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進宮那年,才十四歲。
所有人都以爲我是被嫡母算計,被迫入宮爲嫡姐固寵。只有我自己清楚,這是我費盡心思籌謀而來,我要進宮做最得寵的娘娘,覆滅了付家,爲我親孃報仇。
-1-
我名付婉婉,侯府庶女,排行三,生母江南瘦馬,善歌舞、音律詩詞精通,一首琵琶繞樑三日不絕,我父親安逸侯甚是寵愛,進府次年生下了我。
只是我不能叫她娘,只能叫她姨娘,一年到頭只能見十二次,次次只有一炷香。
每次見到她,她都是歪在榻上,臉色泛白,病病殃殃,說話都很輕很虛弱。
但她很疼我,每次都偷偷塞給我銀票,要我謹言慎行,要眼明心亮,莫要太過於相信身邊的人,要有自己的主見。
但是她並不知曉,在這侯府中,庶女加起來十幾個,我根本排不上號。
嫡母也沒心思收拾我。
只是最後見母親那次,我親眼看見母親被送到幾個陌生男子榻上,活活折磨至死。
到處都是血,又腥又臭。
我還聽到他們說,有孕的婦人玩弄起來就是爽快。
我被丫鬟捂住嘴,纔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等回去後我就病了。
迷迷糊糊間我聽見人說,我會看見這一幕是嫡母特意安排,因爲我娘懷了身孕,她就是要我眼睜睜看着自己生母慘死。
那一瞬間,我心中充滿了仇恨。
我發誓要爲娘報仇,讓她們萬劫不復,死無葬身之地。
我等了許久的機會終於到來。
-2-
「九小姐,夫人請你過去。」
我乖巧的跟在嬤嬤身後,一副乖巧怯弱的樣子。見到嫡母我也急急忙忙行禮,生怕自己做的不好。
「婉婉啊……」
嫡母纔開口就拿着帕子裝模作樣擦了擦眼睛。
緊接着開始了她的表演。
她說她待我不薄,如今是我回報的時候了。
我早已經打聽到,嫡姐瑜妃殿前失儀被皇上訓斥,就此失寵。
傳信出宮要選一個模樣好、又好拿捏的庶女進宮,爲其復寵。
要說美貌,整個侯府誰能比得過我付婉婉。
我抬眸一副懵懵懂懂不知所措的樣子,讓嫡母瞧着甚是滿意。
「婉婉,若是我讓你進宮陪你大姐姐,你可願意?」
「進宮去住幾天就回來嗎?」我天真的問。
「是的,住幾天就回來。」
我點點頭,「我願意。」
嫡母很快就安排好我進宮,只給我帶了丫鬟蓮兒。
蓮兒比我大兩歲,有些胖乎乎的,但是爲人比較機靈,算得上我爲數不多可以信任的人。
她哥哥在外院當差,我很多消息都是通過她哥哥打聽來。
說實話,我也不是很相信蓮兒。
進宮之前,嫡母爲我重新做了幾套衣裳,胸口開的很低,會露出大片雪白。
我佯裝不懂,開開心心的準備進宮。
庶姐妹們過來送行,嘴上說着羨慕的話,眼眸裏藏不住的幸災樂禍。
一羣蠢蛋,都是要被拿來聯姻,爲家裏嫡兄鋪路的墊腳石,我至少是去宮裏,選了權利最高、最大的那個人。
只要我得了寵愛,往後她們見到我,都得跪地叩拜行禮。
我進宮的那天,陽光明媚、暖意融融,我覺得寓意極好。
進宮後,我和蓮兒站在殿門外,聽裏面宮女輕喚,「娘娘,九姑娘來了。」
「讓她進來吧。」
瑜妃聲音慵懶,又帶着一絲絲病意。
我果然沒猜錯,她病了。
我行禮後,她直勾勾的看着我,好一會才說道,「九妹妹長得真好。」
「娘娘纔是天姿國色。」
這話我說的很違心。
健健康康的嫡姐都沒我美麗,更別說如今病氣纏身的瑜妃娘娘了。
「呵!」瑜妃輕輕Ṱū⁺的笑了笑。
讓人帶我去客房休息。
然後就好幾天沒召見我,我也不急着面見皇上,得到寵愛。
畢竟我才十四歲。
但我也會偷偷從後門溜出去,在荷花池的亭子裏玩耍,或是摘了荷花、或是摘了蓮蓬剝了喫。
直到那天,我見到了我的姐夫、皇帝!
-3-
「你是誰?你爲什麼在這裏?」我坐在小船上,懷裏抱着好幾支荷花、蓮蓬。
看着涼亭上的男人,我有些心虛。
男人眼裏染了絲絲笑意,他問我,「你是誰家的?」
「你管我誰家的,我告訴你這可是後宮,你趕緊走,不然我就叫人來了。」
我雖然表現的很理直氣壯。
假裝不認識他。
但其實,我第一眼就知道他是皇帝。
他雖然穿着常服,但腰間玉帶貴重華美,雕刻着爪子很多的龍。
皇帝在涼亭上不肯走,我在船上急的不行。
萬一被瑜妃知曉我和皇帝碰到過,我的計劃就進行不下去了。
「你、你怎麼還不走?再不走我喊人了。」我色厲內荏呵斥他。
但其實我心裏慌的不行。
畢竟他是皇帝,我未來榮華富貴都在他一念之間。
蓮兒小心翼翼扯了扯我的衣裳。
我扭頭對蓮兒說,「別急,把他嚇走,我們就回去。」
皇帝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着我,「小丫頭,我們還會再見的。」
「誰要跟你再見。」我嘟囔一聲。
看着他離開後,趕緊帶着蓮兒遛回去。
當然,我感覺到他站在高處看着我,但我就是不回頭。
不僅如此,我還好幾天沒有再去荷花池。
這些日子,我都打聽清楚了,皇帝后妃衆多,七七八八加起來得有六七十個。
那些妃子個個都百依百順,皇帝早已經沒了新鮮勁。
我得做些不一樣的事情,讓自己與衆不同,不說獨寵,至少要不一樣,才能盛寵不衰。
只不過我還沒來得及去勾引、皇帝,瑜妃把我喊過去責罵了一頓,無非是不許我再去後面的荷花池。
讓我不去?我就不去?
