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嫁過五回,五個夫君都死了。
現在正在和第六個夫君大眼瞪小眼。
其實嫁到第五個的時候,我就不太想嫁了,但那個郎君娶我心切,日復一日登門拜訪求娶我。
我家的門坎快被他踩禿了。
我實在是感動,所以才決定再冒一次險。
本以爲新婚會是郎情妾意,你儂我儂,但是小郎君卻告訴我,他也不是多喜歡我。
其實是因爲實在不想活了。
他四處打聽了一下,聽說娶我死得比較快。
後來他如願以償地死了,我毫無意外地寡了。
直到今天,我第六次出嫁。
這次實在是因爲對方給的彩禮太過豐厚,我爹見了彩禮單,恨不得一腳給我踹到對方家牀上,連成親都省了。
我說爹這不合適吧。
我爹吵合不合適有什麼要緊,娶了你,他還能活多久?過幾天你就回來了,咱們這是白得一份彩禮。
聽了之後,我捶胸頓足,氣血上湧,差點兒將我的腦門給衝開。
果然是我親爹。
說得太對了吧!
所以,我嫁了。
眼前的是我第六個夫君。
我們倆坐在喜牀上,牀上還鋪了桂圓花生,坐着有些硌屁股。
萬萬想不到,我這第六位夫君是這樣標誌的人物。
他的五官漂亮得世無其二,薄脣微抿,帶着一抹似有若無的微笑。
那雙眸子裏帶着我看不懂的情緒,一直一直在注視着我。
我被他看得羞赧至極,第一次祈求上天讓他多活幾天。
我就能多享受幾天。
實在不行,就挺過洞房這一晚,也值了。
我從牀底下掏出一粒大棗塞進嘴裏,瞧瞧瞄了他一眼:「你知道我嫁過五次吧。」
他眼睛眯起:「知道。」
那還願意娶我?
我又掏出了一粒花生:「你知道你前面那些都亡故了?」
他嘴脣勾了勾:「知道。」
這都知道?
我抿了抿嘴:「其實吧,也不怪我,他們死之前都說是自己福薄,纔沒辦法跟我廝守一生……」
眼前的美人輕笑出聲:「確實。」
我羞得不敢看他:「那你爲什麼想娶我啊?」
他答非所問:「我娶過的七位妻子,也都亡故了。」
好傢伙。
我一時愣住。
我剋夫,他克妻,我們倆是要比比誰命硬嗎?
這竟是一次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姻親。
我有些按捺不住了,扯了扯他的衣角:「夫君,洞房之夜,我們……」
是不是該做點兒什麼該做的?
抓緊時間,咱就是說我前面那幾位夫君,沒有一個挺得過洞房花燭的。
他卻自顧自地說話:「她們亡故之前也對我說過話。」
誰還想聽那個啊!
我改爲拽了拽他的衣領,一臉羞赧地望着他:「夫君,別說了。」
他握住了我的手,眼中仍翻湧着我看不懂的情緒。
「她們臨死前對我說的都是……」
我扒開他的衣領:「別提以前了,咱們開始吧。」
他眼睛眯出一個弧度,漂亮得動人心魄:「她們說的都是:求求你,別殺我。」
-2-
我嚇得手一抖,渾身僵硬,再也不敢動彈。
那雙好看的眉眼,看起來瞬間變得好似猙獰萬分。
怎麼辦?
現在悔婚țŭ̀ₕ還來得及不?
我汗如雨下。
過了一會兒,林松風竟然笑出了聲:「一句玩笑話,竟將夫人嚇成這樣。」
玩笑話?這是人乾的事兒?
正常人會開這種玩笑?
還有!別叫我夫人!
我漸漸鬆開他的衣領,尷尬地扯了扯嘴角。
林松風爲我理了理鬢角,仍笑得溫柔和煦:「夫人怎麼不繼續了?」
此情此景,試問誰還敢繼續?
我扣了扣手指,憋了半天憋出句:「月事來了。」
我瞄了他一眼,想確定他有沒有相信。
結果他看着我,臉上還是沒什麼情緒。
我又說:「要不……分牀睡?」
洞房花燭,卻要分房睡,這要求實在無禮得很。
但我沒想到過了許久,他竟然笑了,緩緩吐出一個字:「好。」
他摸了摸我的頭:「夫以妻爲綱,我守着你。」
竟然有點溫柔怎麼回事?
我尬笑兩聲,背對着他,倒頭就睡。
雖說躺在牀上,但還是一直睡不着。
一整夜,我都覺得身後有一雙眼睛好像一直,一直在盯着我。
第二天一早,林松風不在。
被我剋死了?
我嫁了五回,沒有一位新郎活着見到新婚第二天的太陽。
我心中隱隱不安,再在這兒待下去,不是我把林松風剋死,就是他把我弄死。
趁着林松風不在,我趕緊收拾東西打算走人,大不了彩禮不要了,也不能爲了錢不要小命啊!
