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蛇深入

姐姐被蛇咬,媚毒發作。
爲保她清白,母親將我毒啞送給蛇王,換取解藥。
蛇王慾念無度,唯獨對我寵愛有加,日夜癡纏,封我爲後。
姐姐卻落下蛇毒後遺症,面目可怖,悲慘一生。
重生後,姐姐將我推落蛇坑,主動獻身蛇王,企圖換取富貴榮華。
蛇王血眸一凝,勾脣一笑,「極好。」
而我被當朝太子所救,迎入宮中。
我與太子洞房花燭夜,蛇王捧着新鮮剖出來的內丹,夜闖寢宮。
「嫋嫋,是吾的聘禮比不上皇弟?」

-1-
重生醒來,我發現自己正被困在蛇坑裏。
渾身冰冷又黏膩。
像極了上輩子蛇王那索求無度的脣,在身上游離的觸覺。
下半身因難產帶來的劇痛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觸目驚心的恐懼。
頭頂是滂沱的大雨,腳底是泥濘的深坑,和四壁盤錯交迭的黑蛇。
一抹桃紅立在坑邊。
居高臨下地對我得意大笑。
就着月色,我認出那人正是我的姐姐桑芸。
「好妹妹,別怪我,要怪就怪我命不該絕!」說完,她還把枯草和樹枝往坑裏扔,驚得羣蛇四竄,發出駭人的嘶鳴。
我嚇得左右躲閃,頓覺頭暈目眩,伸手摸了摸小腹。
孩子沒了。
而我,重生了。

-2-
想起重生前發生的一切,我恨得咬牙切齒。
上一世,得知我懷了身孕,本就佔有慾極強的蛇王更是對我寸步不離。
不料蛇族與蛟人在東海爆發事端,堯淵身爲蛇王,不得不出面解決。
臨走前,他把最信賴的暗衛留給我。
暗衛卻早與後宮蛇女私通勾結。
自我入主蛇宮,受蛇王獨寵,蛇宮粉黛無顏色,蛇女們皆恨我入骨。
她們怕極堯淵秋後算賬,又不想錯過千載難逢的機會,想到在我臨盆時下手。
給我安排的產婆,正是我那落下蛇毒後遺症的姐姐,桑芸。
蛇王浴血奮戰,夙夜趕回,終究來不及見我最後一面。
留給他的,只有一張乾涸的血榻,一個涼透的我,以及一具死胎。
堯淵暴怒,當場掐斷了姐姐的脖子,血洗後宮,滅了所有蛇女和背叛他的暗衛。
最後,他抱着我腐敗不堪的屍首,服毒自盡。
而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切的發生,驚得說不出話。
從前我以爲自己只是堯淵宣泄的工具,不承想過他這般癡情,竟在我死後選擇隨我而去。
如今,我和姐姐都重生了,一起回到了姐姐被蛇咬那日。
這次,姐姐先發制人,將我推落蛇坑。
姣好的面龐露出與上輩子一樣歹毒的冷笑,
「這個蛇後,我當定了。妹妹就安心喂蛇吧!」
姐姐定是想捷足先登,接近蛇王,換取榮華富貴,受一世恩寵。
可她並不知蛇王磨人的手段。
我一個啞巴都被他折騰得死去活來。
蛇王慾念無度,夜夜糾纏。
他喜歡用冰冷的手控住我的脖子,指腹壓在我的喉結上,感受着我的聲帶因他雙倍的動作顫抖。
猩紅的血眸隨着我的求饒,變得愉悅。
重活一次,我只想遠離那條貪婪的蛇。
姐姐既然這麼想要這份福氣。
那這個蛇後,就讓她當去吧!

-3-
蛇坑裏到處爬滿黑蛇,這種蛇又名媚蛇,雖不致命,卻自帶情毒。
上輩子姐姐被咬,通體散發異香,勾得十里八鄉的獸人躁動不安。
而如今,身處蛇坑的我只能任憑黑蛇步步逼近,纏上我的手腳,噝噝鳴叫。
望着洞口漏進來的月光,我的內心只剩絕望。
與其被吸引來的獸人凌辱至死,不如自行了結這份痛苦……
此時,頭頂的傾盆大雨似乎突然停了?
一抬頭我才發現。
是一把油紙傘擋在洞口,遮住了雨水。
執傘的手清冷潔白。
清香入洞。
那隻手的腕骨上掛着一串佛珠,檀香縈繞,沁人心脾。
瞬間蕩清了心中的雜念。
「救我……」
我聽到喉嚨發出久違的聲音,眼眸頃刻噙上淚水。
嗓子還在!這輩子我還未被毒啞!
我想活!
我攀住那隻探下來的手,如抓住救命的稻草。
隱約聽到上方有人驚呼:「太——少爺,這……」
一個男人跳下蛇坑,將我救起。
他小心把我攏在懷裏,抱上駿馬,朝那巍峨的城樓,揚鞭而去。
「回宮。」

-4-
另一邊。
同樣重生的姐姐桑芸,在河邊端詳了一番恢復如初的美貌,便急不可耐地奔赴蛇宮。
她跪在蛇王面前,哭得梨花帶雨,懇求他賜自己的妹妹解藥,願意爲此委身伺候他一輩子。
蛇王堯淵一襲紅衣,閒散地倚在軟榻上,紅眸微眯,
「哦。你說被咬的人,是誰?」
「回蛇王,是我妹妹,桑嫋。」
「帶路。」
等二人回到蛇坑,我早已不見蹤影。
坑內只留下淡紫色的碎布,以及一抹若有若無的……
檀香。
「人呢。」陰冷的聲音如閻羅索命。
桑芸嚇得跪下,顫聲道:
「妹妹……定是跑掉了!」
想起上輩子僞裝成產婆混入蛇宮,目睹妹妹受到何等嬌寵,喫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綾羅綢緞,過的是何等富貴日子,羨慕不已。
她又獻媚道,
「小女子欽慕蛇王已久,不爲求得解藥,也願留在您身邊!」
男人盯着洞底的碎布,俊美無儔的眉眼淬上寒霜,
「什麼都願意?」
桑芸喜言,「對!」

-5-
而我被當朝太子玄容所救。
他溜出宮打獵,沒想到「獵」了個我。
回宮後,他將我安置到後山祕泉泡澡。
這宮中的泉水果然不簡單,四肢百骸被暖流包裹,心脾舒暢不少。
我漸漸松下緊繃的神經,想起對這位人族太子爲數不多的印象。
那是上輩子在蛇王與我的大婚筵席上。
蛇王大婚,宴請四方。
其中包括人族的使者,太子玄容。
他身着玄衣貴服,帶着夜明珠前來祝賀。
堯淵卻對這位人族太子相當不客氣,連他的酒都不接。
太子不以爲意,無視蛇王的無禮,側身給我敬酒。
我還記得當時他雙手持盞,溫雅有禮。
手腕的佛珠微微晃動,淡色的脣在記憶中輕啓,
「見過,嫂嫂。」

