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成了古言小說裏的悲慘炮灰。
原主被未婚夫當衆退婚,被心愛之人逼迫另嫁他人,被夫君捨棄,最終落河身亡。
她好慘,但我不是她。
靈魂交換,結局改變。
歡迎來到我主局的世界。
我薄情的,男主角們。
-1-
我穿成了古言小說裏的炮灰。
一睜眼,男主,男二,反派,齊齊守在我的牀前。
一個眉頭緊鎖,一個沉默不語,一個端着藥碗,正支着腦袋盯着我瞧。
我朝他們微笑,開口就是經典臺詞:
「請問,這裏是哪裏?」
聽到我這麼說,那三人同時頓住,皆神色複雜的看着我。
原主名喚陳杳杳,皺眉的是她父親的養子,也是她的心上人,陳清宴。
沉默不語的是她的前未婚夫,史上最年輕的太傅,魏崢。
而拿着藥碗的,則是她的夫君,戰無不勝的小將軍,沈棲。
與三個這樣的人物牽連緊密,她本該無憂無慮的過一輩子。
可偏偏,這三人,只當她爲一枚可隨意拋棄的棋子。
這是這本書裏,她既定的命運。
他們爲了所謂的白月光拋棄她,厭惡她,欺辱她,她的滿腔真心被踐踏在地,她絕望至極,最後收回了求救的手,沉沒於河水中。
我是一名快穿工作者,來度假時正巧看到這一幕,於是我問她:
「你有什麼願望嗎?」
她的靈魂純潔無暇,只是回望那三人,溫柔一笑:
「如果可以,我想好好的活一回,作爲陳杳杳,而不是容月。」
「然後,與他們,生生世世不再相見。」
「可以。」
作爲交換,她這一世的身子歸我。
我承襲了她的記憶,卻選擇了以失憶爲開始。
系統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說:
「你不要每次都是這個臺詞!」
我在識海里翹了個二郎腿,懟它:
「你少管我。」
它把自己團成了一個團,獨自生氣去了。
陳清宴見我如此,他上前一步,摸着我有些發燙的額頭。
「陳杳杳,別任性,醒了就去和陛下說,讓我們離開。」
陳杳杳六歲時父母戰死沙場,只餘她和陳清宴相依爲命十二載。
聖上念及陳家滿門忠烈,故格外疼愛這個孤女。
我眨了眨眼,有些害怕的往後移了些。
門外的內侍聽見動靜,面無表情的打開了門。
於是這三人像躲避豺狼虎豹一樣,立馬起身離開。
魏崢忽的停在門口,他似要微微轉身看我,卻還是決絕離開。
大約都是去看容月了。
太醫來給我診完脈,看了看我的頭,嘆息一聲。
「姑娘真的記不起來了嗎?」
我低垂着眉眼,點點頭,心裏卻在和系統說:
「過幾天去哪玩兒?我還沒去過這個世界的青樓。」
系統立即轉身,熊貓模樣的兩隻爪爪交叉。
「噠咩,小美說我再去青樓就不和我玩了。」
我撇撇嘴。
「你不去我去。」
系統:「這有什麼區別?」
「至少證明你不是自願的,我的身體雖然去了,但我的心是你的呀。」
「渣女。」
我看着窗外一閃而過,懷裏抱着桂花糕的沈棲,笑而不語。
太醫見我這般模樣,有些不忍看的偏過頭去。
我指着窗外。
「他這個樣子,好像是去見心上人了,祝福他們呀。」
太醫抿脣,走時老淚縱橫。
我與陳清宴再見已是五日後。
這位名義上的兄長站在我面前,滿臉的不可置信。
他來青樓掃黃,我在青樓作樂。
我倆大眼對小眼,誰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我是懶的,而陳清宴,純屬是氣的。
「陳杳杳!」
我靠在花魁身上,朝他眨了眨眼。
「你是誰?」
陳清宴一愣,他握住我的手腕,拉着我就往外走。
「不要玩這種把戲,跟我回家。」
「不要,你是誰啊?」
我跳起來拍打他的手腕,一個沒收住,打在了他的臉上。
陳清宴被打得偏過頭去,身後的侍衛忙低下頭。
下一秒,他抬起手,我緊閉雙眼,就在我以爲他要打回來的時候,那雙手揉了揉我的頭。
「是在生哥哥的氣嗎?」
我拍掉他的手。
「可我根本就不認識你。第一次見面時我便問你是誰,你皺着眉,要我放你出去。」
「你說你是我哥哥,可是有哪個哥哥會丟下受傷的妹妹,五日裏連一眼都不看?」
陳清宴的臉色瞬間蒼白,他朝我解釋:
「我只是想給你個教訓罷了。」
「你不該推容月下水。」
這般維護她。
可明明起初,他是厭惡容月的。
