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犯罪:無證之罪

「你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完美犯罪嗎?
「真正的完美犯罪,悄無聲息,讓人渾然不覺罪行的存在!
「就像風起雲湧、日落月升。
「你雖目睹其跡,卻難觸其形,你以爲的生死無常,未嘗不是別人精心策劃的意外。」

-1-
「所以你到底想表達什麼?」
我看着面前侃侃而談的年輕人,心中說不出的古怪。
作爲刑偵人員,若是以前,有人在我面前吹噓「完美犯罪」的謬論,我肯定嗤之以鼻。
道理很簡單——時代變了。
科技大爆炸的年代:滿大街的監控、先進的偵緝技術,只要有案子發生,誰是兇手一目瞭然。
可就在半年前,「師父在濱河被迫自殺」的事,給了我一記結結實實的耳光。
以至於到現在,我依舊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面對任何案子,都要深究一番,確定背後是否另有隱情。
就拿眼前有視力障礙的年輕人來說,雖然我和他並不認識,可他一大早跑到我辦公室裏,上來就是一通近乎離奇的言論,讓我瞬間心生警惕。
我盯着他臉上的大墨鏡,追問道:「在溝通之前,能先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我叫秦遺,一個瞎子。」秦遺笑着摸了摸臉上的墨鏡,「可很快就不是了。」
我微微愣神,心中的疑慮又多了幾分。
確切地說,我現在挺煩姓「秦」的。
無他,因爲一個人,討厭上一個姓。
而那個人,叫秦風!兩年前在濱河犯下滔天罪行,以極其精湛卓絕的犯罪手法,製造了多樁意外死亡案件。
最讓我憤怒的是——爲了抓他,我的師父、我最尊敬的人,死在了濱河。
所以,我Ťŭ̀₍討厭上了「秦」姓。
而這傢伙不光叫「秦遺」,還滿嘴的「完美犯罪」理論,讓我極其反感。
咋?你想繼承秦風的遺志,繼續破壞安定和諧的社會?
於是我拿出手機,隨手給技術科的小王發了個信息。
【查一個叫秦遺的人,他現在在我辦公室,監控裏能看到他的樣貌。十分鐘內,我要他的全部資料。】
發完信息後,我故作好奇地問道:「爲什麼很快就不是了?」
秦遺忽然大笑起來:
「魏警官,你這樣可就沒意思了。我既然敢來找你,自然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沒必要和我玩話術。你想問什麼,直接問,能告訴你的,我一定說。」
「是嗎?那我倒想聽聽,你來找我的目的是什麼?」
聽到秦遺的話,我篤定這又是一個狂人。
因爲他的言行,很像早已死去的秦風。
但他鋒芒太露,言談舉止,比那個擅長拿捏人心和人性的秦風更張狂。
秦遺把玩着手中的盲杖,輕笑道:「自然是賭了。」
我眉頭微皺:「賭什麼?」
秦遺放下盲杖,摘掉了墨鏡。
灰白色的眼球有些瘮人,可他臉上依舊掛着自信的笑:
「賭你能不能抓到我的犯罪證據!
「賭我能不能變回正常人!
「有人和我做了交易,只要我能勝你,就幫我重見光明……」

-2-
瘋了!
這傢伙肯定是瘋了!
從警近三十年,我還是頭一次見到如此囂張的歹徒。
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跑到刑偵總隊總隊長的辦公室裏,叫囂着自己要犯罪。
這不是瘋了,就一定是有什麼大病。
雖然我很想把他當Ṭū⁴成瘋子趕走,但理智告訴我,這裏面一定有問題。
因爲一般的普通人,別說在我面前叫囂,估計連刑偵總隊的大門都進不來。
但他不光進來了,還言之鑿鑿地要和我對賭。
所以,我只能強壓怒火,讓自己儘量冷靜:「你想怎麼賭?」
秦遺嘆了口氣:「說真的,其實我很怕,也不想和你賭。但那人說了,只有我在你最擅長的領域擊敗你,才肯給我一雙眼睛。」
「所以呢?」
我直勾勾地盯着秦遺,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秦遺緊緊地握着盲杖,手背上青筋暴露,能看得出他內心深處的緊促和不安。
在我審視的目光中,秦遺緩緩說道:「所以爲了復明,我只能硬着頭皮來了。」
聞言,我不禁冷笑:「那恐怕你要失算了。就衝你剛纔的言行,已構成尋釁滋事,我隨時可以逮捕你。往重了判,至少五年。」
秦遺愣了一會兒,忽然說道:「可你不會!」
我怒極反笑:「你就這麼自信?」
秦遺先是搖頭,後又點頭:
「因爲有人和我說,你是一個偏執的人,心裏一直有個求而不得的結!
「半年前你師父的被迫自殺,以及身患癌症的秦風死前現身,讓滿懷抱負的你,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毫無偵破案件、戰勝歹徒的快意。
「所以,你需要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而現在遊戲已經開始。我的出現,恰恰會給你這個機會。
「因此,我相信你不會濫用職權,以尋釁滋事這種無足輕重的罪名抓我。」
……

-3-
不得不說,秦遺對我的判斷很準。
又或許是他背後的那幫人,對我有着充分的認知。
是啊,我生性偏執。
在警校的時候,師父就說過——這是我品行的缺失。不管我身居何職,在他眼中,我都不是他最得意的門生。
因此,我一直默默努力着。付出比別人多出十倍、二十倍的汗水,就是想要證明,他看錯了。
然而事實上,師父看得很準。
哪怕他在濱河協助師弟查案,爲護師弟周全,被迫自殺,到死,都沒提過我的名字。
儘管在我的斡旋下,他的死因得以真相大白,他最得意的門生,也因我出現,而沉冤得雪。
可那真是我查出來的嗎?
就像秦遺說的那樣——是身患癌症、命不久矣的秦風主動現身,才讓一個完美無缺的罪行,得以告破。
而現在,秦遺出現在我面前,他用「賭約」挑釁我。
這賭約——我接,還是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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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猶豫的時候,手機響了。
是小王傳來的資料。
秦遺,男,25 歲,洛城人。
十六年前,父母因車禍去世,九歲的秦遺在市福利院長大,十八歲時,離開福利院不久,意外滾落山崖,導致雙目失明,現爲盲人街頭說唱歌手。
說真的,秦遺的數據並不多,過去也很乾淨。
可越是如此,我越感覺有問題。
根據數據來看,秦逸在過去幾年裏,可以說是一個極其本分的人。
但他現在的表現,和安分守己有着天差地別的變化。
我揉了揉太陽穴,回憶着秦遺剛纔的話。
他說有人和他做了交易,只要在我最擅長的領域上贏我,就給他一雙眼睛,讓他重見天日。
那人會是誰呢?