-6-
思緒回籠,我不知在溫泉裏泡了多久,腦子昏昏沉沉,眼皮重得抬不起來。
突然,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泉邊。
四周熱氣繚繞,看不清來人的面容。
隱約可見一襲玄衣,寬肩窄腰。
似乎感覺到一道危險的目光透過水霧,死死盯着我。
上輩子形成的身體反應,讓我誤以爲是堯淵。
等回過神,我立刻否定了這個可能性。
此處乃人族皇宮,守衛森嚴,那條壞蛇怎可出現在此。
既然如此,想必來人是太子吧。
我深知這偌大的深宮,太子就是我唯一的靠山。
於是故作柔弱,挪步到泉邊,拉着那人垂落的衣袍,軟聲道,
「謝謝恩公,感覺好多了。」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
下一刻,我被推入泉中。
水花四濺。
我被熱水嗆住口鼻。
一隻大掌將我從水中撈起。
熟悉的花香撲面而來。
我嚇得渾身顫慄。
怎麼可能是他?!
上輩子堯淵曾爲我釀過一罈桂花酒。
當時我嫌他通體冰寒,不喜他碰。
堯淵笑我嬌氣,說來點酒便不冷了。
我不喝。
他便自行飲下烈酒,扣住我的下頜,霸道餵給我。
那濃烈的桂花香,跟眼下的味道如出一轍!
沒等我辨認清楚,我的後背被粗魯抵在石頭上,皮膚磨得生疼。
嘴脣被肆意碾壓,呼吸被徹底掠奪。
有不明之物在水下纏上我的腰,舔舐我的傷口。
「嫋嫋,哪裏感覺好?」

-7-
我不敢應聲。
身體發軟,雙腿抖得快站不穩,只能勉強倚在泉壁上。
明明已重活一世,明明擁有一副嶄新的身體,可爲什麼……
當蛇王逼近,我依舊心慌意亂。
他親密的動作立刻喚醒我無法忘卻的記憶。
上輩子我初入蛇宮,蛇王正值閉關蛻皮期。
後宮的蛇女見我容貌尚可,擔心蛇王日後獨寵我一人,便決定將我除之而後快。
她們命我給蛇王送滋補藥品,並把令蛇王發狂的香料混入其中。
蛇王聞到香料後蛇性難抑,將我拽進寒冰洞。
他下手失了輕重,我整個人被摔進寒潭。
潭水錐心刺骨,比我跪求母親別把我送給蛇王那個晚上還要冷。
我的意識逐漸渙散。
九死一生之際,一口活氣被渡進脣間。
冰冷的舌滑過我的上顎,追逐我的舌尖,還狡猾地舔過我的脣。
戲弄夠了,那人又鬆開了手。
我下意識迸發出強烈的求生欲,拼盡全Ṫŭ₌力攀住對方健碩的肩頭。
可掌心下光滑的觸感讓我抓了個空。
身體不斷下墜。
當我以爲自己快要窒息,一條粗壯之物牢牢纏住我的腰,將我帶到ţṻ₉岸上。
我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鮮的空氣。
等緩過神來,才知自己身處何處,頓時汗毛倒豎。
月光下,一條剛完成蛻皮的大蛇蜿蜒在潭邊,通體雪白,如泛着柔光的「綢緞」。
鋒利的鱗片光潔鋥亮,染上月色,宛若碎銀附體。
那是極致的恐怖與美麗結合的存在。
像蛇,亦像龍。
只是那隱沒的毒牙,矯健有力的蛇身,無一不彰顯着力量。
大蛇雙眸微闔,似乎一睜眼,能頃刻咬碎我的喉嚨,將我生吞。
四肢漸漸回暖,我一點點往後縮,企圖逃離眼前的龐然大物。
不料踩到一片落葉。
輕微的碎葉聲驚醒休憩的蛇王。
猩紅的眼眸倏然睜開,陰鷙幽深,視線在我身上游離。
我拼命逃竄,腳踝卻被冰冷的蛇尾纏住,拽了回去。
巨蛇將我捲到懷中,用腦袋不斷輕蹭討好,眸色愈發晦暗。
我嚇得幾欲昏厥。
白霧四起,身上的束縛消失了。
銀蛇化作一出塵絕世的男子。
一頭銀髮,紅眸如血,眼尾綺麗。
他緊緊摟住我,不斷落下霸道兇狠的吻。
接下來的三天三夜,我從未離開過寒潭洞。
蛇王樂於以不同形態戲弄我,每每我以爲自己要窒息而亡,他又憐惜地給我喂進續命的甘霖。
蛇女們以爲我死無葬身之地,早已被髮狂的蛇王生吞活剝,正彈冠相慶。
我卻被蛇王抱着走出石洞。
衆人大駭,紛紛伏地,齊聲祝賀蛇王成功渡劫,蛻皮飛昇。
絲毫不敢打量蛇王的赤身裸體。
以及上面令人面紅耳赤的抓痕。
洞內唯一「倖存」的布料,皆盡數披在我虛弱的身體上。
從此,蛇王獨寵我一人。
我在蛇宮成了一蛇之下、萬蛇之上的存在。
只是這條蛇索求無度,實在難頂。
不承想過,我都重生了,依然擺脫不了他。
他竟敢追到人族的皇宮!
水底的蠻勁將我越拽越深。
泉水很熱,箍住我的部分又滑又冷,冰火兩重天。
眼下的霸道糾纏,喚起記憶中的曖昧繾綣。
我難以自控,失控地嗚咽求饒,水下的那東西卻把我越纏越緊。
生怕我離開似的。
我徹底昏了過去。

-8-
「別!」
「姑娘是夢見什麼嗎?」
我驚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張華麗的大牀上。
房間內盡是宮廷御用之物。
哪還有什麼大蛇。
「姑娘方纔暈倒在祕泉邊,還好婢女們及時發現。」
這聲音,清潤溫和。
「此處是孤的地方,沒人能傷害你。」
難道是我做夢了?
我定睛一看,牀邊坐着一玄衣美男。
正是我的救命恩人,太子玄容。
堂堂太子殿下,竟親自照料我一民間女子。
還把我安置在自己的寢宮?
先不說傳出去有多不堪入耳,光是不合禮數的罪名,我長八百個腦袋都不夠掉。
太子隔着被子將我扶起,從宮女手中接過溫熱的藥膳。
「來,喝點驅寒暖脾的湯藥。」
他……還要親自餵我喝藥?!
我誠惶誠恐,一個屁顛從牀上翻了下來。
俯首帖耳,雙手合十,頭也不敢抬。
「民女有失禮數,望太子恕罪。」
之前在宮外,尚能裝作不知曉他的身份,套個近乎。
眼下房間裏站滿了不敢言的太醫,不敢觀的宮女,以及不敢議的公公,一屋子的大活人!
我總不能裝成瞎子吧?
頭頂傳來無奈的輕笑。
玄容彎下腰,扶我起身。
「嫋嫋,是孤嚇着你了吧。」
我抖成篩糠,不敢抬頭。
他嘆了口氣,屏退左右,才張口道,
「有一事,還請姑娘幫忙確認下。」
他說此事可能對我有些冒犯。
我愕然。
太子要做什麼,用得着提前向我請示?
見我發愣,玄容不再多言。
他輕輕脫下我的外衣,讓我轉過身去。
然後他用一柄玉扇,輕輕撩開我的褻衣下襬……
後背涼颼颼的。
只感覺到一道炙熱的目光遊弋在我的後腰上。
我的腰窩上有一枚詭異的胎記。
小時候,母親找算命師傅替我看過。
那人說我是不祥之人,雖一生順遂,但會耗盡身邊人的福氣。
從此母親和姐姐看我的眼神大不如前。
桑家出了個禍害他人的孽障,桑家小女兒是個不祥之人……
諸如此類的謠言不脛而走。
爲此,我們被逼搬了好幾次家。
直到遇到一位半仙,他指着一處青煙縈繞的山,指引我們搬到那附近住下。
正是蛇王堯淵管轄的滄山。
我們在那一住就是八年。
母親總說,姐姐是富貴命,是人中龍鳳,一家子都得仰仗她飛黃騰達。
而我只是一粗坯野丫頭,稍有不對就遭她鞭笞責罵,被囑咐少給姐姐丟面子。
如今想必姐姐應該到蛇宮了,不知是否一償所願。
姐姐貌美,蛇王荒淫,說不定兩人看對眼呢。
一想到那清冷寡情的男人,會如何折磨我那膚白嬌軟的姐姐,我忍不住哂笑。
蛇宮的富貴,能支撐她扛多少日呢?
「姑娘在笑什麼?」
「民女怕癢……」
我思緒回籠,發現太子想替我整理衣物,下意識躲開。
他耳郭透紅,輕咳兩聲,
「方纔冒犯了。你身上的胎記——」
「咕咕……」
我的肚皮不合時宜地響起。
太子打住話頭,歉意一笑,「是孤考慮不周,姑娘先用膳吧。」
用膳?
甚好!
我連忙欠身謝過太子。
「嫋嫋不必與我這般客氣。」
我當時腦子裏淨想着待會兒會有什麼山珍海味,忽視了玄容話語中的親暱之意。
萬萬沒想到。
這一頓,差點把我好不容易撿回來的命,
給喫沒了。