怎麼可能呢。
不去怎麼勾、引皇帝?
所以當天下午我又帶着蓮兒偷偷的去了。
採了好些荷花,我看見遠處走來的男人,小聲跟蓮兒說道,「我想回家了。」
「可是小姐,沒有娘娘允許,我們出不了皇宮。」
「……」
其實我壓根不想回侯府。
回去了我還怎麼成爲皇帝的寵妃,怎麼爲娘報仇?
我吸了吸鼻子,「算了,多采一些蓮蓬吧,接下來幾天我又不能來了。」
「是!」
我們抱着荷花、蓮蓬上涼亭的時候,又看見了皇帝。
他看起來並不老,按照年紀應該是而立之年。
當然對我來說,他年紀大小我並不在意,我在意的是要怎麼樣才能得到他的寵愛。
一飛沖天。
我看他背對着我們,看着荷花池,我帶着蓮兒打算小心翼翼的離開,不驚擾最好。
卻不想他回過頭來。
我故意嚇的一抖,「你、你怎麼忽然轉過頭來。」
「我警告你,不許告訴別人在這裏見過我,否則要你好看。」
「蓮兒快走。」
這是我故意表現,就是希望皇帝覺得我是個又笨又傻又天真,還有些虎的小姑娘。
當然,我並不知曉,在我離開後,有人到皇帝面前稟報了我所有的一切,包括我死去的娘。
「付婉婉?瑜妃妹妹?」
「倒是跟瑜妃一點不像。」
-4-
我和瑜妃怎麼會像呢。
她是侯府嫡女,掌上明珠,前途一片光明,而我呢。
瘦馬生的庶女。
府裏很多人說起我都嫌晦氣。
這次回來,瑜妃罰了我和蓮兒,讓我們跪在屋子的角落裏。
只是我沒想到,皇帝會過來。
還與瑜妃說了一會子話,顯然他並沒有發現跪在角落的我,也或許是發現了,但是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我只是聽到了聲音,卻看不見他的人。
等到皇帝走後,瑜妃走到角落,居高臨下的看着我,「回去吧!」
「娘娘,我可以回侯府嗎?」我小聲問。
在侯府我是個隱形人,別人欺負我都覺得丟臉。
我住在最偏僻的院子裏,有我娘留下的錢財,我其實過的很不錯。
瑜妃蹲下身,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婉婉,進宮後就回不去了。」
「爲什麼?」我不解的問。
其實我心裏很清楚。
見慣了宮裏的富貴奢華,權勢滔天,誰還願意回到侯府偏院去。
「傻姑娘!」瑜妃呵笑。
「回去吧,下次不準再去荷花池了。」
「娘娘……」我輕喚。
「娘娘,我在宮裏沒有一個朋友,也沒有一個夥伴,我、我……」
我說着說着紅了眼眶,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真真是楚楚可憐。
瑜妃伸手扶我起來,「婉婉你記住,在宮裏也是沒朋友的。」
我不知道瑜妃爲什麼要跟我說這些,但我知道她一定不安好心。
她與她母親一樣,表面慈眉善目,實則最是惡毒狠辣。
我也是這樣子的人。
高門大宅內,又有幾個是天真無邪的呢?
「回去吧。」
我回到那間小屋子內,哭了很久。
跟蓮兒說我想回侯府,想喫臨仙樓的糕點。
這些話不單單是哭訴給蓮兒聽,也是哭訴給盯着我的宮女太監聽。
亦是哭訴給那個對我似乎起了興趣的皇帝聽。
只要改天我喫到了臨仙樓的糕點,或者說我喫到了宮裏的糕點,我的目的就成功了一半。
果不其然。
皇上賞賜了瑜妃很多糕點,瑜妃喫不了就賞了我一些。
喫着糕點,我露出了滿足的笑。
只有我自己清楚,我爲什麼會笑的如此滿足。
我在小院子裏和幾個宮女一起踢毽子,彷彿對一牆之隔的荷花池已經不感興趣,或者說是因爲懼怕瑜妃不敢再去。
所以這日有交好的小宮女勸我出去走走。
她開口的時候,我就知道她是皇帝的眼線,或者是瑜妃的眼線。
「可是娘娘不讓我去。」我滿臉失落。
還有對瑜妃的懼怕。
「九小姐想去就去唄,奴婢會爲您盯梢並保守祕密的。」
我當然是要去的。
不過我得試探試探這宮女到底是誰的人?