首先可以肯定,一定是個恨我的人。
但恨我的人多了。
從警二十多年,我破壞大小案件數千,親手抓過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要是一個個排查,太難。
於是我又給小王發了條信息過去。
【查查秦遺最近的社交記錄,以及社會關係。尤其是他最近去過什麼地方,接觸過什麼人。】
做完這一切後,我再次對秦遺問道:「你說遊戲已經開始,可我作爲賭約的另一方,總有權知道遊戲的內容吧。」
這次秦遺倒沒遮遮掩掩,而是大大方方地說道:「案子不是已經出現了嗎?難道你沒收到?」
「嗯?」
我一愣。
案子出現了?
什麼案子?
作爲刑偵總隊長,我下面管着十幾個支隊,支隊下面又有大隊,日常工作還真不需要事事親力親爲。
我大多數時間,不是在開會,就是在開會的路上,偶爾遇到大案子,纔會安排安排工作。
所以,秦遺這話把我問蒙了。
難道最近又出現了什麼了不得的大案子?
許是我沉默得太久,秦遺啞然失笑道:「瞧我這記性,țú⁴咋忘了你的身份。昨夜落霞山盤山公路上,發生一起交通意外。一輛貨車撞破護欄,衝下山崖,司機摔死的事,你應該還不知道吧。
「嘖嘖,我就說嘛,真正的完美犯罪,悄無聲息,讓人渾然不覺罪行的存在。像昨夜那事,完美到不能再完美。你下面那羣人估計直接定性爲正常的交通意外了。」
說到這,秦遺怪笑連連:「魏警官,你可要抓緊了。別等案子定性,還沒查出什麼異常。真要那樣,你可就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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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秦遺囂張的樣子,我很想打人。
但身爲警察,又是刑偵總隊長,打人的事我不能做,只能強壓怒火,撥通落霞山派出所的電話。
簡單詢問後,還真和秦遺說的一樣:昨夜凌晨一點左右,有一個貨車司機因爲操作不當,撞破盤山公路的護欄,衝到山下,當場摔死。
最無語的是——派出所在接到報警電話後,立刻聯繫了交通事故處理中隊,經過技術鑑定,裁定爲交通意外。
聽到這樣的結果,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首先,作爲刑偵總隊總隊長,我非常相信現在的技術手段。事故出現後,派出所和交通事故處理中心的人,肯定都勘驗過現場。
他們既然說意外,那想必車輛狀況、現場監控都檢查過,確定沒問題,才認定是意外。
但秦遺的話,又讓這場看似普通的交通意外,蒙上了一層神祕的面紗。
他說了——真正的完美犯罪,悄無聲息,讓人渾然不覺罪行的存在。
所以,昨夜落霞山的交通事故,到底是意外、還是人爲?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正想說點什麼,秦遺卻率先開口了:
「魏警官,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是不是打算先把我帶去審問?再或者審問的時候,給我上點手段?
「哈哈,我勸你最後不要那樣。
「首先,我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其次,即便你拿我知道昨夜的交通事故作由頭,得到的回答也只會是——聽說。
「畢竟洛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現在自媒體又那麼發達。落霞山是洛城唯一的山,盤山公路出現那樣慘烈的交通事故,這會兒估計除了你這樣身居高位的大佬,普通市民基本知道了。」
說到這,秦遺忽然咧嘴一笑:
「最重要的一點是——如果你敢在沒有相關證據的情況下對我施加非常手段,後果可是很嚴重的。這是忠告,你也可以理解爲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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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秦遺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我並沒搭理他,而是當着他的面,給陳俊偉打了個電話:
「老陳,跟個案子。你帶人調查下昨夜落霞山的交通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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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俊偉曾是濱河市的刑偵支隊長,有着「濱河神探」的美譽。
但他當年爲了偵緝秦風的案子,涉嫌多宗違紀行爲,被一擼到底。
半年前,我師父在濱河出事的時候,我以項目組組長的身份過去,和他打過交道。
合作過程中,我發現他確實很有才華,只是性格上和我有着一樣的缺陷——太過偏執。
但這並不妨礙我欣賞他。
因此,在處理完濱河的案子後,我就把他調到自己身邊,當個助手用。
現在看來,我當初的決定很正確。
陳俊偉瞬間聽懂了我的話外音,道:「包在我身上,三個小時後給你答覆。」
掛掉電話後,我平靜地看着秦遺:「小朋友,你要是不急的話,就在這裏等着吧。放心,結果很快就有了。」
秦遺聳了聳肩:「不急,我一點都不急。倒是魏警官你處變不驚的樣子,着實讓我佩服。」
「呵!」
我嗤笑一聲,沒接話。
其實我很想告訴他——你小看了刑偵,更小看了國家機器的力量。
什麼高智商犯罪,什麼完美作案手法,真到了我這個層次,想結案,定性,那是分分鐘的事。
因爲個人的力量,終究無法和國家機器對抗。
即便是當年的秦風,也只是取巧而已——他利用信息差,一路牽着陳俊偉的鼻子走,才堪堪躲過了先期的偵緝工作。
但秦風永遠只是個例,如果有人想復刻秦風的案例,那絕對不會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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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內,我沒再和秦遺廢話,而是一邊看檔,一邊等結果,偶爾觀察一下秦遺的情緒變化。
直到中午,陳俊偉給我打來電話:
「老魏,基本信息我就不和你彙報了。」
「嗯,說發現就好。」
因爲我已經和落霞山派出所聯繫過,案子的基本脈絡早已掌握。
其實案情很簡單:昨夜凌晨一點左右,一個叫賀勝強的中年男子,駕駛小型貨車經過盤山公路時,突發意外,撞破護欄,連人帶車滾下懸崖,車毀人亡。
如果不是秦遺的出現,像這種普通的交通意外,別說我親自過問了,甚至都不可能傳到我耳朵裏,就由下面的交通事故處理中心解決了。
所以陳俊偉是個聰明人,他知道但凡我親自過問的案子,肯定另有隱情。因此,他的調查方向也很刁鑽。
陳俊偉在電話裏說道:「事故發生路段,有明顯的緊急剎車印,能確定當時的駕駛人——賀勝強,應該是因爲某種情況,急打方向盤,並緊急剎車。但車輛載重過大,制動距離不足,以至於滾落山崖。」
「嗯,ẗùₘ還有呢?」
我繼續追問。
陳俊偉又道:「我調查了附近的監控攝像頭,已安排人調查車禍發生時,行駛在賀勝強車輛前後的兩位車主。」
說到這,陳俊偉忍不住抱怨道:「基層警員的業務能力有待提升啊。奶奶個熊!他們照本宣科的工作態度要糾正一下了。
「像昨夜這事,他們看了現場,就認定是賀勝強駕駛失誤,導致的車禍。可他們壓根沒發現當時賀勝強前面那輛車,是套牌車!
