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登裴家的門時,裴宴京藉故不肯見我。
他的堂妹居高臨下道:
「你就是我哥的未婚妻,那個鄉下姑娘?
「他有女朋友的,名門淑女、相逢恨晚,可不是你能比的。」
她一臉挑釁,生怕我玷污了那朵傳聞中的高嶺之花。
那時我十六歲,舉目無親。
投奔裴家,也只是為了繼續念書。
我:「那麻煩你轉告他,我只在這裡待兩年,到時候我走,婚約解除。」
可後來,卻有人不願意讓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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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見到裴宴京時,我就聽到過很多次他的名字。
說他是天才,學什麼都很快,勝過同齡人許多。
說他繼承了父母的一副好相貌,眉眼風流,被星探挖掘過好幾回。
但他這樣順風順水的人生中,唯有一樁不如意。
那就是我。
故事很俗套,我ṭũ₈爺爺跟裴老爺子從前是舊友,一道下海經過商。我媽懷孕的時候,裴宴京兩歲,兩家父母玩笑間便交換了信物。
哪知道,後來我爸媽相繼離世,爺爺帶著我回了鄉下老家,生活潦倒。
而裴家,卻漸漸紅火起來,一躍成為北城當地的富豪。
爺爺早想斷了這門親事,可奈何裴老爺子是個守信的,不樂意。
這樣一拖再拖,我十六歲這年,一場重病,帶走了爺爺。
臨終前,他恐我孤苦無依,只好指望起裴家,攥著我的手萬般叮囑。
「裴家那小子,我見過,是個好的。你去裴家以後,同他好好處。」
人人都說裴宴京很好。
都說以他的為人,必然不會嫌棄我的身世,將來結了婚,也一定可以善待我。
我就是懷著這樣的念想,風塵僕僕到了裴家。
可我沒有見到他。
裴家人待我極好,一早就給我佈置好了房間,是很溫馨少女的風格,我從前只在電視上看過。
還把我安排進了北城當地最有名的一中。
裴宴京當Ṫû₈年也是在這裡讀的書,他是去年的省狀元。
裴伯伯跟我說,裴宴京跟朋友出去旅遊了。
我聽完,並沒有多想。
但我後來才知道,裴宴京是因為我,才不願意回裴家的。
我到裴家以後,家裡的長輩輪番給他打電話,卻只得了少年懶洋洋的一句:「她走了我就回去。」
裴宴京這人,從出生起,做什麼都輕而易舉。我的到來,給他添了此生最大的麻煩。
其實也沒什麼。
我們都還小,並沒有到談婚論嫁的年紀。
他大可不必這樣對我,非要送我走,畢竟我那時真的很可憐。
他這樣,完全是因為他那會兒有個喜歡的姑娘。
那姑娘跟他同齡,是他大學教授的女兒,聽說我的存在以後,跟他鬧過好幾次脾氣。
「她今年都念高二了,只比你小三歲,照料自己不成問題。給她一筆錢,把人打發走不行嗎?你有個未婚妻,那我算什麼?
「不許回去見她。」
裴宴京的堂妹得了這未來嫂子的授意,特意找到我,將這些事說給我聽。
我聽完,沉默了很久。
最後讓她轉告裴宴京,兩年為期,等我考上大學,就離開裴家。至於婚約,我到時候會親自跟裴老爺子說,就說我有喜歡的人了。
-2-
我說完這話的第二天,就有人到了我教室外頭。
說要找舒念。
我出了門,就看到一個有些非主流的男生。
他靠在欄杆ƭųₜ上,頭髮很黃,很明顯是特意染過的,右邊耳朵還戴著個耳釘。
這人原本還在漫不經心地哼著歌,看見我時,眼神卻陡然亮了起來,身子也站直了。
他輕輕地笑了下:「你就是舒念啊?」
我點頭。
他透過我,看了一眼我身後的教室,似乎在糾結什麼,最終只是對著我招了招手:「你過來,有人讓我跟你說句話。」
我當時才去一中沒多久,根本不認識什麼人。
這個讓他傳話的人,只能是裴宴京。
我走過去,就聽到他說:
「裴哥說了,他答應你。讓你到時候不要反悔。」
我其實還是很難過的。
裴宴京,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可我從小就養成了內斂的性子,並沒有流露出來,聞言,只是點點頭,然後說:「好。」
說完,就要回教室。
那人卻突然在背後叫住我:「喂。
「我叫梁埕。
「高三五班,有事可以來找我。」
我的步子頓住:「不用。」
又過了一節課,我去樓道接水,居然又看到了梁埕。
他沒看到我。
他旁邊站了一群人,在跟他說話。
後來我才從我同桌的嘴裡知道,這些人,都是學校裡有名的闊少,家裡非常有錢。
有人問梁埕:「裴哥那未婚妻是不是又醜又土?你把話都帶到了沒有?
