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警事之破傘

殺警是重罪!
可清溪縣刑偵大隊教導員韓雷,卻在妻女遇害的兩個月後,被有組織的犯罪團伙殘忍殺害、屍骨無存。
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整個人處於一種凌亂狀態。
因爲就在半小時前,我還在市局的地下停車場和他打了個照面……

-1-
韓雷死了,死在七天前。
刑偵人員趕到現場的時候,整個客廳滿布早已凝固的暗紫色血跡。
牆上、沙發上、地板上……
屋內傢俱凌亂,隨處可見刀砍斧劈的痕跡,顯然是經過了一番激烈的打鬥。
然而在詳細地現場勘查後,刑偵人員只在茶臺下找到了一根被斬斷的小拇指,並未發現韓雷的屍體。
法醫進行 DNA 比對後,證實屋內的血液和斷指屬於韓雷所有;並根據現場的血液量,推斷出韓雷遇害,死亡時間是七天前……

-2-
我接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發現命案的第二天早上。
可我始終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因爲就在半小時前,我還在地下停車場見過韓雷……
當時他靠在牆角抽菸,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在看到我開車經過時,還焦急地揮手示意。
我以爲他是來市局彙報工作,又急着開會,只說了聲「一會辦公室見」,就沒多做理會。
可現在看着計算機上傳來的現場照片,以及法醫給出的鑑定報告,我瞬間感到後腦勺發緊,就像有人在揪着我的頭皮一樣。
死了!
七天前就死了!
那我剛纔見到的是誰?
我越想越感覺恐怖。
雖然作爲人民警察,我應該是一名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不應該相信「鬼」的存在。但剛剛的經歷,以及計算機上的命案數據,讓我有種心底發毛的感覺。尤其是看完地下停車場的監控後,更是毛骨悚然。
不光因爲韓雷當時所站的位置是監控的死角,最離奇的是——所有的攝像頭都沒拍到韓雷有進入,或離開過市局地下停車場的畫面。
「呼……」
看完監控,我整個人癱倒在椅子上,呼吸急促,心臟更是劇烈跳動。
還沒緩過來,辦公室的大門被敲響。
敲門聲嚇了我一個激靈,扭頭就看到剛調來不久的同事李耀武走了進來。
「趙支,劉局讓你到會議室去一趟。咦,趙支,你的臉色……是沒休息好嗎?」
「嗯,我過會就去。」
我含糊地敷衍着,因爲沒有人會相信我剛剛見過韓雷。
李耀武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我拿起桌上的鏡子,鏡中的我臉色煞白一片,頭髮根根乍起。

-3-
我使勁地搖了搖頭,做了幾個深呼吸,強行平復好心態後,才走出辦公室。
會議室內,劉局臉色很差,其他人的表情也不怎麼好。
見我進來,劉局招了招手。
「資料看過了?」
「看了。」
我點了點頭,想到韓雷遇害的事,就莫名難過。
韓雷不光是清溪縣刑偵大隊教導員,還是我念警校的老同學。有才華,有幹勁,爲人正直,作風硬派。
可也正是因爲太過硬派,不懂變通,導致仕途不怎麼順利。這麼多年過去,我都當上市刑偵支隊長了,他還是個縣級刑偵大隊的教導員,連個大隊長都沒混上。
劉局拍着桌子,嚴肅地說道:「現在的犯罪分子太囂張,完全不把我們警察放在眼裏!這次清溪縣刑偵大隊教導員韓雷遇害,就是一個警鐘,嚴重說明我們的監管力度還不到位。趙支隊長,我和市委領導討論後決定,由你親自帶隊到清溪縣着手偵查破案、進行一次全面範圍的打擊刑事犯罪工作和組織開展專項鬥爭行動!」

-4-
作爲淮明市刑偵支隊長,我很清楚殺警察是什麼樣的重罪;所以我更清楚市委市局這次打擊清溪縣有組織的犯罪行動的決心!
經過一天的探討、安排、部署,直到深夜才下班。
想着明天就要趕往清溪縣着手調查工作,我便匆匆忙忙地向地下車庫走去。
剛進入地下停車場,寂靜的感覺讓我瞬間想起早上看到韓雷的畫面,整個人後背發涼,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我故意大聲咳嗽着向停車的地方走去,一路心有餘悸地左右觀察。等上了車,又飛速關上車門。
可車輛剛一啓動,就聽到中控屏的雷達發出刺耳的報警聲。
我轉頭看去,瞬間嚇出一身冷汗。
「誰!」
我一邊大喊,一邊向右側車窗看去。
車輛的右側,是一面牆,並沒有任何人。
可中控屏上依舊發出「滴滴」的雷達報警聲,畫面上清晰地顯示着車輛的右方有一個站立的人影,看他的動作,好像在開副駕駛的車門!
離奇詭異的畫面讓我整個頭皮發麻,也顧不得那麼多,猛地一腳油門轟出,瘋一般地逃離地下停車場。
到了家中,依舊驚魂未定。
我咕嚕咕嚕地灌了幾口水後,立刻走到供桌旁,給老婆供奉的神像上了炷香。
沙發上玩手機的媳婦看到,不由奇怪:「吆,太陽打西邊出來,以前讓你拜儺娘和要你命似的。今兒個這是遇到啥事了?」
我把遇到韓雷的事情說了一遍,老婆的臉瞬間拉了下來,一言不發地走到供桌旁,跪在蒲團上對着儺娘唸唸有詞。

-5-
我老婆是苗人。
儺娘,是苗人信仰的神靈。
雖然我是警察,可本着信仰自由的理念,我並沒過多幹涉過老婆的信仰。
所以家中一直安着儺孃的神龕。
然而今天,我卻前所未有地慶幸家中安着一尊神位!
不管有用沒用,至少心理上是個安慰。

-6-
約莫過了二十多分鐘,等一炷香燒完後,老婆才起身抓了把香灰,又用五色紙包着,迭成三角形遞到我手裏。
「貼身帶着,除了洗澡,別拿下來。老趙,你這是惹上髒東西了。」
「啥?你意思是韓雷找上我了?他找我幹什麼?」
老婆嘆了口氣:「你和老韓是同學,都在公安系統工作,又是他上級。現在他死了,肯定有冤情。找你,那是想讓你幫他沉冤得雪哩。」
「嘶……」
我倒吸一口涼氣,只感覺頭皮一個勁地發麻發緊,膽戰心驚地問道:「你能看到老韓?那你能不能幫我問問老韓有啥冤情,是誰害的他?我幫他辦了,也省得他一直跟着我。」
老婆翻了翻白眼:「一天天淨想美事。我要是能看到老韓,還用替你和儺娘求香灰。」
「那你說他死得冤!」
「直覺!要是沒冤情,他頭七剛過,就從清溪縣跑去支隊找你幹什麼。警局煞氣重,一般的小鬼不敢靠近的,除非胸中有怨氣。」
「那他爲啥在地下停車場等我,而不是直接去辦公室?」
我又問道。
「因爲地下停車場陰氣重。」
老婆一邊說,一邊推着我去衛生間:「好了,快洗洗澡,去去晦氣。明天收拾收拾去幹活,爭取早點還老韓一個公道,你得解脫,他也得解脫。」