他說若不是容月和他妹妹有着相像的臉,這般離經叛道的女子,他看都不會看一眼。
可她離去的兩年裏,他日日夜夜,描摹着她的畫像。
他喝醉了酒,對着對他有愛慕之心的妹妹,念着容月的名字。
醒來後卻覺得是妹妹蓄意勾引,逼迫妹妹嫁給了心上住着別人的小將軍。
他的目光向下,停在我空蕩蕩的腰間。
「哥哥給你的玉佩呢?」
我揉着發紅的手腕,指了指身後的青樓。
「花魁姐姐要百兩纔可見一面,我就給當了。」
陳清宴身形晃了晃,他有些受傷的看着我。
「杳杳,你是…真的忘了…」
那塊他拼了半條命,從比武場上贏下的玉佩,被我如平常物件一般,棄了。
那年的少年鮮衣怒馬,將見色起意的藩王打下了比武臺,守住了妹妹的一生。
那天他滿身Ṭŭ̀ₘ是血的站在陳杳杳面前,告訴她:
「杳杳,你不想去,哥哥便不會讓任何人搶走你。」
他將玉佩放在陳杳杳手裏,笑着朝她道:
「瞧,哥哥的戰利品。」
陳杳杳滿臉的淚,她抱住陳清宴,說一輩子也不會摘下那塊玉佩。
可也是他,毀了陳杳杳的一生。
愛恨嗔癡皆可在一念之間,後來陳清宴厭她,也不會記起那是他拼命護下的人。
陳清宴似是終於相信,那個滿心滿眼都是他的妹妹,把他給忘了。
所以後來他一見面就同我說:「杳杳,我是哥哥。」
我總是興致缺缺的朝他點頭。
沒了記憶的陳杳杳,再不會像從前一樣,依賴他,愛慕他。
在宮內修養半月,陛下要我回將軍府。
我應了,可陳清宴卻說:
「杳杳,他待你不好,同哥哥回家。」
「那哥哥就待我好嗎?」
我抬眸,指着頭上的那道疤。
「聽他們說那天哥哥也在,可哥哥卻救了別人。」
「那人說是我推的,哥哥便覺得是我的錯,要我道歉。」
「如今,哥哥卻要阻止我去找我的夫君,哥哥,世間可沒這樣的道理,大理寺少卿就是這樣斷案的嗎?」
陳清宴辯無可辯,我朝他行禮道別,越過沈棲,徑直向門外的魏崢走了過去。
他近日頻頻出現,連陳清宴和沈棲都感到了奇怪。
沈棲伸出的手停在原地,瞪大了眼睛看我。
「陳杳杳,不是同我回家嗎?你他孃的跟誰走呢?」
「啊?」
我轉身,有些歉意的摸了摸頭:
「原來你是我夫君呀。」
-2-
沈棲的嘴角抽了抽,他看着我單薄的模樣,把披風摘下來披在了我的肩上。
「走吧,回家。」
明明是對我說的,眼睛卻看向了魏崢。
而魏崢只是盯着我,如墨的瞳裏掩藏着我看不懂的情緒。
回去的路上,我試探性的喚了一聲沈棲:
「夫君?」
沈棲轉頭看我,用目光示意我繼續。
我支着腦袋,笑吟吟的看着他:
「聽說你很寵我,什麼都願意爲我做。」
「那我們應該很相愛吧?」
沈棲動作一頓,他點了點頭,可臉卻因爲心虛開始泛紅。
我微微一笑,湊近他,有些歉意的說:
「很抱歉,我都忘了。」
「不過我會努力想起來的。」
沈棲不經意間對上我滿懷期待的眸,愧疚的低下頭去。
他倒是還有點良心。
不過,還是一條死性不改的舔狗。
被定義爲深情的男二號,爲了讓心上人安心,寧願捨棄自己的餘生,去成全她。
可沒人問過,被矇在鼓裏的陳杳杳願不願意做他的棋子。
在她以爲她終於被愛時,沈棲卻給了她當頭一棒。
她的夫君一次次的拋棄她,在空無一人的房內,說着要同容月歲歲年年的話。
我一向不喜歡,也不願意接這樣的爛攤子,但我喜歡毀滅。
讓錯過的人無法挽回。
讓膽怯的人永墜黑暗。
讓不忠的人永遠失去。
多有意思的事啊。
回到將軍府,我每日粘着沈棲,美名其曰,恢復記憶。
有一日我問他:
「夫君,沒失憶前,我是什麼樣的?」
在沈棲的記憶裏,陳杳杳大約是喜歡他的。
她總是等他到深夜,眼睛亮晶晶的守在門前,朝他道:
「你回來啦!」
她在時,將軍府的瑣事從不需要沈棲煩憂。
即使沈棲爲了見容月將她丟在人海中,她也只是笑着,爲他備好夜宵。
好像很愛,但其實,陳杳杳是想與他相敬如賓的。
她還愛陳清宴。
可她的溫柔,卻讓那些不明真相的人以爲,她是喜歡沈棲的。
沈棲摸了摸鼻子,他刻意的揭過這個話題。
「今天怎麼沒有好好喫飯?我記得你從前最愛喫魚。」
我看着面前的魚,抿起嘴。
「前幾日我被魚刺卡了喉嚨,我便再也不喫了。」
沈棲推開那條魚,掐了掐我的臉頰。
「今日要不要去看花燈?」
「好呀。」
他開始彌補了,可是隻是愧疚,又怎麼夠呢?