「你去之前,咱們可商量好了哈,要當著她班上人的面讓她下不來台,狠狠為裴哥出一口氣。」
梁埕踹了這人一腳。
「以後不准這麼說了,那就是個小姑娘,欺負人家做什麼。」
於是他們就哄笑起來。
「不是,你特麼的中邪了啊?
「她本來就配不上裴哥,自討沒趣。還不讓人說了。」
我默默地聽著,然後轉身回了教室。
也是在這個時候,我告誡自己。
以後,絕不能跟裴宴京沾上半點關係。
-3-
後來的日子算得上風平浪靜。
我是個很無趣,又有些沉悶的人。
剛開始來的時候,有人或多或少猜測過我的身世。
畢竟,像一中這樣的地方,家裡沒點背景是進不來的。
可後來,大概是看我沒有司機接送,穿戴也很普通,不是大牌子,也就不再搭理我了。
這樣的地方,每天都有新的樂子。
人生又不是小說,沒人會在沒有價值的人身上耗費時間。
舒念這個名字,只在這所學校掀起過兩次波瀾。
其一,就是梁埕來找我那次。
他只露了這麼一面,我班上的同學們就炸開了鍋。
不斷有人問我:「你們是什麼關係?介紹我跟梁埕認識認識唄。
「你家也很有錢嗎?他們那些人平時高傲得很,很少搭理人的,居然會主動來找你。」
我沒了法子,隨便找了個藉口。
「我不認識他,只是之前他丟了東西,我正好撿到了。他是特意來感謝我的。」
周圍人一聽,瞬間沒了興趣。
可這話卻被傳了出去。
當天晚上,我出校門的時候,就撞見了梁埕。
擦肩而過的時候,他突然停了步子,語氣很戲謔:「說說,你撿到了我什麼東西?」
我看了他一眼,沒理。
徑直離開了。
經過這麼一遭,我很清楚地明白,跟這種所謂的風雲人物牽扯在一起,很麻煩。
而我不喜歡麻煩。
還有一次,就是我在月考的時候,考了年級第一。
而在這之前,年級第一已經很久沒有換過人了。
-4-
很快,裴家人也都知道了這件事。
校長特意打電話給裴老爺子,把我誇了個遍,最後說:「這丫頭有宴京的風采,我們一中能有這樣的人才,還多虧了裴老啊。」
裴老爺子高興極了,特意讓人定了包間,說要替我慶祝慶祝。
自然也叫了裴宴京。
裴伯母當著我的面給他打電話:「你今天回來一趟,念念今天……」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是很清潤好聽的嗓音。
他嘖了一聲,語氣拉長而慢:「媽,她怎麼樣跟我可沒什麼關係,我還有事,掛了。」
接著,再往回打,裴宴京就不接了。
倒是梁埕,特意捧了禮物過來,然後當著裴家所有人的面,問我:「舒念,看不出來啊,你居然是個天才。」
我在心裡搖了搖頭。
不是的。
我一點也不聰明,更擔不上天才兩個字。
沒有人知道,我能有今天這樣的成績,其實是因為裴宴京。
或許是因為從小就聽說他的事,時間久了,我也有了那麼點好勝心理。
我沒日沒夜地學習,一步步從吊車尾的成績往上爬。
可就算這樣,還是趕不上他。
他參加高考那天,我其實去過一趟北城。我想看看,這人到底有多牛,真的做什麼都那麼輕鬆嗎。
我到了他學校外頭,正好看到裴宴京從裡面出來。
我看過他的照片,一眼就認出了他。
少年的身量很長,襯衫袖子微微挽著,手上還拿著兩本書。
走了一會兒,他似乎覺得礙事,把那書給了旁邊賣二手書的攤販。
我看著他的背影,走過去,花了十五塊,把這兩本書買了回來。
他的字很漂亮,我在深夜模仿過很多次,卻始終寫不出來那個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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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裴伯母就來了我的房間。
她看了我好一會兒,開口:「你這孩子,有時候懂事得叫人心疼,唉。」
為什麼這麼說呢?