-9-
宮女開始佈菜。
我正襟危坐,挺直腰桿,滿心期待。
玄容輕抿清茶,在一旁寵溺地看着我。
打頭陣的是小而精緻的餐前小點,接着是一道道御廚精心炮製的名菜。
菜式以詞牌命名,色香味俱全,精緻得令人不忍下筷。
正當我準備擼起袖子猛攻,玄容摁住我的手。
「莫急,先飲熱湯。」
幾名宮女合力抬了一個大燉盅上來。
熱氣蒸騰,味道……
這也太腥了吧?
氣味直竄天靈蓋,燻得我差點當場作嘔。
一旁的宮ţú⁼女卻若無其事,詢問是否立即呈湯。
彷彿除了我,全場無人聞到這股腥味。
盅蓋被掀開。
腥臭味瞬間填滿整個房間。
腹部難以抑制地抽搐翻湧,我扶住桌邊,再也憋不住,乾嘔起來。
玄容擔心地看過來。
我掙扎起身,探頭一看。
那飄着淡油的雕花大燉盅內,滋補名貴的藥膳燉得軟爛十足。
而主菜,赫然是一條白蛇!
身首分離,已被大卸八塊。

-10-
「噦……」
看到那蛇頭和蛇尾時,我當場吐了出來。
整個人癱軟在椅,雙腿無力。
直到吐到黃疸水幾欲乾涸。
「這是……蛇?」難不成溫泉那條蛇被燉了?!
「非也,是白鱔,活血滋補。」
我莫名鬆了一口氣。
玄容不嫌我一身污穢,邊替我擦拭,邊喚來太醫。
這太醫不來尚好,一來隔空一把脈,整個人「撲通」一聲跪下。
「恭喜太子!」
老太醫激動不已,不斷磕頭,「見喜了!」
哇,恭喜太子!
等等?你說誰見喜了?
我?!
太醫您要不別隔着紅線再複診一下?
我恨不得踹開屏風,擼起袖子讓太醫再把把脈,自證清白。
我與太子小蔥拌豆腐一清二白,這不是純純讓他「喜當爹」嗎?
果然,太子一聽這話,臉色頓時掛不住。
這幾日,送名貴藥材的人快踏平東宮的門坎。
太子把一個民間女子捧在掌心,待她如珠如寶的消息,早傳遍宮內外。
太醫還爲自己撿了個頭彩,一個勁兒地恭喜太子、賀喜太子。
他估計想到陛下和皇后知曉後,會如何重賞自己,嘴角就沒下來過。
玄容太子揮了揮玄色衣袖,散退了閒雜人等。
他沏了杯茶,一口未飲,「您的長孫明年也該進太醫署了。」
又嘆了口氣,「孤會替您照看他的。」
「太子所言是什麼意思……」太醫的笑容僵住了,再愚鈍也聽出不對勁。
太子把茶杯一揚,茶水全潑到地上。
房梁高處傳來異動!
我嚇了一跳,偷偷抬頭。
幾個身着勁服的黑衣人匍匐在屋頂。
他們正是太子的暗衛!
暗衛見茶落,立馬亮出暗器,盯着無措的岑太醫,隨時準備出手。
太子這是要滅口!?
我大氣不敢出,冷汗直冒,害怕下一個目標就是我。
一想到岑太醫年過花甲,此時還不知刀懸脖子上。
誰能救救他?
門外忽而傳來通報聲:「皇后娘娘駕到。」
太子他娘也來了。

-11-
皇后一來,太醫得救了。
她不知從哪收到消息,第一時間趕到東宮,賞賜了在鬼門關走了一遭還不自知的岑太醫。
母子倆屏退了左右,在殿外的花園閒庭信步,賞花品茶。
樑上的高手消失無蹤。
如從未出現過一般。
而我被迫躺回牀上休息。
開始仔細回想入宮至今發生的種種。
總覺得有不合理之處。
我根本沒和玄容在一起。
或者說重生後,我根本沒碰過一個男的,怎麼可能憑空懷上?
難道那次暈倒在祕泉時……
不能夠吧?
就算上輩子沒順利誕下孩兒,好歹自己也是成過婚的人。
這點常識還是有的。
不是太子,難道是……一條不合時宜的白蛇閃過腦海。
腰窩上的胎記兀然發燙。
不可能。
獸人未受邀請,私闖皇家地域,是死罪。
蛇王再色膽包天,也不至於做出這等荒唐事。
沒等我理清思路,太子和皇后已經結束談話,皇后把我招到跟前。
不愧是前·天下第一美人,玄容完美繼承了他母后的美貌,兩人站一起宛如姐弟。
皇后握住我的手,情真意切。
「你和容兒的事,本宮已知曉。」她語氣溫和,說出來的話卻一句比一句駭人。
「如今你已有皇家血脈,無名無姓跟在容兒身邊,實屬不妥。」
她親暱地拍了拍我的手背,把太子拽到跟前。
「明日,本宮奏請陛下,冊封你外姓郡主的身份。」
什麼?我要當公主了?
「與太子儘早完婚。」
我:???