-7-
一夜,我都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總感覺韓雷彷彿就站在牀邊暗中窺探,隨時會現身一樣。
第二天大早,我按老婆說的,出門前先對着大門右側唸叨:「衆生多結冤,冤深難解結。一世結成冤,三世報不歇。老韓,冤有頭債有主。你的事我一定秉公辦理,還你個公道。」
唸叨完後,我立刻趕往刑偵支隊,集合十幾名精英幹警前往清溪縣。
一到地,立刻展開工作。
我先找到當時勘查現場的法醫主任龐學義。
「龐科,我是市刑偵支隊的趙彬,負責偵緝韓教導員遇害一案。你能再複述一遍當時的現場情況嗎?」
龐學義不冷不熱地說道:「趙支,卷宗不是都遞上去了嗎?」
「嗯,可我想知道,你是怎麼確定韓雷已經遇害,而不是被綁架。」
我目不轉睛地盯着龐學義。
因爲整起案件中最大的疑點就是——韓雷的屍體消失了。
假設韓雷真是因爲查案被有組織的犯罪團伙打擊報復,那麼他們爲什麼要轉移韓雷的屍身?
都敢入室謀殺了,還大費周章地毀屍滅跡,這很不合邏輯!
除非是爲了掩蓋屍Ṭū₋臭,拖延命案被發現時間。
可現在是冬天!
只是爲了拖延命案被發現的時間,那麼空調開成製冷模式,遠比轉移屍體的風險更小。
在我審視的目光中,龐學義淡淡地說道:
「一個正常體型的成年人,體內血液含量應該在 4500ml 左右,一次性失血量達到全身血容量的 20% 時,會出現休克的現象,此時會有生命危險。如果一次性失血量超過 2000ml,可能會發生臨牀死亡。而根據我們勘查現場,韓教導員失血量已經超過 1500ml。考慮到韓教導員體形偏瘦,我們可以確定,韓教導員已經遇害。」
我立刻問道:「那有沒有這麼一種可能,當時歹徒只是砍傷了韓教導員,致其大量失血。事後,歹徒出於某種原因,將重傷的韓教導員轉移救治,並限制人身自由?」
龐學義搖了搖頭:「那是不可能的。首先,命案發現後,我們也調查了縣血庫和各大醫院近期的用血記錄,並未發現異常;其次,搞出這麼大動靜,又冒着風險救人,他們圖什麼?」
龐學義說完,揚了揚手中的手術刀:「趙支,我還有具屍體要解剖,慢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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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技術科後,我帶着人向清溪縣刑偵大隊趕去。
路上,李耀武忿忿不平地說道:「趙支,剛那什麼法醫也太不給你面子了。不光說話陰陽怪氣,還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我看他肯定有問題。」
我瞪了一眼:「小李,無端懷疑同事是咱們這行的大忌!這種不利於團結的話我不希望再聽到第二遍。」
李耀武不忿道:「你就算批評我,我也要說。遇害的是他們刑偵大隊的教導員,爲此市委市局部署專項行動,就是爲了打黑破傘。一個刑偵大隊的教導員先是妻女出車禍,後在自己家裏被害,還是過了七天才被發現,要說清溪縣刑偵大隊沒問題,我死都不信。」
「夠了!就算真有問題,那也要有證據!」
我制止住李耀武的碎碎念後,心裏也在犯嘀咕。
有古怪!
就像李耀武說的那樣:韓雷怎麼說也是清溪縣刑偵大隊的教導員,就算平時脾氣臭、人緣差,也不至於死後七天才被發現吧。
身爲公職人員,七天不上班,沒人問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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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車上,帶着一肚子的疑惑,默默地看向前方。
原本,我以爲等到了清溪縣公安局,就能找到線索,哪知又碰了個軟釘子——縣公安局局長、兼職刑偵大隊大隊長林長福昨天下午去省城參加一個緊急會議,過些天才能回來。
聽到這個消息,我不禁懷疑林長福是在故意避開我們。
畢竟昨天上午市委市局剛部署專項行動,要打擊清溪縣的涉黑涉惡及保護傘行爲,下午林長福就去省城開會,要這麼巧的嗎?
可他爲什麼要躲?
是因爲韓雷的死和他有關,還是真有什麼緊要的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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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林長福不在,可工作還要繼續。
我找到清溪縣刑偵大隊副隊長於懷仁,針對整起案件做了詳細的詢問後,一時間內心五味雜陳……
根據於懷仁的說法:韓雷一個月前就被內部停職。
當我問及韓雷被停職的具體原因時,於懷仁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說:「老韓的妻女出車禍後,精神狀況出了問題。」
「什麼樣的問題?」我追問不捨。
「兩個月前,老韓媳婦和閨女不是出車禍了嘛。考慮到他身份的特殊性,交管部門和我們刑偵大隊聯合調查,最後發現那就是一起尋常的交通意外!」
「可老韓卻固執地認定,是他正在調查的案子牽扯太大,被人打擊報復。哪怕我們把證據都擺他面前了,他還是不信。最後更是因爲檢方針對肇事司機不予起訴的決議不滿,多次越級投訴,說我們中有人包庇罪犯,給黑惡勢力充當保護傘……」
說到這裏,於懷仁臉色不怎麼好看,言語中也帶着不滿。
「一天天地給自己人找不痛快,看誰都和看犯罪嫌疑人似的,哪個受得了。」
「因爲老韓沒完沒了地投訴,大家日子都不好過。爲此縣委領導和林局也多次找他談話。他倒好,逮誰懟誰,非說有人要害他。最後沒辦法,只能先給他停職,我們落個耳根子清淨,他也好調整下心態。」
聽完於懷仁的陳述,我的大腦一時間陷入迷茫:到底該信誰?
根據於懷仁的說法:韓雷妻女死於交通意外,而韓雷卻認定是被打擊報復,並且那些人下一個報復對象是他!
結合目前的情況:韓雷確實遭到了迫害。
假設韓雷之前的作爲並非精神異常,那麼問題來了——韓雷妻女出車禍前,他到底在辦什麼案子?又是什麼樣的大案,能讓他對整個清溪縣的領導班子全都持以懷疑態度!
想到這裏,我不由感慨:清溪縣的水太深,憑我個人的能量,壓根無法完成市委市局部署的專項行動,或許堅持調查下去,我也隨時可能會步韓雷的後塵。
可要是不調查,那韓雷的鬼魂豈不是一直跟着我?

-11-
就在我心裏犯嘀咕時,於懷仁突然說道:「趙支,聽說你和老韓是警校同學,還是好朋友。那他遇害之前,和你聯繫過沒?」
「嗯?」
刑偵出身的我,又在偵緝辦案,神經異常敏感。
說來慚愧,雖然我和韓雷是同學,往日關係也不錯。可最近聯繫得不多,除了偶爾工作會議上見個面,私下也沒什麼交集。要不是這次韓雷遇害鬧得動靜太大,我連他妻女出了車禍都不知道。
至於韓雷死前辦的案子,我更不清楚了……
可聽到於懷仁的話,我立刻模棱兩可地應道:「偶爾通過電話,都是些私事。怎麼,於隊長想知道內容嗎?」
「沒,隨口問問。」
於懷仁說完,突然壓低聲音:「趙支,我知道你是帶着任務來的,和老韓私交也好,有些話我不知道當說不當說。具體我也不知道真假,反正外面是這麼傳的。」
「據傳啊,老韓之所以咬着永鑫財務暴力催收的案子不放,是因爲永鑫最近發展的勢頭太猛,導致萬和財務公司損失大量客戶。而且大家都在傳,老韓閨女能到國外留學鍍金,回來又開公司,都是萬和財務公司在背後大力支持。」
「而且……」於懷仁用更低的聲音說道,「現在隊裏都在傳,老韓的死和永鑫財務公司有關。那羣高利貸,沒人性的!」
「是嗎?那命案發現後,於隊長調查永鑫財務了嗎?」我若有深意地問道。
「本來是打算傳喚『永鑫財務』老闆趙永鑫的。可案子一報上去,你們就來了。既然市局決定這個案子由趙支你親自督辦,我們也不好插手。」
於懷仁說完,起身就往外走,邊走邊說:「現在林局不在,隊裏的大小工作都要我主持。趙支,你先忙,有什麼事隨時招呼。」

-12-
看着於懷仁離去的背影,我不禁陷入沉思:韓雷真有問題嗎?
於懷仁是清溪縣刑偵大隊副隊長,他很清楚我是帶着什麼任務來的。
所以他剛纔的話,是故意說給我聽的。
然而問題就在這!
於懷仁知道我和韓雷的關係,又故意說所謂的「傳言」給我聽,若沒有確鑿證據,除了給自己招黑外,對這次專項行動壓根起不到改變性的作用。
而且警隊辦案,都是有程序的;老韓生前辦過什麼案子,只要調下檔案就知道了。
想到這裏,我立刻給李耀武和喬巖佈置任務,讓他倆分別帶人去調檔案和傳喚「永鑫財務公司」的老闆。
約莫過了一個多小時,李耀武帶着厚厚的卷宗進來。
「趙支,都找齊了。和於懷仁說的差不多,這兩年清溪縣高利貸暴力催收傷人案,多半都是韓雷督辦。而且多半案子最後都被定性爲互毆,以自主調解收尾。」
「是嗎?」
我眉頭皺得更緊,總感覺哪裏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是喬巖打來的。
剛接通,聽筒裏傳來喬巖急切的聲音:「趙支,出人命了!趙永鑫死了!」

-13-
聽到趙永鑫的死訊,我臉色很差,旁邊李耀武好奇道:「趙支,可是有情況?」
我陰沉着臉,飛速地思考着,很快對李耀武道:「小李,你現在帶人去萬和財務公司,傳喚林萬和。」
「是!」
等李耀武走後,我立刻找到於懷仁:「於隊,趙永鑫死了,你有什麼看法?」
於懷仁的表情明顯一愣,很快道:「既然出了人命,那咱們刑偵肯定要出現場的。趙支,我和你一起去吧。」
「行,走吧。」
我帶着於懷仁和清溪縣技術科的幹警,直奔現場趕去。

-14-
趙永鑫死在他自己的別墅內。
我們趕到現場的時候,喬巖已經用警戒線封鎖了別墅的大門,裏面還扣着幾個凶神惡煞的年輕人。
我快步走向喬巖:「彙報下情況。」
喬巖道:「趙支,我們到永鑫財務公司的時候,對方說他們老闆今天沒去上班。我就帶人到趙永鑫家中。」
說着,喬巖指着被扣押的幾個混混:「根據這幾個馬仔的口供,趙永鑫昨夜喝醉後,就沒出過房門。而且趙永鑫有一個習慣,就是不允許任何人進入他的臥室。所以,雖然趙永鑫十幾個小時沒出來,他們也不敢進去敲門。直到我們過來,發現趙永鑫死在臥室。而且通過初步判斷,趙永鑫的死因……」
說起趙永鑫的死狀,喬巖的臉色有些異常,言語也爲之一頓。
「死因是什麼?」於懷仁迫切地問道。
喬巖看了我一眼,在我默許後,如實說道:「表情驚恐扭曲,像是嚇死的。」
「嚇死的?這……怎麼可能!」於懷仁臉色微變。
其實在聽到趙永鑫的死因後,不光於懷仁表情有異,連我也打了個激靈。
因爲我可是親眼見到了韓雷……
還是兩次!
難道趙永鑫的死,和韓雷的鬼魂有關?
是韓雷的鬼魂回來復仇了?
就在我糾結之際,喬巖自顧自地說道:「可不就是嚇死的,我也納悶了,按理說他們這些放高利貸的都是混子出身,膽子不至於那麼小。怎麼偏偏就嚇死了呢。」
「行了,先勘查現場。」
我揮了揮手,帶着清溪縣技術科的幹警向臥室走去。