大概是因為,我從不在裴家亂逛,除卻必要的活動,其餘時間,就老老實實在房間裡做題。在外頭也從沒有宣揚自己跟裴家的關係。
更是在一開始就拒絕了司機接送之類的優待。
還有,就是關於裴宴京對我的態度,我從沒有過半分埋怨。
我搖了搖頭:「現在這樣,我已經很滿足了。」
裴伯母歎了一口氣:「有些事,宴京現在還沒想通。你是個好姑娘,將來日子久了,他會知道你的好的。」
我在心裡歎了一口氣。
我想說,他不會知道的。
他有個相逢恨晚的心上人,再看我,那就是絆腳石、攔路虎,破壞他們愛情的始作俑者。
他怎麼會覺得我好?
之後,我跟梁埕又在學校裡遇見過幾次。
他主動跟我說話,我卻始終不冷不淡。
他卻半點都不在意,打著裴宴京的幌子,說要替他照顧我。
還會給我帶各種各樣新奇的小玩意。
我不願意收。
他就偷偷地放。
幼稚到令人心煩。
有一回,我見完他,帆布包裡就多了個髮卡,很漂亮,上面鑲滿了鑽,看得出來價值不菲。
我又不是傻子,看得出來,他對我可能有點意思。
這人也是奇怪,明明知道我跟裴宴京有那麼一層關係,還偏要來招惹我。
我去找他,說話很不客氣。
「還給你。」
他看著我,不肯收:「送你的就是你的了。」
圍觀的人沒見過我,不知道我就是那個舒念,起哄道:
「收著唄,我還沒見梁埕對誰這樣過呢。」
「對啊,這髮卡我陪著一塊挑的,足足跑了八條街。」
我深吸一口氣,很認真地看著他:「不管你想幹什麼,我還要學習,沒有工夫陪你玩。」
說完,沒等他反應過來,我就離開了。
梁埕在後面喊我,聲音帶了點煩躁:「舒念!」
然後我聽到別人的聲音。
「臥槽,這姑娘就是舒念,裴哥那個未婚妻?這麼漂亮。
「不過你膽子也太大了,撬裴哥的牆腳?」
再後來,我就不知道了。
我走得很快,沒聽到梁埕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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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我就又在回裴家的路上見到了梁埕。
他臉色不太好看,拉住我的Ţū₅胳膊,不讓我走。
「你什麼意思?我沒在跟你玩。」
我看著梁埕,深吸一口氣。
「意思就是,我討厭你。」
他蹙著眉,指著自己,笑了:「討厭我?」
「對,我討厭你不學無術、紈絝無賴。」
梁埕死死地盯著我:「在你心裡,我就是這樣的?」
我點頭。
他默然片刻,然後甩開我,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走後,我的身後卻突然傳來了一道嗤笑聲。
我有些不悅,轉過頭,卻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是裴宴京。
他回來了。
他的視線在我身上轉了轉:「你就是舒念?
