
又過了幾分鐘,四輛刑偵隊的警車和一輛醫院急救車匆匆趕到。黎衛國剛下車,就把我拽到一旁詢問情況,而嶽麗娜帶領的技術科幹警和市醫院的醫護人員則在緊急處理現場。
「老陳,什麼個情況?你身爲人民警察,怎麼還能讓受害者在你面前被蛇咬死?當秦風給你毒蛇的時候,你就應該對他實施抓捕。你這是失職,嚴重的失職。」
黎衛國的表情異常嚴肅。
好傢伙,這就怪罪到我頭上來了嗎?
立刻抓捕能給秦風定什麼罪,非法買賣野生保護動物罪嗎?
我嘆了口氣,把我和秦風見面,到孫以武遇害的前因後果描述一遍後,道:「我認爲秦風應該早就把咱設的局看穿了,他給我的盒子裏明明只有一條蛇。以秦風的狡猾,就算當時對他實施抓捕,也無法給他定罪。我甚至懷疑孫以武到底是不是郝孟義的學生。」
「你啊……」黎衛國搖了搖頭,「你讓我說你什麼好?郝孟義是咱們系統內的同志,怎麼可能和秦風連手作案?關於他妻子的死,當年省廳有過內部通報,已經排除他殺。你一個人民警察,多大的人了,竟然寧可相信一個兇手的話,也不相信自己的同事?」
黎衛國一聲接一聲地訓斥着我,直到穿着白大褂的嶽麗娜走過來,才停下。
嶽麗娜先是看了看我和黎衛國,才低聲說道:「很遺憾,我們來晚了,受害者已經沒有生命體徵。」
我急道:「我就想知道,不過是被蛇咬了兩口,怎麼可能一個小時不到,人就死了。」
嶽麗娜解釋道:「眼鏡王蛇和真正的眼鏡蛇還不一樣,屬於獨立的眼鏡王蛇屬。性情兇猛,會主動攻擊人,咬住人後緊緊不放。毒性強烈,排毒量大,一次可排出毒液 400mg,相當於致死劑量的幾倍。被眼鏡王蛇被叮咬之後,死亡率大約是在 60%,如果沒及時注射抗蛇毒血清等合理處理毒液的方法,那麼傷者可在 30 分鐘內死亡。而受害者又是被兩條眼鏡王蛇所咬……」
後面的話,嶽麗娜沒多說。因爲事實擺在那裏,孫以武是被兩條眼鏡王蛇咬到,而時間上:從我翻找出電話、打通電話,再到他們部署後趕過來,這已經超過了三十分鐘。
我遠遠地瞟了一眼被蓋上白布的孫以武屍體,突然想到剛纔的疑惑:「嶽科長,在什麼情況下,眼鏡王蛇纔會只盯着一個人攻擊?」
「這?」嶽麗娜想了想,很快道,「或許是受害者身上有什麼特殊的味道,具體就要等我們化驗過才能給出報告。」
「好,那你們先帶孫以武回去屍檢。黎組長,我申請對秦風進行強制傳喚。」
我拉着黎衛國,說出心中的想法。
畢竟剛纔孫以武就死在我面前,而蛇又是秦風給我的,就算他全程戴着手套,盒子上沒留下指紋。可他的車剛就停在不遠處,加上水庫釣臺處的痕跡,以及我的證明,這些都能當作調查的證據,從側面證明秦風有出現在命案現場、策劃命案等行爲。
黎衛國是省廳安排過來的項目組組長,巴不得早日偵破「意外死亡案」,好回省廳去。
聽到我的意見後,黎衛國點了點頭:「行,立刻對秦風進行傳喚。」
說着,黎衛國像是擔心秦風畏罪潛逃,立刻給局裏打了電話,通知留守在局裏的齊斌、周坦等人對秦風進行傳喚,而我們則匆匆忙忙地趕回局裏。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不等我們趕回局裏,就接到蔣麗麗的電話:「黎組長,你快看看網上,濱河在線炸了。」
「什麼?」
黎衛國急忙打開手機,一個頭條視頻映入眼簾。
視頻中,秦風站在檢察院門口,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急切地說着:「各位網友大家好,我叫秦風,現在正在濱河市檢察院門口,馬上就要進去尋求檢察機關的保護。因爲感覺自己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脅。要是三天內我不再更新視頻,說明我的人身自由被限制。下面我給大家播放一段視頻。」
隨後的視頻畫面:正是我手拿盒子向孫以武和幾個農民走去。然後剛到人羣,就有農民大喊着有蛇四散而逃,緊接着就是孫以武被蛇咬着滿地打滾的畫面。
第一現場的視頻很短,可拍攝角度很刁鑽,像是卡好了視角,從村民大喊有蛇,到孫以武倒地,從頭到尾沒拍到我手中盒子被撞掉的畫面。
等到兇案現場視頻播放完後,又露出秦風的恐懼不安臉。
「就在剛剛,濱河市前刑偵支隊長陳俊偉用毒蛇製造了一起謀殺案。我知道你們一定會問,爲什麼那麼巧被我拍到,因爲他一直在威脅我。
「大家還記得前一陣子的『意外死亡案』嗎?就因爲我和死者一家認識,陳俊偉便懷疑我是兇手。前後對我進行數次傳喚,並限制人身自由數天。好在項目組的到來,證明了我的清白,事後陳俊偉也因爲偵辦不力,被停職處理。
「可我哪想到陳俊偉爲了復職,竟窮兇極惡到逼我認罪。他知道我喜歡釣魚,十多天來,他兩次在水庫找我,要我認下策劃『意外死亡案』的罪名。可我沒做過,死活不願認罪。他就準備用一起人命案栽贓我。
「剛纔他放蛇的視頻大家看到了吧,就是這個喪心病狂的前刑偵支隊長今天到水庫找到我後,在我表明拒絕配合後所犯下的惡行。好在我的車帶 360°攝像功能,記錄下這一畫面。
「我逃離現場後,便第一時間來到檢察院。因爲陳俊偉曾是刑偵支隊長,我不知道公安機關內有多少他的朋友,只能寄希望於檢察機關保護我的人身安全,並介入調查此事,還我清白。在此我希望各位網友轉發此視頻,以我們力所能及的力量,引起市局領導的注意,不讓任何一個罪犯逃避審判。」
長達十二分鐘的視頻播放到這裏戛然而止,下面更是@了諸多官方賬號和自媒體大 V,尋求轉發。
而評論區內,更是直接炸裂,數以萬計的評論,瘋狂地噴着我這個惡人,高叫着讓警界敗類接受審判……
警車內,我出離憤怒了:「該死的秦風,他這是污衊。赤裸裸的污衊!這一定是他提前策劃好的。」
旁邊的黎衛國瞟了我一眼,沉聲道:「從臺詞到剪輯,他全程引導着輿論方向,明眼人一看就是秦風提前編排的。然而真相我們知道,看熱鬧的網民知道嗎?『意外死亡案』讓咱們警察系統的公信力受到極大影響,他們巴不得處理幾個領導。可視頻已經發出去了,我們能怎麼辦?」
說完,黎衛國將手機放進口袋,盯着我看了幾眼後,肅穆道:「有這個視頻,相信檢察機關會提前介入案件。有了檢察院的介入,你……」
黎衛國搖頭晃腦地嘆着氣。我明白,現在我是具有重大嫌疑的殺人兇手,就算有黎衛國證明我在進行「臥底行動」,只怕也要到檢察機關接受調查。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十九條:人民檢察院在對訴訟活動實行法律監督中發現的司法工作人員利用職權實施的非法拘禁、刑訊逼供、非法搜查等侵犯公民權利、損害司法公正的犯罪,可以由人民檢察院立案偵查。對於公安機關管轄的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利用職權實施的重大犯罪案件,需要由人民檢察院直接受理的時候,經省級以上人民檢察院決定,可以由人民檢察院立案偵查。
現在秦風的視頻中,不光拍到我帶毒蛇靠近孫以武,同時爆出我們濱河刑偵在調查五起「意外死亡案」時候,對他多次傳喚,並超時拘禁的事情。光憑這兩點,就會引起檢察院高度重視。
我終於明白秦風爲什麼會那麼主動配合郝孟義留在刑偵支隊,以及最後故意在訊問室等我三天,點名讓我對他進行訊問。
原來他早就策劃好了:當案子被移交到檢察院的時候,我們對他的多次傳喚和超出規定傳喚時間的留置,都將是一條條投訴我們違規辦案的鐵證。
只是我想不通:秦風,你爲什麼害我?那五起「意外死亡案」你明明已經做得很完美,可以無罪釋放。可你爲什麼要主動找到我,並讓我幫你謀殺馮錦桂、孫以武?