我換了一身紅衣,被沈棲牽着手逛了很久。
直到餛飩攤前,有暗衛出現同他耳語。
他皺起眉,起身就要離開,可能是想起了我,他回頭,朝我道:
「杳杳,等我回來。」
我的目光定定的盯着對面的那壺酒,點了點頭。
他走後,我興致勃勃的拿起酒,倒了一碗。
系統陰陽怪氣的說:
「你倒是享受的很。」
我挑眉:
「人生在世,及時行樂。」
系統哼了一聲,憤恨道:
「那個暗衛說容月頭疼,他便拋棄你走了。」
「昂。」
我嘬了一口酒,晃了晃雙腿。
「走唄,關我毛事?」
酒過三巡,有個混混湊過來要摸我的臉,可被人一腳踹了出去。
我抬頭,看向來人。
少年清冷的眉眼清晰的出現在眼前,我朝他咧開一抹笑,跌跌撞撞的撲進他的懷裏。
「夫君,你回來啦?」
我踮起腳尖,湊近了想抵上他的額頭,可他站的直直的,偏不讓我得逞。
我皺眉,一把攬住他的脖頸,迫使他低頭,親在了他的脣角。
「你…」
魏崢渾身僵直,ŧū²任我抱着。
我暈乎乎的將腦袋靠在他的肩膀,看着前方一抹朦朧的身影愈加清晰。
我歪頭,指着前方氣得炸了毛的沈棲。
「欸?有兩個夫君!」
「杳杳?」
一轉頭,又看見了辦案歸來的陳清宴。
系統「哦吼」一聲,開始大叫:
「好刺激!」
-3-
我呲着大牙,跳進魏崢懷裏,雙腿勾住他的腰身,捧着他的臉頰,開始嘿嘿傻笑:
「這樣愛我的夫君,我有兩個了!」
「陳杳杳!」
一股大力將我從魏崢身上扯了下來,沈棲抱着我,報復性的低頭,重重磕在我的額頭上。
「嗷——」
我打了他一拳,抬頭惡狠狠的盯着他瞧:
「我討厭你。」
「連自家夫君都認錯了,到底誰討厭誰啊?」
他抱着我往前走,肩膀撞開陳清宴。
而陳清宴則緊緊盯着沈棲懷裏的我,雙拳緊握。
我恍若沒有看見他,朝不遠處的魏崢擺手:
「夫君再見~我和夫君走嘍~~」
回到將軍府,沈棲把我甩到牀上,一言不發的脫着我的鞋。
我偏不配合他,搖搖晃晃的大喊。
「你看看我。」
「你看看我呀!」
他按住我,聲音帶了些委屈。
「看你做什麼?看你對着別人喊夫君是不是?」
我閉眼,大聲反駁他:
「是你說要我等你回來!」
「我乖乖等了,你也來了,你爲什麼要生氣?」
這時沈棲似是纔想起來,他走了近乎三個時辰。
而這三個時辰裏,我守着我的承諾,寸步不離。
沈棲眼中滑過一抹懊惱,垂眸朝我道:
「抱歉。」
「沒關係。」
他詫異抬頭,對上我笑吟吟的眸。
「你我是夫妻,我一輩子都會等你的。」
到底是少年夫妻,年少的那抹悸動與不甘停留在心上,會慢慢同時間消磨,在往後餘生相守的期待中逐漸忘卻。
遇到更好的人時,新的月亮會悄無聲息的升起,照到身上。
而意識到這件事,怕是要以失去來終結。
那晚,沈棲沒有回應我。
因爲成親那日,他昭告天地的誓言是虛情假意,他愧對於我,連作出承諾都覺得是歉疚。
鮮衣怒馬的小將軍,也做了逃兵,狼狽離開。
我們相安無事的過了幾個月,我按部就班的做着陳杳杳平時做的事,可常常視而不見的沈棲,卻總是將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
直到除夕晚宴上,陳清宴步步緊逼,要沈棲當衆舞劍。
沈棲到底少年心性,覺得自己沒了面子,臉色愈發的紅。
就在他賭氣想拒絕時,我握住了他的手,朝他溫柔一笑。
「哥哥莫不是聽錯了,今日準備舞劍的,是杳杳啊。」
我抽出陳清宴準備的劍,朝皇帝躬身行禮,頗有些撒嬌意味。