「怎麼?眼看著進不了裴家的門,又勾搭起梁埕了。」
我咬著唇,大腦一片空白。
沒想到會被他看到這一幕。
我做夢都沒想到,我跟裴宴京的初見,竟然是這樣的。
我連忙開口:「我沒有……」
裴宴京蹙了蹙眉,上下打量了我片刻。
「那小子雖然性子單純,卻也不是你能玩得起的。
「再讓我看到,別說兩年了,我讓你立馬滾出裴家。」
我愣在原地,一瞬間變得尷尬、窘迫。
是啊。
在外人看來,只能是我勾引的梁埕。
誰讓我沒背景,沒靠山,就是個鄉下來的姑娘。
就在這個時候,裴宴京的身後走過來個姑娘,她自然地挽住裴宴京的手臂,看著我,柔柔地笑了一下。
「別生氣了,宴京。
「她才來北城,沒見過什麼世面。做出這樣的事,也情有可原。」
我站在原地,氣到渾身發抖。
卻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
因為他們壓根沒打算聽我的解釋,說完這些,就轉身上了不遠處的車。
-7-
大概是因為初見不算美好。
裴宴京回來以後,對我一直沒有好臉色ƭü⁽。
我在沙發上坐一會兒,他看到以後,就會立馬讓保姆換掉。
我們一起坐在餐桌上吃飯,我夾過的菜,他絕不會再夾。
察覺到這一點以後,我只敢吃面前那盤涼拌黃瓜。
結果當天晚上我的生理期就來了。
我的睡褲被弄髒了。
我平時一直有囤衛生巾的習慣,可上次用完之後,卻忘了買。
我站在衛生間裡,有些無措,又不好意思去打擾裴伯母,只好自己換了衣服,準備出去買。
我輕手輕腳地下了樓,手剛握上門把手。
卻猛地聽到了裴宴京的聲音:「你做什麼?」
我被嚇了一大跳,肚子又有點疼,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裴宴京有些不耐煩了。
「大晚上的,沒事別往外跑。外面有人找你?」
他看著我,眼神中帶了點了然,還有嘲諷。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或許是這些日子積攢的委屈太多,竟然一下子哭了出來。
「不……不是,我生理期來了。」
裴宴京一下子愣住了。
他抿了抿唇,然後站起身,走到我面前。
我下意識閉上眼睛,往後躲了躲。
他嘖了一聲:「你怕什麼?覺得我會打你?」
說著,他有些含糊地開口:「用什麼牌子的?」
我「啊」了一聲。
他煩躁地推開我,然後出了門:「等著。」
然後他就買回來了一大包東西。
他回來的時候,我還在原地站著,沒有坐,也沒有回房間。
「給你。」
我聲音很低地說了聲謝謝。
他嗯了一聲。
然後我鼓起勇氣,開口:「那天的事,確實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有想要攀高枝,是他……」
夜已經很深了,裴宴京認真地看了我片刻。
然後開口,不知道信沒信。
「嗯,我知道了。」
-8-
因為這事,後來很長時間,我見到裴宴京,都覺得有些尷尬。
他卻始終泰然自若。
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又過幾天。
我回來的時候,正好趕上裴宴京換鞋,準備出門。
裴伯父看著我們,突然開口,對裴宴京說:
「你也回來也有一陣子了,多照顧念念,帶上她一塊兒。」
裴宴京當時就不樂意了。
「我帶上她算怎麼回事?不帶。」
「那你今兒也別想出這個門!之前你胡鬧也就算了,我現在明明白白告訴你,你以後必須娶……」
我在一旁站著,連忙開口。
「好了,爺爺。
「我不太喜歡熱鬧,就不麻煩他了。再說了,我還要學習呢。」
裴老爺子哼了一聲:「你這丫頭,就會給他找臺階,偏他這人心冷,看不出你的好。」
裴宴京的神色卻緩和下來:「沒事我就走了。」
話落,他毫不猶豫地出了門。
裴伯母過來,看到桌上的車鑰匙:「車鑰匙都沒拿,念念,給他送一下。」
我看得出來,裴家所有人都在撮合我們,給我們製造相處的機會。
可我沒法拒絕。
我拿了鑰匙,出去以後,卻看到裴宴京的朋友過來,往他懷裡扔了一大捧花。
還有個包裝特別精美的盒子。
「喏,都準備好了。嫂子保准高興。」
裴宴京看了又看:「成。」
「對了,不是說你那未婚妻也在,不帶出來瞧瞧?聽說梁埕那小子都被她刺激得開始上進了。」
裴宴京的眉頭微微一蹙。
「提她做什麼?她遲早要走的。不過梁埕……」
「嗐,我也不清楚,都是聽別人說的。」
那人是開了車的。看來,裴宴京也壓根不需要我手上這把鑰匙。
沒一會兒,車子駛走。
我站在原地,失神了片刻,才轉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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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裴宴京一直沒有回來。
我躺在床上,失眠了大半宿。
幾乎隔一會兒就要聽聽底下有沒有動靜。
可是,沒有。
第二天,是週末。
前一晚沒睡好,我就比平時多睡了會兒。
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就聽到保姆在外頭敲我的門:「念念。」
我開門。
她悄悄地沖我笑。
「快起來吃飯,宴京都等了一會兒了。」
等我?
這陣子,裴家除了我跟裴宴京,剩下的人都不會在家裡吃早飯。
可就算這樣,裴宴京也從來沒等過我。
我看向樓下。
他坐那兒應該有一會兒了,面前的粥也有點涼了,沒什麼熱氣。
「快去呀!」保姆笑著催我。
我一時間有些沒來由的雀躍。
他這樣,是不是沒那麼討厭我了?