我想不通,而現實也不給我去分析的時間。
因爲不等警車開到刑偵支隊,市委市局領導的電話便已經打到了黎衛國的手機上。
電話的內容很簡單:網上的視頻檢察機關高度重視,決定提前介入這起刑事案件。鑑於我是重大嫌疑人,並涉嫌違規辦案,加上我之前濱河刑偵支隊長的身份,需要異地用警、異地調查。現在,先將我送往濱河市檢察機關羈押。
黎衛國掛斷電話後,看向我的眼神極爲複雜。
儘管他在電話裏據理力爭,證明我是在進行「臥底行動」的事實,也只爲我爭取到留在濱河檢察院十天的時間。
若十天後還查不出任何新的證據證明我是無辜的,我將會被直接轉移到肥水市,由省廳直接審查。
檢察院。
在我從警二十多年的時間裏,濱河市檢察院,我來過上千次。然而這次和之前不同,我是被扣着「謀殺案重大嫌疑人」的帽子,被押送來的。
留置室內,我被上了腳銬,鎖在訊問椅上,門外還有荷槍實彈的武警看守。
一夜過去,除了上廁所,他們全程對我進行突擊審問,讓我交代一切。
直到第二天下午,一個戴着眼鏡、穿着藏藍色制服的中年女性和黎衛國一起走了進來。
「老陳,這位是王瑜清王檢察長,你的案子暫時由她督辦。」
黎衛國指了指王瑜清,介紹道。
我鬱悶地說道:「認識,之前我和王檢察長見過幾面。」
王瑜清將一沓數據放在桌上,坐在我對面,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框,嚴肅地說道:「陳俊偉同志,雖然黎副廳長提供了你『臥底行動』的證明,可此次事件牽扯到司法的公正性,我必須公事公辦,下面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王瑜清翻開一頁資料,道:「根據數據顯示,你是主動申請停職進行臥底行動,並在臥底行動期間,和秦風所有的溝通都無法證明,以及你獲取的作案工具,也沒有相關證據證明是他交由你的。是不是?」
「是。可那是秦風太狡猾,他……」
我正要解釋,王瑜清肅穆道:「現在你只要回答是不是,需要解釋的時候,我會給你解釋的時間。」
我:「……」
罷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王瑜清又翻看第二頁問道:「你在受秦風指使,製造第一起謀殺案的時候,和黎衛國同志提前溝通,並製造了一起假死案件,從而博取了秦風的信任。是不是?」
「是。」
「在第二起案件中,因爲秦風主動告訴你,受害者孫以武是郝孟義的學生,並因爲某些原因,參與並實施了謀殺沈麗芬一案。是不是?」
「是。」
「毒蛇致死案中,秦風將你的手機丟入河中,並只交給你一條毒蛇,是不是?」
「是。」
「你在受害者孫以武被毒蛇攻擊時,爲營救孫以武,所以沒能及時逮捕秦風,並先後撥打了黎衛國和嶽麗娜電話,是不是?」
「是。」
…………
審訊室內,王瑜清一頁一頁地翻着數據,對我進行多次訊問,並得到我的確認後,終於在半小時後停止了訊問。
陪審的黎衛國急忙問道:「王檢察長,這都問完了,到底啥情況啊?大家都是自己人,你倒是透個底啊。」
王瑜清蓋上資料,道:「黎副廳長,爲了保證司法的公正性,所以國家才讓公檢法機關保持相對獨立。雖然你是省廳指派的項目組組長,可既然案子移交到我們檢察院了,你也應該保持迴避。」
黎衛國道:「我當然知道。可現在不是還沒正式審查嘛。老陳只是在濱河檢察院留置,十天後轉移省廳纔會接受正式的調查。王檢察長,我相信老陳是無辜的,才厚着臉皮來的,你就透個底,說不定這十天時間我們就能找出新證據了。」
在黎衛國一再要求下,王瑜清無奈道:「很遺憾,根據已有的線索,恐怕很難翻案。」
「什麼?」
我和黎衛國都被驚得張大嘴巴。
王瑜清苦笑道:「從昨天秦風進入檢察院,要求人身保護時,我們就着手調查。根據我們掌握的證據顯示,剛纔陳俊偉同志所說的一切都是假的。」
「假的?怎麼可能?」黎衛國驚得瞪大雙眼。
我也急了:「我可是一句謊話沒說,就算是假的,也是秦風騙了我。」
王瑜清擺了擺手:「根據我們掌握的資料,2011 年郝孟義同志在肥水市醫科大學辦完講座後,就因公出國交流,直到 2012 年年中才回國。所以秦風不可能和郝孟義同志有私下見面的可能。而秦風因防衛過當進派出所期間,郝孟義同志還在國外,不存在出手干涉司法公正的行爲。」
「那孫以武呢?他不是郝孟義的學生嗎?」我不甘地說道。
王瑜清搖了搖頭:「我們調查了孫以武的履歷和行爲軌跡。他是專科畢業,從未就讀過公安大學,在五起『意外死亡案』期間,他也從未見過沈麗芬。所以你說『孫以武參與了沈麗芬的謀殺案,並且口風不嚴,讓秦風和郝孟義感受到威脅,才讓你除掉他』,這點不成立。」
「那麼毒蛇呢?」黎衛國不甘心地追問道:「找到蛇的來源,總能證明陳俊偉同志是無辜的吧。」
王瑜清再次搖頭,同時嘆道:「這就是我說很難翻案的原因。根據我們調查,秦風最近十五天,沒有任何消費記錄;恰恰相反……」
說到這裏,王瑜清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以我們檢察院現掌握的證據,陳俊偉同志在七天前曾收過一個次日達快遞。」
黎衛國立刻說道:「那個快遞我知道,是一套漁具包,老陳全程開着視頻拆的。」
「你確定他拆的那個快遞,就是他收到的那個快遞嗎?」王瑜清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們追查到發貨地址,那是一家非法售賣野生動物農家樂飯店。現在飯店老闆被羈押,初步口供供述他在七天前發過兩條眼鏡王蛇,而收貨地址就是陳俊偉同志的家庭地址。」
「這怎麼可能!」黎衛國叫了起來。
我卻「砰」的一聲,頹廢地靠在椅背上,心裏萬念俱灰。
果然,我被秦風騙了。
什麼一見如故、什麼他爲郝孟義設計殺妻、什麼孫以武製造了沈麗芬意外死亡……全都是假的!
就連那次收到漁具包,也是秦風提前設計好的。
他只讓我看到漁具包,並留下紙條轉移了我的注意力,導致我的疏忽,沒立刻去調查發貨源頭的商家是做什麼生意。
如今我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我收到的快遞是漁具;而秦風卻有着充足的證據證明——他沒購買過眼鏡王蛇。
完了……
完了……
被秦風這一設計,別說臥底收集證據,將秦風繩之以法了,恐怕接下來的日子,我都要在監獄度過,甚至可能會因爲違規執法、威逼嫌疑人、謀殺等多項罪名而執行死刑!
不!
我不能死!
我絕對不能死在一個兇手的設計中。
我絞盡腦汁地想着,尋思着。
很快,我想到一個可能:秦風爲什麼拉攏我?爲什麼在策劃謀殺馮錦桂的時候,他放心大膽地讓我自己去做;可謀殺孫以武的時候,秦風不光親自到了現場,還提前做了兩手準備?