-15-
臥室內,一個體格魁梧的中年男子以一種極爲怪異的姿勢躺在地毯上,雙手保持着向上伸抓的姿勢,手背上青筋暴露;表情驚恐,尤其是那雙眼睛,瞪得老大,彷彿在死前看到什麼極爲駭人的畫面。
我仔細地觀察着周圍,發現除了趙永鑫死在地毯周圍有些亂,臥室內的其他東西依舊整整齊齊,不存在打鬥痕跡。
這就讓人奇怪了……
不存在打鬥痕跡,趙永鑫爲何會呈現出那種死狀?
難道兇手作案後,有整理過案發現場?
可很快我又否定了這種可能。
因爲根據趙永鑫的馬仔的口供:自從兩個月前韓雷妻女出了車禍後,趙永鑫就和林萬和鬧得很不愉快。出於安全考慮,不光把他的家人送到外地,他自己也隨身帶着七八個手下。就算回來休息,也要手下一直輪班守在樓下,每過半小時上樓巡邏一次。雖然不能進入臥室,卻能在臥室旁邊聽聽裏面的動靜。
可昨晚他們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在問及他們爲什麼今天早上趙永鑫沒出來,他們不去敲門的時候,幾個馬仔表示:這也已經習以爲常了。因爲過去,趙永鑫也經常嗑藥磕嗨了,睡到夜裏纔出門。
會是因爲嗑藥過量致死嗎?
我總感覺這也不可能。
首先,對一個癮君子來說,他們大多數對劑量掌握得很準,鮮少有過量致死的案例。
其次,嗑藥致幻後,會出現明顯的怪異行爲,至少會鬧出很大的動靜,樓下的馬仔絕不可能聽不到;而且臥室也不會這麼幹淨!
人爲!
一定是人爲的謀殺!
只是兇手的作案手法太過隱蔽,還需要詳細深入地調查。
我不斷在腦海中自我暗示。
可很快,隨着龐學義對趙永鑫屍體的初步檢驗,我最不願意看到的結果還是出現了。
龐學義走出臥室,一邊摘手套,一邊說道:「根據對屍斑和屍僵的初步判斷,被害者死亡時間,應該在 10—15 小時之前。具體死亡時間,還需要帶回去進一步檢驗。」
我點了點頭,心頭那種揮之不去的怪異感覺再次湧上,隨後對龐學義道:「那今晚龐科辛苦點,我需要儘快知道死亡的具體時間。」
作爲一名十幾年的老刑偵,對於死亡時間的確認,我也略有涉獵。
人死後血液循環停止,血管內的血液由於重力作用向屍體的低下部位移動,墜積於毛細血管和小靜脈內並使其擴張,透過皮膚顯出紫色斑,稱爲屍斑。
屍斑最早在人死後 30 分鐘出現,一般在死亡 1—2 小時開始出現。
在無外力作用下,屍斑的形成、發展可分爲:墜積期、擴散期、浸潤期。
屍斑形成的最初階段,稱爲墜積期。此期在死後 5—6 小時內達到明顯可見,可持續 6—12 小時。墜積期屍斑被按壓,屍斑褪色或消失;停止按壓,則屍斑又重現。在此前階段如果變動屍體位置,屍斑也隨之改變,在新的低下部位重新出現。
屍斑發展的第二階段爲擴散期。從死亡後發展到擴散期約需 8 小時,延續至 26—32 小時。此期被血紅蛋白染紅的血漿浸透到周圍組織,此時按壓屍斑已經不能完全消失,只是稍許褪色,停止按壓後屍斑恢復原色也慢。變動屍體位置,部分屍斑可能移位元,部分屍斑則保留在原來形成的部位。
屍斑發展的第三階段爲浸潤到組織中的時間較久,此期用手指壓迫屍斑不再改變顏色,也不再消失,變動屍體位置則屍斑不再轉移。
某些中毒屍斑顏色特異,一氧化碳中毒時呈鮮紅色,氧化物中毒呈櫻桃紅色,亞硝酸鹽、氯酸鉀中毒呈灰褐色,凍死時呈紅色。
屍僵指的是:人死後肌肉一度弛緩,很快變僵硬,即屍僵。各關節難以彎曲,死亡時的狀態被固定下來。
屍僵最快出現是在死後 30 分鐘左右,通常是在死後 2—3 小時,一部分肌肉開始僵直,6—8 小時遍及全身各關節,12—15 小時達到高峯。這種狀態持續到 24—36 小時又開始緩解。在夏天 2—3 天,在春秋季節 3—4 天,在冬天 3—7 天屍僵逐漸消失。
所以,從看到趙永鑫屍體的第一眼,我就猜到他大致的死亡時間是昨夜午夜時分。
只是,我不願承認。
因爲我不相信這世上有鬼!
哪怕是親眼看到了韓雷的鬼魂!
所以,我需要讓龐學義對趙永鑫的屍體進行一次詳細的屍檢,看看能不能發現真正的死因!
龐學義依舊不冷不熱地說道:「知道了,一會現場取證結束,讓人把屍體送過去,最遲明天中午出屍檢報告。」
目送龐學義離去後,我和於懷仁並肩站在趙永鑫的別墅大廳內,靜靜地等待着其他的勘查結果。
又過了半個小時左右,一名清溪縣的技術科警員走了出來:「趙支,於隊,現場發現一些指紋,經過初步分析,應該是死者家屬的;另外,還找到一些毛髮,需要帶回去做進一步的化驗。」
「沒其他線索了嗎?」我追問道。
那名警員搖了搖頭:「並未發現除死者之外的腳印之類的線索。」
「哎……」
我嘆了口氣,揮了揮手,讓他將趙永鑫的屍體送去技術科。
回去的路上,我和於懷仁坐一輛車,都是憂心忡忡,各自沉默。
眼瞅着就到刑偵隊了,於懷仁突然開口道:「趙永鑫死得有問題。」
我看了於懷仁一眼,心想:這不是廢話嘛。那麼多馬仔保護,還死在臥室,這種等同密室殺人案的手法,是個人都能看出有問題。
於懷仁表情古怪,糾結了好一會,支支吾吾地說道:「聽人說,老韓被停職後,一直瘋瘋癲癲地叫着就算變成鬼都不會放過他們。現在……趙支,你說會不會是老韓回來報仇了?」
聽人說!
又是聽人說!
這個於懷仁,總是喜歡搞些推脫責任的說辭。說實話,這樣的人,我很不喜歡。
我瞪了一眼,訓斥道:「於隊,你我都是公職人員,怎麼能相信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
「可我……」
於懷仁猛地抬高聲音,很快看到我和開車的喬巖都把目光看向他,又把後面的話憋了回去。
直到回到隊裏,於懷仁都沒再說一句話。
我知道,於懷仁這是心裏有事,有話要說。
所以,回去後,我單獨找到於懷仁的辦公室,語重心長地問道:「於隊,回來的時候,我看你欲言又止,是不是有什麼想說的?」
於懷仁搖了搖頭:「沒。」
我正色道:「於隊,我希望你考慮清楚。現在我是代表市委市局到清溪縣偵查督辦韓雷教導員遇害一案。如今又出現案中案,你若有所隱瞞,屬於對抗調查,是要受處分的。」
於懷仁不甘示弱地說道:「趙支,你也別拿市局壓我。有些事,我就算說了也沒人信。」
聽到這,我腦中靈光一閃,像是猜到於懷仁後面要說的話,不由問道:「你想說韓雷……你該不會是見到韓雷了吧。」
「呃?」於懷仁也一愣,「你咋知道?前天,前天晚上的時候,我下班回去,老遠看到老韓從隊裏出去。瞧得真真的!可等我追過去的時候,他又不見了!嚇得我立刻回來調了監控,監控畫面裏除了我,壓根沒人……。」
「後來我想想,可能是最近工作壓力太大,看花眼了。」
於懷仁一個勁地揉着太陽穴,臉色說不出地陰鬱。
見他還想再說,我急忙揮手:「行了,當我沒問過這事。」
兩個人民警察光天化日下討論怪力亂神,這傳出去影響很不好。
就在我打算從於懷仁辦公室離開的時候,桌上的電話響了。
於懷仁拿起電話,只是聽了幾句,臉色變了。
掛掉電話後,於懷仁不由分說地拉着我往外走,邊走邊說:「又出人命了。有漁民捕魚的時候發現林萬和的屍體,附近的派出所已經過去維護現場。趙支,你也帶上你的人,咱們去看看。」