我收拾得很快,坐到餐桌上以後,卻一直沒敢跟裴宴京說話。
他也沒說話。
這頓飯吃得很尷尬。
吃完,他起身,準備回房間。
我剛要松一口氣,就聽到他的聲音:「之前那事,我去問過梁埕了,是我誤會你了。要是不介意的話,以後我把你當妹妹看?」
我抿了抿唇,心頭仿佛被什麼揪住,傳來一陣鈍痛。
面上卻裝作若無其事。
「哥。」
他笑了下:「嗯。」
-10-
這天以後,他對我的態度就好了許多。
也不再抗拒我的存在了。
就好像,真的在把我當妹妹一樣。
我適應了一陣子,就坦然地接受了。
他變得對我很好,甚至還主動給我講題,介紹他的朋友給我認識,包括那天幫著梁埕起哄的幾個。
不過裴宴京沒當回事。
他跟我說:「他以前沒見過你這種姑娘,新鮮幾天,也就過去了。」
我看著他,其實很想問。
我這種姑娘,是哪種呢?
可最後,我到底沒有自討沒趣,想也知道,不會是什麼好詞兒。
期末考試的時候,我比第二名高了整整二十分。
我想這還要歸功於裴宴京的輔導。
令我吃驚的,還有梁埕。
我們學校三個年級的成績榜單都是貼在一起的。
我去看成績的時候,旁邊正好就是一群高三的學長。
我正準備離開,就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
「梁埕,看不出來,你丫的深藏不露啊。這才多久,就進步這麼多名。」
我這才想起,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梁埕了。
我望過去。
差點沒認出中間那人就是梁埕。
他把頭髮染回了黑色,也沒再戴耳釘了,手上還拿著兩張卷子,正在蹙眉看牆上的榜單。
但他看的不是高三的。
而是高二的。
我愣了一會兒,沒再看他,走了。
我只是突然想起,前段時間似乎聽裴伯母提起過梁埕。
「也不知道梁家那小子受什麼刺激了,從前最渾不懍的一個人,這段時間非讓他媽給他找家教,每天一放學就關在房間裡學習。」
像梁埕這種富家子弟,書念得好不好,對他們來說,並不重要。
高中讀完,出國鍍層金,回來就能順理成章地接手自家公司。
他們根本就不用擔心自己的未來。
他現在這樣,倒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過這事,我並沒有放在心上。
後來再跟梁埕遇到,也只當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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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這個學期結束,我回裴家的時候,在路上撞到了裴宴京。
還有喬惜。
她仰起頭,親了下他的唇。
從我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裴宴京的臉。
他低著頭,左手還提著兩大包東西,看不出來是什麼。
右手虛虛地扶著面前的人,神情很溫柔。
我的目光一怔,下意識移開視線。
可下一瞬,還是控制不住地看了一眼喬惜。
她留著長鬈髮,穿著緊身的風衣和高跟鞋,身影窈窕。
我再低頭,看了一眼自己。
寬大的外套,疏於打理的頭髮。
我換了條路走。
我回到裴家的時候,裴宴京已經回來了。
他看著我,又看了一眼腕上的手錶。
「今天怎麼遲了半個小時?」
我想到剛才那一幕,也不再像之前那樣主動跟他說話,隨口ťú²道:「突然有點事。」
說著,我就準備回房間。
裴宴京卻突然用下巴點了點客廳裡的東西:「給你買的,去看看。」
我看過去。
發現這就是裴宴京剛剛提在手上的東西。
各種各樣的資料書。
還有兩套看起來就很貴的衣服。
這些,是給我買的?