難道是……
我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急切地問道:「你們可查過馮錦桂、孫以武和『意外死亡案』中六名受害者的關係?」
王瑜清想了想,道:「已經全部查清。馮錦桂和李勇昶一家並不認識,孫以武卻和沈麗芬、李盈有過短暫的同事關係。」
「孫以武認識沈麗芬和李盈?」我大聲問道。
王瑜清道:「根據我們的調查,沈麗芬當時爲了以最低折扣給全家人購買保險,和女兒李盈共同入職保險公司。保險購買完畢後,母女二人在半年內先後辭職。」
「是了,是了。肯定是這樣的!」
得到確切的答覆,我激動得叫了起來。
黎衛國和王瑜清都是一臉奇怪地看着我。
黎衛國道:「什麼這樣那樣的,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咬牙切齒地說道:「秦風的連環謀殺並沒有停止。雖然我現在還不清楚他是因爲什麼原因謀殺孫以武。可我相信秦風一定會繼續作案。王檢察長,秦風呢?你們放他回去了嗎?」
這點王瑜清倒是沒掩飾:「你被送來後,我們就讓秦風回去了,不過我們對他進行了監視居住。」
「那我能和黎組長單獨談談嗎?」我再次問道。
王瑜清有點犯難,黎衛國主動說道:「王檢察長,都是自己人,就讓我和老陳聊幾句。再說了,他現在只是被留置,真正的審查需要十天後移交省廳後才展開,難道你不相信我?」
「好吧,那別太久。」
王瑜清說完,關掉訊問室的監控後,轉身出了門。
訊問室內,我緊緊地盯着黎衛國的眼睛:「黎組長,你相不相信我?」
「信!肯定信。」黎衛國毫不猶豫地說道。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肅穆道:「那就幫我一個忙。我不管你用什麼手段,想辦法把我弄出去。三天!只要三天時間,我保證能讓秦風乖乖認罪!」
「這……」
黎衛國犯難了。
雖然他相信孫以武的死和我沒有任何關係,可現在檢察院提前介入,整個案件正式移交到檢察院辦理。
而我又是一個重大嫌疑人。放我出去,不合理不合規,一旦被檢察院提起指控,連帶他都要受處分。
「老陳,你到底想幹什麼?」黎衛國嚴肅地看着我。
我怒道:「我只想破案!我只想將秦風繩之以法!算上孫以武的死,秦風身上已經背了七條人命!七條啊!你還想看着他繼續作案嗎?」
不等黎衛國開口,我咬牙切齒地說道:「三天,我只要三天!三天後要是不能讓秦風認罪,所有的罪名我背!黎組長,你也是個老刑偵,難道你不想破案、不想將真兇繩之以法、不想讓受害者得以瞑目嗎?」
「等等,你讓我考慮考慮。」黎衛國揮了揮手,靠在椅背上緊閉雙眼,過了好一會,才猛地睜眼問道,「說說你的計劃,你憑什麼保證能在三天內讓秦風認罪?」
我解釋道:「其實之前我們調查案件的時候,受到思維的侷限性,導致很多細節方面我們沒調查到。」
黎衛國點了點頭:「繼續說。」
我道:「就拿李勇昶遇害舉例,當時我們第一反應都認定謀殺案需要調查的人際關係,必然是有過利益糾紛的目標,導致我們對其他正常接觸過的人,沒展開深入調查。而孫以武的死,恰恰給了我提示——秦風殺人的原因並非單純的感情糾紛,不然他不會無緣無故去殺一個和沈麗芬、李盈做過半年同事的保險員。」
「這麼說來,你是想把李勇昶一家的人際關係全部重新調查一遍了?」黎衛國問道。
我搖了搖頭:「不用那麼麻煩。我只要對秦風進行一次強制傳喚就行。」
「嗯?強制傳喚?我們不是已經傳喚過他很多次了嗎?」黎衛國露出疑惑的眼神,「而且網上視頻引發的輿論超出我們的想象,若再對秦風進行強制傳喚,其後果必然是濱河公安系統的公信力再次下降。你、我、檢方都會被不明真相的網民釘在恥辱柱上。」
我冷冷地說道:「之前的傳喚,都是口頭傳喚,並且是在秦風配合下的。可這次不同,我準備親自帶隊,去他家進行強制傳喚!」
「難道是你想?」黎衛國也是老刑偵,頭腦異常精明,反應過來後,立刻說道,「不行,絕對不行。你知道如果你這樣做了,我們又查不到任何證據的話,會是什麼後果嗎?」
我咬牙道:「怕什麼!反正我已經被定了暴力執法、涉嫌威逼嫌疑人、謀殺孫以武三項罪名。若不能讓秦風認罪,最好的結果也是死緩。橫豎都是死,爲什麼不拼一下?一旦能讓秦風認罪,你立功、我脫罪。如果不能給秦風定罪,你把所有的責任往我身上推就行。」
見黎衛國不說話,我再次說道:「只剩十天了!老黎,十天後我就要被移交省廳審查,到時候想做什麼都來不及了。我不怕死,可我不想豁出命查的案子,最後任由真兇逍遙法外。
「幫幫我!就幫我這一次!你是從省廳下來的副廳長,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讓我暫時出去呀。
「三天,就三天!我只要三天時間!」
因爲心中的不甘,讓我頭一次低下頭,對一個人苦苦地哀求。
許是我的真情流露,打動了黎衛國。
黎衛國重重地嘆了口氣:「你這個提議太冒險,我需要好好考慮考慮。就算我現在向上頭提出申請以『指認現場』的名義帶你走,批下來也要到明天。老陳,你先好好休息,養足了精神,明天我再來看你。」
黎衛國說完,轉身離去,獨留下我被關在訊問室內。
第二天,我再次見到黎衛國的時候,周坦、齊斌、王夢磊等人跟在他身邊。
黎衛國拿着交接嫌疑人的公函,和王瑜清做了簡單的交接後,將我領走。
到了警車上,黎衛國慎重地說道:「老陳,我是用發現新線索,需要你指認現場的藉口把你弄出來的。你只有三天時間,三天後不管你查到沒查到,我都要送你回來。」
「放心,要是三天後還什麼都查不到,我自己過來。」我想了想,又道,「老黎,我還需要你再幫我個忙。」
「你說。」
我道:「我需要你想辦法把郝孟義弄來,後面的計劃,沒他幫忙成不了。」
黎衛國一愣,反問道:「怎麼,找郝孟義幫忙,你現在不懷疑他了?」
我訕笑兩聲:「之前是我被秦風的話誤導,現在我更堅信咱們公安系統內部的同志都是好同志。」
黎衛國笑了:「哈哈,你早就應該有這個覺悟。」
許是因爲已經和我綁在一起的原因,黎衛國答應得相當爽快,並拿出準備好的搜查令交給我,問起我接下來的打算。
五分鐘後,黎衛國自己坐上了一輛出租車返回刑偵支隊,而我則帶領着齊斌、周坦、王夢磊直奔秦風家而去。
到了秦風家樓下,痕跡學家趙小海、計算機高手何光,還有八九名項目組成員早已經等候多時。
趙小海見到我出現,上前道:「陳隊,黎組長讓我們暫時聽你指揮。」
「走,上樓!」
我大手一揮,在周圍無數圍觀羣衆看熱鬧的眼神中,帶領着十幾名警員浩浩蕩蕩地衝上了樓。
「砰砰砰」。
我大力地拍着防盜門,直把鐵門拍得震天響。
過了好一會,裏面傳出細碎的腳步聲,同時還有一個老太太傻乎乎的聲音:「是孩他爹嗎?」
緊跟着,大門被開啓,秦風母親韓萍臉上掛着傻乎乎的笑,等看清我們一大羣警察,竟然歡喜地叫道:「我見過你們。孩他爹立一等功的時候,就是你們送的牌匾。牌匾呢?牌匾呢?是不是俺那口子又立功了?」
說完,韓萍還不忘對着屋裏喊道:「小風,小風,你爸又立功了,快起來招呼客人啊,別睡了。」
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秦紹清走後,韓萍因爲憂思過度腦出血住院,隨後患了老年癡呆。
看着韓萍傻兮兮的樣子,我心中閃過一絲不忍。可爲了接下來的計劃,我大力推開韓萍,領着人就往裏面衝。
剛到客廳,就見衛生間旁邊的臥室門開啓,秦風一臉警覺地看着我,高聲喝道:「陳俊偉,你想幹什麼!你在接受檢察院調查期間私自出來,這是犯法。」
說着,秦風就要拿手機。
我哪能給他機會,對齊斌和周坦一揮手:「抓住他。」
來的時候,我就和齊斌、周坦、王夢磊說過計劃,這也是黎衛國爲什麼調他們來幫我的原因。
齊斌、周坦、王夢磊,都是濱河刑偵,我的老部下。多年相處,對我極爲信任,所以計劃一說,全都應下。
不等秦風掏出電話,齊斌、周坦已經衝過去將秦風按倒在地上,同時掏出手銬將秦風的雙手反銬在背後。
變化來得那麼突然,秦風像是沒有反應過來。癡呆的韓萍卻被嚇到哭了,顫顫巍巍地跑過去,對着齊斌和周坦就是拳打腳踢,同時叫罵不斷:「你們幹什麼!放開小風,放開我兒子……」
直到聽到韓萍的哭聲,秦風才猛地叫道:「陳俊偉,你到底想幹什麼!你個王八蛋,你嚇到我媽了。」
我讓王夢磊將韓萍拉到一旁,掏出搜查令遞到秦風眼前,冷笑道:「秦風,你涉嫌策劃六宗謀殺案,現在有檢察院批准,將對你進行強制傳喚,並對你家進行搜查。」
被按在地上的秦風瘋狂地叫着:「混蛋!王八蛋,找不到證據就準備來硬的是嗎?你真給警察丟臉!」
然而任由秦風如何罵,我都不爲所動,指揮着趙小海、何光和隨行來的項目組成員,對秦風家進行大搜查。
翻箱倒櫃地查找,故意發出極大的聲音,韓萍被王夢磊拉着,無助地哭嚎叫罵。
而我,則一直死死地盯着秦風。
蔣麗麗曾說過,秦風是個孝子,孝順到愚孝的那種。
所以,想要攻破秦風的心理防線,就要從他最在乎的地方發起攻擊。
許是韓萍無助的哀嚎勾起秦風的心緒,幾分鐘後,秦風紅着眼睛對我叫道:「陳俊偉,不管你想做什麼,我都配合你。我求求你了,帶我走,快帶我走!別嚇我媽,你別嚇我媽行嗎?」
頭一次聽到秦風用近乎哀求的聲音對我說話,我心中的感覺五味雜陳。
可一想到接下來的計劃,硬生生壓下那種憐憫,冷冷地說道:「我們是按章辦事,等到搜查結束,自會帶你走。」
一陣翻箱倒櫃的排查,持續了半個多小時,直到何光和趙小海抱着秦風的計算機,以及一堆筆記本走了出來,我才讓齊斌和周坦一左一右架起秦風往外走。
正哭的韓萍見到,瘋狂地掙扎着要過去拉秦風,卻被王夢磊死死拉住。
秦風雙眼通紅地叫道:「誰能給我姐打個電話,讓她們來照顧我媽。陳隊長,陳大隊長,我媽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求求你給我姐打個電話。」
我看了看大力掙扎的秦風,還有號啕大哭的韓萍,咬了咬牙:「帶走!」
第三局:破局
自從第一起「意外死亡案」出現至今,我和秦風打過數次交道,很清楚秦風是一個謹慎、聰敏又狡猾的對手。
而面對這樣的對手,想要徹底擊碎他的心理防禦,那就必須痛擊他內心深處最在乎的情感。