「陛下,杳杳同夫君學了半個月,您就瞧好吧。」
轉身間目光略過陳清宴,他看清我眼底的厭惡,倏的紅了眼。
我纏着沈棲學了半個月的劍,也到了驗收成果的時候。
於是一個劍花挽上,朝他粲然一笑。
似是回到那天,一襲白衣翩然,他握住我的手,長劍挽花,如行雲流水。
他含笑,將我扯進懷裏。
夕陽落雪,髮絲糾纏,此間靜謐,唯餘熾烈的心跳聲。
一舞畢,我迎上席間熱烈的掌聲,看向默不作聲以琴聲相和的魏崢。
轉身,走向沈棲。
沈棲笑意盈盈,朝我伸出手。
未等我伸出手,就聽到清朗的一句女聲。
「容月也斗膽,獻上一曲。」
脣角笑意僵住,沈棲極快轉身,看向踏雪而來的佳人。
當朝第一女官,容月。
我的光輝被瞬間覆蓋,所有人的目光極其驚豔的看向她。
我在心中感嘆:
「女主,不愧是女主。」
「聚餐遲到都沒人找事兒啊…」
系統附和:
「不像你個炮灰,兢兢業業快半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我看着身旁的沈棲,笑而不語。
「夫君,喫魚。」
我把魚放在他碗裏,又倒了半碗的醋。
在沈棲震驚的目光中,餵給了他。
丫的狗東西,酸死你。
沈棲無奈,握着我的手送進了嘴裏。
「好—喫—」
我微笑,掐了一把他的大腿。
在旁人眼裏,就成了打情罵俏。
沈棲似乎也這麼以爲,破天荒的開始和我解釋:
「這是我阿姐,她…救過我的。」
我點頭,作出一副感激模樣。
「那一定要好好謝謝容小姐。」
沈棲更心虛了,給我夾了許多菜。
-4-
席上無聊,同沈棲說要出去逛逛。
一路走,四個侍衛最後一個不剩,我被陳清宴困在亭中,害怕的蜷起身子。
「杳杳…」
我尖叫一聲,手胡亂的四處撲打。
「別害怕,我是哥哥。」
陳清宴握住我的肩膀,要我睜眼看他。
我睜開一隻眼,見是他,一巴掌呼了上去。
「瘋子!」
再次捱打的陳清宴似是不疼,只一遍一遍的重複:
「我是哥哥。」
「我知道ŧûₖ。」
「我是哥哥。」
「我知道。」
「我是哥哥。」
「……」
我靠近了些,看他眼中小小的我,疑惑道:
「哥哥,你是聾了嗎?」
在他悲痛的目光Ṱùₑ中,我毫不留情的開口:
「你是我哥哥,爲什麼要針對我的夫君?你是我哥哥,爲什麼不想我幸福?你是我哥哥,爲什麼向着旁人?」
「陳清宴。」
我冷聲喚他:
「我討厭你,一如你討厭我一般。」
我知道他想做什麼,他被收養時十歲,像頭狼崽子一樣,渾身充斥着不安,又戾氣十足。
是陳杳杳,一個太陽一般的存在,牽着他走過了歲歲年年。
他見過陳杳杳關心他,愛慕他的模樣,他想讓如今討厭他的陳杳杳,變回從前那般,以取悅他的內心。
一個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反派,他的佔有慾來源於無人愛他的不安。
遺憾的是,他曾擁有過一個人全部的愛。
如今,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這份愛在永遠的消逝。
「我不討厭你。」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伸手想如兒時一般摸摸我的頭。
我掙開他,起身冷眼看他。
「可我討厭你。」
離開時,陳清宴站在原地,卻是笑了出來。
成親那日,陳杳杳一席血紅的嫁衣,被陳清宴揹着送上了喜轎。