我問他:「怎麼突然給我買東西?」
裴宴京愣了愣,像是被問住了。
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路過,想到你會喜歡,就買Ṭṻ₇了。
「再說了,你喊我一聲哥,給你買東西不是應該的嗎?」
我深吸一口氣:「那謝謝了。」
這樣的理由,我再拒絕,倒有點不識好歹了。
-12-
高二下學期過得很快。
不過,這期間,出了件大事。
梁家要送梁埕出國,他不肯,在家鬧得天翻地覆。
最後,不知梁家人從哪兒聽說了我的存在,特意把梁埕騙來裴家,說讓我勸勸他。
裴伯母到這時候才恍然大悟:「感情梁埕是為了我家念念……」
裴宴京當時就在沙發上坐著,不知怎麼,竟然生起氣來。
「舒念就一個小姑娘,她懂什麼?這麼大的事,她可勸不來。」
梁埕冷冷一笑:「哦,你也知道她就是個小姑娘啊,剛開始那會兒,也不知道是誰非要把她趕出去。」
裴宴京站起來,走到梁埕面前。
兩個人對視良久,最後裴宴京拽著梁埕出了屋子。
再回來的時候,兩個人身上都掛了彩。
但梁埕卻松了口,願意離開了。
他走前,看了我一眼,又很快移開了視線。
「抱歉。」
從這以後,裴宴京也不知道怎麼想的,花了好幾天時間,為我整理了各科的筆記和錯題集。
我拿到手裡那天,他看著我,突然開口。
「如果他到時候回來,還來找你……」
我的身子微微僵住。
怎麼也沒想到,他會跟我討論這樣的話題。
我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以後的事,誰能說得准呢?」
他的臉色突然就變得不太好看,但很快又轉移了話題,問我:
「想好去哪兒了嗎?京大怎麼樣?」
他現在就在京大。
我之前確實挺想去的,可現在,我已經有別的想法了。
不過這些沒必要告訴他。
我點了點頭:「挺好的啊。」
裴宴京聽到這話,眉頭卻漸漸舒展開來:「那行,我在京大等你。」
開學前,裴宴京陪著我回去給我爸媽和爺爺掃墓。
老實說,我沒想到裴宴京會答應跟我一起回來。
裴伯母原本準備跟我一起的,但很不巧,她臨時有點事,推脫不了。
她只好把這事交給裴伯父。
「你把公司的事先放一放,念念一個人回去我不放心。」
裴伯父思索片刻:「那行,我等會兒就去一趟公司,把該交代的交代了。」
那會兒裴宴京就站在旁邊,正在剝手上的橘子。
聞言,突然開口:「費這個勁做什麼?我陪她去唄。」
他這話一出,屋子裡瞬間安靜下來。
在這之前,在裴家人眼裡,裴宴京雖然對我態度好些了,可到底還是不喜歡我的。
更別提陪我一起回去掃墓了。
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指望裴宴京。
但這會兒,見他主動這麼說,裴伯母自然樂意,當即就把這事拍板定了下來。
-13-
我跟裴宴京一起在鎮子上待了三天。
就住在我之前跟爺爺一起住的老房子裡。
這裡太久沒住人,落了很多灰。回來那天,我跟裴宴京費了好大的勁才把房子收拾出來。
我對這裡很熟悉,忙起來,就會下意識讓裴宴京做一些事。他任勞任怨,半點大少爺的嬌氣都沒有,脾氣好到令人驚歎。
我們離開的前一晚,我去拜訪之前對我多有照顧的長輩,回去的時候,下起了大雨。
我急著回去,卻不小心摔了一跤。
疼得厲害。
周圍又沒什麼人。
沒一會兒,我身上的衣服就被打濕了。
我強撐著站起來,往回走。走了沒多久,就聽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等人漸漸走近了,我才看到是裴宴京。
他撐著傘,臉色不太好看,視線落到我的腿上,目光陡然一沉,有點凶:「出門也不跟我說一聲?」
我有點無措:「走的時候你在睡覺。」
他歎口氣,把傘放到我手上,然後蹲下身子:「上來。」
我沒動。
「我衣服濕了。」
他又重複了一遍,最後說:「當哥哥的,背下妹妹怎麼了?」
又是這種話。
回去的路格外漫長,大雨一直下,我的心潮濕一片。
-14-
裴宴京幫我把可以報的專業全都列了出來。
還說如果我喜歡,以後他還可以幫我開個工作室什麼的。
每當這個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我真的姓裴,該有多好。
可惜我不是。
與此同時,裴宴京跟喬惜也一直在分分合合。
我高考完的半個月後,裴宴京跟喬惜又吵架了。
他在酒吧買醉,喝多了酒。
服務員把電話打到了裴家。
那會兒家裡正好沒人。