誰知我剛踏出臥房的門,就見林松風從堂屋那邊走過來。
他一身紅衣似血,烏髮如緞,一張臉豔麗得不像凡人,好似誤入凡塵的神魔。
還好,他沒被我剋死。
毀了,他不死,我就要玩完。
我定睛一看,發現林松風的手裏握着什麼東西,透着淡淡的寒光。
救命。
那是一柄劍。
我愣在原地,看着他緩緩向我走來,手中的劍向我揮舞過來。
我嚇得趕緊閉上了雙眼。
完了,爹,女兒來世再給你賺彩禮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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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痛感遲遲沒有到來。
我睜開雙眼,纔看見林松風將地上的頭髮撿起來,將兩縷頭髮系成了同心結。
他向我笑了笑:「從此你我便是結髮夫妻。」
我嚇得心驚肉跳。
跟這樣的人待在一起,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個先來。
林松風轉身進了臥房,出來的時候,他手裏多了兩隻繡鞋。
他蹲下身子,輕輕握住我的腳踝,將我的腳緩緩放進了鞋裏。
聲音也莫名的溫柔:「來了月事,還這樣不小心。」
我尚未和人如此親密過,腳踝上還留有他指尖的溫度,一時間有些不適應,便向後縮了縮腳。
這一小小的動作被他捕捉在眼裏。
所以他抬頭衝我笑了笑。
少年的臉白皙,脣色紅潤,笑得純粹又溫潤。
我心下一動。
這下毀了,爹,我好像要淪陷了。
不僅如此,我突然想到,今早起來的時候,被子還從頭到腳蓋得整整齊齊,被角也被小心地掖好。
難道林松風他……
昨天一直沒走,是怕我着涼,爲我蓋了一夜的被子?
我心中突然亂了。
我錯怪他了,昨天真的是他開的一個玩笑?
我上下打量起他。
少年的臉乾淨又純粹。
我心中剛剛暖起來,整個人又突然如墜冰窟。
他露出的小臂上,分明有血跡。
他的眼神不斷注意着堂屋的方向,早晨也是從堂屋那邊走來的。
那裏有什麼?
-4-
我一時慌亂,忽的站起了身。
林松風有些詫異地看着我。
我向後縮了縮腳:「我不太習慣別人這般伺候我。」
他莞爾一笑:「這般魯莽,可是忘了自己已經爲人妻子了?」
我扭捏起來:「我是不是……討人嫌了?」
林松風站起身來,颳了下我的鼻子:「遠遠不夠。」
他笑得更加舒展:「還可以再莽撞些。」
隨後他定定看着我,眸子像是掬了把日光在裏頭,格外的亮。
他這樣看着我,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他說:「今夜……還要分房睡嗎?」
我猛地點了點頭。
他無奈地看着我,隨後揉了揉我的頭,力道很重。
「唉。」他濃重地嘆了口氣:「你倒是慣會饞我。」
老實說,昨天晚上還是我饞你。
現在也饞,但多多少少有些不敢。
在我的執意要求下,林松風答應搬離我們的新房幾日。
正好趁他去收拾東西的空檔,我悄悄咪咪地去了堂屋。
這個宅子的堂屋很大,中間擺着一個四方小桌,牆上掛着幾幅山水字畫。
整體的佈置很普通,也很寡淡。
但空氣中總有些若有似無的味道,很奇怪。
是一種很甜膩的香氣。
這屋子裏沒有花草,這味道哪來的?
我循着香氣走去,發現這是畫上的墨香。
我輕輕撩起牆上的畫。
「轟隆」一聲。
牆面居然應聲而開,我面前出現了一個黑黝黝的地道。
我走了進去。
地道很深,石階很窄,我小心翼翼地扶牆而下。
地面溼滑且黏膩。
不是水。
有血。
再往深處走。
地面上似乎有人影。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
死屍。
這裏果然有蹊蹺!
難道畫上的香氣只是爲了掩蓋屍體的腐臭嗎?
我嚇得心驚肉跳,不由自主地不斷後退。
要逃。
逃,馬上逃。
我仍在後退,直到退無可退,抵到了一處堅硬的胸膛。
我的眼睛突然被人溫柔撫住。
有人的嘴脣吻住了我的耳朵,一個清朗如玉的男聲從身後響起:
「縱然夫人魯莽,也應當知道什麼是適可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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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道溼冷,我的身體在不自主地發抖。
眼睛被人捂着,我什麼都看不見,只感覺耳邊傳來一陣又一陣的熱氣。
是林松風的呼吸。
我的聲音顫抖:「求.. …求你,別……別殺我。」
我明顯感覺到背後的身體一僵。
他沒說話,我卻覺得天旋地轉。
眼前的束縛好像不見了。
身後的阻擋好像也不見了。
我猛地睜開眼睛,眼前是大紅色的帷帳,紅色的牀鋪,以及紅色的男人。
怎麼回事?
我低頭一看,自己正身穿着喜服,跨坐在林松風身上,手正扯着他的領口。
而他雙手支着牀,看着我,眼含笑意。
「她們說的都是,求求你,別殺我。」
我心中一沉。
此情此景,居然如此熟悉。
這句話……
我這是回到昨晚了?
我倆成親的時候?
這是發生了什麼?