「尤其那輛套牌車的前遮光板壓得很低,像是有意躲避攝像頭,監控完全拍不到車主的人臉信息。所以,我懷疑車禍的發生,或許和套牌車有關。」
陳俊偉嘮嘮叨叨地說了半天,表示他正安排人調查套牌車主的信息,又從火葬場追回了賀勝強的屍體,已轉交法醫室,等待進一步的屍檢。爲此,還和賀勝強的老婆崔紅髮生了點小矛盾。
我等他說完,道:「行了,你先回來一趟,剛好見個人。」
「誰?」
陳俊偉問道。
我瞟了一眼依舊淡定坐在我辦公室裏的秦遺,道:「或許是個舊相識,就算不是,也可能和他們有關。快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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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催促下,不到半個小時,陳俊偉就匆匆忙忙地出現在我辦公室:
「這就是你說的舊相識?」
陳俊偉盯着秦遺上下打量,臉上寫滿疑惑。
秦遺卻主動和陳俊偉打起招呼:
「是陳大神探嗎?雖然咱們素不相識,可你的名字我聽了不下千百遍。嘖嘖,爲了破案,暴力執法,你可真不愧『神探』的名頭!」
秦遺的笑聲充滿譏諷,言語中更是直揭陳俊偉的傷疤。
陳俊偉臉色鐵青:「你到底是誰?」
秦遺沒有回答,而是起身道:「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場遊戲裏也有你。」
說完,秦遺對我道:「魏警官,如果你還是沒有進一步的線索,那我可就先走了。放心,我不會跑,也不想跑。你如果有什麼發現,隨時聯繫我。」
不等我有所回應,秦遺已經摸索着走了出去。
我盯着秦遺遠去的背影,心中萬分糾結,可直到最後,也沒有喊出不讓他走的話。
因爲我現在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秦遺和車禍有關,就算他說了很多關於「完美犯罪」的言論,甚至還處處挑釁。
但就像他說的那樣——他有着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可這都不是我放他走的真正原因!
我之所以沒有動用手段強行留下秦遺,主要還是想看看他到底要玩什麼花樣。
畢竟,我現在不知道他的背後,還藏着什麼人。
如果在幕後指使秦遺的那羣人,和我猜測的一樣,那麼強行留下秦遺審訊調查,不光不會有結果,反而可能會進一步地激發矛盾。
所以,放長線釣大魚,未嘗不是一個好辦法。
然而當我把自己對秦遺的猜測說給陳俊偉後,陳俊偉的牛脾氣又上來了:
「老魏,真這樣,你更不應該放他走,這不是放虎歸山嘛!你把這事交給我,我至少有十幾種辦法讓他說實話。」
「……」
我無語道:「是,你有十幾種辦法讓他說實話。可他背後的那羣人,也能在短時間內製造十幾起案子。」
陳俊偉立刻反駁道:「怕什麼。我們是警察。他們真敢那樣做,就能定義爲恐怖事件。偵緝犯罪,需要證據,可恐怖事件,只需要名單。我就不信他們敢!」
……
我氣得緊皺眉頭,這傢伙的脾氣是一點沒改,怎麼聽不懂人話呢?
是,恐怖事件,是只需要名單,可你就想過,真發生那種事,你,我,以及很多人的帽子,還要不要了?
我頭疼地看着陳俊偉,突然感覺調他進省廳是錯的。要是他的牛脾氣一直不改,說不定秦遺還真可能像秦風那樣,牽着他的鼻子走。
「唉……」
我嘆了口氣,拍了拍陳俊偉的肩膀:「老陳,你好好調查車禍就行了。如果他們真和我猜的一樣,那絕對不會是隨機找上賀勝強。這背後,一定還有我們不知道的事。」
陳俊偉點了點頭,道:「那秦遺呢?」
我揉了揉太陽穴:「關於秦遺的事,我已經安排技術科的人跟進。你的任務就是——查,查清賀勝強的一切!」

-10-
說真的,我現在很頭疼。陳俊偉就像一把雙刃劍,用好了,是神兵利器,用不好,傷人傷己。
我特怕陳俊偉的牛脾氣犯了,盯着秦遺死磕。
所以交代好他要負責的任務後,又千叮萬囑道:
「我知道你恨那些人,但現在我們沒證據證明他們在國內。尤其是秦風死後,他們羣龍無首,無人能夠壓制。真鬧大了,鬼知道他們會不會拼個魚死網破。畢竟咱們是警察,首要任務是維護安定和諧的社會秩序。」
舊事重提,陳俊偉神色凝重,喃喃自語道:「理是這麼個理。但半年前秦風死的時候,骨灰不是失蹤了嗎?誰敢在火葬場偷他的骨灰,又有誰會冒險偷?」
聽到這,我張了張嘴,不知如何回答。
是啊!誰會冒險去偷一個窮兇極惡之人的骨灰呢?
當年濱河市的案子,是秦風帶着月牙、狼頭、書生他們乾的。
月牙是暗網上大名鼎鼎的黑客神話,狼頭是僱傭兵出身,書生則是一名精通毒藥學的博士。
正是在他們的鼎力相助下,秦風才製造了一起又一起的意外死亡案件。
可半年前潛逃兩年的秦風身患癌症,爲了能夠死在父母墳前,再次歸國。死的時候,他們都不在身邊。
雖然事後秦風的骨灰離奇被盜,可根據我們的調查,盜取骨灰的人,不管是體型還是身高,都和他們不符,而且入境處也沒查到可疑的人。
這就意味着,盜取骨灰的另有其人,並不一定是他們。
但秦遺的出現,還有他公然提及的賭約,讓我不免懷疑在背後指使秦遺的人,就是月牙、狼頭、書生他們。
他們這麼做的目的,或許就是單純地想要報復我!