她的話輕飄飄的落在他耳邊,讓陳清宴愣在原地。
她說:
「阿哥,我們就這樣錯過,挺好的。」
那時陳清宴不懂她話中含義,如今,終於懂了。
他覺得陳杳杳的愛是在悖徳,是血脈親情之間最噁心的情感。
如今,這樣噁心的情感在他心中不斷生根發芽,終長成蒼天大樹,讓他不再以容月爲名而逃避。
可不會有人在原地等他。
他註定要失去。
-5-
初春時,北邊戰亂頻ṱû₇發,沈棲受命平定叛亂。
臨行那天,他從馬上下來,將我抱進懷裏。
他說:
「杳杳,等我回來,我們好好過。」
我只當聽不懂他話中的含義,墊腳親了親他的臉頰,迎着少年閃着淚光的眼,柔聲開口:
「我等你。」ṱŭ⁽
個屁。
沈棲走後第二個月,不知爲何叛黨會出現在京城,皇宮於深夜被叛軍包圍,安王逼宮謀反,竟想屠盡皇宮裏的人。
作爲沈棲的夫人,我以朝廷命婦的身份入宮,擋在皇帝身前,誓不離宮。
「陛下,我與我夫君皆不做逃兵,他平定四方,我便護着您。」
「若是叛亂平息,杳杳與夫君皆遭遇不測,只求陛下,將我與他葬在一處。」
殿外的聲音漸漸小了起來,大門忽的被打開,我抬眼,與容月目光相對。
她說:
「沈將軍回來了,安王已伏誅,還請陛下娘娘移步更加安全的地方。」
她送走皇帝皇后,又轉身來尋等着沈棲的我。
她看着我,眼裏參雜着憐憫與哀傷。
「我不成想你會喜歡他到這種地步。」
我疑惑看向她,頗有些不解。
「他是我夫君,他們說,我是夫君跪在陳府三日求娶來的,他若不愛我,便不會娶我,我若不愛他,便不會嫁他。」
容月輕笑一聲,她深吸一口氣,直言道:
「當日你落水時,袖手旁觀的有三人,陳清宴,魏崢,沈棲,雖然很不想這麼說,但是,他們都去救我了。」
「魏崢是爲了我才與你退婚,沈棲爲了讓我安心纔會求娶你,陳清宴也以愛我之名逼迫你嫁給了沈棲。」
「我曾見你明媚熱烈,便不希望你活在一個個謊言中,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對的,但我想,你總要知道,然後做你的決定。」
這本書,斷更在容月回京的那一刻,此後除了主角光環,任何的決定都是他們自由意志選擇的結果。
一本抄襲而來的小說,故事的主角承襲作者的情感,自私又薄情。
容月最厲害之處在於,她可以潛移默化的改變一個人對她的看法,就像今日,她說了謊。
才貌雙絕的女主角,她先是落水陷害陳杳杳來判斷她在三個男人心中的地位,在發覺他們的疏遠時,從我這個根源入手,將所有緣分斬斷。
她想借他們的手扶搖直上,那我便幫她一把。
畢竟,看高樓倒塌,纔算震撼。
我裝作痛心的模樣,眼底漫上一層水霧。
適時殿門大開,沈棲一身麒麟甲站在殿外,恍若隔了一世的光陰,我們之間,從此陷入無邊的黑暗。
沈棲看見我,眼睛亮了一瞬,他極快的走到我身邊,語氣裏帶了些雀躍:
「杳杳,你沒事真的太好了。」
「你同陛下說的我全都知道了,杳杳,我亦歡喜你…我…」
他對上我的眼,怔愣了一瞬。
「你…怎麼了?」
我推開他,抬手抹去臉上的淚,悲慼開口:
「我落水那日,你去救了別人。」
「……」
他猛地看向容月,眼底帶了一絲兇狠,轉頭看向我時,又努力的擠出一抹笑來:
「我…」
「我們和離吧。」
沈棲的笑徹底僵住,他不可置信的問我:
「你說什麼?」
我抹了一把眼淚,在他慌張無措的神情中重複:
「我要與你和離。」
「爲什麼?就是因爲…我沒去救你嗎?」
這是什麼話?