-12-
皇后前腳帶人離開,我後腳拉住了太子。
到底他和皇后娘娘說了什麼。
他雖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我倆無感情基礎,怎能因太醫的烏龍,誤打誤撞結爲夫妻?
玄容瞧我急得跺腳,臉色一點點沉了下去。
「與孤成婚,嫋嫋當真如此不情願?」太子的聲音如墜冰窖。
我的心咯噔一下。
「是民女不配。」
「這天下,能娶你的,只有孤。」
太子慢慢道出緣由。
原來十幾年前,占星師曾卜過一卦。
卦象表明,娶身附鳳印者,能得天下。
鳳印?
是指我那醜不拉幾的胎記?
太子點點頭。
原來,我並非不祥之人。
還是命定的太子妃人選。
沒想到活了兩輩子,到頭來還逃不開工具人的命運。
這個時代,無權無勢的老百姓,命如草芥,還不如做一隻無拘無束的獸更加暢快。
玄容見我垂頭喪氣,突然俯下身。
他骨節分明的手捧住我的臉,眸光溫柔似水。
「倘若我說,這些皆是應對母妃和宗室的說辭?」
「哪怕知道你有了旁人的孩子,哪怕知你心不在此,孤想娶的人,只有你。」
檀香浮動,太子墨色的眼瞳映出我疑惑的神色。
「嫋嫋,我等這天許久了。」
他溫熱的指腹壓在我的脣上,「這次,我不會放手了。」
我聽得雲裏霧裏,想仔細詢問一二,玄容卻緘口不談了。
他承諾,若非我願意,絕對不會在夫妻之事上強迫我。
這君子的態度,不比那條放縱無度的色蛇要好?
更何況,當太子妃比當蛇後強太多了。
人族佔領優渥地域,皇宮春暖花開,四季如春。
蛇宮地處南疆,陰雨潮溼,詭譎幽深,易得老寒腿。
太子尚未納妾,無需與其他女子明爭暗鬥。
我無需履行夫妻義務,不會被半夜弄醒,折騰到天亮。
還能領太子妃的月錢,只需定期打扮得美美,陪太子出席皇家宴席。
這樣的肥差,比考狀元郎還香!
很快,我和太子的婚事昭告天下。
宮中各部爲籌備婚禮忙碌起來。
當禮部前來詢問我家中情況,想到母親的拋棄、姐姐的陷害,我坦然道,
「無孃家,無鄰里,無兄弟姐妹。」
對她們,我早已心死。
我也曾對她們存過期盼。
上輩子我曾偷溜出蛇宮,逃回家中。
卻發現已人去樓空。
向左鄰右舍打聽一番,方知母親爲了治療姐姐的後遺症,賣了房田,搬走了。
「她有提過她的小女兒嗎?」那時我已被毒啞,只能蒙着面紗,比畫着手勢,想問個明白。
「那個不知所蹤的?」鄰居大嬸壓低嗓門,「聽說原本蛇宮要的人,就是那個年長的!結果做孃的,竟把小的那個丟給蛇王玩弄!」
「也是個拎不清的娘,天天做白日夢,想着將大女兒送進宮,一朝飛上枝頭變鳳凰,小女兒不過頑劣一些,說放棄就放棄。不都是身上掉下來的肉嗎,怎能如此狠心……」
原來,是我替姐姐承受了這一切。
上輩子我聽了這話,徹底絕了對家人的念想,渾渾噩噩走回蛇宮。
從此心死如灰。
這一世,我陰差陽錯被太子所救,不費吹灰之力,嫁進東宮。
上輩子母親求之不得的富貴夢,如今唾手可得。
真是可笑。
皇后得知我的情況,親自詢問下聘之事。
「本宮知你命苦,如今你已是陛下親自冊封的郡主,該有的排面不可省。」
我點點頭。
行,聘禮都搬到我這裏吧。
自己的聘禮,還是自己收着最安心。
一箱箱的金銀首飾、綾羅綢緞、奇珍異寶被抬進郡主府,堆滿大廳。
照得房子亮堂堂。
婢女們欣羨不已。
「太子和皇后對郡主真好,我們跟着您,以後都是好日子。」
面對滿屋子的金銀珠寶,我卻想起上輩子蛇王下的「聘禮」。
那是一串毫不起眼的牙鏈。
堯淵說,每位蛇族都有一顆最堅硬的利牙。
他送我的牙鏈,是由他祖祖輩輩的利牙結串而成,是他的傳家之寶,必要時能抵禦異族的傷害。
只是堯淵沒想到,我最後死於同族背叛,手足之手。
「郡主?」
清點完聘禮,小娥問我,是否要一併過目大婚家宴的賓客名單。
皇后說若有什麼遺漏,告之禮部即可。
這幾日相處下來,最懂我心思的,要數這個古靈精怪的婢女小娥。
「呈上來吧。」
賓客名單長達數十頁,前面是人族長老、官員的名字。
後面是各個獸族派出的代表名單。
一個熟悉的名字落入眼底。
蛇族代表:堯淵。
果然在賓客名單中,看到蛇王的名諱。
上輩子蛇王大婚,同樣宴請了人族太子。
就是不知,我的姐姐是否會以蛇後的身份,與堯淵一同出席我的婚宴……
「錯了錯了!」
小娥驚呼,「這份纔是太子殿下批覆過的。」
她呈上另一份幾乎一樣的名冊。
只是某一頁上,多了兩筆硃砂批註。
「堯淵」二字旁,是一個大大的「×」。

-13-
婚前數日,我不得安眠。
可惡的大蛇屢屢入夢,糾纏不清。
在夢中,男人粗大的蛇身將我緊緊纏住,一遍遍質問我這輩子爲何不要他。
「嫋嫋,你爲何嫁他?」
「是吾哪裏不如他,還是哪沒做好?」
我在夢中大聲斥責他上輩子從不尊重我的感受,從來只圖自己的快樂。
大蛇一聽,頹然地鬆開我,委屈地盤成一團。
「上輩子要不是你突然離開,我和腹中的孩兒不至於慘死。」
蛇王臉色煞白,
「當時東海內亂,鮫人作惡。吾不得不……」他薄脣顫動,長睫低垂,「吾當真不捨離開你半步。」
堯淵說過,東海是他母親生前最珍惜的地方。
若無東海當初的收留與庇護,挺着大肚的蛇女早死在半路。
我忘了自己後來在夢中如何應答,只覺醒來渾身痠痛。
太子察覺我最近精神不振,提出帶我出宮散散心。
我不願出宮,生怕在外頭碰上那條壞蛇。
太子只是區區人族,從武力值看,完全打不過驍勇善戰的蛇王。
玄容又提議,帶我去打獵。
又打獵?
你們世家子弟咋那麼愛騎馬射箭呢?
他補充道,只是在皇家獵場內狩獵,不必擔心。
沒想到剛進獵場,就遇到擅闖之人。
一個老嫗跌跌撞撞撲到太子的馬前。
見太子下馬,老嫗一把抓住他的玄衣下襬,嗷嗷大哭。
「太子殿下!草民終於見到您了!」
身旁的護衛趕緊將人拉開。
我跟在太子身後,探身一看——
頓時愕然。
那衣衫襤褸的瘋婆子,正是那我老母親!

-14-
母親桑氏以頭搶地,爬到太子腳邊,抱住他的長靴。
「太子殿下!求您救救我的女兒!她爲救妹妹,進了蛇宮。至今杳無音信,下落不明!」
她渾濁的瞳孔生出恨意,「我女兒桑芸才貌雙全,賢良淑德,本有意入宮爲秀女,不曾想到遇到這種事!」
姐姐不是說了,要替我去當蛇後,享盡榮華嗎?
「桑氏,」我俯視幾乎崩潰的女人,「你看看,我是誰。」
老嫗顫巍巍地抬頭,看到我這張臉,目眥欲裂。
「你你你——不是死了嗎!?」她指着我的鼻尖尖叫。
「我還活着,讓你失望了。我的好姐姐怎麼沒把您接進蛇宮享福?」
母親似乎想起什麼,突然捂住下腹,痛苦不已,不斷拿手捶打自己的腦袋。
「我不去蛇宮!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然後瘋瘋癲癲地逃走了。
地上還多了一攤可疑的水漬。
提到蛇宮,她竟嚇尿了。
照理說,姐姐重生後執意取代我上輩子的位置,主動獻身蛇王。
只要得到蛇王的恩寵,日子到底不會太差。
難不成後宮那些蛇女整治了她?
蛇女個個貌美,妖里妖氣,深諳茶藝。
姐姐的心機深重,鹿死誰手還說不定。
玄容以爲我受到驚嚇,當場脫下他的大氅,護我上馬回宮。
兩人同騎一匹。
誰也沒留意到,方纔停留之處,飄落了幾朵桂花。
直到馬蹄聲完全消失,一條白蛇悄然從樹上爬下。
此時但凡有人路過,定嚇得肝膽俱裂。
周遭的蛇蟲鼠蟻因蛇王的出現嚇得四處逃竄。
大蛇搖身一變,化作一紅衣青年。
銀髮如瀑,眸光瀲灩生姿。
如玉的手把玩着一段淡紫色的碎布。
他低頭輕嗅那女子之物,眼神愈發癡迷。
「嫋嫋,吾送你的賀禮,可還滿意?」