如果不被瑜妃知曉,那就是皇帝的人。
「這……」
我猶豫不決。
想去又不敢去。
宮女碧荷又勸我道,「九小姐,如今這天,荷花池的荷花肯定開的很好,蓮蓬也更多了。」
「蓮子不單單可以生喫,還可以燉蓮子羹,蓮芯可以泡茶呢。」
我當然知曉。
我咬着脣,最後像是下定了決心,「蓮兒,我們走。」
又看向碧荷,「你一定要幫我保守祕密呀。」
「九小姐放心,奴婢定守口如瓶。」
我對碧荷的信誓旦旦一點不在意。
今天我到荷花池的時候,皇帝一開始是不在的,我帶着蓮兒上了小船,蓮兒划船,我採蓮蓬、荷花,還唱起了娘教我的一起一首小曲,「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
誰能知道侯府庶女九小姐有一把好嗓子。
娘說,我是正兒八經的侯府小姐,不是供人消遣的伶人瘦馬,要我自愛。
可娘卻忘了告訴我,高門大宅內規矩多,尊卑更是重。
「小姐,您怎麼哭了?」蓮兒慌亂的給我擦眼淚。
我揮開她的手側開頭,抬手輕輕擦拭眼淚。
一艘小船慢慢的朝我們駛來。
皇帝坐在船頭吹着玉笛,竟是我先前小曲的調子。
我心中大喜。
卻是讓蓮兒快走。
但皇帝速度更快,他竟一步跨到我們小船上。
船身瞬間晃動起來,我故意懼怕的站起身,想要抓住點什麼。
然後就抓住了皇帝,並扯着他一起掉進了荷花池裏……
-5-
荷花池內,我撲騰了幾下,就被皇帝摟在懷中。
我渾身僵硬,心跳如鼓。
這是我們第一次親密接觸。
也是我第一次靠近一個男人。
「你、你、你放開我。」
害怕是真,顫抖也是真。
「你會泅水?」皇帝沉着臉問。
我當然不會。
被他懷抱着上到岸上,早已經嚇得魂飛魄散的蓮兒上前問我,「小姐你沒事吧?」
我搖搖頭,又點點頭。
惱怒的瞪了皇帝一眼,站起身想要趕緊回去。
腳腕卻扭到了。
「啊!」
我疼的叫出聲。
對天發誓,這次真不是故意的。
我從不會拿自己身體開玩笑,算計人。
我被皇帝攔腰抱起的時候,我慌亂的捶打着他的胸口,「你快放我下來,你要ṱű₇做什麼?你這個登徒子!」
「你想這個樣子回去,被瑜妃責罰?」皇帝沉聲。
「……」
我當然不想。
皇帝抱着我去了一間屋子,讓人找來衣裳給我換上。
換上後我發現這本來就是我的衣裳。
我看着洗漱之後換上龍袍的皇帝,俊逸威武。
「……」
我滿目震驚、錯愕、後怕,然後跪地行禮,「見過皇上。」
然後我哇一聲就哭了。
皇帝興許是見我哭的莫名其妙,問我,「你哭什麼?」
「我,我冒犯了皇上,嗚嗚……」
「害怕了?」
我點點頭。
眸中都是茫然和懼怕。
「呵!」皇帝輕笑,揶揄道,「不知者無罪,起來吧。」
「皇上不怪我?」我鼓起勇氣問。
「嗯,不怪你,起來吧。」
我看着皇帝,見他面上帶着些愉悅的笑,才慢慢起身,「皇上,我可以回去了嗎?」
「你怕朕?」
我當然不怕。
當一個人孑然一身,便會無所畏懼。
但我能這麼說嗎?自然是不能的。
「我要回去了,若是娘娘知曉我跑出來,又要罰跪,你……」我忽然看向皇帝。
「皇上,可以問你個問題嗎?」
「?」
「娘娘爲什麼不讓我來荷花池玩耍?我除了採摘一些荷花、蓮蓬,我哪裏都沒去,也做沒做別的壞事呀!」
我越說越委屈,眼淚直流。
都說美人落淚,招人憐惜。
我想我此刻應該是招皇帝憐惜的。
因爲他抬手給我擦拭眼淚,滿目的溫柔和寵溺,「莫哭了,多大點事情。」
「你要是喜歡到荷花池玩耍,朕與瑜妃說,讓她莫要拘謹着你。」
「真的嗎?」我紅着眼、啞着聲問。
「嗯。」
得了皇帝肯定,我噗嗤一笑。
憨憨的又嬌氣。
這種神態我早已經信手捏來。
「皇上,那我還能不能再求你一件事情?」
「?」皇帝挑眉。
「我想出宮回侯府去,可是娘娘說進宮以後就出不去了,我,我……」
我說着眼圈一紅。
「宮外很好嗎?」皇帝問我。
「當然了,長安城那麼熱鬧,臨仙樓糕點也好喫的不得了……」
我嘰嘰喳喳分享着爲數不多的幾次出門,以及我偷偷趴在院ṱű⁹牆上問挑擔的街販子買零嘴。
這個時候的付婉婉,是沒有心機算計的付婉婉,只有滿腔童真和赤誠。
「走,朕帶你出宮玩去。」
「……」
我瞪大了眼睛。
錯愕、震驚,不可置信。
但我雙腿像有意識一般跟在了皇帝身後。
他讓我喊他晟哥哥。
我心裏不停的腹語,一個勁的告訴自己,爲了榮華富貴,爲了權勢,爲了給娘報仇。
然後甜滋滋、羞答答的喊了聲,「晟哥哥。」
-6-
皇帝這個人很狗。
帶着我在逛街,居然還讓我戴上帷幔。
請我喫糖葫蘆,還跟我搶。
甚至帶我去了秦淮河畔,聽伶人吟唱。