我似是如夢初醒,自嘲一笑。
「怪不得,你每次看容姑娘的眼神,是那般的不甘。」
「沈棲,當年你與容姑娘的傳聞愈演愈烈,可轉眼卻說非我不可,要娶我爲妻,你娶我,是要護着誰?」
根本不需要答案,這些事,他與我都心知肚明。
我抬手給了他一巴掌。
「我是忘了,可你千不該萬不該騙我!」
我的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卻在他想觸碰我的臉頰時,抬手擋了回去。
「沈棲,我們,好聚好散吧…」
「不可能!」
他猛地將我抱進懷裏,不讓我掙扎半分。
「想要和離,除非我死!」
我閉上雙眼,泄氣般垂下手。
「可我,不曾欠你們的…」
在系統「戲精」的鄙夷聲中,我看似兩眼一黑暈了過去,實則是意識出走,去揍系統了。
系統問我:
「按照你的人設,你應該無條件相信他,或者崩潰的質問他。」
我勾起脣角。
「可現在,是他愛我的設定。」
人設轉換,劇情的發展,該由我來決定了。
-6-
我和系統以靈魂狀態看了一出打戲。
陳清宴得知我傷心欲絕昏了過去,闖進將軍府就給了沈棲一拳。
「當初我就不該把她嫁給你!」
沈棲抹去脣角的血,譏笑出聲。
「不是你親手把她送給我的嗎?」
在陳清宴怔愣的目光中,他俯身,親吻我的額頭。
「沒有你鬆口,她又怎麼會嫁給我呢?陳清宴,她現在是我的妻,與你,可是再無干系。」
「她生,是我沈棲的人,死,是我沈棲的鬼,這輩子,我都不會放過她。」
黑眸中閃過一抹殺意,沈棲歪頭,朝門外大喊:
「送客!」
陳清宴走後,我睜開眼,與沈棲目光相對。
兩兩相望,唯餘失望。
那日之後,沈棲不敢讓我出門,他每日變着法子的逗着我開心,可我只是看着窗外的飛鳥,一言不發。
他同容月大吵了一架,最終不歡而散。
後來他捧着一碗自己熬的粥,放在桌上時不甚被燙到了手。ẗŭ⁽
我猛地俯身握住他的手,慌忙去找藥,卻被他拉住手腕。
他有些得意。
「你還在意我。」
見我不理他,有些焦急的起身。
「你說過要一輩子同我在一起的,你說過會等我一輩子!」
我無力與他爭辯,只說:
「你放過我吧…」
他留下一句「絕不」,轉身離去。
我挑眉,既然他走了,那麼,我也該走了。
夜深時,我從系統告知的狗洞逃脫,手落下,摸到了一條腿。
順着往上看,與魏崢目光相碰。
他輕嘆一聲,朝我伸出手。
「需要幫忙嗎?」
我連忙搖頭,轉身跑的遠遠的。
第二天,我灰頭土臉的敲開了他的大門。
在他了然的目光中,認命道:
「我無處可去了。」
沈棲和陳清宴都在找我,只有魏崢,在一衆朝臣中獨善其身,孤臣一個,自是無人懷疑。
他們也不會想到,我會和那個在衆目睽睽之下同我退婚,令我顏面盡失的人在一起。
魏崢站在門前,手不自覺的開始用力。
「爲什麼選我?」
我抬頭看他,絲毫不畏懼的說:
「因爲你欠我的。」
魏崢有一日醉酒,有一女子穿着一身異域服飾,於他眼中翩翩起舞。
他那時記憶模糊,只記得她的腰間有一方繡了飛鳥的手帕。
醒來後見容月,一眼就認出了容月手中的帕子。
他又怎麼會知道,那天,陳杳杳是去見陳清宴的,她的舞從不爲他。
而魏崢,也因爲陳杳杳送給容月的那方手帕,認錯了人。
青梅竹馬,抵不過他的「一見鍾情」。
十五年情意在他眼中如煙散去,他爲了容月的一句「你已心有所屬」,便爲自證,將陳杳杳騙至長街,於人山人海中宣佈退婚。
又將她一人留在長街,任流言將她淹沒。
我來這裏的第一天,便讓系統將帕子掛在了腰間。
是與非,真與假,聰明絕頂的魏太傅,是會自己調查出來的。
所以他知道自己認錯了人。
所以,他怕見到我。
他心有虧欠,因他一己私慾,讓一個熱烈張揚的女子從此死守家門,畏懼世人。
這份虧欠,在每一次見面時變成了不敢靠近的膽怯。
這世上從不缺信仰與情愛,而虧欠這份情感,最是折磨內心。
「你覺得那是愛嗎?」
我喝着熱茶,毫不猶豫的和系統說:
「不知道。」
人啊,情感過於複雜,光是猜測,就已經心力交瘁。
有些人,即使陪伴一輩子也不會愛上。
而有些人,一眼足矣。