我正想着,林松風挑了挑眉,伸手把自己的領口扯開。
我馬上伸出手把他的領口捂住。
這白皙細膩的脖頸……真是的,他再拽開一點兒,我就要把持不住了。
林松風一臉疑惑,我衝他尷尬的扯了扯嘴角:「我……我來月事了。」
我正要從他身上蹭下去,腰上卻一緊。
我又被他一把撈了回來。
他近在咫尺的睫毛上下翻動,腰上傳來他手臂的溫度。
「來了月事還如此主動,夫人不會是在誆騙我吧。」
我慌忙將他推開,翻身跌坐在了牀上。
差一點兒。
差一點兒就要把持不住了。
這個男狐狸精。
在我的堅持下,林松風總算是沒再找我麻煩,但我也一整夜都沒有睡着。
林松風就坐在牀上似乎瞧了我一整夜,時不時還爲我蓋蓋被子。
我不斷在心裏揣摩,如果我真的是回到了昨天的話,按照我的記憶。
林松風會在早上的時候離開一段時間。
我可以趁着這段時間趕緊跑。
我攥着被角,瑟瑟發抖,將整個身體都蜷縮在一起。
不是因爲屋子冷,是因爲跟我待在一起的人,實在猶如洪水猛獸,生怕他哪個不開心就把刀子捅我胸口了。
慢慢挨吧。
第二天清晨,林松風果然不在。
我爬起來,什麼東西都沒收拾就要往外跑。
結果剛躡手躡腳走到堂屋那邊,就跟我那倒黴夫君撞了個正着。
他笑意吟吟地望着我:「夫人這樣匆忙,是要做什麼?」
我衝他尬笑了兩下。
接着我便笑不出來了。
我分明看見地面上有一道蜿蜒的血跡。
血跡的盡頭是一具屍體。
長長的頭髮,身着喜服,是具女屍。
我不由自主地退後幾步,林松風仍在看我。
我怔住。
我再一細瞧,地上的女屍,額上有一顆清晰的痣。
跟我額頭上的一模一樣。
「求……求你,別…別殺我。」
六
天旋地轉。
眼前是木製的桌椅,桌上擺着厚厚一沓畫冊,桌前坐着我老爹,還有一位略顯粗重的婦人。
是媒婆。
那沓畫冊,便是我訂親物件們。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我第一次訂親時的場景。
我又回到以前了?
我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茫然,努力想將思路一點一點理清。
之前幾次回到從前,好像都是因爲我說了一句「求求你,別殺我。」
難道就是因爲說了這句話,所以我就可以回到過去了?
似乎是這樣。
我把目光投向桌上的畫冊,忍不住蹙起了眉頭。
說來着實好笑。
我第一次的成親對象是位彪型壯漢。
當時我爹就看中他身體好,覺得把我送過去一定能實現他三年抱兩的偉大宏願,屆時他便可以坐享天倫之樂。
還要我一定相信他的眼光,個(閨)中幸福自行體會,細節可不用交代。
結果確實不用交代。
到了洞房的時候,衣服還沒等脫,這位直接被我一屁股坐死了……
不是做死了……是坐死了……
過程都沒有,何談細節?
再一想起我後來的幾位夫君,各有各的死法,時至今日我都沒有體會到個(閨)中幸福。
白白成了這麼多次的親!
我瞬間拍桌而起:「爹,我不嫁!」
我爹和媒婆都被我的氣勢給震住了,他倆看看我,看看自己,又互相看看。
見我很是堅決,我爹當即決定,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見我爹對着我吹鬍子瞪眼睛,我不由得傷神。
我嫁了五次啊!
五次夫君都沒活到過第二天。
這回我一定要從源頭上掐斷這場荒唐,說什麼都不能嫁。
沒跟我爹吵,我只是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家門。
屋外面的天空飄着細雨,我沒有撐傘,雨絲飄在臉上,泛起絲絲的涼意,街上的青石板路經雨洗過後,很是溼滑,走路都要格外注意。
我正一步一步慢慢走的時候,見到路上有一處閃着銀光。
仔細一看,竟然是一粒碎銀。
趁着人不注意,我連忙蹲下身子,撿起來擦了擦,揣進了懷裏。
結果這一粒剛揣進懷裏,發現前面還有一粒。
今天怎麼回事?
是老天爺都看不下去我情路坎坷,想要助我發一筆橫財嗎?
天助我也!
我心中狂喜,又撿起來。
結果抬頭髮現前面還有。
又撿起來,前面還有。
我就這樣一路走,一路撿。
直到我樂不思蜀,頭頂到了一個人的後腰。
我撞上的力氣不小,感覺前面人的身子都跟着晃了晃。
我揉了揉腦殼,餘光看見了一隻白皙如玉的手。
那手五指纖長,手裏攥着一把銀子,正將手裏的銀子向空中丟。
銀子發着溫潤的光,在空中轉悠一圈,一聲脆響掉在地上。
白花花的銀子啊!
就這麼扔了!
我的心直滴血。
感情這一路的銀子都是他掉的?
這難道就是有錢人別樣的樂趣?就喜歡甩銀子玩?
我抬起頭,略帶抱歉地對撞到的人說了句:「抱歉,你的腰……」
前面的人緩緩回了頭。
「我的腰怎麼了?」
我揉着腦門感慨道:「挺……挺有勁兒的。」
面前的人終於將頭回轉過來,他容顏昳麗,眼睛狹長而飽滿,眼神中帶着一點淡淡的冷。
林松風。
又是這個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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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見了我,眉眼彎起了淺淺的弧度。
好像見了一個老熟人似的。
但我轉念一想,不對啊,我這都回到過去了,這時的我應當還沒與他相識啊,他露出這份表情幹嗎?