畢竟半年前要不是我去了濱河,或許秦風最後的心願就達成了。
所以我認爲——月牙、狼頭、書生他們故意搞了個秦遺出來,其目的極有可能就是報復我——還有半年前負責偵緝工作的所有人。
因爲秦遺剛纔說了——這遊戲裏,還有陳俊偉……
想到這裏,我有些頭疼,從抽屜裏拿出藥,和水吞下,纔對陳俊偉道: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任何事都要一步一個腳印地幹。你先去工作,爭取以最快的速度查出賀勝強的社會關係,尤其是他和秦遺之間,是否存在直接、間接的聯繫!」
等陳俊偉走後,我又去了技術科,找到小王:
「結果出來沒?可有異常?」
小王還在計算機前忙碌,見我過來,急忙起身,一臉疑惑地說道:「魏隊,我按你的交代,查過他最近半年的通話記錄和行爲軌跡。沒什麼異常啊。」
「是嗎?」我有點納悶,追問道,「他昨晚在哪?都幹了什麼?」
小王立刻調出幾個監控,道:「這是他家附近的攝像頭。他從昨天晚上十點回到家,就一直沒出去過,中途也沒有和外界聯繫。」
說完,小王又試探地問道:「魏隊,這人是犯了什麼事,竟勞你親自調查?」
我沒解釋,而是拍了拍小王的肩膀:「一會帶幾個人,從現在開始,全天二十四小時輪班盯着他,不管他去哪,見了什麼人,打過什麼電話等等,所有的一切都要詳細記錄。」
「是。」
小王回答得很乾脆,我點了點頭,再次回到辦公室調出當年秦風案的卷宗細細研究。
整個下午,我都在研究秦風之前的案子,以及和他有關聯的人。
總的來說,前兩年常青市、濱河市、濱西縣的幾起重大案件,都有秦風的影子,他就像一個噬人心魄的魔鬼,無處不在。
和秦風有關的人很多,可隨着秦風的死亡,大多數人要麼伏法,要麼自殺,如今卷宗中明確記錄還活着的有五個。
月牙、狼頭、書生這三個已經被列爲通緝對象,但杜斌斌、沅桃這兩個可能和秦風有關的人,卻因爲證據不足,並未被通緝。
所以,藏在幕後,教唆秦遺挑釁我的人,到底會是誰呢?
我思來想去,想不通,眼見外面天色漸黑,索性合上計算機,準備下班回家。
可就在我準備離開的時候,陳俊偉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
「老魏,有發現,重大發現!」

-11-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秦遺的出現,勾起陳俊偉藏匿在內心深處,那不願回首的過往。
此時的陳俊偉和當初得知秦風歸來時一樣,神情亢奮,激動地揚着手中數據:
「老魏,我查到了。死者賀勝強在十六年前,曾有過一次交通意外。你猜當年的死者是誰?」
我心中一動,道:「難道是秦遺的親人?」
上午,我讓小王查過秦遺的信息。
數據上說,秦遺的父母在秦遺九歲時死於車禍,因此秦遺才被送往福利院,一直到十八歲離開孤兒院,不久後就因意外滾落山崖,導致雙目失明。
見陳俊偉如此激動,我的第一直覺自然是兩者有關。
果然。
陳俊偉點了點頭:
「十六年前,賀勝強還是大貨司機,運貨過程中,與一輛私家車發生碰撞,造成兩人死亡。但因爲他買了全險,加之當時監控缺失,交管部門依據賀勝強口供和現場判斷,劃定賀勝強承擔次要責任,賠錢了事。」
說到這,陳俊偉眼色不善:「我現在懷疑秦遺所做的一切,是爲了給他父母報仇。建議立刻對秦遺進行傳喚。」
我皺了皺眉:「邏輯上說得通,但證據呢?無憑無據,只能是猜測。而且秦遺是瞎子,壓根不可能實施如此精密的犯罪活動。除非咱們能找到他背後的人。」
陳俊偉立刻將手中的數據擺在桌上,翻出其中一頁,道:「看這裏。我調查了當年秦遺的就診記錄,他離開福利院後不久,失足滾下山崖,以至雙目失明。可他滾落山崖不遠處,就是賀勝強的蜂場。這難道也是巧合?」
「嗯?」
我拿起資料仔細觀看。
數據下方,還有陳俊偉畫的簡易地圖。上面清晰地標註着秦遺失蹤滾落山崖的地方,以及賀勝強的蜂場位置。
兩者並不遠,也就一兩公里左右。
或許秦遺的失明,並不是資料上寫的那樣——是個意外。極有可能,就是賀勝強所爲。
可爲什麼當年他不報警?就連去醫院,也說是自己無意中滾落山崖所致?
難道他當時心有顧慮,不敢說實話?
就在我暗自猜測時,陳俊偉解釋道:「老魏,我認爲這三起案子,可以併案調查。
「首先,十六年前,賀勝強因交通意外致秦遺父母死亡不久,就以低價承包了秦遺父母的蜂場。這點很可疑。
「其次,秦遺在孤兒院生活九年。剛滿十八歲離開孤兒院,就在蜂場附近滾落山崖,導致雙目失明,也是疑點。
「而現在賀勝強剛死,他就跑來找你,還處處挑釁。要說賀勝強的死和他沒關係,我絕對不信。」
陳俊偉說得言之鑿鑿,我也越想越覺得是這麼個理。
以現在我們掌握的信息來看:秦遺從原本的富家公子,一下淪落到孤兒,其中的落差可謂極大。加上父母的死亡,難免不會讓他記恨賀勝強。
所以,秦遺在成年後離開福利院,肯定會想着找賀勝強報仇,這能作爲他去蜂場的理由。
而他在蜂場附近出現意外,導致雙目失明,或許是和賀勝強發生了某些不愉快的事,以至於被賀勝強下了黑手。
至於他爲什麼一口咬定當時是自己不小心滾落山崖,又隱忍至今,則可能是他知道了什麼,看出光憑當時的自己,無法爲父母報仇。
由此可以推論——這次賀勝強的死,並不只是單純的意外,也不只是故意挑釁我那麼簡單,而是早就謀劃好的。
或許就是我猜的那樣——在秦遺失明的七年裏,他表面上隱忍不發,實則一直在處心積慮地尋找報仇契機。
而他的契機,就是秦風團夥的歸來。
要不然爲什麼早不作案,晚不作案,偏偏在秦風死後半年,他跳出來和我對賭。還說有人和他做了交易,要他和我賭。
這不擺明了告訴我,他身後的那些人,就是當年秦風團夥的成員嗎?
也只有這個解釋,才能解釋得通爲什麼偏偏找上我,爲什麼兇手是秦遺,爲什麼死者是賀勝強。
應該是秦遺早就和他們取得聯繫。
因爲他的姓,因爲他的名!
那些人在秦風死後,接納他的同時,又要考驗他,加之他們對我當初抓捕秦風的恨,讓秦遺製造命案給我添堵。
因此,賀勝強必死!
畢竟秦遺和我無冤無仇,但他需要一雙眼睛,更想給自己的父母報仇,所以他們相互利用。
秦遺利用他們的能力弄死了賀勝強,他們利用秦遺充當轉移調查重心的角色,製造的命案,給我添堵,說不定後續還有更大的陰謀在等着我。
但以上都是我的猜測,想要把猜測變成現實,我就需要查清兩點。
一:賀勝強的死,到底是不是意外?