蔣麗麗說過:秦風是個孝子,他可以爲了有足夠的時間照顧父親不結婚,又可以爲了讓秦紹清瞑目,而委屈自己隨便和任何一個女人結婚。自從秦紹清走後,秦風最在意的就是韓萍。
我知道我現在正在違規辦案,可面對秦風這種狡猾的歹徒,不這麼做的話,怕是再沒機會給他定罪。
因爲我只有三天時間……
在十多名項目組成員的開道下,齊斌和周坦押解着秦風向樓下走去,而秦風面對鄰居的指指點點,只是歇斯底里地吼叫着:「誰給我姐打個電話,誰給我姐打個電話,求求你們了,幫我看着我媽行嗎?」
我故意逗留幾分鐘,等周圍的人看夠了,才暴力把秦風推上警車,一路拉到刑偵支隊。
許是我們的動靜太大,剛到局裏,牛小龍和蔣麗麗已經在門口,不等他們靠近,秦風已經率先喊道:「小龍,給我姐打電話,我媽自己在家。」
牛小龍慌慌張張地拿出手機,我對王夢磊使了個眼色,王夢磊瞬間會意,帶着兩個警員幾步過去搶走牛小龍的手機,同時道:「阿龍,跟我去會議室一趟。現在秦風有重大嫌疑,陳隊ṱŭ₂說了,你和他是朋友,要避嫌。」
「避錘子的嫌!他自己都被停職調查了,有個屁的資格行使警察職權。老王,你把手機給我。」
牛小龍破口大罵,就要去搶,卻被王夢磊和其他兩個警員生拉硬拽着往會議室走去。
蔣麗麗快步上前,同樣急切地說道:「陳隊,你這是違規的。就算秦風是嫌疑人,在沒定罪之前,根據《刑事訴訟法》的條例,你也不能這麼對待他。」
我怒吼一聲:「夠了,我當警察的時間比你長,用不着你給我普法。現在!立刻!回到你辦公室去。」
蔣麗麗張了張嘴,一雙眼睛看看我,又看看秦風,正準備往外走,雙手反銬的秦風突然掙脫齊斌和周坦的押解,衝過來用肩膀狠狠地將我撞了一個趔趄。
不過很快,他就被反應過來的齊斌和周坦再次按在地上。
然而秦風依舊狀若瘋癲地吼道:「陳俊偉,十九年前你害死了共同出警的蔣昆成,難道你一點愧疚都沒有嗎?」
「什麼?」
「啥?」
「蔣昆成是被陳隊害的?」
秦風的話音一落,周圍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我,連蔣麗麗也呆愣在原地。
秦風繼續叫道:「不信是嗎?不信的話,你們去問問被祕密關押的馮錦桂!知道陳俊偉爲什麼想殺馮錦桂嗎?因爲他認出了馮錦桂就是當年賭場搶劫案的目擊者。陳俊偉,你做了那麼多虧心事,不怕遭報應嗎?」
當「馮錦桂」三個字被喊出來時,周圍圍觀的警員開始交頭接耳,不時對我指指點點,連蔣麗麗也冷着臉走過來:「陳隊,秦風說的是真的嗎?」
我還沒解釋,秦風哈哈大笑:「是真是假,去找馮錦桂問問不就知道了?馮錦桂不是被你們祕密關着嗎?」
蔣麗麗聽完,轉身就跑。
我鐵青着臉,對齊斌和周坦叫道:「帶走,帶走!」
前往訊問室的路上,秦風不斷地嘶吼着:「警察殺人了,警察殺人了……」
尖銳刺耳的叫聲,在刑偵支隊的辦公大樓裏遠遠傳開,我催促着齊斌和周坦快走,等到了訊問室內,立刻關上大門,把秦風鎖在訊問椅上。
然而秦風依舊用憤怒的眼神緊緊地盯着我:「陳俊偉,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的!」
面對秦風的威脅,我用更大的吼聲回道:「後悔?對付你這樣的人,文的不行,必須來武的。你應該感激文明執法的規則,要不然前幾次訊問我就有一百種手段讓你認罪。說到後悔,你把我逼上絕路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麼一天?」
秦風不甘示弱地叫道:「你找不出證據,就不分青紅皁白,帶十幾個警察衝到我家,把我押到警局,是誰在逼誰?你讓我得了老年癡呆的老孃一個人在家,到底誰在逼誰!識趣的現在就放了我,不然等我出去,我一定會告到底!就算傾家蕩產,我也要將你、將整個濱河刑偵告上最高檢、最高法!」
「告!有本事就去告!你以爲你還能從這裏出去嗎?」我暴躁地拍打着桌子,惡狠狠地瞪着秦風,咬牙切齒地說道:「反正已經被你害到這個地步,死我也要拉你墊背。」
說完,我抬腿踹到秦風的腰間,將鎖在椅子上的秦風踹倒在地,隨後揚長而去。
出了訊問室的大門,我飛快來到監聽室內。
監聽室和關押秦風的訊問室只隔着一面單向玻璃,通過單向玻璃,我能清楚地看到蜷縮在地上的秦風,正極力掙扎着妄圖起身。
可我只是冷笑,我倒想看看他還能撐多久。
旁邊,黎衛國、趙小海,還有幾個省廳指派的項目組成員都用複雜的眼神看着我。
我呵呵一笑:「想說什麼就說吧,別把自己憋壞了。」
黎衛國嘆了口氣,道:「你這樣就算拿到他的口供,移交檢察院的時候,也會被定個非法收集證據的罪名。光憑你剛纔的行爲,就算證明是秦風一手策劃了『意外死亡案』,幫你洗清冤屈,事後的究責和處分……」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看着像蛆一樣在地上拱來拱去的秦風,冷笑道:「那我管不着,我是一個刑偵,我的職責就是將每一個罪犯繩之以法。」
「你啊……」黎衛國搖頭晃腦地感嘆着,過了一會,猛地說道,「蔣麗麗去看馮錦桂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不屑地撇了撇嘴:「現在還有必要嗎?秦風敢那麼說,肯定早就提前安排好了。難怪他會讓我去謀殺馮錦桂,原來是在這裏等我。」
「可我想去看看。」黎衛國突然一反常態,異常嚴肅地盯着我,「陳隊長和我去看看吧,耽誤不了你多久。」
聲音剛落,一直跟在黎衛國身後的幾個警員都齊齊看了過來,雙手也蠢蠢欲動。
看這架勢,秦風剛纔的話不光引起了其他人的猜疑,同時也勾起了黎衛國的疑心。
道理我懂,他懷疑我之前做的那些事是真是假,就像在檢察院的時候,王瑜清曾問黎衛國:「你確定視頻中他拆的那個快遞包,就是他收到的那個嗎?」
憋屈!
我特麼現在感覺真特孃的憋屈。明明我一心辦案,想將真正的殺人兇手繩之以法,爲什麼所有人都被秦風牽着鼻子走,不是給我使絆子,就是處處懷疑我。
眼看黎衛國帶着的幾個警員已經圍了上來,我嘆道:「行,我和你去看看。」
之前製造馮錦桂的假死的時候,爲防止被秦風窺探到消息,黎衛國就把馮錦桂祕密轉移到了刑偵隊留置,說來也巧,就在樓上。
當我和黎衛國被五六個警員簇擁着見到馮錦桂的時候,蔣麗麗正給馮錦桂做訊問。見我們過來後,蔣麗麗猛地起身衝過來對着我臉就是一拳。
「陳俊偉,虧我這十幾年也一直把你當成親人,沒想到你就是一個僞君子。」
蔣麗麗這一拳,把我打懵了。
可不等我反應過來,看清我臉的馮錦桂也跳起來驚叫道:「是他,就是他!那天夜裏,就是他拿着槍衝到賭場到處開槍。」
這話一出,黎衛國的臉色變了。一邊擋在我和蔣麗麗身邊,一邊讓被幾個項目組警員圍住我,同時對馮錦桂問道:「馮錦桂,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污衊誹謗警察是犯法的。」
馮錦桂害怕地往後縮了縮身子,兀自咬牙道:「我沒說謊。不信你問他,當時掃蕩沙泉區地下賭場的時候,是不是他第一個衝進去開槍的。」
黎衛國的眼神立刻看了過來。
我盯着馮錦桂的臉上下打量。
十九年過去,我並不記得這麼個人。
可當年確實是我第一個衝進去開槍的。
十九年前的濱河市黑、亂、差,那時候的黑社會暴力團伙可不像現在那麼慫,一個個腰裏彆着傢伙事,遇到我們警察都敢動傢伙。
所以當我發現地下賭場裏的打手正用槍指着一個賭客,準備搞出人命的時候,就果斷衝過去開槍。
可我只是開槍打中對方的手臂,並沒有害蔣昆成。
所以面對黎衛國詢問的眼神,我沒有否認:「不錯,我是開槍救下一個賭客,可我沒害你爸。」
旁邊蔣麗麗哭嚎道:「你沒害我爸,那我爸怎麼死的?剛纔她全都告訴我了。」
「閉嘴!」黎衛國敲了敲桌子,轉頭對馮錦桂問道,「你說你經歷過當年的賭場槍擊案,那爲什麼之前不說?」
馮錦桂露出害怕的眼神,支支吾吾地說道:「我那時候是賭場的荷官,賭場被抄後,聽說死了個警察,很多人被逮了,我怕被抓,就一直沒說。」
「你還當過荷官?那他開槍的時候,你在什麼地方?」黎衛國指了指我,對馮錦桂問道。
馮錦桂小聲道:「我聽到槍響後,就嚇得躲到桌子下面去了。然後見大家都在跑,也趁機跑了。不過我沒跑遠,就發現雙方在槍戰,然後我躲在一個垃圾桶裏。」
說到這裏,馮錦桂猛地指着我道:「是他,就是他!我在垃圾桶裏,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和另外一個警察提着槍追着賭場的打手跑。然後其中一個打手拿槍還擊,他把旁邊的警察推到前面,自己彎腰趴地上還擊。然後那個警察就中槍了。」
聽到這,我瞬間怒了:「你胡說!當時我是爲了掩護昆成。」
馮錦桂高叫道:「可我看得清清楚楚,你要不推他一下,他不會中槍。而且那個警察中槍後,你看都沒看就去追人了。」
「我……我……」
我答不上來了,因爲事實就是如此,我沒有任何辯駁的理由。
而黎衛國和蔣麗麗,則都緊緊地盯着我。
不同的是,黎衛國的眼神充滿審視,而蔣麗麗的眼神裏滿是恨意。
「陳俊偉,她說的是實情嗎?」黎衛國的聲音透着冷漠。
我頹廢地耷拉着頭:「是。只是當時我沒想到昆成會傷得那麼嚴重。我、我以爲只是打中了胳膊、擦破點皮……。黎組長,我也是爲了抓歹徒。」
我話音剛落,蔣麗麗已經哭嚎道:「身爲一個警察,在執行任務的時候自己的戰友中彈,你不救援隊友,連 120 都不打一個,你配當一個警察嗎?陳俊偉,你就是一個僞君子,你就是一個王八蛋,是你害死我爸爸的。」
無助又憤怒的哭聲,在我的耳邊迴響,我心中也泛起無邊無際的酸楚。
是啊。
或許就像秦風說的那樣:當年的我太年輕、太固執,貪功冒進。
剛從警校畢業的我,只想立功升職,從而忽視了身邊的隊友。
那天蔣昆成中彈後,我看都沒看,只想衝過去將所有持槍的歹徒全都一網打盡。
然而等我帶着一身血進醫院的時候,聽到的第一個消息就是——蔣昆成失血過多,已經以身殉職。
是我的救援不力,導致了蔣昆成的犧牲;是我的魯莽,害了剛踏入警界意氣風發的蔣昆成;還是我,害了嶽麗娜年紀輕輕守寡,蔣麗麗從小便沒了父親。
可是秦風又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十九年前,他只是一個 13 歲的孩子,他是怎麼在 19 年後找到馮錦桂的?