我正想着,卻看見他眼睛在我身上瞄了瞄,笑意開始加深。
我循着他的目光望去。
原來他在看我方纔撿的滿懷的銀子。
該死,被他發現了。
早知道是他的銀子,借我幾個膽子我也不敢撿啊。
我訕笑兩聲,將手臂攏了攏,期待着他什麼都沒看到。
誰知道他又靠近了些,嘴角勾起,狀似好奇:「姑娘藏的什麼?」
「沒……沒什麼。」
話音剛落,一枚銀子掉在了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林松風拖腔帶調的說了句:「哦?沒什麼?」
我扯了扯嘴角:「真的……沒…….什麼。」
話剛說完,我一個沒拿住,一大把銀子嘩啦啦全掉到了地上。
我慌忙一抬頭,恰好撞上了林松風的視線,他的眼中瞬間閃過一抹促狹。
就挺……尷尬的。
他聲音清朗:「姑娘的沒什麼與林某的沒什麼,好像有些不一樣。」
我尬笑了兩聲:「是……不太一樣吧。」
說着我將地上的銀子斂了斂,一邊撿一邊想理由:
「我是在後面看你一直在掉銀子,便想着幫你撿起來。」
銀子被我攏成了一堆:「我撿這些是爲了還給你的。」
別的我不行,撒謊我最行。
我抬頭看向林松風,裝出一副真誠的模樣。
林松風蹲下身子與我面對着面,臉上仍然帶着笑意,像是嘲諷。
「姑娘的話我信了。」
這麼好騙?
信了就好信了就好,我心中的石頭方纔有些落了地。
「不過姑娘要不要也聽聽我的規矩?」
嗯?
我剛放下的心好像又被人提了起來,被提到嗓子眼撲通撲通直跳。
林松風把玩着手中的銀子,一字一句對我說道:
「ťù⁼我總覺着,摸了我的東西,就是摸了我的人。」
我的眼睛逐漸睜大。
這什麼狗屁道理?
他嗤笑一聲:「我這個人,不喜歡被人摸的。」
誰喜歡摸你啊?!
啊不對,誰摸你了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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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慌忙伸出拽出袖子:「那擦擦,擦擦就不算摸了。」
林松風見狀優哉遊哉地伸出了手,我看見擺在面前的那隻玉手,連忙用袖子拍了兩下。
「都給你擦乾淨。」
誰知他卻挑了挑眉:「這下可真摸了。」
我一時怔在原地。
什麼意思?
欺負老實人嗎?!
我義憤填膺,火冒三丈,怒不可揭。
但是看見他那張臉,又立馬安靜如雞。
敢怒不敢言了屬於是。
他可是殺了自己七任妻子的人,我惹不起。
但是我可以躲。
想到這裏,我連忙臉上堆笑,站起身來給他賠禮道歉,一邊說着對不住,一邊轉身就想溜。
誰知道一步沒邁出去,直接被人提住了領子。
身後一個聲音悠悠響起:「偷竊官銀,算什麼罪名?」
這帽子可不敢亂扣啊!
這他孃的。
扔的還是官銀?
偷竊官銀什麼罪名。
足夠我下半Ṭú⁺輩子全耗在牢獄裏的罪名。
那可真就是孤獨終老了。
「你想怎麼樣?」
林松風站起身子,抖了抖自己的衣袍:「我的東西只有我的人能碰。」
啥?
你的人?
就撿你個銀子還要以身相許嗎?
這代價也太大了吧!
兜兜轉轉我還是逃不過嫁到林家的命運嗎?
事實證明,是我想多了。
他的人,可以是夫人。
也可以是下人。
我直接被林松風給拎回了林府。
一個時辰之前,我剛從這裏出來,本以爲就徹底逃離這裏了。
沒想到又被這個老六給拽回來了。
他說正好林府這幾日缺人手,要我在這裏做幾日的工。
他說這話的時候,眉目上揚,表情裏帶着說不出的得意。
讓我怒從心起,恨不能啖其肉飲其血。
我第一次如此認真地觀察林府。
宅子很大,走進垂花門便是一處遊廊,一棵杏花樹斜斜靠在牆上微探出頭去。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了那面牆上。
林松風斜睨了我一眼,靠過來在我耳邊輕聲說:
「曾經有人想順着那棵樹爬出去,結果把腿摔斷了。」
我瞬間收回了視線。
接着我又把目光投向不遠處的門。
耳邊傳來一陣熱氣,林松風的聲音響起:「門內有惡犬,專傷生人。」
我又打了一個寒顫,林松風看着我,挑了挑眉。
「通常我喜歡告訴別人一句話。」
接着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悠悠地走遠:「既來之,則安之。」
沒過一會兒,有人來帶我去熟悉林府的格局。
是個身高體壯的男子,鬢邊有些飛白,年歲不小了。
大概率是林府的管家,來告訴我今後有什麼活計的。
誰知道他帶着我走,走着走着我就就覺得不對勁。
哎不是!