想證明這點,就需要儘快找到陳俊偉說的套牌車司機。
二:秦遺是如何和月牙、狼頭、書生他們取得聯繫的。
而這點是最難查證的。
因爲小王說過,他查了秦遺最近半年的所有信息,並未發現異常。而月牙又是當年名冠暗網的黑客神話,想通過技術追蹤手段調查,太難……
我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煙,感覺自己的腦子很亂。
陳俊偉坐在我對面,見我始終不同意現在對秦遺進行強制傳喚調查,同樣抽着悶煙。
直到外面的天空一片漆黑,我忽然想到一個可能:
「老陳,賀勝強的家人都調查了嗎?」
陳俊偉道:「已經和他老婆崔紅聯繫上了,你不知道,上午我爲了把賀勝強的屍體攔回來,那娘們和我吵了多久。她說一件普通的車禍,爲什麼要屍檢,這等於讓她老公屍骨不全。」
聽到這,我眉頭一皺:「崔紅有阻攔屍檢?」
陳俊偉焦躁不安地說道:「可不!要不是有人攔着,她都敢上來撓我。」
……
好吧,我的第一印象是崔紅是個不懂法的潑婦,第二感覺則是——這裏面可能有我們不知道的事。
畢竟換誰死了老公,面對警察認爲案件存疑,應該都會支持警方的調查吧。
可崔紅……
誒……要麼她就是一無知婦人,要麼這事和她有關。
當下我問道:「查到賀勝強昨夜爲什麼開車送貨了嗎?」
陳俊偉道:「問了,說是臨時接了個單子,市糖廠需要大量蜂蜜,當時蜂場的司機都下班了,賀勝強就親自送貨。」
我心中一動,立刻追問道:「糖廠?糖廠那邊問了沒?」
陳俊偉點了點頭:「都查了,確實是臨時缺貨。」
「是嗎?」
我總感覺哪裏不對,大腦飛速梳理着全部線索。
糖廠缺貨,臨時訂單,司機下班,賀勝強親自送貨,路過盤山公路時緊急剎車,急打方向盤、加上開在前面的車是套牌車,遮光板壓得很低……
這一連串的線索,處處透着詭異。
首先:市糖廠是規模企業,庫存方面必然有專人管理,應該不會出現臨時缺貨這種小兒科的錯誤。
其次:賀勝強作爲有着二十多年駕齡的大車司機,也不該犯急剎後亂打方向盤的錯誤。畢竟老牌的大車司機,可都是「讓速不讓道」至上。
最後:爲什麼那麼巧的,有輛套牌車一直在賀勝強前面,還故意把遮光板壓低,有意躲避攝像頭的抓拍?
思來想去,我對陳俊偉問道:「套牌車查得怎麼樣?找到了嗎?」
陳俊偉搖了搖頭:「這就是最值得懷疑的地方,那輛套牌車一路開出洛城後,神祕消失。我認爲是有預謀的藏匿行爲。不過你放心,我已經安排人進行排查了。」
「嗯。」
我點了點頭,叮囑陳俊偉一定要儘快把套牌車找出來。必要時可以加派人手,進行大範圍的追蹤調查。
陳俊偉應下後,忽然問道:「崔紅呢?要不要對她採取一定程度的保護?」
我笑了。
要不說陳俊偉有經驗的。
當年他還是濱河市刑偵支隊長的時候,負責秦風案件,可是實打實地經歷過連環意外滅門案。
現在既然查出賀勝強和秦遺有過ṭųⁱ節,而秦遺背後之人,又極有可能就是當年的秦風團夥成員。或許他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復刻之前秦風的案件,以實現扳倒我的目的。
若是這樣,那麼接下來賀勝強的家人必然會接連遭遇意外。
我道:「嗯,安排人手對崔紅進行監視和保護,不過這事一定要暗中進行,以防打草驚蛇。」
說到這,我突然想起件事,連忙說道:「賀勝強的子女呢?」
陳俊偉道:「根據調查,賀勝強只有一個兒子,叫賀子陵。現年二十三歲,大學剛畢業不久。上午我和崔紅提過一嘴,崔紅說賀子陵畢業後想先和朋友散散心,再回家工作,目前在外旅遊。」
我疑惑道:「旅遊?他爹出了這麼大的事,就沒回來?」
陳俊偉搖了搖頭:「這就不知道了。今天事太多,我認爲出現這種事情,崔紅應該會通知兒子回來,就沒在意。」
……
失誤啊。
我急道:「你啊,虧你還是老刑偵。怎麼不第一時間聯繫賀子陵。」

-12-
說真的,我有點慌。
如果秦遺他們這次是要復刻當年的秦風,那麼賀勝強一家必然會先後遭遇意外。
而現在距離賀勝強發生車禍,已過了二十小時。
可陳俊偉只聯繫到了崔紅,作爲兒子的賀子陵卻遲遲沒有現身,這就讓我頭疼了。
萬一賀子陵已經遇害了怎麼辦?
萬一他們已經制造了兩起命案怎麼辦?
這可是省城!
要是在省城發生性質極其惡劣的連環滅門案,我這個刑偵總隊長必然難辭其咎。
於是,我顧不上休息,直接從計算機上調出了賀子陵的信息,找到賀子陵的電話號碼打了過去。
然而怕什麼來什麼。
電話撥出,傳來的卻是「你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關機了……」
看着陳俊偉,我心中升起一股無力感。
難道賀子陵已經遇害?
畢竟這年月,誰會沒事給手機關機啊。都是快沒電了直接充,關機的概率很小。
陳俊偉一聽「賀子陵」的手機關機,也慌張起來,拿出手機給崔紅打了個電話:
「崔女士,是我,陳俊偉。」
話剛落音,電話那頭就傳來一陣尖銳的謾罵聲。
聽得出來,崔紅對陳俊偉的怨念很深。畢竟上午賀勝強的屍體都快被火化了,又被陳俊偉硬生生地攔下,送到法醫室,換誰都氣。
陳俊偉本想詢問賀子陵的事,但架不住崔紅的怨念太深,一通胡噘亂罵後,直接把電話掛了。
見狀,我索性起身:「走,咱們親自去她家看看。」
陳俊偉急忙跟在後面,道:「要不多帶幾個人?萬一……」
後面的話,他沒繼續說。
可就算陳俊偉不說我也明白他在擔心什麼。
他是怕秦遺背後的那夥人會在蜂場附近埋伏,然後對我們出手。
畢竟從某些方面而言,秦風最後的遺願沒有達成,確實是因爲我們。
我想了想,先給小王打去電話:
「小王,你查一查賀子陵近期的活動軌跡。
「嗯,就是昨夜落霞山車禍死者賀勝強的兒子。有結果第一時間通知我。」
掛掉電話後,我又給值班的支隊長劉致遠打了個電話:
「安排幾個人,帶上傢伙什兒,大門口集合。」
很快,當我帶着陳俊偉趕到大門口的時候,已經有三輛車等在那,十幾個警員個個全副武裝。
見我過來,帶隊的劉致遠道:「魏隊,是有什麼大案嗎?」
我沒解釋,上車後,道:「去落霞山勝強蜂場,沿途所有人保持警戒。」
「是!」
劉致遠應了一聲,立刻讓一輛警車在前面開路,我和陳俊偉坐在中間的警車上,直奔勝強蜂場。
然而,還沒等我們趕到落霞山,小王就給我回了消息。
「魏隊,賀子陵失蹤了。」
我聞言大驚:「什麼時候的事?」
電話中,小王飛快說道:「應該是四天前!我查了賀子陵的身份證使用信息。四天前賀子陵在常青市 X 酒店辦理入住。可我給酒店打去電話,酒店經理說賀子陵沒有辦理退房,就悄悄離店。隨後我調了監控,卻沒發現他的蹤跡。」
「該死!」
我氣憤地掛掉電話,心中別提多鬱悶了。
賀子陵失蹤,還是四天前。
這就意味着,他可能不是單純地失蹤那麼簡單,而是已經遇害。
也就是說——在這場賭約中,賀勝強或許並不是第一個死者。
那麼問題來了。
以秦遺和他背後那些的囂張風格,他們既然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覺地綁架賀子陵,斷然不會故意藏匿一具屍體。
所以,賀子陵的屍體會在哪?