-15-
爲方便婚禮籌備,皇后邀請我入宮暫住。
各部爲了太子的大婚忙成一團。
我除了學習禮儀,熟悉流程外,成了最清閒之人。
心底卻愈發不安。
婢女小娥說,這在她老家叫「婚前恐懼症」。
這小傢伙,嘴裏成天蹦出聞所未聞的新詞。
我問,「這個什麼症……能治嗎?要開什麼藥?」
「不不不,」她擺擺手,「在我們那裏是常見病,不用喫藥自己會好!」
還教我一些她家鄉緩解這個症狀的法子。
什麼按摩,喝花茶,泡澡,看摺子戲等等。
我跟着小娥折騰了一天,身體倒是累了,倒頭就睡。
本以爲能一夜無夢,突然被一股馥郁的異香喚醒。
夜涼如水,我披上外衣,循着氣味來到了摘星塔。
摘星塔是占星師開壇祭祀、求福問雨的禁地。
今夜卻無人看守。
太子站在塔頂,憑欄眺望。
萬里無雲,殘月如鉤。
天空泛着詭譎的絳紫色,忽有電閃穿雲過霧。
我走到太子身邊,「殿下睡不着,莫非也患了什麼婚前恐懼症?」
太子笑着搖了搖頭。
「坊間說,男女雙方婚前不宜見面,否則……」其實是小娥說的,我實在尷尬,無話找話。
「哦?」玄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那嫋嫋爲何沒轉身離開,反而登樓見我?」
桂花香籠罩着整座摘星塔,宮內卻無一株桂花樹。
難道我要坦白,自己被氣味吸引過來嗎?
那蛇王入夢的事,豈不是當場敗露……
乾脆用「恰巧路過」的藉口搪塞過去算了。
「孤不信。」
我:???
玄容轉身望向蒼茫的天幕,「不信嫋嫋對我,沒半分情誼。」
好一個答非所問。
方纔還以爲他能讀心呢。
剛鬆一口氣,眼前一暗。
玄容突然探過身,將我壓到扶欄邊上,雙手抵在我的兩側。
我被圈進他的懷中。
涼月斜照,太子的脣一點點靠近……
我呼吸一促,身體下意識往後躲,半個身子都掉出圍欄了。
炙熱的吐息堪堪停在我的脣邊。
玄容:「你在害怕?」
未等我回應,身體倏然一抖!
不!不是我抖,是塔在抖!
整座摘星塔在晃動!
「地震了?!」
玄容護我匆忙下塔。
回到地面,晃動才停歇。
太子送我回寢宮休息,安撫我莫要擔心。
後半夜,我又夢見那雙赤紅的蛇瞳。
只是這次,大蛇不再靠近,哀傷地盯着我。
醒來枕邊落滿了桂花香。

-16-
終於熬到大婚當日。
幸好天公作美,晴空萬里。
太子玄容身着正紅金絲冕服,乘華蓋坐輿出發。
鑼鼓喧天,普天同慶。十里紅妝,鳳冠霞帔。
迎親隊伍陣仗空前絕後,沿途受百姓朝拜,受文武百官、各方使者祝賀。
我與太子在摘星塔上向天地祈福,向陛下和皇后行禮,最後夫妻對拜,舉案齊眉,
一路上,玄容緊緊牽住我的手,時而在我耳畔低聲提醒。
全程有驚無險。
眼下只需應付完入夜後的家宴,我便正式成爲人族的太子妃。
哪怕日後太子登基想重新立後,我也不在乎。
甚至更歡喜於能重獲自由。
到那個時候,攢下的銀兩夠我下半輩子衣Ṫüₖ食無憂了。
想到這,我胃口都變好了
結果我剛動筷,來了幾個不速之客。
堯淵攜新婚大禮,踹開了大殿的正門。
「皇弟,別來無恙。」

-17-
衆人譁然。
沒被邀請的蛇王堯淵,竟敢堂而皇之,高調現身。
幸虧陛下和皇后早早離席。
不然一家四口撞個正着,得多尷尬。
宮中早有流傳,太子玄容與蛇王堯淵,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
當年人皇還是太子時,風流成性,周遊四海,到處結識知己紅顏。
期間與南疆的蛇族之女海誓山盟,有過婚姻之實。
可區區蛇族,豈有入人族族譜的資格。
蛇女死後,其子也曾被接回宮中,很快失了蹤影。
如今消失已久的蛇王,突然出現在弟弟的新婚家宴,難免引起諸多猜想。
堯淵不以爲意,大搖大擺走到殿中央。
他一襲紅衣,絲毫不顧及顏色衝撞了喜服,銀髮隨意挽起,面若桃花,一顰一笑,撩撥人心。
看得在場未婚配的人族女子紛紛羞赧,低聲議論。
等衆人發現,堯淵身後還跟着一淡紫衣女子,才失望地收回視線。
那女子身材高挑,模樣清秀,眉間一抹硃砂,賽過三月桃花。
舉手投足,盡顯蛇族媚態。
看來姐姐的主動,也沒換來蛇王的偏愛。
這一世,蛇王身邊另有其人。
從蛇王出現起,我便在玄容旁垂眸靜坐,努力剋制心底的懼意。
除去那些夢中模糊的臆想,這還是我重生後第一次見到堯淵。
上輩子折磨我無數個日夜的男人,如今美人在懷,與我再無瓜葛。
我理應卸下心防,卻依然感覺到一道若有若無的視線審視着自己,渾身發麻。
蛇王拎着一壺美酒,與紫衣女子走到我與太子的案前,
「本王代表蛇族,祝太子和……」蛇王鳳眸微眯,扯出一個漫不經心的笑,
「和太子妃喜結良緣,百年好合。」他又放肆地勾了眼我平坦的小腹,
「早生,貴子。」
一旁的蛇女跟着向我敬酒。
太子替我接過玉杯,「愛妃身體不適,孤代之。」
我差點忘了自己「害喜」。
蛇女欠了欠身,歉意一笑。
我忍不住多看她兩眼。
她的五官面相,竟有七分似我!
似乎……還是個啞巴!
一個可怕的想法破土而出,蔓延滋長。
我的後背泛起一股寒意。
玄容見我臉色煞白,在桌下握住我的手,俯身低語ŧŭ̀⁸,
「嫋嫋不妨先行休息?今日累壞了吧。」
我搖搖頭,不想在蛇王面前表現出異常。
玄容不再多言,只是更加照顧我。
貴爲太子,他親手爲我剝蝦,夾菜,替我擋酒,無微不至。
堯淵坐在正對面,悶頭喝酒。
紫衣蛇女爲他佈菜,給他端酒。
而他的目光卻落在我和玄容交迭的手上。
蛇王手中的玉盞突然碎裂。
我嚇了一跳,分了神嗆進了茶水。
玄容立馬放下玉筷,輕撫我的後背。
蛇王倏然起身。
「太子妃的身體看似單薄。吾帶了蛇族新煉製的大補藥酒,今日不妨一試。」
一個婢女出列,懷抱玉壺,哆嗦着走到我跟前。
她身着不合體的裙裳,斟酒的手不住顫抖。
我看了一眼,大爲震驚!
竟是我失蹤許久的姐姐桑芸!
她看似迅速蒼老了十餘歲,皮膚暗沉皸裂,還爬了一層可怕的暗紋,眼眸渾濁,青光乍現,比那紫衣女子更像蛇族之人。
這副模樣的人,上輩子我在蛇宮屢見不鮮。
爲了留在蛇王身邊,成不了枕邊人的姐姐,竟選擇成爲蛇宮的藥人。
她恨恨地盯着我,嘴角浮過詭異的笑。
她「失手」把藥酒潑到太子身上,跪下求饒。
玄容只能起身更衣。
隨後姐姐也不見蹤影。
我心神不寧,發現蛇王正饒有趣味地看過來。
彷彿在等待好戲上演。
我決定跟過去一探究竟,發現姐姐和太子孤男寡女同在偏殿,獨處一室。
姐姐已脫下自己的衣服,露出赤裸的背。
「太子殿下,我纔是你要娶的太子妃。」
姐姐的腰窩處,有一個與我一模一樣的胎記。