這個方向那不是堂屋的方向嗎?
堂屋!
那可是林松風藏屍的地方!
該死!
都已經回到過去了,結果兜兜轉轉就是離不開這一畝三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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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想象的不一樣。
我記得回來之前,堂屋裏有一幅字畫,屋內有隱隱約約的暗香,循着暗香便能找到一件幽暗的地下室。
那條潮溼陰暗的路,沿着階梯走,有一具不知名的死屍。
我第一次回到過去,就是在那裏。
結果來到堂屋,這裏什麼都沒有,當初掛字畫的地方就是一面牆。
敲牆面的回聲也很沉悶。
牆面是實的,好像根本就沒什麼地下室。
怎麼回事?
我回頭,略帶疑惑地看了一眼管家。
管家也有些疑惑,便問我:「姑娘有事?」
有事。
很有事。
我思索一下,不如問一下管家,但又不能問的過於直白,讓他起了疑心。
我便旁敲側擊:「林公子平日裏可有些旁人沒有的小樂趣?」
管家更疑惑了:「姑娘是指?」
「比如和女子相處時,喜歡幽閉一點的地方?」
管家皺了皺眉頭。
我覺得自己可能說的還不夠仔細,便又道:「一些捆綁之類……」
管家眉頭擰成一個疙瘩,好像能掛上一個油罐上去。
我只能步步接近:「甚至可能用匕首在身上上劃來劃去……的那種 ……」
這時林松風恰好從門外邁進來,見我的比劃,一時間怔住。
接着他淺笑出聲:「林某不知,姑娘竟玩的這麼野?」
-10-
我仔細一看,發現林松風手中竟窩着一隻小燕。
小燕身量很小,堪堪能窩在林松風的手心,似乎身上受了什麼傷,遠看血糊糊的。
這怎麼?
準備烤來喫的?
誰知還沒等我開口,管家一個白眼先飛了過去:「公子,這又是你救的第幾只玩物了?」
「公子再這樣下去,我們林府可放不下了!」
林松風聽聞此言,略帶歉意地笑了笑。
管家從林松風的手中接過小燕,蠻不樂意的與他擦肩而過。
就很奇怪。
按理說,林松風一個殺人如麻,並且專挑自己妻子殺的人,怎麼會去救一隻小燕?
而且照管家的說法,這好像還不是個例?
我有些發愣。
難道我錯怪他了?
ṱūⁱ難道我當時眼花了?
不可能啊。
還是說這些都是林松風這個人的障眼法?
我覺得很可疑。
所以接下來的日子裏,我時常有事沒事就旁敲側擊地問管家幾句。
期待着從他口中能得到什麼答案。
這日我又蹭到他身邊。
管家見我行爲略帶猥瑣,竟然不自覺地退後一步。
什麼?
我看起來就那麼居心不良嗎?
我又向他身邊湊了湊:「你說,我們家公子是個什麼樣兒的人?」
管家Ŧųⁱ翻了翻眼睛:「什麼樣的人,你自己不會看?」
我不死心:「公子救過多少小玩物啊?」
管家沒回答我的話。
身後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姑娘想了解我?」
我回身一看,細長的身量,眸色漆黑如夜,整個人站在陽光裏顯得清俊非常。
我的心又不免動了一下。
林松風向我一步一步走過來,我的心跳的更快了。
別再過來了,別再過來了。
再過來我又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林松風與我四目相對,將我瞧得仔細:「姑娘怎麼不直接來問我?反而去問旁的人?」
我的心仍舊在狂跳不止,因爲那張俊臉放大在眼前,眼睫也不斷在抖動。
我正想着該怎麼解釋,管家適時的插話卻將我的思路打斷了。
「公子你還不明白麼?姑娘想跟你睏覺!」
平地一聲驚雷。
睏覺?
什麼困?什麼覺?
困什麼覺?
這兩個字我都理解,放在一起我怎麼就這麼理解不了?
並且這兩個字放在一起,出現在此情此景,我就更難以理解。
我跟林松風齊齊將頭扭過去看管家。
管家卻不以爲然:「公子你忘了嗎?」
「姑娘想跟你睏覺,是那種二人獨處,相互捆綁,還用刀子在身上劃來劃去的那種睏覺!」
此話一出,我真的是一口口水沒嚥下去,差點兒將自己噎死。
我跟林松風的視線又齊齊回到了對方身上。
救命。
爲什麼這麼尷尬的時刻,又這麼尷尬地對視上了?
好可恥啊。
因爲這張臉太近了,又太好看了。
爲什麼我腦子裏會有畫面啊?
爲什麼我就順着管家的話開始想象了啊!
捆綁,刀子在身上劃來劃去,林松風這細皮嫩肉的,身上定是豔麗非常……
我晃了晃腦子,我在想什麼啊喂!
不知道林松風此刻腦子裏在想什麼,只見他的臉色從淡淡的粉,變成了濃豔的紅。
最後簡直是脹紅。
簡直是從脖子根紅到了耳朵根。
這個人是剛從油鍋裏炸過了出來的嗎?