不得不說那伶人一把好嗓子,曲調悠然婉轉,十分動聽。
他見我聽得認真,居然叫我走。
「我不走,還沒聽完呢。」
「外面馬上要開始放焰火了,真的不走?」
焰火啊。
我其實是看過的,但是我只能站在最後面,踮起腳尖看着嫡姐、嫡兄他們去放,作爲庶女的我是沒有資格的。
我站在原地,眸光黯然,「焰火啊,我看過的。」
「點過?」皇帝挑眉問。
我張張嘴,死鴨子嘴硬道,「當然!」
小聲補上一句,「沒有。」
皇帝哼笑一聲,「你要是多喊我幾聲晟哥哥呢,我說不定就讓人去安排一下,給你準備焰火點着玩。」
「……」
我眨了眨眼睛。
心裏太清楚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皇帝不可能無緣無故對我好。
但我要維持住天真、不諳世事、貪玩的性子,只能忍着不甘,跟在他身後喊他,「晟哥哥。」
「晟哥哥……」
可這皇帝狗的很,任我喊的口乾舌燥,喉嚨都疼了,還不爲所動。
「哼!」我雙眸噴火的瞪着他。
恨不得咬他幾口。
他卻起身,似疼愛、似寵溺的揉揉我的頭,「走吧。」
我愣在原地。
好一會纔像炸了毛的貓,「你幹嘛弄亂我的頭髮。」
「……」
皇帝看了我兩眼,「蠢丫頭,還不跟上?」
然後邁步就走。
我心裏罵了幾句,快速跟上去。
「晟哥哥,你等等我。」
有權有勢的皇帝特別準備的焰火,比起侯府的可上檔次太多了。
我一開始還有些害怕,但是漸漸的我也就忘記了害怕,也忘記了我的仇恨。
只是一個單純天真十四歲的小姑娘,開心的笑、開心的玩。
皇帝就坐在不遠處喝茶看着我。
我偶然間看見他眼眸中的寵溺,覺得莫名其妙。
爲什麼是寵溺?不應該是男女之情嗎?
「蠢丫頭,走了。」
「我不叫蠢丫頭,我叫付婉婉。」
皇帝擰了擰眉,像是妥協了一般,「婉婉、走了。」
等回到皇宮,我纔想起了一件事情,「皇上,你不送我回侯府嗎?」
「朕什麼時候送過送你回侯府?」
「你……」
我張張嘴。
委屈的紅了眼眶。
當然,這是裝的。
我纔不要回侯府去呢,我又不傻。
「你討厭。」
離開的時候,我衝皇帝吼了一聲。
只是聲音嬌媚、帶着幾分甜。
這哪裏是吼,分明是撒嬌。
我是萬分不敢回頭去看皇帝的眼神。
回到自己住的小屋子,蓮兒已經急壞了。
我興高采烈的跟她分享我去了哪裏?還把我藏着的糕點給她喫。
甚至分了兩塊給碧荷。
瑜妃宣我過去的時候,我沒想到皇帝也在。
「婉婉,過來見過皇上。」瑜妃聲音很嘶啞,好像是哭過。
我纔不會管她有沒有哭過。
她哭瞎眼睛都跟我沒關係。
是她們千方百計把我送進宮的不是麼?
給皇帝行禮前還偷偷瞪他一眼。
「臣女見過皇上。」
「不必多禮,起來吧。」
我站起身,低垂着頭。
「聽瑜妃說你喜歡去後頭荷花池玩?」
「嗯!」我輕輕點頭。
「喜歡以後就常去吧!」
裝模作樣的蠢皇帝。
居然還裝不認識我,瑜妃她也不是蠢豬,肯定是有眼線的呀。
他真是小看後宮這些嬪妃了。
看瑜妃恨不得喫掉我的眼神,就可以證明,她什麼都知道。
「謝皇上。」
皇帝淡淡的頷首,「瑜妃,你這妹妹十分有趣,以後別有事沒事就責罰她,還是個孩子呢,得多寵愛着些。」
「即便是做錯了,也該好好教導。」
皇帝這一波操作,別說瑜妃不懂。
我也不懂了。
我想做寵妃,不想做還沒長大的小破孩啊。
-7-
皇帝離開後,瑜妃看我的眼神恨不得喫了我。
她讓我說與皇帝發生的一切。
我也不是嚇大的呀。
有皇帝撐腰,瑜妃就算再惱火也不敢真拿我怎麼樣。
我一點一點跟她說,詳細到皇帝當時的表情。
看着她滿臉痛苦、憤怒,又不能拿我怎麼樣的時候,我心中得意極了。
「你回去吧。」
「是,娘娘!」
我福身行禮離開。
接下來幾日我每天都去荷花池玩耍,但是沒碰到皇帝。
我壓根不在乎,畢竟我還年輕,十四歲花樣年華,這麼早也根本沒辦法侍寢奪寵。
我一會防備着瑜妃害我,但她卻沒有行動,而是辦了一個賞花宴,請了宮裏其她妃嬪,然後把我介紹給大家。
她甚至佯裝說漏嘴,把我得了皇上允許,每日在荷花池玩耍一事弄得衆人皆知。
她把我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羨慕、嫉妒、恨、探究的眼神紛紛投向我。
她在借刀殺人。
很快有嬪妃邀請我去遊花園、去她們宮殿裏小坐。
我去了後她們都趁機打探皇帝的消息。
皇帝后宮妃嬪很多,但是皇子公主卻很少。
好多還在孃胎就沒了。
有的生下來沒活多久夭折了。
這些少不得都是宮妃們的手段。
更有嬪妃讓我幫忙帶信給皇帝。