-16-
聽完於懷仁的話,我整個人都愣住了。
死了,林萬和也死了!
不到一天的時間,接連發生兩起命案,還都是和韓雷遇害一案有牽連的人物。
這是爲了對抗調查,有目的地謀殺,還是真如於懷仁說的那樣——含冤而死的韓雷,化作惡鬼復仇?
我懷揣着一肚子的不解和忐忑,和於懷仁一起趕到現場。
然而當我看到被撒網捕魚的漁民,用漁網打撈上來裹在掛滿鉛塊的鐵絲網內,死不瞑目的林萬和時,所有的忐忑不安,瞬間釋然。
這絕對不是惡鬼復仇!
因爲鬼若害人,是不可能將人塞進鐵絲網內沉河的。
只有人害人,纔會想着毀屍滅跡,隱藏自己的犯罪證據。
若是人害人,那麼……韓雷會不會還活着?
或者說,從頭到尾,韓雷壓根就沒死。
什麼滿屋子血液,什麼遺留的斷指,不過是他爲了製造自己假死,故意佈下的迷局。
可有一點,我想不通——若韓雷是故意製造假死,那他爲什麼到市局找我?
我正想得出神,於懷仁突然推了我一把:「趙支,趙支。」
「嗯?」
我回過神來,就見於懷仁指着旁邊的漁民對我示意:「死者就是他們倆撒網的時候掛上來的,你看……」
「先帶回去錄份口供,沒問題的話讓他們回去。對了,讓龐科過來處理下屍體,我需要知道林萬和的具體死亡時間。」
說完,我便領着從支隊帶來的幹警匆匆忙忙地返回清溪縣刑偵大隊。
回去後,我立刻給喬巖、李耀武等人下達任務:「不惜一切代價尋找韓雷的下落。」
李耀武一愣:「趙支,韓雷不是死了嗎?」
「他真的死了嗎?」我將心中的猜測說出,「就目前掌握的線索來看,韓雷的死充滿不確定性。首先,清溪縣刑偵大隊並未找到韓雷的屍體;就連確定韓雷死亡,也是龐學義通過案發現場的失血量推斷出來的。」
喬巖問道:「你懷疑龐學義協同作案,故意給出了假的鑑定報告?」
「不排除這個可能。」我點了點頭,又說道,「當然,也有可能那些血確實是韓雷的。但你們別忘了,血液是可以通過技術手段保存的。假若韓雷每過一段時間固定抽取一定量的自身血液,再輔以營養品,儲存到足夠的血量後,再通過自斷一指僞造兇案現場也不是不可能。」
「他這麼做圖啥?」李耀武率先問道。
見二人都投來疑惑的目光,我嘆息着搖頭。
「不知道,或許找到韓雷後,所有的一切就能浮出水面。現在所有能證明韓雷死亡的證據,就是一根斷指,一攤血液;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韓雷遇害。而恰恰這兩個證據,都是可以被推翻的。所以,你們要從源頭查起,排查韓雷最後一次出現到消失,沿途所有的監控。」
「記住——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佈置完任務後,已經是夜晚。
當我走出刑偵大隊,老遠就看到於懷仁站在一輛富豪旁對我招手。
「趙支辛苦,住宿已經安排好了。走,我送你過去。」
我瞟了一眼車,高端啊,XC90,當下隨口道:「於隊車不錯。」
於懷仁訕笑兩聲:「兒子送的,我那點工資可買不起這玩意。」
「貴公子現在從事……」
「做點小生意。」
於懷仁含糊其辭地應了兩句,順手拉開副駕駛的門。
前往招待酒店的路上,我們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直到進了清溪縣公安系統給我們安排的酒店,於懷仁將我送到電梯門口,突然一臉肅穆地說道:「趙支,我懷疑韓雷沒死。」
「呃?爲什麼?」
我故作平靜。
於懷仁急忙將我拉到一邊,壓低聲音說道:「其實從前天在勘查現場的時候,我就懷疑現場是僞造的,只是不確定。直到剛纔看到林萬和的屍體,那肯定是有人作案。而老韓……」
於懷仁左右看了看,見周圍沒人,才又說道:「當初老韓妻女出車禍後,有人看到過老韓進入萬和財務公司,據說和林萬和發生過爭吵,還動了手。事後,老韓數次揚言要整死林萬和。可直到他被停職,都沒能動林萬和。所以,我懷疑老韓是故意假死,以便製造謀殺。」
「那你之前爲什麼不說?」我追問道。
於懷仁嘆了口氣:「之前不是不確定嘛。現在林萬和、趙永鑫先後身死,我實在想不出除了老韓,清溪縣還有誰敢對他們倆出手。實不相瞞,林萬和和趙永鑫屬於清溪縣的地頭蛇,人脈廣、馬仔多、下手更是黑。一般人想動他們倆,估計連身都近不了。」
「是嗎?那這個問題回頭要好好查查。」
我打了個哈哈,心中卻格外警醒——於懷仁剛說了「林萬和、趙永鑫先後身死」。
他怎麼確定林萬和死在趙永鑫前頭?
作爲一名刑偵,先後發現兩起命案,在不確定死亡時間下,不應該犯下這種低級的口誤。
還有。
既然於懷仁也懷疑韓雷是假死,爲何我們剛到的時候他不說,偏偏在林萬和的屍體被漁民發現後,見我開始懷疑,才主動說出?
除非他早就知道韓雷是假死!
或許,他也是這個對抗調查、清除證據計劃中的一環!

-17-
雖然簡短的聊天中讓我對於懷仁有所懷疑,可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還是要以安撫爲主。
「這樣吧。於隊,天也不早了,關於案子的事咱們明天再好好討論一下。」
於懷仁訕笑道:「那明天見,趙支你好好休息。」
目送於懷仁離去後,我憂心忡忡地上了電梯,簡單地洗漱後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短短一天時間,接連發生兩起命案,還都是能被稱得上清溪縣地頭蛇級別的黑道人物,這讓我敏銳地察覺到韓雷遇害一案,並沒有表面上看到的那麼簡單。
或許,這裏面還隱藏着尚未浮出水面的陰謀。
也或許,從市局剛決定成立專項行動的時候,我們的一舉一動,都被搞出這一切的幕後黑手監視着。
會是誰呢?
清溪縣公安局局長林長福?
還是看似八面玲瓏的於懷仁?
抑或是假死脫身的韓雷?
再或是整個清溪縣的政府機關都牽扯其中?
我越想越頭疼。
作爲市刑偵支隊支隊長,清溪縣公安系統的上級司法機關,我對清溪縣的風評也是有所瞭解。
清溪縣,是整個淮明市,乃至全國,都屬於犯罪率最高的縣城。
並且清溪縣還掛着「三最」的稱號——人口最多、治安最差、經濟最落後!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掛着「三最」名聲的小縣城,在短短二十年內,撂倒了九任縣長,百十名官員因貪腐罪斷送政治生涯。乃至體制內流傳出一句順口溜:清溪清溪、三年無期。
意思就是:再廉潔奉公的官員到了清溪縣任職,不出三年,都會被腐化,判個無期都是輕的。
Ṭű³雖然隨着近些年打擊貪腐的力度加大,並且全國範圍內的掃黑除暴,讓清溪縣平穩不少;可對於那些在清溪縣盤根錯節的黑惡勢力,並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拔除的。若不然,市委市局也不會藉着韓雷的死,展開專項行動,再在清溪縣搞一波大清洗。
可真有那麼容易嗎?
我們剛展開行動,主要犯罪嫌疑人接連身死。我更相信,那些早已被腐化的保護傘,爲了對抗調查,抹除證據,絕對不會就此收手。
所以,趙永鑫和林萬和的死只是個開端,後面一定還會有人出事。
只是……下面一個死的,會是誰?

-18-
夜深了。
我帶着一肚子的疑惑陷入沉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睡夢中,被一陣敲擊聲驚醒。
「砰砰!」
「砰砰!」
寂寥的夜色中,玻璃被敲擊的聲音格外刺耳,我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瞬間嚇出一身冷汗,人也徹底清醒!
玻璃!
透過窗簾,依稀能看到一個黑影在敲着窗外的玻璃!
這可是八樓!

-19-
「誰!」
我壯着膽子大喝一聲,同時摸向枕頭下的槍。
冰冷的槍握在手中,給了我一些膽氣。
可不等我走到窗邊,黑影已經消失不見。
拉開窗簾,外面空空蕩蕩,哪有什麼黑影。
就在我準備探頭往外查找,耳邊突然傳來一陣似曾相識的聲音。
「西郊、狗場!」
聽到聲音,我又嚇出一身冷汗。
韓雷!
是韓雷的聲音!
「韓雷,是你嗎?」
我急忙將頭伸出窗外,上下左右找了一圈,愣是沒找到韓雷的影子。
此刻,我也顧不上有沒有鬼,飛速衝出房門,直奔酒店的天台衝去。
可到了天台,卻發現天台的大門是從裏面鎖着的。
等我找到酒店的服務人員出示了證件、要求打開天台的大門後,又驚愕地發現——整個天台上空空蕩蕩,並且和周圍的其他樓體相隔甚遠。
這也就意味着,人不可能是從天台逃走的。
或許藏在其他房間。
我立刻撥通李耀武的手機,通知全體集合。
十幾名從市局隨我公幹的警員迅速集合,將整個酒店排查一遍,又詳細地查看完酒店的出入監控後,我整個人傻了。
「趙支,你會不會看錯了?」
李耀武也被我的經歷嚇到,臉色有些蒼白。
畢竟誰會相信一個已經死了的人,還能大半夜的出現在酒店。
喬巖卻摸着下巴吧唧嘴:「趙支,你確定你聽到了韓雷的聲音?」
「廢話,我和韓雷十幾年的朋友,能聽錯嗎?」
接二連三地撞見韓雷,哪怕我懷疑他是假死,可這經歷也太嚇人了。
明明看到了他,明明聽到了他的聲音,卻愣是找不到他的蹤跡。
喬巖一拍手:「那就去西郊看看。不管他是人是鬼,既然說出地方,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對啊,去看看。」李耀武也故作輕鬆地深吸口氣,「說不定ṱů₂有什麼發現,案子就完結了呢,咱也好早點回去。」
我瞅了瞅外面的天色,又看了看錶。
凌晨五點。
現在的冬天,距離天亮還有兩個多小時。
可剛纔的經歷讓我一刻也待不下去。我也想看看,韓雷說的西郊狗場到底有什麼東西。
「走,去狗場!」