我輕輕咳了一聲。
這聲咳嗽好像將林松風喚醒了。
他突然開始手足無措起來。
一邊說管家說些胡塗話,一邊甩着袖子走遠。
好似腳底生了風,恨不能騰雲駕霧而去。
落荒而逃,這個詞再貼切不過。
-11-
幾天的接觸下來,我其實覺得林松風人還不錯。
對待下人很和煦也很溫柔。
也沒發現堂屋有地下室的存在。
似乎不像是一個殺人如麻的陰狠之人。
但我那時看見的又算什麼呢?
難道這之間有什麼誤會?
還是說從現在到那個時候,他經歷了很多事情,導致他變成了那樣的人?
這讓我有些摸不着頭腦。
而且這幾日我發現一件事。
只要是我在的地方,就會很容易發現林松風的蹤影。
比如,我在澆花,沒過一會兒就會發現林松風在不遠處逗鳥。
若是我在後廚幫忙,就會看到林松風恰好肚子餓,來後廚覓食。
很奇怪。
這些好似是巧合,卻又像是有人刻意而爲之。
別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刻意而爲之的人不是我。
這日,剛喫完飯,我正在遊廊裏散步,行至一半,就看見不遠處有人也在遛彎兒,跟我一樣步伐慵懶又散漫。
一身白衣,一張臉浸在陽光下,襯得其五官輪廓俊美非凡。
我終於對林松風說出了一直以來的困惑:「你是不是跟着我?」
林松風緩緩搖了搖頭。
我將信將疑地繼續邁着步子,走出兩步,突然回了頭。
這一回頭,正好撞見林松風的視線,他來不及將目光躲開,驚得他身子一僵。
我像是抓到了什麼了不起的玩意兒一般,又驚又喜:「你看你看,你偷看我了。」
林松風清咳一聲,將頭扭了過去。
我走出幾步,又回身看他,恰好又一次撞見了他的視線。
他這次竟不躲閃,就這樣赤裸又大膽地將我看着。
看得我倒是有些臉紅了。
林松風眉眼彎彎,笑得好似春風一般溫軟:「姑娘又爲什麼看我?」
他這一笑,讓我的心漏跳了一下。
左想右想想不出回答,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喜歡看你,自然是因爲你長相俊美。」
我不好意思的將頭低了下去:「讓人看了心中歡喜。」
沒想到這句話他非常受用。
他淺笑安然,走起路來都變得十分輕快,越走越遠,拋過來一句話。
「那是自然。」
「姑娘雖然又懶又饞,幹活還慢,但總算是誠實。」
?
這是在誇我?
我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12-
因爲我的第六個新婚夜,給我帶來了很大的陰影。
所以我時刻防備着,害怕在林府出現什麼差錯。
也害怕我一個識人不準,林松風一個想不開,直接將我滅口了。
但是好像並沒有。
甚至連發生那種事的苗頭都沒有。
林松風這個人不但很溫柔,對人好,對不是人的也好。
從那個小燕,到後來街上撿的阿貓阿狗,別人不要的,受了傷的,他都會撿回來養着。
我也真正明白了爲什麼那日管家說林府快要放不下這些了。
咱們就是說,愛心氾濫,總要有個度。
那天林松風居然從別人手裏買下了一隻待宰的雞。
自此之後,每天只要我熟睡着好夢正酣時,就會被一隻公雞的啼叫驚醒。
有的時候起牀時,還剛好能看見一隻花色的公雞,瞪着一對好奇的眼睛,立在你面前。
光有雞還好。
林府的惡犬更是有事沒事叫上一叫。
白天有雞鳴,晚上有犬吠,什麼叫雞犬不寧,我是第一次真切的體會到。
除了這些,在林府的日子過得倒是舒坦。
也沒有我爹日常的嘮叨,平日裏也沒什麼活計。
最主要的是,林松風此人,竟跟我最初認識的,判若兩人。
這讓我時刻懷疑現在經歷的真實性。
這日,我又被這一雞一犬吵得睡不着,我在被窩翻來滾去,險些把被子磨出火花。
最後一不做二不休,找了個梯子,順着梯子爬上了屋頂。
屋頂瓦片溼冷,明月如圓盤,月光清冷,柔柔地灑在我的身上,空氣裏還有若有似無的花香。
真是愜意啊。
誰知我並沒有享受多久這樣的愜意時光,就有另一個人順着梯子也爬了上來。
林松風很自然地坐在了我的旁邊。
我沒有問他爲什麼上來,他也沒有問我爲什麼會在這屋頂上面。
我們倆就很自然地並排坐着。
一起看着月亮,一起聞着花香。
好像這一切發生的都是理所當然。
我微微側過頭看了看林松風。
他半張臉浸在月色裏,半張臉浸在黑暗裏,眸子明亮如星辰,下頜線清晰又流暢。
他仰着頭,脖頸處有微微凸起的喉結。
這樣真實,真實到觸手可及。
又這樣不真實,好像世間最好的畫師也無法勾勒出這樣的妙人。
我心裏不合時宜的冒出一個想法,這時候真應該有一罈上好的竹葉青。
我正想着,林松風卻突然開了口,聲音很輕:「在想什麼?」
我不敢告訴他我真實的想法。
那是雖然他坐在我身邊,但是我還是不由自主地在想他。
我便只是說:「在想以後。」
他沒吭聲。
氣氛竟然一時間有些尷尬。
我便順着他的話問了下去:「你又在想什麼?」
他嘴脣呈現出一種淡淡的粉色,兩個脣片上下一碰:「我也在想以後。」
我笑:「巧了。」
「我在想你的以後。」
我一時驚訝:「想我的以後做什麼?」
他側過頭來,看着我的目光溫柔似水:「很奇怪吧。」
他又去看月亮:「我也覺得奇怪,最近我總是想你的以後,能跟我有關。」
不知道是因爲月色,還是因爲面前的這個人,我的心開始狂跳不止。
終於忍不住我直接了當地問出心中的疑惑:
「林公子,你喜不喜歡捆綁,刀子那類的玩意兒啊?」
他皺了皺眉頭,似乎實在是不解:「難道你真的很喜歡?」
不不不不是!