我並未推諉,信我確實給皇帝了,至於皇帝回不回信就不是我能掌控的事情了。
萬萬沒想到,我幫哪個妃子帶信,皇帝就會去這妃子宮裏坐坐。
然後我就成了整個後宮的香餑餑,看着瑜妃氣到飯都喫不下,整個人消瘦下來,侯夫人急急忙忙進宮探望。
把我叫過去訓斥。
我站在一邊沉默着,一言不發。
侯夫人又不敢真拿我怎麼樣,如今她連接我出宮都做不到了。
我低垂着頭,心中甚是得意。
「婉婉!」
「?」我抬眸看向侯夫人。
「你能見到皇上?」
「偶爾能見到,很多時候見不到。」
我倒是沒說謊。
皇帝日理萬機,怎麼可能像我一般無所事事,就在荷花池邊想着怎麼得寵,怎麼報復付家。
侯夫人當時的眼神,恨不得生吞了我的。
但是我不怕。
她們現在有求着我。
侯夫人裝模作樣說了許多姐妹情深、要互相幫襯的話,我左耳進右耳出,絕對不被她糊弄。
瑜妃到底還是沒能復寵,皇帝也沒來看她。
皇帝倒是跟我在荷花池的涼亭裏Ťúⁿ見過幾次,他匆匆忙忙的來,又匆匆忙忙的走。
好幾次看着我陷入沉思。
我可是有眼力見的姑娘,他沉默的時候,絕不出聲打擾。
在我把後宮這一池子攪渾,準備渾水得寵的時候,去五臺山祈福的太后娘娘回來了。
嬪妃們一時間都懶得管我,就連瑜妃看着我的眼神都幸災樂禍。
彷彿我要倒大黴的樣子。
「……」
我心裏多少有點惶恐。
畢竟好色的皇帝比執掌後宮大權的太后娘娘好糊弄多了。
太后回來這天,我就被召見了。
瑜妃送我過去的時候,一路上還不停的敲打我。
我一路沉默着,到了慈懿宮,被太后身邊的嬤嬤領進宮殿。
一眼就看見太后坐在鳳椅上盯着我看。
她面容上還有倦色,雙眸卻微微泛紅,顯然是才哭過。
「臣女拜見太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我快速跪下磕頭行禮。
太后卻是朝我招手,「丫頭,起來吧,過來讓哀家瞧瞧。」
「?」
這和我預設的不一樣。
我忐忑不安的上前,太后抓住我的手,拉我坐在她身邊。
她仔細端詳着我的臉,彷彿透過我在看某人。
她摸摸我的臉,「好孩子,你受苦了。」
「?」
我一臉懵逼。
這哪跟哪?
「以後住哀家這邊來可好?」
好、當然好。
再沒比這更好的事情了。
都說近水樓臺先得月,住在太后的慈懿宮裏,離得寵還遠嗎?
-8-
所有人都沒想到我居然得了太后寵愛。
太后的寵愛比起皇帝來,那是轟轟烈烈。
我可以隨意在宮裏走動,可以隨意出宮,還能陪着太后出席各種宴會,我都坐在太后身邊,陪着她老人家說說笑笑。
我表面依舊天真不諳世事,但卻多了驕縱。
我驕縱卻從不仗勢欺人,我怕失勢的時候被別人踩。
所以我廣結善緣,善待身邊伺候的下人,愛護宮裏的花花草草、貓貓狗狗,和睦各宮嬪妃,依舊顛顛的給她們跑腿,幫忙送信給皇帝。
我也得了不少好東西,在宮外置辦了大宅院,買了兩個莊子,開了幾家鋪子。
十五這年,太后爲我舉辦了盛大的及笄禮,從此我就是個大姑娘了。
我依舊沒歇過要做皇帝寵妃的想法。
但是我已經不巴巴的去勾引皇帝了。
畢竟我想見到他太容易。
我對他從來都是不屑一顧,時不時還懟他幾句,在他眼裏,我一直是個潑辣的蠢姑娘。
但是有一點,皇帝這一年沒怎麼去後宮了。
我不知道他對我有沒有男女情愛,但是他對我很好,我在他身邊吵吵鬧鬧,他一直很包容。
會帶着我出宮玩耍,去一些女孩兒不該去的地方,稀奇、刺激到回宮後,我都要緩好幾天,才能緩過神來。
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笑眯眯的問我,「蠢丫頭,下次還去嗎?」
「我叫付婉婉!」
「哦,蠢丫頭付婉婉。」
「蠢皇帝李晟。」
我也敢直呼他名諱,罵他蠢。
當然,我試探過他的底線,能對我容忍到什麼程度?
我們鬥嘴的時候,太后也瞧見了,她沒有責罰我,只含笑的看着,彷彿在懷念什麼。
我十六歲這年,還在宮裏轉悠,也有人試探過想娶我。
太后喊我到身邊問我,「婉婉,你對未來的夫君有什麼想法?」
「……」
我想了想後小聲道,「像皇上那般疼寵我的,太后娘娘,您說我會嫁這樣子的夫君嗎?」
太后愣了愣。
把我摟抱在懷裏,「會的,我們婉婉這麼好。」
但是皇帝開始遠離我了。
見我不會喊我蠢丫頭,而是沉默的看着我,他好幾次欲言又止,然後轉身離開。
我當然知道他的糾結。
他一定在想,我是拿他當哥哥?還是多少有些情愛?
如果是前者,他應該會讓我出宮嫁人。
如果是後者,他應該會把我留在宮裏。
我比較在意的是他對我呢?是否有男女之情?