我想不通,我不明白。
面對身後摩拳擦掌的項目組警員,我猛地抬頭道:「黎組長,當年是我的過失,可我從沒想過殺馮錦桂滅口。要不然我怎麼會告訴你秦風要殺她,讓你製造馮錦桂假死。這一切肯定都是秦風設的局,他做的這一切就是想毀了我。」
黎衛國還沒說話,蔣麗麗已經吼道:「你口口聲聲說秦風害你,可他之前認識你嗎?他連你是誰都不知道,爲什麼要害你?他爲什麼不害我們其他人?」
「我、我……」
我不知道,我答不上來,我只能用祈求的眼神看着黎衛國。
現在我的命運就掌握在黎衛國手中。
因爲我只有三天時間。
三天內不能讓秦風認罪,那麼迎接我的將會是最悽慘的結局。
一旦黎衛國將我再次送進檢察院,同時附上馮錦桂剛纔的話,那麼我前面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將白費。而且王瑜清早就懷疑我在借「臥底行動」,故意拿了個假的快遞包混淆視聽,從而進行某種妨礙司法公正的行爲。
真要是進了檢察院,恐怕我永遠沒機會再見到秦風,追查「意外死亡案」的真相了。
在我祈求的眼神中,黎衛國深深地吸了口氣,用最爲沉重的聲音說道:「陳俊偉同志,我不得不遺憾地通知你,『指認現場』正式結束。關於你的調查取證,將由省廳直接偵辦。」
「啊……」
我發出絕望的呼聲。
還是輸了嗎?
隨後,在黎衛國的指示下,兩個年輕的警員一左一右夾住我的雙臂,押解着我向樓下走去。
剛到一樓大廳,就見嶽麗娜急匆匆地從技術科出來,看到我後,立刻一巴掌扇了過來,同時響起的,還有傷心欲絕的怒罵:「陳俊偉,我信錯你了!這一巴掌是替昆成給你的。」
見到母親,蔣麗麗直接撲了過去,抱着嶽麗娜號啕大哭。
周圍,數十名曾經的同事都在用異樣的眼神看着我,同時竊竊私語。
似曾相識的感覺,似曾相識的畫面。
因爲就在不久之前,秦風正好經歷了我所經歷的一切。
只是我沒想到反轉來得那麼快,前一刻我還在訊問室內對秦風拳打腳踢,盡情嘲笑,下一刻我就變成了犯人,被押解送往檢察機關。
我應該慶幸黎衛國是個好人,沒讓這種尷尬的場面持續太久,只是短短几十秒,他就讓兩個警員押解着我往外走。
就在我即將被送上警車的時候,一輛灰色的奔馳疾馳而來,穩穩地停在我面前。
隨着車門開啓,行色匆匆的郝孟義走了下來,等他看清我被押解的樣子,伸手攔道:「不是讓我來協助辦案嗎?這是什麼個情況?」
黎衛國冷着臉把整件事的前因後果簡單描述一遍後,道:「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現在我要押送陳俊偉同志去檢察院。」
說着,黎衛國就要推我上車。
郝孟義又一伸手,緊緊地拽住我ţū́₊,道:「反正就差臨門一腳,幹嘛不拼一把?」
「什麼意思?」黎衛國問道。
郝孟義推了推眼鏡,道:「我相信陳隊長的暴力傳喚行爲,已經讓秦風的心理防禦崩潰大半。假設這一切都是秦風布的局,故意讓陳隊長落到這個地步,那咱幹嘛不順水推舟,將計就計。」
郝孟義說得含糊,我和黎衛國都沒聽明白其中的意思。
見我們露出不解的眼神,郝孟義不答反問:「解除陳隊長職權、重新押解陳隊長去檢察院的事,秦風應該還不知道吧?」
黎衛國搖了搖頭:「從秦風被帶到訊問室後,就沒放出來過。應該不知道陳俊偉和馮錦桂見過面的事。」
郝孟義道:「那就行,咱們先去監聽室看看。接下來的計劃,我要根據秦風的精神狀況做出應對。」
就這樣,我又一頭霧水地被押解到監聽室。
郝孟義透過單向玻璃,盯着還躺在地上掙扎叫罵的秦風看了好一會,驀然說道:「可以了,秦風的心理防禦應該快崩潰了。老黎,接下來就請配合我。如果陳隊長真是冤枉的話,我保證只要半天就能撬開秦風的嘴巴,讓他把自己所犯的罪行全都交代清楚。」
半天?