我慌忙連連擺手想要辯解,林松風又開口了。
他十分羞赧:「若是你真的很喜歡,我也不是不可以跟你試一試。」
什?
麼?
-14-
在林松風家住了十幾日了。
我害怕我若是再不回家,我爹會覺得,他的乖女兒在外面把孩子都生了。
我對林松風說,做了這麼久的工,該還的也還完了。
您該坑的也坑完了。
講道理總要讓我回去看看吧。
林松風沒有吭聲。
我便收拾收拾東西準備回去了。
誰知回去的路上,林松風一直跟着我。
雖然我知道身後有人隨着我,但是我並不介意,也沒有戳穿。
林松風好像也知道,自己躲藏的手段並不高明,所以我們就這樣心照不宣的,一前一後地走着。
彼時正是黃昏時刻,天上染着彩霞,濃豔的紅,恬靜的紫在天空上碰撞出驚心動魄的美。
我狀似無意地指給身後的人看,很誇張的說:「哎,晚霞。」
身後好像傳來若有似無的一句「嗯。」
路途不算近,慢慢地,天色漸黑,夜色清冷,微風習習,拂在臉上,手上,很是清涼。
面前好似有點點的亮光飛過,好似星星墜落凡間。
是螢火蟲。
我喜得直跳腳:「你看!螢火蟲哎!」
身後似乎也傳來一聲輕笑:「嗯。」
又走出幾步,我抬頭望月,不由得感慨:「今天的月亮真是亮。」
身後還是有人不急不緩的在響應。
我終於轉過頭去,瞪着他:「誰讓你跟着我的。」
我這轉頭的動作太大,恰好將頭上的髮簪牽帶着掉落了下來,拽的我一陣頭痛。
我揉着頭,林松風已經幾步走了上去,彎了腰想爲我將髮簪撿起來。
「我的東西只有我的人能碰。」
林松風身子一頓。
我扯了扯嘴角:「這句話,可是林公子教給我的。」
「你的人?」他問了一句。
我挑了挑眉,回了一句:「嗯。」
林松風還是將我的簪子撿了起來,直起身望着我,目光柔和且堅定:「你若是想,我便是。」
我心中好似湧上一股子熱流,拼命想控制,但還是忍不住嘴角上揚,於是話一出口,語氣竟比平時要軟上幾分:「你以爲你這樣哄我,我便信了?」
林松風拿着簪子,慢慢走近我,整個人顯得格外虔誠。
「那還要怎樣說?」
他走了一步:「說我念着你。」
我稍稍後退了一小步,他又前進一大步:「說我每天跟着你,就是因爲想見你。」
我們的距離在慢慢縮短。
「說我故意丟銀子,就是爲了讓你撿到。」
他終於站在我面前,與我不過半臂的距離。
頭上一沉,面前伸過來一隻手臂,髮簪被重新帶回我的頭上,有溫暖的氣流拂過我的臉頰:「還是說,我心悅你,我歡喜你。」
周圍好像一下子都靜了下來,我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砰。」
「砰。」
「砰。」
後來我也分不清那是我的心跳還是他的心跳。
就像是戰鼓聲,又像是雷鳴,轟隆隆的響,還響個不停。
煩死了,我不想聽心跳聲。
我想聽他的話。
他說:「我歡喜你。」
他又將這句話說了一遍。
他還說:「這句話你若是喜歡,我天天都講給你聽。」
-15-
我好像覺得自己的聽覺在這一瞬間敏銳了起來。
我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聽見周圍有夏蟬在草叢中鳴叫。
聽見飛蟲的翅膀在拍打的聲音。
我突然想起來那天,月夜,屋頂,我和林松風兩個人互相說着對以後的期許。
他說,我希望自己的以後可以跟你有關。
我開始覺得,我有類似的期望了。
不知道爲什麼,這個想法一出現,我頭腦中嗡的一聲巨響,我不由得扶住頭向後退了幾步。
接着我看見四面的山居然有巨石滾下。
周圍的樹木居然攔腰折斷。
我被眼前的景象嚇到了,林松風卻不爲所動,他絲毫沒有驚慌,只是臉上的表情略有些沉重。
他像是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
他將我護着,好像寧願自己受傷也不願我受到傷害。
我抓着林松風的手臂:「你別怕,我有辦法。」
他ƭú⁶有些詫異地看着我。
我望着他,想要說出那句話。
「求求你……」
我的話還沒說完,卻被林松風捂住了嘴。
他眼神悲慼:「別說。」
「求求你,別再說這句話。」
他說了。
再。
爲什麼要說再?