-20-
在向酒店經理打聽到狗場的具體位置後,我們一行十幾人開着警車,在夜色中奔赴清溪縣的西郊。
根據酒店經理的說法,清溪縣西郊的狗場是一間集養殖肉狗、收狗、屠宰、加工爲一體的大型工廠。裏面常年養着上千條肉狗,就連他們酒店遇到點狗肉的客人時,也會從狗場訂貨。狗場老闆叫袁叭,外號八爺,生意做得很大,裏面的狗肉不光在本地銷售,還會遠銷外省。
熟知清溪縣風評的我,當然清楚能在清溪縣幹大生意的,早年間多半是涉黑起家,否則絕對無法在這個魚龍混雜的小縣城立足。既然韓雷給了提示,那麼這間狗場,肯定有問題。
至於是什麼問題,那隻能慢慢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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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趕到狗場的時候,天已經放亮。車還沒靠近,就聽到振聾發聵的犬吠此起彼伏。
等我們敲開狗場的大門,看門的老頭見到我們身上的警服明顯露出驚懼的表情。
「各位警官,有事嗎?」
老頭顫顫巍巍地提着橡皮棍,語氣很不自然。
「突擊檢查。」
喬巖率先上去,一手握住老頭的胳膊,做好隨時擒拿的準備。
老頭更怕了:「檢查?檢查什麼?俺要給俺老闆打個電話。」
「不用麻煩了,小李,帶幾個人進去看看。」
非常時期,非常手段,我也顧不上什麼搜查令那一套。畢竟我們就是看看,即便被投訴,也能用懷疑裏面窩藏嫌疑人而搜查爲由搪塞過去。
李耀武立刻帶着人衝了進去。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李耀武走了出來,對我搖了搖頭。
不應該啊!
韓雷大半夜出現在我面前,讓我來西郊狗場,怎麼可能什麼都沒發現。
我看着鐵皮棚下聚集的羣狗,焦急地來回踱步,正想着詢問什麼,無意中看到一條狗正在喫食,突然腦中靈光一閃。
「你們加工飼料的車間在哪?」
我猛地過去,一把抓住看門的大爺。
老頭被嚇了一跳,急忙指着北面不遠處的一間鐵皮房。
「鑰匙給我!」
我搶過鑰匙,快步衝到飼料房,打開鐵門後,映入眼簾的是一臺大型絞肉機,周圍的地上滿是血水和腥臭的味道。
「小李,通知龐學義,讓他帶着工具立刻趕來!對了,給於懷仁打個電話,讓他也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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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之前,疑爲韓雷的聲音告訴我,讓我到「西郊狗場」,我相信他絕對不會無緣無故讓我過來。
而自從韓雷遇害後,就一直沒找到他的屍體。
如今眼前的絞肉機,彷彿在告訴我什麼。
或許,韓雷真的死了,死後的屍體被送到狗場的絞肉機內,絞成一團肉泥,被羣狗分食。
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爲什麼到處都找不到韓雷的屍體。
可韓雷——真的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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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發現林萬和屍體的時候,我就懷疑韓雷沒死。因爲鬼是不會用「人」的方式殺人的。
只有裝神弄鬼的人,纔會用那種手段毀滅證據。
而就在不久之前,韓雷雖然沒現身,可他的聲音離奇地出現在酒店的窗外,並通知我來西郊狗場。
他讓我來的目的是什麼?
證明他死了?
還是爲了打消我的懷疑,讓我認爲他已經死了?
我守在絞肉機旁,焦急地來回踱步,等待着最後的答案。
直到龐學義的到來,小心翼翼地從絞肉機內壁、外皮,以及地上的血跡中提取了各種樣本後,才鬆了口氣。
因爲我感覺,答案已經不遠了……
等龐學義走後,於懷仁也開着他那輛富豪姍姍來遲,老遠望去,後面還跟着一輛改裝悍馬。
於懷仁下車後,並沒立刻過來,而是等了一會,直到後面的悍馬上的中年男人下車,兩人才並肩走了。
「趙支,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袁……」
我不等於懷仁說完,立刻擺了擺手:「不用了!於隊,我還有事,麻煩你帶他到局裏錄份口供。等龐科那邊的結果出來,或許咱們應該好好談談。」
說着,我又轉頭對李耀武道:「小李,你帶幾個人留在這裏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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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事情的發展就是那麼神奇,越怕什麼,就越來什麼。
在我回到刑偵大隊三個小時後,龐學義便拿着一份報告走了進來,依舊是那副不冷不熱的樣子。
「趙支,經過對絞肉機內壁殘留的肉屑、骨屑,以及地上污泥中的提取物校驗,證明裏面的 DNA 和韓教導員相符。韓教導員應該已經……」
龐學義沒有繼續說下去。
可就算他不說,我也明白。
絞肉機的提取物內,有韓雷的 DNA,這說明韓雷,至少韓雷身上的某些部位曾經進過絞肉機。
他可能已經死了。
當然,也不排除這又是韓雷爲了製造假死而設的局,爲的就是給出誤導信息,打消我心中的懷疑。
我揉了揉太陽穴,長期睡眠不好導致的偏頭疼發作,有些難受。
等到疼痛緩解,我才抬頭問道:「趙永鑫和林萬和的死亡時間和死亡原因確定了嗎?」
龐學義點了點頭:「確定了。趙永鑫死亡時間應該是前天夜間 1 點到 2 點之間,死因是驚嚇過度;林萬和則是三天前的下午五點到七點之間,死因是溺水窒息。」
三天前,也就大前天。
也就是說,林萬和死在趙永鑫遇害前的一天,同樣也是清溪縣刑偵發現韓雷被害的那天。
趕着趟地死,還偏偏是韓雷頭七的那天發生第一起命案,有這麼巧嗎?
我擺了擺手,讓龐學義先出去,自己則閉上眼睛,在腦海中梳理着時間線。
根據清溪縣刑偵遞交的報告:他們是在三天前接到韓雷鄰居報警,並破門而入發現了韓雷遇害的命案現場;經過技術手段鑑定,韓雷死在七天前。而就在當天下午五點到七點之間,林萬和遇害,並拋屍河底;緊跟着第二天趙永鑫神祕地死於家中。
三條命案將有過恩怨的人連在一起,這無疑就是最大的疑點。
而趙永鑫、林萬和的死法又各不相同。
或許兇手第一次作案時急着除掉林萬和,也沒想到林萬和的屍體會那麼快被人發現。
至於第二次作案,用裝神弄鬼的手段嚇死趙永鑫,那可能是爲了轉移視線,將趙永鑫的死歸在厲鬼復仇上。
或許,他下一次作案,還會用這種戲法。
可偏偏林萬和的屍體被發現了……
第一個死者,是被裝在鐵網內沉河窒息而死。
這恰恰說明——接連作案的兇手是人,而非惡鬼!
那麼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確定韓雷是死是活!
若韓雷真的死了,兇手另有其人,直接從韓雷生前查的案子入手,慢慢調查。
若韓雷沒死,那就簡單多了,申請通緝令,將韓雷抓捕歸案,一切疑點都將迎刃而解!
想到這裏,我立刻撥通李耀武的電話:「小李,仔細排查狗場,把最近三天進出過狗場的人全部揪出來!」
掛掉電話,我又向審訊室走去。
韓雷的屍體被絞成肉泥餵狗了是嗎?
我倒要問問,到底是誰啓動的絞肉機!