我和黎衛國,還有監聽室的警員都被震驚了,心想:就算你是心理學教授,這牛吹得也太大了。
郝孟義卻自信滿滿地說道:「不過我需要你們的配合。黎組長,一會你和我進去給秦風做個簡短的訊問。至於陳隊長……」
郝孟義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隨後道:「等我們給秦風做完訊問,我會找藉口送他出去,你們安排幾個人押解着陳隊長出門,要剛好能和秦風遇到。」
「呃?」黎衛國疑惑道,「你這麼做的意義是什麼?」
「當然是爲了製造一起假的挾持逃逸。假設陳隊長的遭遇都是秦風設計,那麼他一定清楚陳隊長會被判死刑。試問一個被冤枉的死刑犯,在見到仇人的時候,會不會抓狂?會不會在衝動之下做出奪槍逃逸的舉動?」
監聽室內,郝孟義將他的計劃全盤托出。
原來,郝孟義是想趁秦風心理防禦崩潰之際,利用我這個「 發了瘋的」前刑偵支隊長,製造一起挾持人質逃逸事件。到時候,讓我裝作魚死網破的樣子,挾制他和秦風,一起逃離濱河市。
然後在逃離的路上,打傷他,隨後讓秦風以爲我已經沒有任何顧忌,再用死亡威脅,逼迫秦風說出他之前犯下的累累罪行。
當然了,爲了預防我可能會真的挾持人質潛逃,郝孟義要提前準備好定位器,併成爲被挾制的人質之一。
最重要的是——我搶到的槍只能是空包彈。
等郝孟義說完他的計劃,黎衛國猶豫了好久,才緩緩地問道:「這個計劃聽上去倒是可行,只是……秦風是心理學高手,萬一被他識破怎麼辦?」
「陳隊長的臉應該做過僞裝,相信秦風讀不出他的微表情,而且若是秦風拒不承認,迎接陳隊長的極有可能就是死刑。所以,陳隊長這邊沒什麼問題。至於我……」
郝孟義極具自信地說道:「我同樣是個心理學專業人士,相信秦風從我這裏看不出任何破綻。恰恰相反,我反而能在『逃逸』路上,左右秦風的情緒。這也是我爲什麼要成爲『被挾持人員之一』的原因。」
「嗯。行吧,那就這樣安排。」
黎衛國點了點頭,隨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領着郝孟義向訊問室走去。
我留在監聽室,透過單向玻璃,能清楚地看到訊問室內。秦風一看到郝孟義,便緊張地叫道:「怎麼是你?你爲什麼會在這裏?」
郝孟義笑眯眯地將秦風從地上扶起來,隨後道:「秦風,又見面。別緊張,我只是過來協助工作,順便問你幾個問題。」
秦風嗷嗷叫道:「有什麼好問的。都是陳俊偉那個王八蛋冤枉我的。」
「行,就當他是冤枉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我做個簡單的例行訊問,真沒問題的話,一會就放你出去。」
郝孟義從黎衛國手中接過卷宗,翻開一頁道:「根據你在檢察院的投訴報告,你自稱陳俊偉停職後,曾數次找你,能重複一遍他找了你幾次,並都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嗎?」
原本我以爲秦風會胡言亂語,畢竟被我暴力傳喚,他的內心早處於驚恐狀態。
哪知道在面對訊問時,秦風依舊理智地對答如流。
「立秋那天我在水庫釣魚,陳俊偉突然找到我,讓我去幫他謀殺一個叫馮錦桂的女人。當時我就拒絕了,可沒兩天就聽說東郊一個叫馮錦桂的女人被無人機的機翼割斷了大動脈。」
秦風剛說到這,郝孟義立刻叫道:「停,可以了。你說你知道死的那個女人叫馮錦桂。那麼問題來了,你又是怎麼確定馮錦桂沒死,反而被祕密關押?同時還知道馮錦桂是當年賭場槍擊案目擊者的?」
不愧是搞心理學的,只是簡單的一個問題,郝孟義就找到了秦風語言邏輯上的錯誤。要是秦風答不上來,那就有好戲看了。
果然。
隨着郝孟義拋出一個尖銳的問題,秦風語塞了,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
過了好久,秦風才緩緩地說道:「馮錦桂是當年賭場槍擊案目擊者一事,是陳俊偉自己告訴我的。他說他看了我在暗網上發佈的關於『如何完美犯罪』的帖子,感覺很可行。就要挾我幫他謀殺馮錦桂,以免當年的案子被翻出來。」
「是嗎?」郝孟義似笑非笑地說道,「行,就當你是從陳俊偉那聽來的。那麼你又怎麼確定馮錦桂沒死,而是被祕密關押?既然陳俊偉要殺馮錦桂,爲什麼不動手,反而祕密關押?」
「這……」
秦風答不上來了。
監聽室內,我內心掀起一陣狂喜:按這形勢下去,怕是不用等我「挾持人質潛逃」,就能攻破秦風的心理防禦。看起來我的暴力傳喚,還是起到了一定作用。
然而郝孟義卻沒讓事情繼續發展下去,見秦風不說話,慢悠悠地起身,從黎衛國那要來手銬鑰匙。
「好了,說不上來就別說了。現在我們沒有證據證明你是兇手,就當這一切都是你猜的。抱歉,關於陳俊偉同志對你的暴力執法行爲,我們已經認識到錯誤。在這裏,我和黎組長向你道歉。若你不滿意,出去後可以選擇向上級部門,或者督查、紀委等機關進行投訴。」
郝孟義邊說,邊打開秦風的手銬腳銬,隨後又扶起秦風往外走。
監聽室這邊,負責押解我的警員見郝孟義帶着秦風往外走,立刻押解着我往外走。剛到大院,和秦風撞個正着。
在郝孟義的眼神示意下,我掙脫押解我的警員,衝到秦風面前就是一陣拳打腳踢,邊打邊罵:「你這個混蛋,你爲什麼害我?現在老子的前途都被你毀了!秦風,我要你給我償命。」
秦風被我打得蜷縮在地,拼命地護住頭臉。
可只是一小會,我就被兩名警員重新擒拿,郝孟義又扶起秦風一個勁地道歉,並讓押解我的警員將我送上車。
接下來的場景,全部按照郝孟義提前規劃好的進行:我在被押解過程中,不斷地掙扎叫罵,路過郝孟義身邊的時候,突然再次暴力掙脫,同時從押解我的警員腰間搶過一把槍,左胳膊抱住秦風的脖子,右手用槍指着郝孟義的腦袋。
突然的變化,周圍的警員都驚呆了,那些不知內情的警員立刻掏出槍指着我。
「把槍放下!」
「陳俊偉,你瘋了嗎?」
「陳隊長,別做傻事。」
「……」
濱河市刑偵大院內,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
從刑偵隊建立以來,從未有過膽大包天的悍匪敢在刑偵大院內劫持人質,而今天不光發生了搶槍挾持人質事件,行兇的還是前刑偵支隊長。
這戲劇性的一幕,不光讓周圍的警員慌了神,連秦風也一副摸不到頭腦的樣子。
我用胳膊緊緊勒住秦風的脖子,右手拿槍頂着郝孟義的腦袋,故意裝出一副狗急跳牆的樣子,聲色俱厲地吼道:「開車,開車,不然我一槍打死你。」
郝孟義高舉雙手,顫顫巍巍地說道:「陳隊長,你可想清楚了,你這犯法。」
「哈哈,犯法?現在我還怕犯法嗎?」我狠狠踹了秦風一腳,冷冷地說道,「拜這傢伙所賜,老子從一個刑偵支隊長變成殺人兇手。媽的,橫豎都是死,還怕犯法?」
對面,黎衛國也慌慌張張地叫道:「陳俊偉,你現在放下槍,事情還有迴轉的餘地。」
「屁的迴轉!」我拿槍頂着郝孟義往後走,到了郝孟義的車門旁邊,惡狠狠地說道:「把車門打開,上去開車。」
等郝孟義坐進駕駛室,我勒着秦風的脖子坐到後排,同時對外威脅道:「誰敢追我立刻開始殺人質,先從郝教授開始。」
就這樣,在黎衛國的完美配合下,車輛激活,一溜煙地出了刑偵支隊的大門。
車上,我用手銬把秦風銬在後排,然後翻到前面副駕駛座上,依舊保持着假裝用槍指着郝孟義的瘋癲狀態,催促着車往指定的方向開。
然而令我沒想到的意外出現了……
在原定計劃中——車輛應該一直順着省道開到城郊的一戶廢棄農場,然後我脅迫他們下車,最後假裝發瘋,用空包彈打郝孟義一槍。
可事實上,車輛剛出迎賓大道,開車的郝孟義突然降下車窗,不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從口袋裏拿出定位器迅速丟了出去,正巧落在一輛路過的小貨車上。隨後猛打方向,車輛拐向一條岔路。
「郝孟義,你幹什麼!」
我大喝一聲,正準備去搶奪方向盤,就感覺腰間被什麼東西紮了一下。
強大的電流讓我瞬間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被關在一個鐵籠子裏。環顧周圍,像是沙河上運沙的船艙。外面,風聲水聲不絕入耳。
而秦風坐在鐵籠子外面,聽到響動,戲謔地說道:「陳隊長醒了?」
「果然是你們暗中勾結!」我憤怒地看向站在不遠處的郝孟義。
郝孟義陰沉着臉,冷冷地說道:「秦風,我去外面等你。記住,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
「嗯,放心。過了今夜,咱們不會再有聯繫。」
秦風頭也不回地應了一聲。
我盯着郝孟義的背影,心頭怒火升騰,猛地緊緊握着鐵籠,咆哮道:「秦風,你跑不掉的。一旦車輛沒進入指定地點,整個濱河警隊都會出動。」
秦風用腳踢了踢鐵籠,冷笑道:「很遺憾,在你昏迷的時候,我們已經順流而下,離開濱河市地界。到明天天亮,就進入長江。只是你……」
秦風微微一頓,嘴角勾勒出陰森的笑容:「陳隊長,希望長江裏的魚蝦不會讓你寂寞。」
這是要將我沉到江底嗎?