如果賀子陵已經遇害,命案的第一現場,又在哪?
我想不通,只能催促車輛加速,爭取儘快趕到蜂場,搶在他們前面找到崔紅,對崔紅進行保護。
當我們趕到勝強蜂場的時候,已經接近午夜。
許是賀勝強剛死的緣故,廠子大門口掛着暫停營業的牌子,敲開門後,崔紅一看到我們,確切地說是看到陳俊偉,立刻拉着個臉,大聲嚷嚷:
「怎麼又是你?你這個陰魂不散的傢伙,我們到底哪裏得罪你了?你和我們一家過不去?勝強已經死了,你都不肯給他留個全屍。現在大半夜的又上門,欺負我一個女人,你到底想幹什麼?」
在崔紅的謾罵聲中,陳俊偉尷尬地看了我一眼,小聲道:「看吧,我就說了,壓根沒辦法溝通。中午我去火葬場的時候,罵得比這難聽多了。」
我翻了翻白眼,上前道:「崔女士,我理解你的心情。可現在是刑偵辦案,還希望你剋制一下。」
崔紅火道:「剋制?我老公死了,屍體還被你們拖去解剖,你讓我怎麼剋制?這事換你,你剋制得了?」
我耐心地解釋道:「刑偵辦案,自然有一套相應的流程。相信中午的時候,陳俊偉同志和你解釋過。我們懷疑你老公的死並不是意外那麼簡單。」
不等崔紅開口,我搶先說道:「不僅如此,我們調查到,你兒子賀子陵現極有可能已經失蹤。」
「什麼?」
聽到兒子可能失蹤,崔紅尖叫起來,抓着我的衣服吼道:「你給我說清楚,我兒子到底怎麼了?」
旁邊的劉致遠他們立刻把崔紅架開。
然而崔紅大力掙扎,看向我的眼神透着急躁。
我嘆了口氣,爲防止崔紅受到驚嚇,儘量把事情往小了說:
「在發現你老公可能是死於謀殺後,我們就試圖和你兒子聯繫。但他的手機關機,我就讓隊裏的同事查了下他的行蹤,發現他在四天前,與 X 酒店入住後,消失了。不過你放心,我已經安排人在找了。」
崔紅聽完,臉色一變再變,喃喃自語道:「不可能。我兒子早上還給我發信息,說他在趕回來的路上。還讓我一定要待在家裏等他,哪都不要去的。
「你騙我,你一定是在騙我。」
崔紅瘋狂地叫道。
聽到這,我和陳俊偉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一絲疑惑。
早上還在發信息?
不可能啊。
小王調查到,賀子陵的手機信號最後消失的時間,是在四天前。
也就是說,賀子陵四天前就已經失蹤。
那早上給崔紅髮信息的人是誰?
尤其是信息的重點是讓崔紅待在家裏,哪都別去。這就可疑了。
我立刻對崔紅問道:「能方便看看你的手機嗎?」
不等崔紅響應,劉致遠已經從崔紅口袋裏取出手機,對着崔紅的臉一照,解鎖後遞給我。
我翻開微信的聊天,找到賀子陵的微信,還真有幾條信息。
看時間,確實是早上發來的。
「奇怪。不應該啊。」
我本想拍了張照片發給小王,讓他調查一下對方的地址。
但就在拍照的瞬間,「賀子陵」又發來一條信息:
【魏震,你的速度也太慢了。唉!我真不知道半年前,你是走了什麼狗屎運,竟在最後的關頭找到風,害他連最後的遺願都沒達成。】
看到信息的瞬間,我大驚失色。
二十多年的刑偵生涯,讓我有着無比敏銳的直覺。
陷阱!
這絕對是陷阱!