-25-
狗場絞肉機殘留的肉屑內檢測出韓雷的 DNA,這是鐵一般的事實。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在鐵證面前,袁叭竟是清白的!關於韓雷的屍體被塞進絞肉機一事,他壓根不知情。
而真正熟知內情的卻是那名守夜大爺。
訊問室內,證據一擺出來,都不用我們審,宋老頭就全撂了。
「我說,警察同志,我全都交代。」
眼看事情敗露,宋老頭自己把自己嚇了個夠嗆,鼻涕一把淚一把地說道:「前幾天夜裏,有個小年輕鬼鬼祟祟地拖着一個蛇皮袋去狗場,說是自家的豬死了,想用我們的絞肉機粉碎下。」
「豬死了爲什麼要用絞肉機粉碎?」我厲聲問道。
宋老頭帶着哭腔道:「我當時就看出那不是豬,老遠就聞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那是人血纔有的味道。」
「那你爲什麼不報警?」
「他給了我兩萬塊錢哩。」
宋老頭一邊哭一邊供述。
「我在狗場看夜,一個月才兩千塊錢。兩萬塊是我大半年工資。我想着十來分鐘就能拿兩萬塊錢,而且只要我不說,他不說,就沒人知道。」
「所以你爲了兩萬塊錢,就眼睜睜地看着他把人放到絞肉機裏了?」
我氣得咬牙切齒,那可是人啊!不是什麼阿貓阿狗。
宋老頭捶胸頓足地嚎啕大哭:「我不是人啊,我是畜生!警察同志,我是鬼迷心竅了,求求你們看在我一把年紀的份上,就饒過我這一次吧。要不是兒子不爭氣,還有兩個孫子在上學,我也不會昧着良心貪那兩萬塊錢啊。」
宋老頭哭得撕心裂肺,一個勁地求饒,並將家裏的困境全盤托出。
對於這種年邁的法盲老人,我一時間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雖然我打心底憐憫宋老頭,可我是警察。
作爲人民警察,首要就是秉公執法。對待罪犯,不管對方是出於ṭų⁶哪種理由違法,可只要違法了,就要承受其相應的後果。
審訊完後,我又讓李耀武拿來計算機,根據宋老頭的描述做了個人物拼圖。
直到下午,拼圖纔出來,我又拿着拼圖找到於懷仁。
於懷仁只看了一眼,就認出畫像上的嫌疑人:「這不是老五嗎?」
「老五,老五是誰?」我追問道。
於懷仁解釋道:「伍良才,外號老五,之前是林萬和手下的打手。幾年前因爲故意傷人罪進去,前倆月才放出來。出來後依舊在萬和財務做安保工作。」
「林萬和的馬仔?」
我聞言皺眉。
因爲從我們踏入清溪縣展開工作,於懷仁一直鼓吹「韓雷和林萬和之間有勾結」的風。
根據韓雷生前辦過的案子來看,基本上也側面證明了這點。
假設韓雷與林萬和之間真存在着某種利益關係,而伍良才作爲林萬和的手下,爲什麼要對韓雷下手?
入室殺人、侮辱屍體,這兩項罪名可比故意傷人的罪名大多了!
到底是什麼樣的利益驅使,導致林萬和非除掉韓雷不可?
我越想越奇怪,總感覺這看似很合邏輯、又非常直觀的證據中,存在着某種誤導性因素。
首先,林萬和爲什麼指使伍良才殺害韓雷?韓雷在被停職前,一直在針對「永鑫財務」展開調查工作,等同側面相助「萬和財務公司」,不存在利益衝突。
其次,韓雷是死後七天才被發現的,伍良才完全有足夠的時間去處理屍體。沉河、火燒、分屍遺棄等都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掩蓋線索的手段。明明有那麼多毀屍滅跡的方法,伍良才爲什麼冒着被指認出的風險,選擇將韓雷的屍體放入絞肉機?這很不合常理!
就在我想得出神時,於懷仁推了我一把:「趙支,要不要逮捕伍良才。」
「嗯,全城搜捕!儘快將伍良才抓捕歸案。」
於懷仁立刻向辦公室走去,向清溪縣各級派出所傳達命令。
與此同時,我們也沒閒着。
我先讓李耀武帶人押着宋老頭指認現場,又在他家中搜出被報紙包着,藏在米缸裏的兩萬塊錢,補充證據。
又安排喬巖調查韓雷遇害前所接觸的人,以及家附近的監控,尋找伍良才入室殺人的證據。
直到晚上快下班的時候,於懷仁突然滿臉焦急地走了進來。
「趙支,伍良才死了!」
「又死了?」
我氣得拍案而起。
好傢伙,這是公然和我們搞對抗,阻撓調查啊。
前腳剛找到案件的重要突破口,後腳兇手就被剪除,擺明了對抗到底。
我怒氣衝衝地吼道:「怎麼死的?」
「持槍、拘捕!」
於懷仁面帶羞愧地解釋道:「下午我下達任務後,通過行程碼定位到伍良才躲在老家。於是我就通知附近派出所民警前往執行抓捕任務,可哪知道他拿着個土銃向民警射擊。辦案的民警沒辦法,槍戰中,伍良才被當場打死。」
「你……你……你乾的好事!」
我氣得臉色鐵青,卻也找不到罵人的理由。
按制度來說,警察在抓捕犯罪嫌疑人的過程中,遭遇到對方負隅頑抗,在沒有條件活捉,且爲了保障自身安全的情況下,是完全可以射殺犯罪嫌疑人的。
但伍良才的死絕對有問題!
因爲於懷仁在發現犯罪嫌疑人的時候,並未上報,反而直接通知下屬派出所民警前往抓捕,這是違反條令的。
可現在伍良才已經死了,我能怎麼辦?就算我上報上去,於懷仁也能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說是下面的人急着立功。
媽的!
我想罵人!
真的!
現在我嚴重懷疑整個清溪縣的公安系統,沒有一個是乾淨的!
若不然,也不會處處給我們添堵。
但是罵人有用嗎?
要是罵人能破案、能將清溪縣的黑惡勢力及他們背後的保護傘一網打盡的話,我寧願罵到吐血而死。
我呼哧呼哧地喘着氣,強壓下心中的憤怒:「既然人已經死了,那麻煩於隊通知所有參與抓捕伍良才的辦案民警明天到隊裏集合。」

-26-
我很清楚:若伍良才的死真是被人設計,那即便對所有的辦案民警進行訊問,也只會得到一個提前串供過的結果。
可我就是要看看清溪縣的水到底有多渾,是不是真如我猜測的那般——整個清溪縣的公安系統都被腐化滲透,能夠爲了金錢利益做出違背原則、違背黨性的舉動。
當天夜裏,我連夜驅車趕往市局,在和劉局進行了長達兩個小時的談話之後,又匆匆忙忙趕回清溪縣。
而事情的發展果然和我預想的一樣。
就「伍良才拘捕被擊斃」一事,我對吳集鎮派出所十餘名民警、輔警分別進行談話後,得出的答案和提前寫好的劇本臺詞一般——「我們發現伍良才藏在家中,設卡布防時被他發現。伍良才手持土銃,對我們所長連開數槍,我們被迫開ƭü⁸槍還擊。伍良才身中六槍,當場倒地身亡。」
所有人口供一致,沒有任何出入,絕口不提爲何擅自抓捕的問題,擺明是提前排練好的,對抗調查。
我看着十幾份口供報告,直接氣笑了:你們當我是傻子,我也沒必要和你們客氣。
於是我當衆宣佈所有人暫時留在刑偵大隊內,等候進一步的事件覈實,期間不得外出。
面對這個結果,吳集鎮派出所民警、輔警集體抗議,就連於懷仁也站出來打圓場:「趙支,你這樣做不合規矩。他們照章辦事,發生意外誰都不想的。而且吳集鎮還有很多治安調解的事要辦,不讓他們回去不好吧。」
我冷笑道:「於隊放心,吳集鎮的事自然有人去做。我已經和市局申請異地用警。」
「什麼?你……這……至於嗎?」
聽到「異地用警」後,於懷仁臉色微變,整個人也急躁起來。
我也不和他廢話,給李耀武和喬巖使了個眼色。
早接到通知的李耀武和喬巖立刻上前。
「於隊,接市局命令,覈查期間,包括你和清溪縣刑偵在內的所有警員,就地靜默,等候調查結果。」
「請吧。」
兩人一左一右地架着於懷仁,向辦公室走去。
於懷仁看向我的眼神充滿憤怒。
可我管不了那麼多。
清溪縣的水太深、太渾,面對我們的督導辦案,上到刑偵大隊、下到基層警務人員全都充斥着抗拒情緒,給我們的工作帶來極大困擾。想要徹底掃清障礙,就必須異地用警。
「異地用警」就和它字面上的意思一樣:本地警力不再被信任,只能使用其他地方的警力辦理本地的案件。多數用於辦理大案、開展專項治理、嚴查違法車輛、打擊黑惡勢力等活動。
而且「異地用警」具有防止行動泄密、防止人情辦案、人情執法、有效防止黑勢力打擊報復等功能。
尤其是在遭遇「地方保護主義嚴重的地方,特別是牽連地方主要領導的案子」,異地用警的行動效果就更加顯著。
眼下,清溪縣就是這個局面。地方上各方勢力盤根錯節、魚龍混雜,若用本地警力辦案,怕是查上個十年八年都查不出頭緒。
中午十二點。
隨着市局調遣的第一批幹警在清溪縣刑偵大隊集合完畢,兩百多名來自各縣的警員很快被安排到各個崗位上:值勤、看監控、整理既往清溪縣刑偵辦案卷宗等等。
常言說得好,「人多力量大。」在兩百多名異地警務人員的齊心合力下,僅僅只用了一個下午,關於「永鑫財務公司」「萬和財務公司」過往數百起暴力催收的案子全被梳理得清清楚楚。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僅是永鑫財務公司今年因暴力催收引發的刑事案件,就高達三十多起,其中還有四起鬧出人命。可在清溪縣刑偵的處理結果中,多數被定性爲互毆、意外傷害及交通肇事。
辦公室內,李耀武拿着整理出來的報告,義憤填膺地叫道:「清溪這羣混蛋真丟在咱們警察的臉。身爲警務人員,主動給黑惡勢力充當保護傘,這次一定要把他們連根拔起!」
我嘆了口氣,默默地搖了搖頭。
是,單看既往卷宗,不難發現清溪縣警務人員長期存在着包娼庇賭、徇私枉法等多項違規違紀舉動。
可牽扯的警務人員太多……
最重要的是——動機呢?
僅憑他們過往處理的案件來定罪嗎?
明顯不太可能。
畢竟他們也是警務人員出身,熟讀法律。等到了法庭,集體翻供,說由於案件太多,人手不夠,難免有所疏忽,恐怕至少有一大半人能逃避法律的制裁。
而這次市委市局成立專項行動,爲的就是打擊清溪縣有組織的犯罪活動,及體制內的違規違紀、保護傘行爲。若只是讓一部分受到懲罰,又讓一部分逃脫制裁,那麼這次的專項行動是不完善的,是無法取得全面勝利的。
我揉了揉太陽穴,對一旁的喬巖問道:「讓你查的事可有結果?」