所以在第一次月事來了結束後,我假裝喝醉去找他。
抱着他問,「晟哥哥,你愛慕婉婉嗎?」
「婉婉愛慕晟哥哥。」
「晟哥哥你呢?你和婉婉的心思一樣嗎?」
他看着我素來寵溺的眼神裏染上了我看不懂的欲色,然後緊緊的吻住了我的脣。
不知道是誰先主動扯掉了對方的衣裳。
總之我們在一起了。
第一次很疼。
我醒來後瞪他,還踢他。
只是被折騰一夜,我哪裏有力氣。
對他來說不過是撓癢癢般。
我見他不疼不癢,我反倒把自己氣哭了。
他抱着我哄,「婉婉,我爲等你長大,已經兩年不曾歇在後宮了,你真感覺不到我對你的情意?」
我震驚、錯愕後,抱着他哇哇大哭。
「我以爲一直都是我一廂情願。」
「你這個壞蛋。」
都說男女之間,最先開始的時候都是甜甜蜜蜜,我和李晟也是。
當然我還是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要付家滅亡。
這個時候的我還是不懂,我對李晟的愛有多少?是虛情假意?還是虛與委蛇?
亦或者就是單純的利用。
但是他冊封我爲貴妃時,是直接跳了好多級,就封號都想了好多個。
最後敲定宸、敏、懿。
懿是太后添的,可見對我的寵愛了。
所以我成了懿貴妃。
那個與皇帝初遇的荷花池被視作我們定情的地方,很多宮殿的門都被封了,不允許任何人再進入荷花池。
我的宮殿離荷花池一牆之隔,離皇帝的養心殿、御書房也很近。
獨寵後宮,太后撐腰,我幾乎可以橫着走,但我依舊和善可親,跟從前沒有任何不同。
也有不同。
就是牀笫之間,我極其好學。
沒幾個月,我便有了身孕。
妃嬪們看着我的肚子,恨不得往上面戳幾個洞。
就連平日裏和善的皇后娘娘,也對我出手了。
可惜她手段不夠高,也沒想到表面天真的我,實則心思深沉,防備着後宮所有人。
包括皇帝、太后。
我不是不相信他們對我的愛和寵溺,我只是明白,在這深宮之中,不可輕信任何人。
皇宮之中是沒有朋友的。
皇后被廢打入冷宮,就像秋天的一陣風、一片落葉,在我面前飄散過去,就過去了。
我在十七歲這年春三月,生下了我和李晟的第一個兒子,李琛。
我不知道別家父親是怎麼樣子的?但是李晟會抱着阿琛哄,會和太后抱怨他的龍袍被阿琛尿溼了,他用膳的時候,阿琛拉屎了,他好不容易批覆好的奏章,抱阿琛過去看看,阿琛往上面吐口水。
太后對阿琛更寵愛。
每天都要看一眼。
我還是那個心善人美的貴妃娘娘。
瑜妃見我的時候,都要屈膝行禮。
我也沒有爲難她,只是冷着她,就足夠她喝一壺了。
我在李晟眼裏,還是個妒婦,不許他去後宮,不許她寵幸別的妃嬪。
這只是李晟的一廂情願。
其實我真沒有這麼在意他是否寵幸了別人,但是他希望我喫醋、捏酸,我就會捏酸喫醋。
偶爾跟他鬧一鬧也是夫妻情趣。
待到阿琛七個月,我十八這年。
朝堂上有大臣提議封后。
李晟說我生育皇子有功,母憑子貴堪爲後。
所以我成了皇后娘娘。
十八歲的皇后娘娘,所有人都以爲我會飄了吧,會得意忘形吧。
這些人還真是小瞧了從小就會籌謀算計的我。
尤其是侯府衆人。
他們輪番進宮求見,因爲我爲後,作爲我的孃家,他們也該有所封賞,但是皇帝好似忘記了一般,絕口不提。
-9-
「臣叩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我坐在鳳椅上,看着跪伏在地,像我行禮的男人。
我的父親。
我竟覺得很是快意。
我甚至沒有立即出聲宣他起來,就這麼淡漠的看着他。
忽然間我笑了,「免禮。」
「謝娘娘。」
他抬起頭來,看着雍容華貴的我,顯然也很陌生。
應該是陌生的。
我們名爲父女,但其實他從未疼愛過我,從未多看我幾眼,甚至照顧我一二。
他眼裏只有他的嫡子、嫡女,又那麼看得見我們這些,給他嫡子、嫡女做鋪路石的庶女。
「娘娘……」他輕喚。
我淡淡嗯了一聲,有些興致缺缺。
其實我一點不想見他,不想聽他滿嘴仁義道德。
把正義、孝道放在口中,其實最缺德的就是他。
「侯爺若是想着爵位一事,你還是別開這個口,本宮不會去找皇上,更不會開這個口。」我毫不猶豫的打斷他接下來滿嘴虛僞。
直接把話挑明。
「你……,婉婉……」
「侯爺知道我小名叫什麼嗎?知曉我生辰八字嗎?知道我母親怎麼死的嗎?知道我離家這幾年爲什麼從未回過侯府嗎?」
「我曾經不明白爲什麼進宮,後來我才知道,侯夫人送我進宮是爲瑜嬪固寵,可是她沒有問過我願意不願意。」
「進宮之後瑜嬪也從未照拂過我。」
瑜妃因爲犯錯,被貶爲瑜嬪。
認真說起來還是我的手筆。
「你也從未關心過我,生而不養、生而不教、生而不愛,你有什麼資格沾本宮的光呢?」
「或許侯爺進宮之前,應該想一想,在侯府那十四年,你有哪點待我好可以拿出來說一說?」
我的聲音很冷很沉。
這是我第一次對着人表露出我真實性情。
我就是個牙尖嘴利、得理不饒人的人。
我看着他臉色驟變,覺得快意極了。
「沒有對吧,所以你應該跪安,退下吧。」
「……」
他沉默了好一會,像是忽然想明白了般。
「臣告退。」
他轉身就走。
沒有回頭。