魏崢站在門外,抬手敲了敲門。
「明日我啓程去青州,你…和我一起嗎?」
「好。」
我不問他爲什麼沒和容月在一起,他不問我爲什麼會離開沈棲。
他知道自己被容月利用,成爲了她向上的踏腳石,知道我與沈棲決裂,亦知道,我有今日苦楚,他是幫兇之一。
我打開門,我們相顧無言。
良久,我垂眸。
「這次去了青州,我就不打算回來了。」
「聽人說我們一同長大,魏大人,我只求你看在往日情意上,別把我的行蹤告訴他們。」
他低頭應我:
「好。」
一陣風吹過,將沈棲送我的髮帶吹走,而這條髮帶,必然會巧合的飄到長街上正尋我的沈棲手中。
與其去以情愛攻之,不若讓一人,愧疚致死。
去青州的路上,我和魏崢過了一段較爲平靜的日子。
我支着腦袋看他讀書,忽然道:
「我覺得我們蠻相配的。」
魏崢僵住一瞬,有些詫異的看向我。
我張開嘴,紅脣開合:
「那我們到底是因爲什麼而退婚的呢?」
「總不能,就真的因爲一個女子吧,因爲一個女子,當衆退婚,令我顏面盡失?」
「這不像你。」
他的臉色一瞬變得煞白,什麼也說不出來,看我的眼神也開始閃躲。
我瞭然,自嘲笑出了聲。
「都說陛下寵我,可我落水後,他曾單獨將我叫到殿前,明明說着護我的話,卻讓我去同容月道歉。」
「是啊,我只是一個孤女,沒人理所應當的要去愛我,也沒人信我。」
我掀開簾子,看窗外的景色。
「沒人能救我。」
「我不會放棄你。」
他說的極快,眉宇間的堅韌與決絕好似在做什麼至死不渝的承諾。
「對不起…我那時以爲你…」
那時,容月回京,頻頻遭到陷害刺殺,而最終查下來,罪名都會落在陳杳杳頭上 。
所有人都以爲是陳杳杳在針對她,欺負她,而只有容月和陳杳杳說,她信她,她一遍遍爲她正名,卻在暗地裏任流言肆意傳播。
在這樣一個計謀下,所有人,都開始討厭陳杳杳。
曾以爲自己喜歡容月的魏崢也不例外。
我看着魏崢,輕輕搖頭。
「都過去了。」
-7-
來青州第三日,魏崢開始變得忙碌。
我知道他在忙什麼,沈棲和陳清宴知道了我的消息,在逼他交出我。
果不其然,沈棲的鐵騎在第六日踹開了魏崢落腳的別院。
魏崢把我塞進櫃子裏,沉聲說:
「別出來。」
我握住他的手,擔憂的說:
「那你呢?」
他朝我擠出一抹笑來:
「我無事。」
系統開口:
「他要是和沈棲陳清宴硬剛下去的話,整個魏家都要受到牽連。」
我做作歪頭:
「嗯~我怎麼捨得呢~~~」
「嘔——」
我聽着門外的對峙,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眼淚頓時湧了上來。
沈棲還在質問魏崢:
「我再問你最後一遍!杳杳在哪?!」
「你若不說,今日黃泉道上,皆是你魏家亡魂!」
「沈棲。」
我身着一單薄的裏衣,披着魏崢的外衣,打開了門。
魏崢轉身看我,眼中帶了一絲慌亂。
我朝他行禮。
「魏大人,你我既非親友,又無情愛,得你相護一場,萬分感謝。」
沈棲撞開魏崢,冷着臉將我身上的外衣扯掉,披上了他的狐裘。
他將我抱在懷裏,目光如劍的看向怔愣的魏崢。
轉而低頭問我。
「想他活嗎?」
我猛地抬頭看他,伸手握緊的他的衣袖。
「你殺他,陛下會降罪。」
「那黃泉路上,我們正好做一對亡命鴛鴦,生生世世,你都跑不了了。」
瘋子。
我猛地抱住他的脖頸,聲聲祈求:
「我不走,你別遷怒無辜之人。」
沈棲喉間溢出了一聲極其愉悅的笑,他再次開口:
「走嘍,回家!」
魏崢在沈棲身後大喊:
「杳杳!」
我含淚看向他,脣邊擠出一抹苦笑來。
「無事,遇到危險,哥哥和夫君會救我的。」
「他們已經很愛我了,不會拋棄我的。」
沈棲動作一頓,更加抱緊了我。
他說:
「杳杳,我永遠不會拋棄你。」
我又回到了將軍府,卻總是鬱鬱寡歡。
有一日呆愣愣的打翻了茶碗,沈棲無奈的擦着我的手。
「你這樣,沒有我可怎麼辦啊?」
「沈棲。」
我輕聲喚他:
「哥哥和魏大人會幫助我的。」
「有沒有你,我都會被珍視。」
沈棲猛地握住我的手腕,眼底是瘋狂的佔有慾。
「你還喜歡他是不是?」
這個「他」,是誰呢?