-27-
早在中午市局調集的異地警力到來之前,我就給精通計算機的喬巖單獨安排了一項重要工作——調查「永鑫財務」「萬和財務」的資金來源及去向。
因爲從昨夜看到於懷仁開的富豪時,我便懷疑清溪縣部分警務人員可能與本地高利貸借貸公司存在着某種利益往來——暗中勾結,權錢交易。
若不然,在沒有利益驅使的情況下,換誰也不會冒着丟官坐牢的風險,幹些違法亂紀的事。
只是我還需要更爲直觀的確鑿證據。
可令人失望的是——喬巖垂頭喪氣地合上計算機。
「萬和財務公司還好查,傳統模式的經營手段,應急借貸,高息放款,賬目一目瞭然。可永鑫財務公司的賬有點難搞。到目前爲止,我只查到永鑫財務在每月一號,會有一筆大規模的現金入賬,並且不時會有一筆現金流出。由於全部走的現金流,所以錢款的來歷不明,去向不明。」
我:「銀行方面呢?能不能通過銀行流水找些線索?」
喬巖搖了搖頭:「估計很難。清溪縣是人口大縣,人口高達百萬,每天存取的銀行流水更是達到一個恐怖的數字。誰取了錢,誰存了款,做什麼用……這都不是一天兩天能調查清楚的。」
李耀武叫道:「直接把永鑫的會計抓過來問問不就知道了。」
喬巖道:「趙永鑫和林萬和死後,我就讓人對兩家財務公司的主要負責人進行了傳喚。可他們都表示關於公司盈利的錢款去向,只有老闆知道。」
……
這答案,一聽就是有高人指點。把所有的鍋都甩到倆死人身上,既能最大程度減輕自己所面臨的刑罰,又能在一定程度上給我們的偵緝工作增加困難。
看來事情的發展和我預想的一樣:是有人想用趙永鑫和林萬和的命,去掩蓋充當保護傘的罪證。他們彷彿篤定只要林萬和、趙永鑫死了,我們就永遠查不出真相。
眼看外面天色已黑,我起身拿起外套:「好了,忙活兩天,今天先到這,都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連續幾天沒休息好,我也累了。一路開車到了招待的酒店,在地下停車場停好車後,正準備下次,刺耳的雷達警報再次響起。
「滴!」
「滴滴……」
深夜、地下停車場、雷達、韓雷的死亡被確認……
一連串的想法在腦海中閃過,我瞬間嚇出一身冷汗,看向中控屏。
依舊是車輛的右方雷達報警,依舊顯示着一個人形身影。
我顫顫巍巍地向右方看去,除了一輛停放的車輛,並未有行人。
「韓雷,是你嗎?」
我從上衣口袋中取出老婆給的香灰,緊緊地攥在手中,同時鼓足勇氣喝道:「韓雷,我也是警察。你放心,若你真是冤死,我肯定給你報仇。但你這樣隔三差五地嚇唬我,就是你不對了。」
然而並沒得到響應。
中控屏上,雷達的警報還在響,顯示着那個人形生物慢慢地蹲在地上,過了好一會突然憑空消失。
「呼……」
聽到雷達警報消失,我長舒了一口氣,顫巍巍地走出車門,鬼使神差地向車輛右方走去。
空無一人……
就在我準備離開的時候,無意中瞥了一眼地面。
這不看還好,一看,瞬間嚇得我頭皮發麻,汗毛根根乍起。
見鬼了!
水泥地上,竟然用血寫着兩個殷紅的大字——花盆!

-28-
花盆?
什麼花盆?
我努力平復下心中的驚懼,盯着地上的兩個血字,絞盡腦汁地回憶着。
這是我第四次撞見韓雷。
第一次,他在市局的地下停車場抽菸,並對我招手。
第二次,我離開市局回家的時候,他想拉開副駕駛的門上車。
第三次,前天夜間窗外的黑影,並告訴我「西郊狗場」。
這次,他寫下「花盆」倆字。
難道又是在提示什麼?
莫非他在死前,就將證據藏在花盆裏?
只是這個花盆,又在什麼地方?
我思考了好一會,纔拿起手機撥通李耀武的電話。
「小李,通知鑑證科的同事帶着喫飯的傢伙過來。我在酒店地下停車場。」
掛掉電話後,我一直守在車位旁邊,盯着地上的兩個血字看,一種奇怪的感覺湧上心頭,卻又不能確定。
直到半個多小時後,鑑證科的同事趕到,採集了地上的血跡,並對周圍展開調查。
李耀武悄悄問道:「趙支,你不會又碰到韓雷了吧。」
說這話的時候,李耀武滿臉驚恐。因爲自從在西郊狗場的絞肉機內檢測出韓雷的 DNA 樣本後,便證實了韓雷的死亡。
現在韓雷又出現,就算人民警察也害怕啊!
我們是人民警察,所以,我們是抓人的!
而鬼這種超出我們職權和認知範圍的東西,不怕纔怪。
我沒有搭腔,只是默默地抽着煙。
就這樣,又等了兩個多小時,直到鑑證科的同事拿着結果過來。
「趙支,地上的血跡經過初步檢驗,與韓雷相符;經過我們對周圍地面,以及停車場監控的排查,尚未發現疑點。這倆字……」
小宋微微一頓,不禁打了個寒顫,後面沒有繼續往下說。
李耀武更是臉色蒼白,緊張地左看右看,像是擔心韓雷隨時出現一般。
我扔掉手中的菸頭,一招手:「走,去韓雷命案的第一現場。」
「現在?」李耀武有點怵。
「我們這麼多人,你怕什麼?」
我領着衆人直奔韓雷家去。
然而到了韓雷家,並未發現任何花盆。
於是,我們又匆匆忙忙地趕到清溪縣刑偵大隊,將大隊內的所有花盆砸了個粉碎,依舊沒有找到所謂的線索。
眼看天都要放亮,一夜奔波下來,我們所有人的臉上都掛滿疲憊。
就在我想着要不要再繼續尋找關於花盆線索的時候,一個市局的小警員突然叫道:「趙支,『花盆』會不會是幅畫?」
「畫?」
我一愣。
那名小警員做出回憶的樣子:「我記得昨天在檔案室整理檔案的時候,看到一幅畫,上面就是一盆花。」
聽到這,我轉頭衝向檔案室,果然發現一幅貼在牆上的畫。
畫是大街上隨處可見的印刷畫,畫面泛黃,一看就是老畫;再仔細觀察,我就發現畫周圍的膠帶較爲嶄新,和整幅老畫格格不入。
等我小心翼翼地將整幅畫取下,卻發現畫布的後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
「這……這……」
看完畫面後面寫的內容,我的呼吸都急促起來。
旁邊跟着我進來的警員都是一臉詫異。
「趙支,怎麼了?」
「可是有線索了?」
「趙支,你倒是說話啊。」
面對他們的催促,我深深地吸口氣,隨後小心地將畫卷上,驅趕其他人出去,獨留下喬巖。
「喬巖,你把清溪縣政務系統所有人員的工資收支、開銷流水能調出來的都給我調出來。記住,這件事要祕密調查。」
「所有人?這會不會有些違規?」
「先查,我去市局一趟。這次的動靜怕是有些大!」
我心裏也在打鼓。
因爲韓雷書寫在畫卷背後的內容太過駭人,若是屬實的話,怕是整個清溪縣從上到下都要清一遍。
而我只是一名刑偵支隊的支隊長,即便作爲市委市局專項行動的負責人,小的警員想動也就動了,就算公安局局長、縣委書記,也能通過上報紀委來辦。
可要是這次的專項行動牽扯到整個清溪縣政務機關呢?
幾千號人啊!多半還是實權公職人員。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又對喬巖囑咐幾句後,我拎着畫卷出了門,並帶上十來名荷槍實彈的異地武警,直奔市局趕去。
而喬巖這邊也沒讓我失望,終於在我趕到市局的前一分鐘,傳了一份初步的調查結果給我。
就這樣,我帶着調查結果和韓雷手寫的證據線索,直奔劉局的辦公室。
果然!
劉局也被案情的牽連範圍震驚,立刻上報市委,市委又上報省委。
等到最終的決議下來,已經是第二天上午。
我一直守在市委的會議室,直到劉局和郝書記滿臉嚴肅地過來。
郝書記鼓舞道:「趙支,這次我們有省委的支持,放心大膽地去幹!」
劉局更是給了我一顆定心丸:「省委已經決定從各市抽調上千名警力,兩天內全部趕往清溪縣。記住了,這次的專項行動,我們是下定決心的。哪怕割肉挖骨,也要將毒瘤全部清除!我們是人民警察,只需要向人民負責。什麼後臺背景,都是紙老虎,經不起查。」
「是!」
有了市委書記和劉局的作保,此刻我信心滿滿,立刻帶着最新的指示,直奔清溪縣而去。
到了地方,我先對已經扣押三天的於懷仁進行突擊審訊,爭取在最後執行前,掌握更多有利證據。
「於懷仁,現在我們已經掌握充分證據,證明你涉嫌貪污受賄、以權謀私、充當保護傘行爲。」
「冤枉!趙支,你是不是弄錯了?」
於懷仁大聲辯解。
可當我甩出調查結果,於懷仁瞬間耷拉着腦袋,不再說話。
我敲着桌上的調查報告,冷冷地說道:「不得不說,你們隱藏得很深。通過扶植永鑫財務公司,動員其他公職人員以現金的方式,將錢存入永鑫財務,再以『砍頭息』『套路貸』『複利』等方式對外放款,收取高額利息。你們以爲全部通過現金交易,就能躲避違法獲得被調查。可你們忘了,公職人員收支不符,同樣是能調查出來的。現在什麼年代了,大數據雲時代了,就算你們使用的全都是現金,一樣能被查到!」
我冷冷地盯着於懷仁,心中也是暗自僥倖。
說真的,若不是韓雷將整個「永鑫財務」的運作方式寫下來,我都想不到反向調查。
當初喬巖就查到永鑫財務每個月都會有大量來路不明的現金進賬,又不定期地有現金流出。
可這麼多現金怎麼來的,又去了哪,誰都不知道。
直到發現了韓雷寫的檢舉信。
原來所謂的「永鑫財務公司」,壓根就是一個清溪縣政務機關內部成立的斂財機構。趙永鑫只是明面上的老闆,真正在幕後操控着一切的——是整個清溪縣政務機關。
他們更爲了獲取高額利潤及穩定發展,直接拉各個部門的領導下水參股,並引誘基層公務人Ṱü⁻員進入。每個月發了工資後,將工資取出,以現金的方式存入永鑫財務,並在需要的時候隨時取出。開出的利息更是銀行的數倍!
高額的利息誰不心動?
越來越多的公務人員加入其中,也導致了永鑫財務走到哪都開綠燈。
越來越多的資金、越來越多的放款合同,永鑫財務飛速崛起。
而這一切,也導致了清溪縣早先的萬和財務公司業績下滑。
林萬和早年間是清溪縣的地頭蛇,後來開了財務公司洗白後,對各方領導也有打點。
但是他卻忽略了一點——人的貪心一起,胃口便是不可滿足的。
所以,在更多的公務人員嚐到了甜頭後,便不再滿足林萬和那點逢年過節纔有的打點。
可林萬和手裏又掌握了他們受賄的證據,所以他們不敢輕易動林萬和,便想到了一招借刀殺人的計劃。
通過永鑫財務公司的崛起,引起林萬和的不滿;再指使於懷仁暗中挑撥,引誘林萬和逼迫韓țṻₖ雷調查永鑫財務公司。
這一招看似是給自己找麻煩,卻恰恰能夠一舉清除掉韓雷和林萬和兩個不穩定因素。
因爲韓雷不光是林萬和的發小,更是常年收受林萬和的賄賂,且數額較大,一直不願加入「永鑫財務」計劃。
就這樣,林萬和用韓雷受賄的證據,威脅韓雷調查永鑫財務公司,意圖搞垮對方。
最終,一場被意外的車禍奪走韓雷妻女的性命,同時各方施壓,讓韓雷誤會是林萬和所爲,好讓兩人鷸蚌相爭,弄個兩敗俱傷。
可他們偏偏沒算到韓雷雖是一根筋,卻也不傻。
韓雷在察覺到整件事的異常後,不光沒在惱怒下槍殺林萬和,反而不斷向上級投訴,意圖揭露「永鑫財務」的真相。
最終,事情越鬧越大,眼看壓不住了,就生出除掉韓雷的想法。
讓韓雷停職、安撫林萬和,再做出只要林萬和殺掉韓雷,往事既往不咎的保證。
可他們沒想到,韓雷的死直接驚動了市委市局,併爲了打擊清溪縣的黑惡勢力成立專項行動。
林長福在接到消息後,立刻壯士斷腕,決定將趙永鑫、林萬和全部除掉,以對抗調查。
我大力地拍打着桌子:「你們爲了金錢利益,竟然做出這麼喪心病狂的事,還有什麼臉穿身上的警服!」
於懷仁笑了。
笑得淒涼。
「既然都查到了,我也沒什麼好辯解的。可是趙支,你以爲我們想嗎?」
「我們清溪縣是貧困大縣,加上這幾年的疫情,你知道有多少基層人員的工資都發不出來了嗎?」
「我們也有家人!我們也要養家餬口!」
「原本一個月還有幾千塊的工資可拿!」
「但現在呢?」
「縣裏沒錢了!去年的一次性績效都取消了。工資,更是接連半年,只發基本工資!」
「就那兩三千塊,你告訴我怎麼養一家人?」
「誰家沒幾個老人和小孩?誰家沒有生病遭難的時候?」
「若不是需要錢,我們至於鋌而走險嗎?」
「上頭不給我們撥款,我們自己想辦法有錯嗎?」
「是,按法律法規,我們錯了!可爲了成千上萬的基層弟兄,我們錯了嗎?」
「兄弟們沒日沒夜地工作,維護治安、爲百姓排憂解難,可我們不是鐵打的!我們也要喫,也要喝,也有父母孩子要養!」
於懷仁嘶吼着喊出最後的吶喊,隨後露出絕望的笑:「最後告別了,和你說句實話吧。趙永鑫是我安排人弄死的,服毒過量。屍檢報告,也是我讓龐學義做的手腳。可林萬和的死,絕對和我們無關。」
「什麼?」
我大驚,正準備再次追問,就見於懷仁突然取下脖子上的掛墜,飛快地轉動掛墜,取出裏面的東西吞了下去。
「快打 120,於懷仁服毒了!」
我急忙對外招呼,心裏一萬個自責。
都怪我的疏忽,沒想到於懷仁會自殺。
而且因爲上頭正式的通知沒下來,於懷仁還是清溪縣刑偵大隊副隊長,屬於等候調查,就沒搜查他身上的東西。
可誰又想到他會隨身帶着致命毒藥呢?