自然看不見我紅着的眼,流下的淚。
誰不想父母疼愛,如珠似寶的長大。
可惜這些我都沒有。
我被李晟擁入懷中,他恨鐵不成鋼的道,「就這點出息?」
抬手擦掉我眼角的淚。
還抱着我親了親。
我一時間覺得丟臉極了。
「誰說我哭了,我就是被風沙迷了眼。」
「你個壞胚,看我笑話。」
我去掐他的腰肉。
其實也沒使勁,他卻嗷嗷叫着,「皇后娘娘饒命,皇后娘娘饒命!」
硬生生把我逗笑了。
太后娘娘也讓人來請我去慈懿宮用膳。
我想到太后宮裏新來的川菜大廚,瞬間眼冒星星,拽着李晟、讓人抱了兒子馬不停蹄趕往慈懿宮。
喫飯的時候,我辣的眼淚直流,還忍不住大快朵頤。
太后笑着給我遞帕子。
「她沒空,我給她擦。」李晟接過帕子給我擦擦眼角的淚。
我繼續喫碗裏的酸菜魚。
阿琛看着饞的口水直流,李晟夾了一塊在開水裏洗了又洗、涮了又涮,依舊辣的他發抖,哇一聲哭起來。
李晟被太后打了幾下。
然後認命的去哄阿琛了。
飯後李晟說要去江南巡遊,問我去不去。
「去呀,肯定要去的,母后,您也一起去唄。」
太后愣了片刻,才微微紅着眼,「是該去一趟的。」
既然是巡遊,那就要找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出發。
不過宮外有人謠言說我不孝,說我之前與某某小廝私通……
總之一下子,我成了衆矢之的。
但是很快,謠言的源頭被找出來,竟是瑜嬪那蠢貨做的。
她以爲就這些捕風捉影的謠言能把我拉下馬?
真是蠢笨如豬。
瑜嬪誣陷皇后被褫奪封號,貶爲庶人,發配冷宮。
她哭着求着要見我。
我又不傻,更不是喫飽撐的,去見她幹嘛?
我纔不去呢。
倒是我那個虛僞的父親上摺子說自己教女無方,不配承恩,懇請皇上三思、慎重考慮。
結果李晟準了他的請求。
讓他這輩子與承恩公絕緣。
我在後宮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在未央宮笑了半天。
據李晟說,我那高興的樣子,真的讓他刮目相看。
不管怎麼說,我好好的獎勵了李晟一番,結果就是我兩天都沒能下牀來。
這個禽獸。
-10-
江南巡遊,聲勢浩大。
我作爲皇后多少要費些心思,不過有太后這個能幹人在,我就可以稍微偷懶了。
並不是我不懂,也不是我做不好。
而是在合適的時候,我依舊要天真單純、懶散些。
畢竟這是我的僞裝。
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只合江南老。
我最喜歡的是在船上釣魚,然後煮一鍋美味佳餚。
一家子坐在一起,阿琛也能喝上兩口什麼都沒放的魚湯,依舊歡喜的他眼睛眯成一條縫。
其實發現太后、李晟的祕密是一個意外。
我才知道爲什麼一開始對我很好、
太后一見我就那般親厚。
原來太后與我母親一樣,曾經亦是江南瘦馬,與我母親情同姐妹。
李晟早年還在江南長大,喚我母親一聲姨母。
所以其實他第一眼就認出了我,並調查清楚我是誰?
再多的我也不去查探,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祕密,我也不會去追問李晟。
我做好自己的皇后娘娘,養大阿琛,我興許還能做太后。
卻不想太后會主動跟我說起,她和我母親的過往。
她說我母親十分善良,當初爲了保護她和李晟付出了很多。
她也尋了母親很多年,只是從未想過,她們離的那麼近,卻又隔得那麼遠。
我安慰着太后。
母親從未說起過她,何嘗不是一種保護。
母親希望她過得好,遠離曾經的一切。
若是母親有心尋她,是有機會尋到的。
因爲母親知道她去了什麼地方。
但是母親沒有。
正是因爲母親沒有,太后才越發愧疚。
知道我的身份後,格外疼寵。
我心裏難受的直想哭,我母親一直在爲我鋪路。
因爲她早就知道,總有一天我會出現在皇帝、太后面前,只要我沒有長歪,只要我有幾分像她,都能得到眷顧。
我抱着太后大哭一場,然後直接暈過去了。
再醒來才得知我有了身孕。
太后高興的不行,李晟抱着阿琛也歡喜萬分。
沒人之後捏捏我鼻子,又摸摸我肚子。
「估摸着應該是那次懷上的。」
那次是哪次,我心知肚明。
畢竟兩天沒能下來牀。
我有了身孕,就不能在江南久留,得打道回京。
只是誰能想到,有人狗膽包天行刺皇帝呢。
那刺客舉着劍過來的時候,我想都沒想推開太后,朝李晟撲過去。
爲他擋了這一劍。
其實一開始是不疼的,直到他驚恐的喊出,「婉婉。」
我倒在他懷中。
我才感覺到疼。
我疼的眼淚直流,我其實怕死了。
我緊緊抓住他的衣服。
「李晟……」
「嗯。」
「我不想死。」
「不怕,不怕,婉婉不怕,御醫馬上爲你拔劍。」
我不知道這一劍刺在哪裏,但是我好痛。
好像就要暈過去了。
我怕再也醒不過來,「李晟,讓阿琛做皇帝。」
「好。」
看他答應的這麼幹脆,我又不樂意了。
「不行,做皇帝太辛苦了,每天批不完的奏摺,還是讓他做個閒散王爺吧。」
「好。」李晟又應了我。
「不要讓付家好過,他們欠我的。」