無所謂。
我捧着他的臉,細細描摹着他的眉眼。
「我不記得從前,至少在我得知所謂真相前,我是喜歡你的。」
「可是沈棲,是你負我,不是嗎?」
這次沈棲沒有逃離,他抱住我,一句一句的重複他錯了。
幾天後,沈棲鬆口,讓他的合作伙伴陳清宴見了我。
陳清宴站在我面前,卻有些țúⁿ近鄉情怯。
他說:
「瘦了。」
我問他:
「哥哥,你讓沈棲找到我,是爲了把我困在這裏嗎?」
他哽住,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就在我要轉身離去時,他才說了一句可笑的話。
「我怕你過的不好。」
「哥哥,沒有你我也能活的好好的。」
「我的夫君和魏大人,不會像你一樣捨棄我。」
系統問我:
「你說三句一模一樣的話幹嘛?」
我抿脣微笑。
「爲了被拋棄。」
「啥玩意?!」
我笑而不語。
幾天後,容月來了。
她穿着除夕晚宴上,我舞劍的那身赤色長裙。
「哦~學人精。」
我笑出了聲,和系統說:
「沒事,正中下懷。」
容月看着我,一本正經的開始胡說八道:
「你想和沈棲過一輩子了嗎?」
我嬌羞點頭。
「恭喜啊。」
她笑着點頭,笑吟吟的問我:
「我們出去談談嗎?」
於是,我換上容月常穿的素白長裙,在她驚喜的目光中隨她離開。
一條寬闊的河面,我們站在中央的石磚上,遠遠看去,我像容月,容月像我。
「容姑娘想說什麼?」
她情不自禁的笑出了聲。
「笑你傻啊,陳杳杳,笑你…你總會是被拋棄的那一個。」
她看着不遠處慌張趕來的三個身影,握住我的手猛地朝她一推。
在她含笑的目光中,我們朝相反的方向倒去。
她以爲穿着我的衣服,無論他們想去救的是誰,她都是獲利的那一個。
去救我,她可以和我說,他們將我認成了她。
去救她,她就會說,你瞧,他們最愛的還是我。
可我明確的知道,他們這一次去救的人,是「我」。
而我的最後一眼,是他們義無反顧的,再次拋棄我,去救了容月。
從前嘴硬說的話不攻自破,他們依舊捨棄了我。
而他們,也同樣會意識到這件事。
他們終究害死了自己的愛人。
-8-
京中盛傳,沈將軍的夫人落水後不知所蹤,大理寺少卿,太子太傅,連同沈將軍找了多日,幾近瘋魔。
最後,竟在城郊一條河裏,找到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屍體。
大理寺少卿抱着那具屍體不放手,生生嘔出了一口血,此後行事愈加瘋魔。
聖上覺其難當大任,在少卿於朝堂之上,對已故將軍夫人,他的親妹訴說愛慕之情時大怒,遂貶爲庶人。
因其樹敵良多,被趕出京城。
自此,世間再無陳清宴,只有城郊一痴兒乞丐。
太子太傅自將軍夫人落水之後,深夜難以入眠, 時常夢魘,精神恍惚,難以爲太子教學。
遂辭官,舉家遷至青州。
往後多年, 鬱結於心,亡於而立之年, 一生未曾娶妻。
將軍沈氏,殺當朝第一女官, 以戴罪立功之身前往戰場, 因其妻亡故之因, 承殉情之果,遂戰死沙場。
一隻飛鳥落在窗前,銜去窗前梅枝,露水落在桌上籤了字的和離書上。
和氤氳在紙上的眼淚融爲一體。
自此, 陳杳杳不再爲將軍夫人。
不再與京城任何有關。
尾聲:
我啃着豬蹄,對系統說:
「其實那具屍體有點假了,我一萬積分, 就這?!」
系統「哼」了一聲, 問我:
「你怎麼知道容月會同你換衣?」
「不知道啊。」
我被豬蹄香的晃了晃腳。
「但只要她來,我總能想到辦法讓她穿上我的衣服。」
房門被推開, 陳杳杳一身勁裝, 朝我道別:
「多謝神女相救,神女, 我是來同你告別的!」
「我要去看看這人間大好風景,若是有緣,我講給你聽!神女,你的廟在哪啊?」
我:「……」
系統開始嘰喳亂叫:
「神女~你告訴她呀神女~~」
我深吸一口氣, 微笑看她:
「人生海海,山水迢迢, 我們自是有緣再見。」
她緊緊抱住我, 蹭了蹭我的臉頰,柔聲說:
「多謝, 這條命是神女你給的,我自當珍惜,再不會像從前那麼傻了。」
我看她打馬離去,深吸一口氣捂住心口。
系統問我:
「幹什麼?」
我:「心疼我的十萬積分。」
「……」
它沉默一會兒,忽然正經道:
「你很少有這樣…額…善心大發的時候, 爲什麼要幫她?」
「……她叫我神女,總不能不幫她。」
系統不喫我那一套。
「元青檀,她很像你的第一世。」
「我遇見你的那天, 你也那麼狼狽。」
「你那時也說, 你想爲自己活一遭。」
我輕笑, 看那抹身影逐漸消失在天際。
「走吧,度假結束,去下一個世界。」
世界不會記得一個普通人是如何的來, 如何的去。
所以,人生在世,詩酒趁年華。
別被困在原地。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