-18-
我趴在門縫上看得入迷,想着姐姐這廂又要唱什麼戲。
腰肢一疼。
有人從身後把我擁入懷中。
霸道的桂花香將我團團包裹。
一顆微涼的腦袋埋進我的頸窩。
「嫋嫋,我好想你。」
我全身僵硬,剋制身體對他下意識的反應,沉聲斥責,
「皇兄,請自重。」
「自重?」緊貼後背的胸膛發出悶笑,「我倒是挺愛聽你喊我皇兄,我們還沒試過……」
真忍不了。
我猛然轉身,一腳踩在蛇腳上——
蛇王非但沒躲,還得寸進尺地捂住我的嘴,將我抵在門上。
擔心屋內二人察覺,我不敢動作,只能恨恨瞅着堯淵。
「沒想到我弟有如此容人胸襟,連你有了孩子都不肯放過。」
果然是這條壞蛇搞的鬼。
不知溫泉那日他在我身上下了什麼藥,讓太醫誤診。
屋內傳來兩人模糊的交談,大抵是太子嚴ẗṻₚ詞厲色,讓姐姐把衣服穿回去,今日之事看在我的面子上當沒發生過。
「我的妻子,只有桑嫋一人。」
堯淵懶得聽下去,抱着我飛到別處。
正好,我也不想在此處跟他爭辯。
他把我帶到摘星塔上。
「昨夜塔樓的異動,是你弄的?」
蛇王笑得肆意妄爲,「對,嫋嫋真聰明。我不方便現身,總不能看着他親你。」
真是瘋子。
「堯淵,」我決定跟他攤牌,「我知你與我一樣,記得上輩子的事。」
「但如今,我已嫁入東宮,我們緣分已盡。」「別再糾纏不清了。」
堯淵目光冷了下來,「若我非要?」
我嘆了口氣,「上輩子我是你的蛇後,任你折磨。我因你而亡,你亦替我復仇,還了我一命。恩恩怨怨,算兩清了。」
「兩清?你說了算?」
「你寧可躲在東宮,仰仗我那軟弱無能的皇弟,也不願回到我身邊?」
有些事,我想親自確認,還須留在太子身邊。
「對。」
「行。」
話已至此,堯淵不再多言,他翻身越過圍欄,從頂層縱身一躍。
消失無蹤。
我理了理被蛇王撩亂的領口,自行回到寢宮。
坐在喜牀邊,我抬頭看向窗外。
正月十五,好一個花好月圓夜。

-19-
後半夜,我等到快酣睡過去,太子才搖搖晃晃地走進新房。
他喝得酩酊大醉,我剛準備給他倒碗解酒湯。
手腕被他牢牢扣住。
太子目光幽深,定定地看着我——
眼前天旋地轉。
玄容一把撈住我的腰,將我抱到喜牀上。
瓜子蓮子散落一地。
喝醉的人力氣大得不象話。
我頻頻掙扎起身,膝蓋立馬被扣住,動彈不得。
玄容撩起我的髮飾,似乎發覺好玩之處,把玩在掌心。
金步搖清脆作響。
我冷靜看着身上的男人,手往枕頭下探去。
「嫋嫋,明明是我先遇見你,爲何你眼中只有皇兄?」
我不想跟醉鬼打啞謎,直接問,「殿下在說什麼?我們不是剛認識嗎?」
「不,年幼時,我在宮外遭遇伏擊,是你救了我。尋常人皆懼我可怖的鱗片,唯獨你把我護在懷裏,帶回家悉心照料。」
「哪怕我一開始受到驚嚇,咬傷了你……」
「後來我被帶回宮中,卻再也找不到你了……」
我聽得稀里胡塗。
一些兒時的記憶逐漸拼湊起來。
小時候我因流言蜚語,無同齡人願與我玩耍。
我只好跑到山上躲起來。
我在山野間,救過被咬傷的麋鹿,救過被魚鉤弄得口破血流的錦鯉,爬過樹,救過鳥……
但沒救過長鱗片的小孩啊……
「太子殿下,您不是人族嗎?怎麼會……」
話音未落,撐在兩側的手臂泛起柔和的金光。
玄容的手臂浮現出層層迭迭的鱗片!
他的臉上也湧出層出迭現的鱗紋。
我驚得倒抽一口冷氣。
——太子不是人?!
我拼命掙扎,半人半獸狀態下的玄容輕鬆將我制服。
「嫋嫋,對不住。今日看皇兄對你的態度,我失言了。」
他的五指長出鋒利的尖刺,輕輕一揮。
我身上的喜服碎成千萬段。
壓倒性的力量令我從心底生出恐懼與絕望。
忽然!
寒風掠過,屋內紅燭撲滅。
一股桂花香夾着濃烈的血腥味,破開房門。
身下的喜牀被一分爲二!
太子不得不停下動作,將我摟到懷裏。
「玄容小子!你……敢碰她!」
陰戾之聲仿如地獄傳來。
蛇王立於窗前,銀髮凌空飛揚,眉眼下方染上不知是誰的鮮血。
他的掌心盤着兩三個發光的球體。
定睛一看,那是人族的內丹!
人若沒了內丹,輕則淪爲廢人,無法煉化飛昇,重則當場暴斃,衰竭而亡。
「你的暗衛重新練一批吧!」
難怪都殺到跟前,也未見暗衛衝出來護主。
他竟在那麼短時間內,把大內高手處理乾淨。
「皇兄夜闖我與嫋嫋的洞房花燭夜……」玄容一字一句道,「是想觀摩學習嗎?」
堯淵仰頭大笑,從懷裏摸出一個腥臭的袋子,扔到我跟前。
一顆渾濁的內丹滾了出來。
這內丹……
毫無靈力,普通至極,主人還是個老嫗……好傢伙。
堯淵把我那老母親的內丹給掏了。
我當場吐了出來。
只見蛇王從腰間抽出軟鞭,凌空一甩。
銀鞭一下捲上我的腰,將我帶到他的懷裏。
蛇王雙目含情,輕撫我的頭髮,將我綁到安全的地方。
「乖,別亂動,等我處理完,一起回宮。」
「堯淵,你想做什麼。」
「來找我的好弟弟,算算兩輩子的賬!」
塵土四起,模糊了十五的月色。
玄容眼看我被強行帶走,被徹底激怒。
他化作游龍,與同樣化爲蛇形的堯淵在月下相互廝殺。
堯淵提前設了結界,以至於兩人打得你死我活,依然見不到皇家救兵。
眼看玄容漸漸落入下風,看似不敵堯淵。
龍鳴悲愴,響徹夜空。
蛇王窮追其後,下手絲毫不留情。
我被堯淵綁到摘星塔上,眼看着兩人死鬥,我想掙扎束縛,可越是掙扎,銀鞭越陷越深。
只能盯着前方,萬分焦灼。
身後驟然劇痛。
姐姐不知從何處衝出,一刀捅進我的後背。
她笑得癲狂,在我傷口上轉動刀柄,生生畫了個圈。
我疼得差點失去意識。
「蛇王爲了討好你,掏了母親的內丹。這一刀,是替她報仇!」
姐姐猛然抽出匕首。
鮮血噴湧,流入摘星塔的地面。
「沒想到,你的血還有點用處。」
我疼得兩眼發黑,癱軟在地。
卻見血順着地上的暗紋流淌,繪成一個巨型陣法。
風雲變幻,電閃雷鳴,數道雷電劈向摘星塔。
我絕望地閉上眼睛。
準備給玄容致命一擊的蛇王發覺異常,不顧一切,奔向摘星塔。
巨大的蛇尾捲上我的腰,將我甩出法陣。
不知有誰指着天空異象,驚呼:
「是絞蛇陣!」
摘星塔轟然倒塌!
塵土飛揚,摘星塔露出不可撼動的本體!
竟是一個可鎮壓萬獸的法器!
蛇王堯淵伏倒在地,被鐵塔釘住七寸,口吐鮮血。
由我血液鑄成的陣法,正不斷抽取他的靈力。
陣法已啓,雷電霹落,被法器鎮壓住的蛇王只能硬生生承受每一道天雷。
大量鱗片瞬間焦黑,從蛇身上剝落。
堯淵再也無法維持形態,半人半蛇的身軀趴在陣眼上。
玄容狷狂大笑,「皇兄,最後贏的人,是我!」
從這一世的相遇起,太子的獵物從來不是我。
而是他同父異母的皇兄,此時已奄奄一息的堯淵。
我只是狩獵蛇王的誘餌。