「好!」
我看見他哭了。
我心裏特Ṱù₊別疼,努力抬手想給他擦眼淚。
讓他不要哭。
「Ṭů₁李晟,不許你寵幸別的妃嬪。如果我死了,不許忘記我。你不要哭,你哭的我更疼了。」
「婉婉,你不會死。」
我到底還是沒能等到李晟的承諾。
這個蠢蛋。
可以讓兒子做皇帝,卻不願意對我海誓山盟。
氣死我了。
再醒來還是在船上,我睜開眼睛就疼,疼的眼淚直流。
李晟抱着我又是哄又是笑的,但是我看的出來他好憔悴,身上還臭烘烘的。
胡茬都冒出來了,真醜。
我看着他忍不住笑起來。
活着真好不是麼。
但是一笑牽扯傷口,我又疼的嗷嗷直叫。
是真的被李晟養嬌氣了啊。
一點點疼都受不得了。
生孩子那麼疼,我都熬過來了不是麼。
「孩子……」
「婉婉,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我愣了瞬間,才明白過來。
孩子沒了。
我哇一聲哭出來,抓住李晟的手,「一定要把刺客碎屍萬段。」
碎屍萬段都難解我心頭之恨。
我的孩子……
-11-
一路養傷回到京城,其實傷口早已經癒合了。
但我就是疼。
一點一點密密麻麻的疼。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爲這孩子陪葬。
我不想知道。
我雖然一直耍心眼,但我只針對付家人,到現在都沒有一個人死在我手裏。
或者是被我害死。
就連我那嫡姐,都還在冷宮活着。
一點一點抽絲剝繭,最後查到付家我那嫡兄頭上的時候,我知道這其中多少有些牽強。
但他們絕對不清白。
所以侯府上下被關入天牢的時候,我那父親還一個勁要見我。
我去見了他。
他兩鬢斑白,看着我便跪在地上,求我饒恕付家。
「你說稚子無辜,我腹中的孩子就該死嗎?你們安分守己,只要我穩坐皇后之位,阿琛將來登基,你們得到的能少嗎?」
「你們就是太貪心了。」
我慢慢轉身,「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王子犯法還與庶民同罪,父親,犯了錯就要承擔懲罰。」
「我從來不是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
我蹲下身在他耳邊又道,「父親,那麼多菩薩里面有一個菩薩,叫殺心觀音。」
「而且世間疾苦太多,他們也很忙,根本做到普渡所有衆生。」
付家五馬分屍一人,其餘皆流放,就連付瑜,我也讓她去流放了。
她一定恨極了她母親,當年把我送進宮吧。
京城接連倒了好幾個世家大族。
發配、流放、斬首,菜市口血好似都洗不Ţûₒ乾淨。
這便是權利。
而我因爲傷在腹部,再也懷不了孩子。
好在李晟對我的寵愛從未少過一分。
或許比起之前更多了一些。
他力排衆議冊封阿琛爲太子,帶着阿琛上朝,手把手教阿琛如何做一個君王。
而他也在努力做一個明君。
我呢……
我自然也留了屬於自己的後手。
萬一情愛靠不住的時候,還有權力在手。
在阿琛及冠那年,李晟宣佈退位。
我意外卻不意外。
畢竟他老了,已經力不從心。
太后娘娘也時常纏綿病榻,很多時候昏昏沉沉。
他也想多陪陪太后娘娘走完人生最後一程。
阿琛登基,他的太子妃順理成章做了皇后。
阿琛的皇后是他自己的選的,亦是他自己喜歡的姑娘,我和李晟都沒插手。
我們都希望他這一生平安順逐、幸福。
太后娘娘在見到小曾孫的時候,含笑九泉。
我握住太后娘娘的手,哭的傷心欲絕。
這個老人,疼寵了我二十多年,從來沒有對我疾言厲色過,從來沒有指責過我一句。
我不是石頭,永遠捂不熱我的心。
我喊着她母后,希望她再摸摸我的頭,喊我一聲婉婉。
一隻Ťúₓ大手放在我頭上。
我抬眸去看李晟。
他紅着眼對我道,「蠢丫頭,母后最見不得你哭,你可別讓她走的不安心。」
母后入皇陵後。
李晟見我整日病怏怏的,決定帶我出去走走。
我其實不太想去。
我怕又遇到刺客,我怕死啊。
李晟把我拉上馬車,捏着我的臉,「我覺得,我們應該算算賬?」
「算什麼帳?」我拍開他的手。
比他還要兇。
氣勢比他還要足。
他哼笑一聲,「算算當年,你故意在荷花池勾引我,還故意拉着我摔到荷花池裏開始算吧。」
我眨了眨眼睛。
哎呦哎呦叫着頭疼往他懷裏靠。
又是親又是哄的。
這糟老頭子,一把年紀了,還翻舊賬,可恨可恨吶。
「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
「君恩自纏綿。」
風起、情濃。
我的小心機,李晟的裝瞎裝聾。
譜寫的愛歌好似輕而易舉就能吟唱,但其中酸甜苦辣。
又似乎只有身在其中的我們更能領悟到精髓。
「李晟。」
「嗯?」
「我愛你!」
李晟沉默了片刻,「蠢姑娘,我早就知道你愛我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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