他好像知道些什麼。
他怎麼會知道我說過這句話?
難道他和我一樣,知道循環的事情?
他知道說出這句話就可以回到過去?
我略帶懷疑地看着他。
此時,周圍卻又都恢復了正常。
夜空仍舊很寂靜,周圍的蟬鳴聲又起。
好像剛纔所發生的都沒發生過。
這一切都很奇怪。
太奇怪了。
我仍想再問,林松風卻以此地不宜久留爲由,讓我跟他速速下山。
接下來的日子,怪事仍在發生。
比如水井突然乾枯,比如門前突然出現死去的小鳥,溪水倒流,花兒枯萎。
怪事一件接着一件。
我甚至有一種預感。
這些都與我經歷的循環有關。
爲什麼任何事物都呈現出一種將死的頹唐之相?
-16-
乞巧節那天,林松風邀請我去看花燈。
這天格外的熱鬧,路上人潮湧動,公子佳人成雙成對。
天上佈滿了孔明燈,紅彤彤的,讓整個夜空都亮了起來。
我和林松風又一次坐到了屋檐上。
與上次不同,上次的天空是冷的,這次的夜空,因爲有孔明燈的照耀,所以是暖的。
我知道每個孔明燈上都有一個願望。
我沒有孔明燈,但是我也有願望。
我望向身邊的男子,他穿着一身的藍衣,手隨意搭Ţùₑ在曲着的膝蓋上,好像是在看天,卻又好像心事重重。
他的睫毛濃密而纖長,嘴角微微勾着,但笑意卻無法到達眼底。
我看着他的側臉,心裏有嗶嗶啵啵的聲響,像是木柴在燃燒一樣。
我問他:「你知道我的願望是什麼麼?」
他的眼眸微微垂下:「不知。」
我晃了ƭūₗ晃他的胳膊:「你猜猜嘛。」
他略有些無奈地看着我:「可我猜不出來啊。」
「和我的以後有關。」
我想我以後的每一天裏,都有你。
他的眼中卻像是結着濃郁的憂愁:「你可以有以後。」
「但你的以後裏,不必有我。」
我愣在了原處。
這時,怪事又發生了,孔明燈不像是在天空中飄着,卻在呼啦啦的往下墜落。
漆黑的夜空突然像是有水流湧動一般,變成了波瀾壯闊的江河。
我呆住了。
這是我這幾日所見的,最奇怪的額一幕了。
我不知所措地看向林松風。
他正了正顏色,對我說:「你想知道爲什麼麼?」
我點了點頭。
「這本就不是一個真實的人間。」
「這只是你的幻想,人瀕死時會產生幻象,進入循環。」
我心中咯噔一聲。
瀕死?
「難道,我要死了?」
林松風點了點頭。
這裏不是真實的人間,只是我臆想出來的?
我驚得一時無言,半晌才問出一句:「難道你也是假的?」
「我是真的。」
「但若是想要你從循環中出來,必須要有人替代。」
他上前撩了一下我鬢角的髮絲,看着我的眼神溫柔地像是能掐出水來:「我願代你。」
我突然想起來了。
我的一生像是走馬花一般浮現在眼前。
原來我原本就是要嫁於林松風的,但是有一晚,林松風不在,家中遭遇強盜,我被捅了好幾刀,直接丟在了家中的地窖。
所以地下室的屍體,不是別人,是我自己。
「我娶過七任妻子,七任都是你。」
他陪我輪迴,一次兩次三次四次七次十次。
都是他。
想要結束輪迴,只有滿足我本人瀕死前的一個意願纔行。
我瀕死前的願望。
沒有人比我更清楚。
是早一點,愛上他。
所以,當我開始喜歡上林松風時,纔會有這麼多怪事發生。
因爲我的意願被滿足了,循環快要結束了。
林松風卻要代我永遠待在這無望的輪迴裏。
我連連搖頭,我不想,不許,不可以。
天空中的河流分成兩股,中間開闢出一條路,直直從天空中延伸到屋檐上。
林松風將我推了出去。
「走吧,去見你的以後。」
眼前是刺目的光,身上傳來灼熱,我不由得回頭看他。
我從來沒見他這樣笑過。
原來他笑起來這麼好看。
-17-
街上飄着小雨。
空氣裏帶着一點溼冷。
雨滴從房檐上落下來,在地上摔成了八瓣兒。
我沒有撐傘,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
「叮啷。」
很清脆的響聲。
地上多了一塊閃着銀光的東西。
我撿起來,邊走邊撿。
前面有人行走的緩慢,我拍了拍他的肩。
那人緩緩回了頭。
眉眼如畫,髮絲上沾了些水滴,好像夢中的江南,站了些水氣,箇中顏色無法言說。
我向他笑了笑:「公子,你怎麼老是掉銀子?」
「你僱我給你撿銀子吧,我一定能做得很好。」
我們相視一笑,像是剛認識,卻又好像已經認識了很多年。
就在方纔,我被林松風推出去,我衝着他喊出了那句:「求求你,別殺我。」
阿鳳,我回來了。
不走了。
我們,都不走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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