「快撤!」

-13-
我高呼一聲,率先拉着崔紅往車上跑去。
旁邊,劉致遠、陳俊偉他們,也紛紛第一時間往車上衝去。
就在車輛啓動的瞬間,不遠處的蜂房中,細微的爆炸聲此起彼伏,緊跟着傳來密集的振翅聲。
霎時間,無數的蜜蜂蜂擁而至……
「快走!」
我焦急地催促着。
其實不用我催,開車的警員已經驅車狂奔。
我們一直開出一兩公里,纔算脫離蜂羣的追趕。
但放任那麼多蜜蜂漫山遍野地亂飛也不是辦法,我讓劉致遠給消防打去電話,隨後對崔紅喝道:「現在信了吧,是有人要害你們一家。你老公的死壓根不是意外,你兒子現在極有可能被人綁架,那人現在還想Ṭŭ⁺害你!」
崔紅已然嚇傻,呆愣愣地看着蜂場的方向:「我的蜂場,我的蜂場……」
陳俊偉輕輕推了推我:「老魏,你怎麼猜到有問題的?」
我把崔紅的手機遞了過去:「自己看。如果我猜得沒錯,崔紅的手機上應該被植入了某種木馬,也可能是他們早就入侵了蜂場附近的監控,不然這條消息不會來得這麼巧。」
陳俊偉盯着「賀子陵」剛發來的短信上下打量,疑惑道:「古怪。如果他想害我們,又爲什麼要提醒我們?而且他應該清楚,在那種情況下,蜜蜂的殺傷力有限。」
我冷笑道:「或許只是想給我們一個下馬威,但最大的可能應該是在給我們傳達信息。」
「什麼信息?」陳俊偉問道。
我指了指蜂場的方向:「明天就知道了。走,先把崔紅帶回去!」

-14-
再次趕回局裏後,我將崔紅的手機交給小王后,立刻着手對崔紅展開審訊工作。
顯然崔紅已經被嚇傻,一切出乎意料的順利,連話術技巧都沒用,崔紅就全部撂了。
一切就像我猜測的那樣。
根據崔紅的交代,十六年前,還是大貨司機的賀勝強,爲了侵佔秦遺家的蜂場,糾結了一羣地痞流氓,隔三岔五地上門鬧事。最後更是一狠心,故意製造車禍,把秦遺的父母除去,事後又多方打點,順理成章地佔據了蜂場。
但這件事並未就此完結。
七年前,秦遺從福利院出來後,曾上門理論過,還揚言要告他們。賀勝強怕事情敗露,便唆使賀子陵將秦遺推下山崖,以致秦遺雙目失明。
崔紅說,原本賀勝強在得知秦遺還活着的時候,是想過弄死秦遺的,但在她的勸說下,加上秦遺確實沒揭發他們,反而對外宣稱是自己不小心滾落山崖,這事也就過去了。
但崔紅沒想到,報應來得如此之快。她的丈夫故意製造車禍害死秦遺父母,結果自己又死在車禍之中。
所以,崔紅一直認爲這是報應,也就沒想過再經官動府。
最後,崔紅更是表示:「就算這事真是秦遺乾的,那也是賀勝強欠秦遺的,我也不想追究他的責任。」
對此,我只想說——無知。
現在出了人命,已經上升到刑事案件,可不是你說不追究就不追究的。
但考慮到現在賀子陵生死未卜,秦遺極有可能會對崔紅動手,審訊工作結束後,我並未放崔紅走。
畢竟十六年前秦遺父母的死亡,以及七年前秦遺的雙目失明這兩個案子,崔紅都是知情者,她已涉嫌包庇罪。
將崔紅暫時羈押後,我本想趁機眯會兒,可消防那邊卻傳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賀子陵死了!
據消防說,他們在對蜂場進行大範圍的消殺時,在一處存放蜂蜜的大型密封桶中發現了死屍,經過對比,確認是在常青市失蹤的賀子陵!
與此同時,小王那邊也有了發現——崔紅的手機並無異常,但蜂場的攝像頭在近期有過分享。這就表明,是蜂場的內部人員對外分享了查看監控的權限。對方隨時可以通過監控,查看蜂場的情況。
聽到這兩個消息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沒時間睡覺了。
查!
必須儘快將幕後的真兇捉拿歸案,不然等事情鬧大,輿論發酵,就不好收場了。
於是,我覺都顧不得睡,立刻抽調各支隊的精英人手,成立臨時項目組,並親自督導偵緝工作。
我讓陳俊偉抓緊時間追查套牌車下落,同時又讓小王帶人對蜂場、盤山公路,以及從常青市賀子陵消失的地點,到洛城市所有通道的監控進行逐一排查。
最後又安排劉致遠親自帶隊,協同各分局、派出所等兄弟部門,在各大交通口設卡,並對近期出現在洛城的外來人口進行大規模排查。
因爲我相信,如果秦遺的背後真是當初秦風犯罪團伙成員,那他們現在一定藏在洛城市。
可讓我沒想到的是,任務剛分配完,不等大家執行,傳達室就來了電話:
「魏隊,有個叫秦遺的人找你。」
「秦遺?他還敢來!」

-15-
聽到「秦遺」倆字,我就氣不打一處來。
好傢伙,你爲了報仇,連續搞出兩條人命,竟然還敢出現在我面前。
怎麼,你以爲你是秦風?
你以爲你真能掌控全局?
可就算你是秦風,我也不是陳俊偉,絕對不會讓你牽着鼻子走。
我深吸一口氣後,道:「讓他進來!」
當下,我拉着陳俊偉一起趕回了辦公室。
約莫過了十來分鐘,秦遺拎着盲杖,在一個年輕警員的引導下,出現在我辦公室裏。
剛進門,秦遺就笑眯眯地說道:「魏警官,你效率很高嘛!聽說昨夜落霞山蜂場出了亂子,動靜不小。怎麼?是查到什麼線索了嗎?」
我強壓着怒火,一字一句地說道:「你也不差,消息收得總是那麼及時。可如果你是來看笑話的,那恐怕要失望了。不要以爲你那些手段很高明,我已經下令對全市進行排查,只要抓到他們,你就輸了。」
「嘖嘖嘖嘖……」
秦遺咂巴着嘴,怪笑連連。
我忍不住怒道:「你笑什麼?」
秦遺卻露出一絲玩味的笑意:「魏警官,你確定都查清了?」
「什麼意思?」我不解道。
秦遺不答反問:「你先告訴我,崔紅和你說了什麼?她是不是把當年賀勝強害死我父母、賀子陵推我滾下懸崖的事都告訴你了?」
「嗯?」
我疑惑地看了一眼旁邊的陳俊偉,雖然沒有說話,可都在對方眼神中看到深深的疑惑。
奇怪。
秦遺爲什麼追着崔紅的事問?
難道這裏面還有什麼我們沒掌握的信息?
眼神的碰撞中,陳俊偉對我比了個手勢。
這是秦遺進來之前我們商量好的——一個負責和秦遺套話,一個負責觀察秦遺的微表情。
許是我一直沒說話,秦遺抬高聲音:「崔紅是不是和你說,所有的一切都是賀勝強和賀子陵乾的,和她沒有任何關係?」
見秦遺還在糾結崔紅的口供,我不解道:「怎麼?你好像很在意崔紅的口供啊。」
「你就說是不是吧。」
秦遺固執地問道。
無奈,我只能做出正面響應:
「是。根據崔紅交代……」
然而,不等我把話說完,秦遺突然放聲大笑:「好啊!好啊!當年的真相終於被她親口說出來了。爸,媽,你們的仇我報了。」
笑聲悽然,透着悲涼。
我立刻追問道:「這麼說賀勝強、賀子陵父子的案子,都你幹了的?」
陳俊偉也緊張地看向秦遺。
因爲現在就差秦遺一個點頭。
只要他承認,那所有的一切都將迎刃而解。
可就在我們以爲秦遺良心發現,準備投案自首的時候,他卻抹了抹眼角的淚痕,平靜地說道:「我什麼時候說過賀勝強和賀子陵的死和我有關了?」
「那你剛纔……」
我氣得直咬牙。
秦遺冷笑道:「報仇,一定要自己動手嗎?魏警官,還記得我們之前的賭約嗎?你找到我犯罪的證據了嗎?而且,你確定崔紅說的都是真的嗎?」
「什麼意思?」
我一愣,腦海中突然閃過一種可能。但很快,那個可能就被拋至腦海。
畢竟兩起命案中的死者,分別是崔紅的丈夫和兒子,一個女人即便再惡毒,也不至於對自己的兒子和丈夫出手。
可秦遺接下來的一句話,卻給了我一記響亮的耳光:
「我們家和賀勝強一家本就是鄰居。我父母出意外的時候,我已經九歲了,記得很多事。
「魏警官,如果我告訴你,賀子陵並不是崔紅所生,你信嗎?