-20-
我雖被堯淵救出,可啓動的法陣依然不斷吸取我的鮮血。
意識隨着鮮血的流逝,逐漸模糊。
迷糊間,我看到姐姐撿起一地的內丹,往嘴裏塞。
吞噬內丹,修道者能突破上限,凡人能永葆青春。
姐姐爲了恢復美貌,竟生吞了自己親孃的內丹!
「果然只要是內丹,就是好東西!」
她興奮地盯着慢慢消失的藥人疤痕,跑到玄容身邊邀功,
「太子殿下,你看我現在的模樣,好看嗎?能不能成爲你的——唔!」
玄容目不斜視,大手一揮。
姐姐如同一塊破布被甩到一旁。
細細的脖子一歪,一下絕了氣。
下一個獻祭他王位的,該輪到我了。
忽然,下腹燃起灼燒之意。
彷彿有什麼東西,不受控制地要從體內逃離……
腦內響起一個模糊的聲音。
「是時候,物歸原主了。」
所有的記憶終於拼成一幅完整的畫卷。
那年我不僅救了年幼的玄容,還救了小堯淵。
堯淵爲報恩情,把一半內丹剖給了我。
臨走前,小白蛇趁我入睡落下親吻,
「姐姐,等我,定回來接你。」
多年後,他派出親信打探我的下落。
黑蛇尋到人後,自作主張,想爲蛇王新婚夜助興,以媚毒做下記號。
誰料這不靠譜的黑蛇,上輩子咬錯了人,我被毒啞送至蛇王身邊,無法言明真相。
這輩子咬對了,而我卻被太子救走了。
終究錯過。
如今,蛇王生命受到威脅,內丹認主,欲從我體內剝離,迴歸本體。
當初堯淵擔心他不在我身邊,旁人覬覦靈蛇內丹,封印了內丹氣息的同時,也封印了我部分的記憶。
其中包括我重生的真相。
堯淵非尋常白蛇,其真身爲上古虺蛇。
傳說虺蛇每一百年曆劫一次,五百年飛昇爲蛟,千年後終成九天應龍。
上一世是虺蛇第五個百年,只要歷劫成功,即可飛昇。
可堯淵放棄了。
他以五百年修爲,以身爲祭,換我重生。
虺蛇隕落,只爲一人。

-21-
我以爲上輩子我和堯淵兩清了。不曾想到這重生的機會,是你幾百年修爲換來的。
我欠你,還不完了,如今能助你的,唯有這個了。
我撿起地上的匕首,剖出內丹。
而屬於虺蛇的一半內丹瞬間歸位,回到蛇王體內。
剎那間,紅光炸現。
得到完整內丹的虺蛇,發出震天嘶鳴。
一下震開了鐵塔法器。
而鱗片剝落的地方迅速滋長出新的鱗片,蛇身光潔如初。
虺蛇紅眸森寒,盯着驚愕的游龍,張開血盆大口。
蛇王咬住游龍,直衝九霄,又將其甩下雲層。
玄容不敵對手,從空中跌落。
重重摔落在我的腳邊。
太子的爵弁殘破,狼狽不堪。
「嫋嫋,救我……」他爬到我身邊,抓住我的裙裾,盯着我被剖出來的內丹,貪婪道,
「只要你把內丹給我,我定能打敗那條惡蛇!」
我甩開他的手。
「一半也可以!給我一半就夠了。求你——」
「你以爲我跟愚蠢的姐姐一樣,聽你三言兩句的攛掇,就爲你赴湯蹈火?」
姐姐一尋常女子,若非受人指使,怎知唯一能殺死虺蛇的上古陣法?
怎知啓動陣法,需要鳳女之血?
事到如今,他還把所有的過錯推到死人身上。
玄容盯着我手中的匕首,似乎想到什麼,驀地大笑。
「嫋嫋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這把藏於枕下的匕首,原本就是爲了在新婚之夜,防備他的。
我僞裝成好喫懶做的模樣,就爲了今夜這一刻。
自己的仇,還Ṫŭₙ是自己報更爽。
「從你『救』我的那一刻起。」
深山野林,他怎麼會那麼恰巧路過蛇坑救下我?
明明有大片的皇家獵場可任其狩獵,卻偏偏來蛇王的地盤。
就如提前知道我會在那出現一樣。
「我看你也記得上輩子自己做過的事。」我冷冷道,「其他的不必多言。」
那日,小娥呈上的太子批註過的賓客名單中,多了一個名字。那一脈的所有人,我化了灰都記得。
禍亂東海的鮫人一族。
「我才知,你與鮫人交情如此之深。想必上輩子鮫人作亂,是你安排的,對吧?」
玄容不甘心道,「可我沒想過要害你,真的,嫋嫋。」
「都怪皇兄養在後宮的蛇女善妒!才害你和孩兒慘死!」
「是嗎?」堯淵冷笑,「可我剖了那毒婦的內丹得知。上輩子是你讓桑氏和她的女兒去勾結蛇女。」
內丹由精魄所致,承載着多世記憶,一探便可得知前世今生。
「我親愛的弟弟,你就那麼怕我嗎?」堯淵一腳踩在玄容的肩上。
當年堯淵生母難產早死,他被接回宮中寄養在皇后膝下,與太子玄容一同長大。
玄容自小體弱多病,而堯淵聰慧過人、英勇善戰,令人皇刮目相看。
皇后表面賢德,暗地嫉恨蛇女魅惑陛下,誕下子嗣,一直等待機會除掉更加優秀的蛇子。
二人上山遭遇伏擊,被打回原形。
我意外救了他倆。
玄容被早早接回宮中,皇后又給人皇吹枕邊風。說占星師卜了一卦,說二王子皆具王者之氣,但一山不能容二虎,兩人同存只會兩敗俱傷。
人皇便不再過問失蹤的另一個兒子。
堯淵年紀雖小,但深知皇后容不下他,自行南下,自立門戶。
隨着蛇王在南方的威名漸起,太子玄容夜不能寐。
上輩子,太子玄容擔心有一天,哥哥會捲土重來,應了那個預言,搶走他的王位。
他深知東海對堯淵的重要,暗中讓鮫人在東海作亂。
又放出我臨盆被害的噩耗,想讓冷靜沉着的蛇王亂了方寸,死在戰場。
沒想到堯淵如此厲害,徹底解決了鮫人的紛擾,火速趕回。
可țų⁾惜終究慢了一步。
這輩子,他利用姐姐的攀附之心,借刀殺人,不曾想到,那癡情的蛇早將一半內丹送我。
玄容愛的,是他生爲龍的尊貴。
當初選擇我,只因我身附鳳印。
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
「你愛的,由始至終,只有你自己。」
我一步步走近自私的太子,捧住他頹然的臉,低語道,
「還有一樣,可表明你的真心。」
玄容眼眸一亮,頓起生機,「只要你說,我定能做到。」
「我要,你的內丹。」
佛珠灑落,檀香盡毀。
我抹掉匕首上的鮮血,捧着新鮮剖出來的內丹,仔細端詳。
雖是條歹毒的龍,內丹倒是金光燦燦。
我一口吞下,四肢百骸注入暖意。
暢快。
老孃活過來了。
真正地。
游龍歿,結界破,皇城滿目瘡痍。
人皇和皇后自知當年愧對蛇王,如今東窗事發,早已棄城而逃。
我回到寢宮,尋回自己攢下的金銀珠寶,發現小娥給我留了封告別信。
昨夜我多次暗示小娥,等我大婚後,她不妨出宮看看,尋找自己的良緣。
如此看來,她是聽懂了我的意思,在皇宮被毀時趁亂逃走了。
我扛起沉甸甸的包袱,準備離開這是非之地,突然腳挪不動了。
低頭一看。
某條白蛇正不知廉恥地纏住我的腳踝。
我一手抓起白蛇,反手要丟出去——
等等。
這個大小,這長度,這個手感……
蛇王變小蛇了?