我慌了,威脅道:「秦風,就算你殺了我,你和郝孟義也逃不掉法律的制裁。」
秦風卻老神在在地說道:「逃不掉?只要你徹底地消失,郝孟義就能帶着我回去,同時會向上級彙報你在假裝挾持人質潛逃時,承認自己犯罪過程,並打暈了他改變預定路線,順江而逃。逃亡途中,我們與你發生打鬥,而你則不慎掉落江中下落不明。當然了,爲了讓整個過程看上去更逼真,郝孟義會受點傷……」
後面的話秦風沒有繼續說下去,看來他打定主意要我的命。
越是如此,我越不甘心,瘋狂地搖晃着鐵籠子,歇斯底里吶喊着:「秦風,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爲什麼一定要害我。」
「害你?爲什麼不說是你一直盯着我不放!」
秦風突然起身瘋狂地踹着鐵籠:「我給過你機會,可你偏要咬着我不放!明明我已經被無罪釋放,你爲什麼還要堅持查我!你以爲做個面部整容,我就看不出你是故意接近我嗎?陳俊偉,做你的刑偵支隊長不好嗎,爲什麼一定要咬着我呢?爲什麼!」
一下。
一下。
又一下……
秦風暴躁地踹着鐵籠子,直到踹夠了,才「 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坐回去,殺氣騰騰地說道:「陳俊偉,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我給過你機會,不止一次!」
「你設計陷害我,就是所謂的機會嗎?」我怒道。
秦風呸了一口:「是你自己蠢!我被無罪釋放的時候,故意和你說起蔣昆成的死因。若你接下來專心去查那場槍擊案,會落到這一地步嗎?你故意接近我的時候,我讓你去殺馮錦桂,若你真的殺了她,會落到這一地步嗎?」
我反駁道:「可我是警察!我的職責就是維護法紀,守護公民的人身和財產安全!而你,是一個殺人兇手,我必須將你繩之以法。」
秦風搖了搖頭:「嘖嘖,殺人兇手?哪個城市不死人?全世界每時每刻都在死人,你爲什麼偏偏盯着我?我不過是爲了報仇,讓該死的人渣敗類受到應有的懲罰。難道這也有錯嗎?」
說到這裏,秦風突然狂笑道:「陳大隊長,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殺他們的真正原因嗎?哈哈,反正你活不長了,索性我就告訴你吧,也好讓你做個明白鬼!其實你早就應該查上孫以武的,可是你們這些警察的思維早就陷入了局限,認爲謀殺就一定要有利益紛爭,卻忘ṱū⁾了人自身的情感!」
「呃?真和孫以武有關?」我愣了。
秦風的表情突然變了……雙眼微紅,帶着懊惱、透着憤怒,大聲咆哮着:「你知道孫以武和李家真正的關係嗎?」
不等我開口,秦風狀若瘋癲地自嘲道:「是我自作自受,是我犯賤!明明知道沒有希望,卻偏偏自以爲能改變一切!哈哈哈哈……可他們傷害我可以,卻絕對不能傷害我爸!我發過誓,誰敢傷害我的家人,我一定要讓他們拿命來還。」
「難道……」
我張了張嘴,看着秦風猶如瘋魔附體的樣子,瞬間明白了。
果然。
秦風再次暴跳而起,瘋狂地踹着鐵籠:「李盈該死,她明明當了孫以武的小三,卻爲了躲避催婚,選擇和我相親,只爲騙得沈麗芬的信任,能和孫以武更長久地在一起!」
「李勇昶和沈麗芬該死,他們教女不嚴,還是一羣忘恩負義的王八蛋。」
「李文、苗苗、李武該死,他們明知道我是更好的選擇,卻在我最需要他們說明的時候,一個個躲得遠遠的,還狂潑冷水!」
「孫以武更該死,不光間接地羞辱了我,還直接傷害了我爸。若不是他趁我不在家的時候找上門,將他和李盈的關係告訴我爸,我爸又怎麼會氣到吐血,氣到病發!」
…………
秦風瘋一般地到處摔着船艙裏的東西,一邊摔一邊怒吼着過去的悲傷。
而我則在鐵籠子裏,默默地聽着秦風講述的故事。
原來秦風遭受的痛苦,遠比我們調查到的更多、更苦……
難怪之前每次問沈麗芬關於秦風和李盈分手的事,她都閉口不言。
想想也是,自己的閨女做了別人的小三,插足別人的生活,誰有臉往外說。
在秦風提到的過去中,我終於明白了他和李盈分手的真正原因……
那不僅僅是李家人的反對,更多的原因是李盈壓根就沒打算和他結婚。
開始的時候,李盈之所以願意和他在一起,就是爲了拖延時間,想等沈麗芬淡忘了她被包養的事,還繼續和孫以武在一起。
若不然一個嘴上說着會和他結婚的女人,爲什麼會在整整一年零一個月的相處裏,從沒有去看過秦風父親。
甚至在病危通知書被下達後,那一年多的感情,難道僅僅因爲沈麗芬的一句「 秦風家裏沒了支柱」,就徹底煙消雲散了嗎?
而秦風則是最可悲的……
他明明早就知道了一切,可爲了能讓父親在走之前閉眼,低三下四地僞裝着自己。寧可假裝不知道李盈私下裏一直和孫以武保持聯繫,也不願再換一個女人。
秦風只希望精誠所至金石爲開,能有一天打動李盈,哪怕是假結婚也好……
可讓秦風失望的是——他父親給他欽點的兒媳,直到最後也沒能看到娶進家門……
秦風說,不是他不想再換個女人,而是他父親不會相信。
因爲秦紹清是一個極爲聰明的老人,就算花錢僱一個回來,老人嘴上相信,最後也會帶着遺憾離去。
只因爲……他的父親太瞭解他。
所以秦風恨,恨李盈的絕情,恨李盈的冷酷,更恨所有傷害過他父親的人。
他要報復,不光要報復整個李家,更要讓孫以武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這也是爲什麼他在謀殺孫以武的時候,用了蛇毒這招,讓孫以武足足受了半個小時的折磨,才慢慢嚥氣。
因爲是孫以武私下找上門的泄密,讓秦紹清帶着滿腔羞辱及憤怒遺憾離世……
當我聽完秦風的故事,除了嘆息,就是替他悲哀。這是一個活在痛苦中的歹徒,這是一個值得被同情的歹徒。
可我是一個警察,我必須將他繩之以法。
鐵籠子中,我看着累癱在地的秦風,默默地問道:「反正我都要死了,能讓我做個明白鬼嗎?」
「呵呵,你是想知道我是怎麼殺死他們的吧。」
秦風躺在地上,歪頭看向我,呆滯的目光帶着幾分迷茫,低聲自語道:「這世上,哪有什麼完美的犯罪,不過是智商博弈。你看到的兇手只有我,可你看不到的幫兇還有很多。」
「什麼意思?難道除了郝孟義,還有其他人?」我緊張地問道。
秦風閉上雙眼,默默地說道:「其實,從頭到尾我和你說的話,都是半真半假。可你偏偏信了。就像李勇昶死的時候,我故意出現在你面前,引起你的注意。沒想到你真的將全部精力都用到了我身上。」
「嗯?難道……」
我彷彿明白了什麼。
秦風哈哈一笑:「爲了製造完美的不在場證據,我故意出現在你面前,何曾不是爲了給真正下藥的人打掩護?什麼無人機送藥,都是扯淡。真正將藥帶到 206 房間的,其實就是周瑤。她是李勇昶的情人,一個巴不得上位的小三。我故意在網上說,有一種神藥包懷兒子,她就信了。哈哈……」
說到這裏,秦風捂住臉怪笑起來:「殺人,要有儀式感。我告訴周瑤,我替她算好了時辰,只要那個點讓李勇昶喫下,一準懷兒子。這個傻娘們還沒傻到家,發現給李勇昶喂藥後出了人命,立刻推得一乾二淨。而我怕她經受不住你們的訊問,才故意出現在你面前,拉着你去水岸花,並在車上說我知道命案,知道你是警察,到了地方我又和牛小龍打招呼。隨後成功地把整個調查重心都引到我身上。」
「那李文和苗苗的死呢?也是你提前和貨車司機安排好的嗎?」我追問道。
秦風搖了搖頭:「沒必要,李文和苗苗,以及李武的死,確實是我一個人做的。我提前在各大路口裝了自帶流量卡的行車記錄儀,用手機查看李文回去的路線。只要我知道他離開刑偵隊的時間,他便不能活着回家!至於李武,我曾是一名醫生,李武在我那住了半年,我太瞭解他了。心血管功能不健全,受到重大打擊,又長時間熬夜,身體早就撐不住了。只要再來一下刺激,必然會死。」
「錢呢?李武遊戲賬號上的錢從哪來的?」我一刻不敢停地追問着,生怕秦風不繼續說下去。
秦風似笑非笑地盯着我:「你們不是查到我在暗網上發佈的帖子嗎?我在暗網上還是有一定名氣的。在暗網上找個國外黑客,以密碼的方式溝通,再讓他隱匿 IP 地址用我在暗網上賺的錢給李武充值,不是很簡單嗎?」
「嘶……」
我倒吸一口涼氣。
難怪何光查不到充值來源,遊戲公司那邊也沒有任何異常。原來秦風是在暗網上找了黑客,同時充的錢也是實打實的真實貨幣。這麼一來,遊戲公司那邊怎麼可能有異常數據顯示。
「那麼沈麗芬和李盈呢?她們母女的死也是你一個人做的?還是你和郝孟義連手?」我緊緊地扒着鐵籠子,讓自己坐了起來。
秦風搖了搖頭:「郝孟義只是從中幫了一點忙而已,讓他連手太難。雖然我掌握了他殺妻的證據,然而想讓一個公安大學導師幫忙殺人,不可能。」
「嗯?郝孟義妻子真是他殺的?」我急忙問道。
秦風正要說話,郝孟義冰冷的聲音從船艙外傳來:「秦風,我說過這件事永遠不要再提。」
「行,聽你的,誰讓你是我的導師呢。」
秦風詭笑兩聲,轉口道:「陳隊長,你們查過沈麗芬精神崩潰後,被送往醫院精神科,給她做檢查的那個醫生嗎?」
「給沈麗芬檢查的醫生?」
我一愣,霍然想起——老王!王珂彬!那不正是蔣昆成走後,嶽麗娜找的男朋友嗎?