-29-
於懷仁還是死了。
死在醫院裏。
經市局調來的法醫鑑定,他服用的是一種神經性劇毒,能夠在兩分鐘內快速致人死亡。
原本,我以爲於懷仁是想用死來對抗調查,並獨自背下所有的罪名。
可就在於懷仁死的當天,一直藉口去省委開會的林長福出現在市紀檢部門,如數交代了自己全部的犯罪事實。
隨着林長福的招供,一場針對清溪縣展開的雷霆行動也正式拉開。
上到縣委班子,下到基層幹警、各部門企事業單位人員……
光抓捕出動的異地警力,就多達數萬名。
而我要做的,就是每天看着一輛又一輛押解嫌疑人的警車在清溪縣的街面上呼嘯而過,同時主持着大清查後的圍捕工作。
直到兩個月後,我忽然想起一件事,立刻驅車趕往看守所找到狗場的保安宋老頭。
「伍良才粉碎屍體的時候,你在現場嗎?」
「沒,我害怕,就躲在外面。」
「他帶的蛇皮袋有多大?」
「就這麼大。」
宋老頭比劃幾下後,像是想起了什麼,小聲嘀咕道:「當時他進去的時候,蛇皮袋一隻手就拎起來了,屍體不應該那麼輕啊。」
「額?」
我微微一愣,瞬間反應過來。
是了!
是了!
也只有這樣,才能完美地解釋出所有的疑點,把整個案件的經過全部貫穿。
這世上哪有鬼啊,應要說有鬼的話,一定是韓雷搞的鬼!
韓雷沒死,他一定還活着!
想明白整件事的前因後果,我走出看守所,到了車上,默默地點了根菸,內心做着複雜的思想鬥爭。
最後,理智和心中的正義戰勝一切。
我拿起手機,發了一條朋友圈——懷念老友,配圖是清溪縣的城西閘。
隨後,我驅車趕往閘口,默默地等待着。
午夜。
就在我犯困的時候,中控屏上的報警雷達再次響起。
這次我沒有害怕,而是坦然地走出車,看向不遠處的韓雷。
「你來了。」
「我來了。」
「你知道你來,我肯定會抓你。」
「我知道。」
「那你還敢來?現在法律意義上你已經是個死人,若你不出現,就能一直藏下去。」
「可我也是警察,犯了錯,也應該受到懲罰。」
韓雷用僅剩的右手,摸着長滿胡茬的下巴,突然露出戲謔的表情:「前些日子沒嚇壞吧。」
「去你的!差點把老子嚇尿好吧。」
我走過去給了韓雷一拳,又給他遞了個煙,在看到他空蕩蕩的左袖筒時,心裏沒來由地一酸,問道:「值得嗎?」
「沒有值得不值得,只有願意不願意。這世上,總有些事需要傻子去做不是嗎?」
韓雷接過煙,深深地吸了一口,隨後徑直走上車。
待他坐到副駕駛位,見我還在外面,不禁探頭催促:「走吧,審完我,你也好早點回去。這次清溪縣專項行動幹得漂亮,回去少不了升官。下輩子,你可要好好感謝我。」
說完,韓雷又自嘲道:「不像我,混了半輩子纔是副科。哎,現在連副科也不是了……」

-30-
我將韓雷帶回去後,考慮到我們之間的關係,我主動申請避嫌,並未參加對韓雷的審訊工作。
後來,  參加審訊的喬巖告訴我,韓雷供認不諱,並主動交代了他的犯罪過程。
根據韓雷的供述,他確實從林萬和那收受過鉅額賄賂,並在生死存亡關頭,  用這筆錢收買了前來殺他的伍良才。
說到底,  伍良才只是一個打手,  也不願揹負殺警的罪Ṱũ̂ₗ名。
所以,在拿到韓雷給的錢後,  伍良才選擇按韓雷的吩咐辦事。
桌上的那根手指,  是韓雷故意掉的。
半夜去狗場粉碎他被砍斷的左胳膊,也是韓雷授意的。
而韓雷做這一切的目的,僅僅是爲了讓所有人放鬆警惕,認爲他已經死了。
至於我的車載雷達報警問題,在韓雷解釋完後,我不禁啞然失笑。
果然不能買互聯網的車,通過技術手段,就能遠程操控車輛胡亂顯示一些東西。
而我自己當時也因爲被驚嚇,竟然忘了這些。
而那直接引導案情有着突破性進展的兩次「靈異經歷」,  更簡單了。
窗外的敲擊聲,  是韓雷用無人機碰撞玻璃;地上的血字,是遙控車所爲……
塵埃落定後,  我去監獄看望過一次韓雷。
當我問他,爲什麼一定要裝神弄鬼,而不是直接站出來檢舉投訴的時候。
韓雷淡淡一笑:「站出來檢舉,  我又不是沒做過,  可有人信嗎?而裝神弄鬼嚇人,  你以爲我只是嚇過你嗎?」
「什麼意思?」我急忙追問。
韓雷露出神祕的笑容:「你以爲市委爲什麼那麼迫切地展開專項行動呢?真是因爲一個小地方的警察被害嗎?每年因公殉職的警察那麼多,爲什麼他們的死沒能引起上層的重視,  而我的『死』,  卻能給整個清溪縣帶來一場前所未有的風暴!」
《全書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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