-22-
「話說故事要從一個女嬰的誕生說起。
女嬰身附鳳印,出生那年,天降祥瑞。
占星師預言,得鳳女者,得天下。
各族爭搶此女,其父母帶着女兒逃跑。好不容易擺脫沿途的追殺,卻輕信了表面樸實、實則另有所圖的村婦。
村婦毒害夫妻二人,將襁褓中的女嬰養在身邊。
村婦原本想賣掉女嬰,意外得知鳳女一說,便對比着女嬰身上的胎記,在自己女娃身上烙了差不多的疤痕。
希望有朝一日,親閨女能憑藉假鳳印,嫁入東宮,成爲未來皇后。
因害怕女嬰身份暴露,村婦編造她是不祥之人的謠言。
後來,自己女兒被蛇咬傷。毒婦竟將鳳女毒啞,獻給蛇王。善惡有報,其女毒雖解,但蛇毒深種,其貌醜猙獰,進宮純屬癡心妄想。而被毒藥的鳳女雖不能言,卻受蛇王獨寵,封爲蛇後。
母女二人認爲,是鳳女奪了她們的運勢,害她們至此。
恰逢東海爆發內亂,有人找到了她們……」
「接着呢?」
「對啊,那陰毒的母女最後怎麼了?」
說書先生對衆人的反應非常滿意,抿了口粗茶,紙扇一合,悠悠道,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又是這句,你就不能一口氣講完嗎!」
臺下怨聲連連,但還是爭先恐後搶訂明日的坐席。
一年前,人族王朝一夜之間分崩離析,皇宮大火,整整燒了七天,,只剩一片廢墟。
曾是全京城最高的摘星塔,轟然倒塌。
坊間流傳了各種版本。
其中最受歡迎的,要數小娥姑娘出品的《鳳女復仇記》。
我聽完故事,放下碎銀,心滿意足地離開酒樓。
手中的竹籃傳來稀碎的聲響。
我拍了拍籃中蠢蠢欲動的東西,讓他莫要亂動。
「我的戲份,怎麼只有『蛇王獨寵』四個字?」
蛇王不滿道。
自我離宮就被某條小蛇纏上了。
與玄容廝殺,逃離絞蛇陣,堯淵的靈力已耗盡,無法維持人形,成了一條稍微比泥鰍強那麼一點的……
小白蛇。
路過的雞都能啄他兩口的程度。
我於心不忍,還是把蛇撿回去,先養着。
小白蛇了睡一年才緩緩睜開眼。
醒來纏着我的手指頭不放,不斷用靈巧的小舌舔舐我的指尖。
這模樣,倒是比長大後討喜多了。
我想起上輩子無聊時也在蛇宮養過一條小青蛇。
那時我在蛇宮無人可訴,無言可訴,終日孤獨。
唯有它陪伴着我。
只是一到晚上,蛇就不見了。
「話說蛇宮有沒有青色的蛇?」
「怎麼,你還看上別的蛇?」小白蛇喫醋地咬了我一口。
我比畫了堯淵的長度與粗細,怎麼越看越像我養過的那條……
「喂,你是不是上輩子那條自己跳進墨青被染了色的蠢蛇?」
小白蛇停下咬噬,沉默瞥過小腦袋。
「上輩子你白天閉門不見,是因爲變成小蛇了?」
小白蛇氣惱,又咬住我的虎口,悶聲道,
「你們人族身子嬌弱得很,還規定晚上才能幹那檔事你又一點自覺和分寸都沒有,大白天還喜歡亂摸我……」
這是惡人先告狀?
難怪上輩子蛇王白天拒人千里,入夜後像中了媚毒……
原來,那條小青蛇就是堯淵白天的化身。
上輩子我還是個啞巴,經常以脣語跟小青蛇「吐槽」蛇王的種種。
什麼只會蠻勁,動作粗魯,毫無技巧,摸上去渾身冰冷,毫無手感可言。
後面蛇王越來越會磨人,餵我溫熱的桂花酒暖身,是把我的話都聽進去了?
「你身邊的紫衣蛇女,怎麼不來伺候你了?」
「呵,他是我族最厲害的易容師,公的。那日跟我進宮,是爲了接走你身邊那個叫小娥的婢女。」
「那後山祕泉邊的玄衣人,還有每夜闖入我夢的惱人傢伙,也是你?」
「你有我的一半內丹,自然能經常夢到我。那日我在溫泉餵你服了我族祕藥, 製造假孕的脈象,本想讓玄容那臭小子知難而退,沒想到他竟敢……」
我拍了拍小蛇, 「上輩子他喝你喜酒,這輩子你喝他的,不虧。」
堯淵:……

-23-
我過上養老養蛇的清閒日子。
大江南北的美食實在太多了, 銀兩喫光後,我想起小娥提過她家鄉的趣聞。
於是摸了摸躺在腿上的小白蛇,低聲輕哄,
「我的好蛇蛇, 今天得出門幹活了。」
我挑了集市人流最旺的地方, 屁股一坐,蛇罐一擱, 大聲吆喝起來:
「走過路過別錯過, 只需一個銅板, 上古靈蛇爲你起舞。」
我拿出豎笛, 開始演奏。
生活不易,蛇王賣藝。
堯淵氣到不行, 在我期待的目光下,還是認命地扭了幾下。
晚上,我樂呵呵地數着銅板,蛇王礙於面子, 晚飯也不喫,蜷縮在被子中。
絕食抗議。
「算了, 的確有傷你蛇王的尊嚴。」我點了點這些天賺的數目,
「小娥說猴族也會表演。方纔路過街頭,好像有隻小猴賣身葬父,我去看看……」
腰肢被纏得死死的。
「不許去。」
低啞沉鬱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高大的身影將我完全攏住。
我扭頭一看,心頭一顫。
「你能化人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蛇王結實精瘦的腰身。
「嫋嫋要不要試試,我恢復得如何?」
果然有了兩輩子經驗, 這條壞蛇更會利用兩倍的優勢,磨得我徹夜求饒。
我摸過他清晰的眉骨, 筆挺的鼻樑,薄情的脣,最後滑過他的脖頸。
想起上輩子他折磨我的手段,我不甘心地揚起腰,衝着那上下滾動的喉結, 一口咬了下去。
蛇王悶哼一聲,濃郁的桂花香乍開, 銀髮從他的肩頭滑落。
他再次俯下身。
我的眼淚不斷滲出, 很快被舔拭殆盡。
當晚,我嗓子喊啞了,第二天渾身痠痛,自是沒力氣吹笛賣藝。
對比筋疲力盡的我, 蛇王容光煥發, 銀髮高束,一臉食飽饜足。
他把我抱上馬車,車內早已鋪好柔軟的坐墊。
「馬車挺寬敞的。路途遙遠, 不如……」
我一腳把索求無度的蛇王踹出馬車。
被趕出來的蛇王不氣不惱,反而笑得春風得意,親自駕車。
「回宮。」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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