「難道是王珂彬?」我急促地呼吸着。
秦風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不錯!那傢伙可是個見錢眼開的主。我隨便給了他些錢,並拜託我們的郝教授找到他過去做下的那些醜事,以此爲要挾。他果然立刻答應幫我對沈麗芬進行精神暗示,同時加重藥量,讓沈麗芬更瘋,以至於最後成功誘導她自殺。」
「醜事?王珂彬做過什麼醜事?」我一刻不敢停地追問着。
秦風撇了撇嘴:「我說過,一直以來我和你說的話都是半真半假。記得我讓你去殺孫以武之前說過的話嗎?」
「難道利用心理學侵犯女同學的事,是王珂彬做的?」我恍然大悟。
秦風道:「不錯!郝教授和王珂彬曾是大學同學,同一個專業。所以他對王珂彬做過的事,瞭如指掌。」
我立刻問道:「那李盈呢?李盈的屍檢報告可是正常死亡!莫非還有人幫你?」
這時候,秦風咧嘴笑了。
笑得瘮人,笑得詭異。
陰惻惻的笑聲,帶着無盡的嘲諷。
「陳隊長啊陳隊長,你難道忘了是誰給李盈做的屍檢報告?雖然正常情況下,要三名法醫才能出具屍檢報告。可嶽麗娜——一個技術科的主任,當她親自連夜檢查完屍體,給出了屍檢報告,那些連續加過幾個夜班的法醫,還會再檢查一遍嗎?
「若非王珂彬給李盈注射了大量的鎮定劑,李盈又怎麼會死在我的懷裏!
「當李盈的屍體送往技術科的時候,我們的王珂彬王大教授則苦苦跪在嶽麗娜面前,哀求着嶽麗娜不去揭穿他。
「而我們的嶽麗娜嶽科長拜你所賜,年紀輕輕失去丈夫,一個人含辛茹苦將女兒養大,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喜歡的男人,被愛情衝昏頭腦。爲了不讓所愛的人再一次離開自己。在真相面前,她選擇了說謊!」
秦風瘋狂地笑着,一句句譏諷的話語像是在嘲諷我的愚昧。
說到最後,更是拋出一個更瘋狂的真相……
「陳隊長,知道我什麼讓你去殺馮錦桂嗎?因爲她欠了鉅額高利貸,而我幫她買了鉅額保單。
秦風嘖嘖怪笑着指着我:「其實,你可以殺了她的。因爲我曾許諾過她,若她死於意外,鉅額保單足夠還清她的債務;若有人幫她假死,那麼我來爲她還清債務,還會給她兒子一筆錢出國留學。條件就是……只要她被帶進警察局,遇到一個叫蔣麗麗的女孩詢問過去,就說出當年的真相。哈哈,可笑不?你所做的一切,早在我預料之內。想讓一個和我達成條件的賭鬼來配合你糊弄我,做夢去吧。」
明白了。
全都明白了。
當我聽Ŧüₑ完秦風的講述,立刻想通了過去種種謎團。
原來自始至終,我們都被秦風牽着鼻子走。
是秦風的出現,誤導了調查的方向。
也是秦風的出現,讓我們以爲兇手只有他一個。
現在看來,一會要抓的人有很多!
就在秦風得意洋洋之際,我悄悄按下了領口處的紐扣——最新高科技產物,自帶監聽、錄像、定位功能。
隨着紐扣被我按下,船外響起了刺耳的警笛聲,同時還有郝孟義急切的吼叫:「秦風,不好了,一直跟着咱們的運沙船上全都是警察。」
「是嗎?」
秦風彷彿沒有絲毫意外,反而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原本我以爲秦風會急得跳江,亦或是挾持我換取一次逃生的機會。
哪知道秦風只是靜靜地起身,默默地靠在鐵籠邊,同時打開籠門上的鐵索,點了根菸,深深地吸了一口後,自嘲道:「累了,是時候休息一下了。」
是夜。
警笛聲響徹整個沙河水域,歷經三個月,我們終於在經歷了重重波折、克服了種種難關後,成功將製造六起意外死亡案的真兇——秦風,及幫兇郝孟義抓獲歸案。
天亮之前,當我押送着秦風和郝孟義回到刑偵支隊的時候,王珂彬與嶽麗娜也同樣被抓了起來。
訊問室內,我看着異常平靜的秦風,不禁有點鬱悶:「你就沒什麼話要問嗎?你就不想知道爲什麼會有那麼多警察跟着你們?」
熟悉的畫面再次出現,秦風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來根菸。」
我遞了根菸過去,打上火,見秦風還不開口,再也按捺不住想好好炫耀一把的心思:「難道你就沒一點好奇心?你問吧,我保證會告訴你。」
秦風吐出個漂亮的菸圈,懶洋洋地說道:「需要問嗎?郝孟義表現得太過急切,『挾持人質潛逃』的計劃幾分鐘就制定好了,這不難讓人懷疑他是來協助辦案的,還是幫真兇逃走的。或許你們在他來之前,就制定好計劃。所謂的『協助辦案』,其實是故意引他來吧。」
我張了張嘴,尷尬地笑了。
果然,和一個犯罪天才比智商,我是真比不過。
和秦風說的差不多,早在我離開檢察院的時候,就和黎衛國有過祕密溝通。借調郝孟義來,是爲了查清他和秦風之間有沒有關聯。
當時我和黎衛國說的是:「 若是郝孟義來了,不管提出什麼都配合他,但是要做兩手準備。」
獨步單方是兵家大忌,要想真正查清案情,就要雙管齊下。
所以,當郝孟義提出「挾持人質潛逃」計劃的時候,黎衛國就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我們倆經過眼神交流後,確定郝孟義真正要做的是幫秦風逃跑。
黎衛國便提前讓人給我準備了最新科技,一個集錄音、錄像、定位於一體的紐扣。
正是那枚小小的紐扣,讓我成功錄下了所有的證據。
只是我想不通:「秦風,既然你都看穿了,爲什麼還和我說那麼多?爲什麼不逃?」
「呵呵,我說我累了,你信嗎?」
秦風說完最後一句,再不搭理我。
一個月後,刑偵支隊出動十二輛警車,押送着秦風、郝孟義、王珂彬、嶽麗娜前往法院,接受審判。
判決下來後,秦風數罪併罰,判處死刑立即執行;郝孟義則因爲認罪態度良好,判處死刑、緩刑兩年執行;王珂彬,受賄罪、故意殺人罪,死刑,緩刑兩年執行;嶽麗娜,包庇罪、僞造公文罪,有期徒刑六年……
半個月後,我再次來到看守所,看着被單獨關押的秦風,默默遞了根菸過去。
半個月,秦風憔悴了不少,接過煙抽了一口後,仰頭道:「怎麼,陳大隊長是來給我送行的嗎?」
「我……」
我張了張嘴,微微猶豫後,深深地鞠躬致歉。
「對不起,秦風。我是來和你道歉的。」
「啪嗒」。
剛抽了一口的香菸掉在地上,發出輕微的聲響,秦風一下子呆愣住了,彷彿預料到什麼似的看着我。
我強忍着自責,內疚地說道:「你母親韓萍女士,已經在昨天去世了。」
「你給我說清楚!」
秦風的臉突然猙獰起來,惡狠狠地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媽身體一向好好的,爲什麼會突然走了?說啊,你給我說啊。」
秦風越是這樣,我心中的愧疚便越深。
我嘆了口氣,低聲道:「其實那天將你強制傳喚後,你母親追下了樓,不慎滾落樓下。事後雖被鄰居送到醫院,卻一直沒有好轉。終於……」
我不敢去看秦風的眼睛,低着頭道:「終於在昨天,老人家扛不住了,撒手人寰……」
說着,我從口袋裏掏出一封信遞了過去。
「這是你姐姐拜託我交給你的。她說老人家最後唸叨着兒啊、兒啊,然後就……」、
說到這裏,我再也說不下去,眼淚浸潤了臉頰。因爲我知道,若非我爲了擊破秦風的心理防禦,故意暴力執法,嚇唬韓萍。韓萍就不會追下樓。
韓萍不追下樓,就不會從樓梯上滾下去。
她不從樓梯上滾下去,就不會死。
這是我的責任,是我不可推脫的錯……
監室內,秦風接過家書,看着看着,突然抱頭痛哭,口中高喊着:「媽……媽媽……」
我悄悄將煙和火機放在監室門口,轉身離去。
這是我的錯,又一次因爲我的錯誤,害死了一條鮮活的人命。
或許就像秦風說的那樣吧,我不配當一個警察……
回去後,我徹夜難眠,滿腦子都是那個傻笑着邀請我們進去喫飯的老太太,直到一個電話將我驚醒。
「陳隊,不好了。秦風越獄了!」
「什麼?」我一下子從牀上跳了起來,「什麼時候的事?」
電話那頭的聲音異常急切:「不知道,我們過去巡查的時候,發現巡房警員被脫去制服躺在裏面呼呼大睡,怎麼叫都叫不醒。對了,不光巡防的,連門崗也是,睡得和死豬一樣。」
「人抓到沒?查到往什麼方向逃了嗎?」我立刻問道。
「沒有。監控畫面像是出了問題,從秦風逃出看守所,附近幾條街道的監控都失靈了。而且……而且我們在秦風監室內找到一封信。」
「信,什麼信?」我急切地穿着衣服。
電話那頭,發出一聲悶響,隨後傳出一聲詭異的笑聲 :「我說過,傷害我可以,傷害我的家人,就要拿命來還!陳隊長,血債必要血來還。」
「你……是秦風……」
我拿起手機大聲地吼道:「秦風,你到底想幹什麼!」
「嘟……嘟嘟……」
然而,電話那頭卻再沒有任何聲音傳出。
《完美犯罪:破局》——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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