「如果我告訴你,賀子陵是賀勝強在外面和人生的孩子,你信嗎?
「如果我告訴你,崔紅在外面也有相好,你信嗎?」
一連串的反問,讓我有點蒙,這信息量太大。
而秦遺似乎說上了癮,瘋狂地大笑道:「當年的戶籍並不完善,抱個孩子回來,花點錢就能輕輕鬆鬆上個戶口的。
「從小我跟父母說,崔紅因爲不能生育,和賀勝強的感情並不好。
「可她孃家是賀勝強最大的經濟來源,賀勝強不敢和崔紅離婚。
「而孩子……」
秦遺嗤笑道:「或許那是崔紅最大的讓步吧。讓賀勝強在外生個孩子回來,但她也從來不是什麼安穩的女人。嘖嘖,聽說她最近剛找了個新歡……」
眼見秦遺說得有板有眼,我急忙對陳俊偉使了個眼色。
陳俊偉飛快地衝出辦公室,而我則直勾勾盯着秦遺,等待着最終的結果。
半個小時後,陳俊偉再次返回。
這次,無須再僞裝。
陳俊偉神色怪異地盯着秦遺,道:「和他說的一樣。崔紅已經承認,是她夥同情夫製造了車禍,也是她的那個情夫將賀子陵騙到常青市謀害。但有一點很奇怪,崔紅說,她壓根不知道賀子陵的屍體爲什麼會出現在蜂場。」
話音剛落,秦遺譏笑道:「如何,我的魏大警官,我早說過,你永遠抓不到我的犯罪證據。因爲這案子從頭到尾和我沒關係,一切都是崔紅和她的情夫所爲。」
我並未接腔,而是對陳俊偉問道:「崔紅說他們是怎麼謀害賀勝強了嗎?」
陳俊偉道:「崔紅說賀勝強撞死秦遺父母后,十幾年來一直怕鬼。情夫利用這點,趁賀勝強送貨的時候,提前開車走在前面,在經過急轉彎時,打開天窗,放了兩個恐怖的人偶出去,賀勝強驚嚇過度,才導致的意外發生。而那個路段,正好是監控盲區,所以攝像頭沒拍到。」
驚嚇嗎?
想想也是,別說是一個做了虧心事的人。就算是個正常人,大半夜的獨自開車經過盤山公路,前車突然冒出兩個恐怖的人偶,也會在慌亂中急剎車吧。
但我有一點想不明白,再次問道:「崔紅交代爲什麼要殺賀勝強父子沒?」
陳俊偉道:「說了。她說是情夫的主意,只要殺了賀勝強父子,他倆就能獨佔蜂場,比翼雙飛。」
……
得!看來那個所謂的情夫並不簡單,極有可能是故意處心積慮接近崔紅的人。
會是誰呢?
從他殺害賀子陵,並把賀子陵的屍體從常青市運到蜂場藏匿,就能看出,他是假意接近崔紅。
尤其是那條用賀子陵微信發來的信息,不難看出,他們就是衝我來的,應該就是當年秦風的團伙。
但我需要一個確切的答案。
於是,我再次問道:「崔紅交代了情夫的身份嗎?」
陳俊偉搖了搖頭:「說了等於沒說。我已經讓小王查過那個人的信息,是假的。」
好吧,看來想找出那個引誘崔紅犯罪的人,要費點力氣了。
我再次看向秦遺,道:「秦遺,不要以爲把一切都推到崔紅身上,你就是無辜的。」
秦遺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難道不是嗎?或者你有我的犯罪證據?」
不等我反駁,秦遺再次大笑道:「哦,想起來了。你應該已經安排人調查過我了吧。怎麼,我近半年來的行爲軌跡、社交通訊有異常嗎?我有接觸過什麼不法分子嗎?
「哈哈,查得越多,越能證明我的清白,不是嗎?」
說完,秦遺拿着盲杖,大笑着向外走去。
我看着他離去的背影,無力地張了張嘴,一肚子的火氣無從發泄。
旁邊的陳俊偉卻悄悄說道:「老魏,你不感覺他越來越像一個人了嗎?」
「秦風嗎?」我問道。
陳俊偉點了點頭:「拿捏人心,掌控人性,利用他人的慾望來達到自己的目的,這手段, 很像秦風。」
我嘆了口氣:「發現了又怎麼樣?我們缺少證據啊!而且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賀勝強、賀子陵父子的死,還真和他沒關係。」
陳俊偉同樣低聲嘆氣:「現在我們能做的,就是儘快抓捕那個引誘崔紅犯罪的情夫。或許找到他,就能找到給秦遺定罪的證據。」
「唉……」
我頭疼地閉上雙眼。
其實不用陳俊偉說,我也知道。
那個所謂的情夫,是有預謀出現在崔紅身邊的, 兩ťū́⁻起命案的死者, 還都傷害過秦遺和他的家人,其目的顯而易見, 就是爲了協助秦遺復仇。
可就算我們知道真相又如何?
兩起命案從始至終,秦遺都沒插手, 壓根找不到他犯罪的證據。就連他所謂的賭約, 現在看來, 也是故意引誘我把案子往深裏挖, 好藉此查出當年父母死亡的真相。
而Ṫûₛ我, 也因爲性格上的偏執, 無意中成了他利用的對象……
想明白這點後,我內心深處莫名升起一股無力感。
就在我想着要不要安排人攔下秦遺,給他上點手段,好好審訊一下的時候, 手機響了。
是短信。
短信的內容很長, 看口吻, 像是秦遺發的:
【魏警官, 謝謝你挖出我父母死亡的真相。雖然我早知道這個真相, 可缺少警方的通告, 永遠不會有人相信我父母真正的死因,是遭人迫害。】
【這個情, 我記下了, 會還的。】
【我知道你內心深處一直的渴望是什麼。放心,不久之後, 我會送你一份大禮。讓你得償所願!】
【但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暫時隱匿我的消息, 不要讓我的存在擴大化。】
看完短信後, 我萬分糾結。
因爲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相信秦遺。
但現在看來,我除了賭一把之外,也別無他法。
一旁, 陳俊偉見我面露難色, 不禁好奇道:「怎麼了?是有新發現嗎?」
我搖了搖頭,沒有解釋,轉口說道:「老陳,套牌車的事必須抓緊。」
「那秦遺呢?」陳俊偉問道。
我想了想, 最終咬牙說道:「他的事,我自有安排。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儘快找到崔紅口中的那個情夫。」
《全書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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