是我接的。
其實我當時已經在收拾行李了,這幾天,我已經找到了一份包吃包住的工作,我準備在開學之前攢一筆錢,學費、生活費,這些都是我要考慮的事情。
至於這兩年,裴家為我花的每一筆錢,我都已經仔仔細細地記到了一個本子上。
但接到這通電話,我還是去了一趟。
我進了包間,就只有裴宴京一個人坐在那兒。
他看到我,臉上的表情沒什麼波動:「舒念。」
我歎口氣:「走吧,我帶你回去。」
我靠近他,剛想把他扶起來,他卻已經一把把我帶到他的懷裡,吻上了我的唇。
我的呼吸瞬間亂了起來。
我推開他:「你看看清楚,我是誰!」
裴宴京抬眸,摸了摸自己的唇:「我知道。
「喬惜鬧得厲害,非說你喜歡我,真的嗎?」
我愣住,一瞬間啞口無言。
他卻突然笑了:「也沒什麼,你本來就是我未婚妻。我們試試?」
他說這話,是為了跟喬惜賭氣。
可他不知道,這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
我沒回答他,只是沉默地扶起他,然後把他送了回去。
第二天一早,裴宴京接了通電話,是喬惜打來的。
應該是求他複合的。
他連早餐都沒吃,就急匆匆地出了門。
走之前,他回頭望了我一眼。
似乎想說什麼,可最後,什麼也沒說。
他走以後,我就按原來說好的,跟裴家人坦白了自己的想法,說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然後退還了信物。
裴老爺子不信:「誰?說出來也好讓我們替你把把關。」
我還沒回答,裴伯母就恍然大悟一般。
「不會是梁家那小子吧?他那會兒為了你鬧成那樣……
我怔了怔,沒反駁。
他們卻當我默認了。
「你有自己的想法,我們也不攔著你。到時候想回來了,就回來。」
我說好。
我離開的當天晚上,裴宴京就找了過來。
他站在門外,看了一眼我住的地方,臉色很差。
「跟我回去。」
我搖頭。
「我們說好的,兩年已經到了。婚約的事,就算了吧。」
裴宴京皺眉。
「那會兒是我想得不夠周到。
「你自己在外頭,我不放心。」
我看著他。
「沒什麼好不放心的。你回去吧,說到底,我跟你根本沒什麼關係。這兩年,謝謝你們的照顧。」
他冷笑一聲:「怎麼?非得撇這麼清。」
說著,他深吸一口氣。
「算了,你好好想想。等開學了,我們再說這些事。
「到時候我來接你一起去學校。」
前兩天成績已經出來了。
我考得很好,完全可以上京大。
我點頭:「嗯。」
-15-
裴宴京或許是以為我已經妥協。
後來那一個多月,也就沒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所以,我離開北城這事,他根本不知道。
我到南大的第三天,跟裴宴京吵了一架。
我到這裡以後才買了手機,辦了手機號,他卻神通廣大,不知從哪裡找到的我的聯繫方式,在半夜兩點打了通電話過來。
一開始,我沒有接。
可我不接,他就一直打。
我看著那串數字,猶豫了一會兒,去了樓道。
四周很靜,靜到我能聽到電話另一頭,裴宴京的呼吸聲。
他說:「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來京大。結果你倒好,一聲不吭就跑了,現在這麼有本事了?」
是啊,不是當年那個看他臉色,才能在裴家留下來的小姑娘了。
我「嗯」了一聲:「你也當了我兩年的哥了,差不多了。
「這場遊戲,我就陪你玩到這裡了。」
裴宴京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說。
他怒極反笑:「誰特麼跟你玩遊戲了?我對你不好嗎?舒念,你摸著良心說。」
我沉默片刻。
看著外面的月色。
我用一種很平靜的語氣開口:「你對我好,不也是盼著我能履行約定,高中畢業以後離開裴家,成全你跟……你女朋友嗎?」
「我們已經分手了。」他開口,意味深長。
很突然地,我想起了那晚上的吻。
我歎了一口氣, 用一種很誠懇的語氣開口。
「我們不要再聯繫了。至於欠裴家的, 我以後會還的。」
那邊很久沒有說話。
就在我準備直接掛斷的時候, 他才開口:「你不要後悔。」
這以後, 我們一直沒有聯繫過。
偶爾裴伯母打來電話,會順便提兩句他的近況。
說他現在性子越來越冷了, 看著就讓人不高興。
說他又換了個女朋友。
「既然你不喜歡他,這事我也就由著他了。念念,你不介意吧?」
我笑了下:「嗯。恭喜他。」
可我的話音落下, 就聽到那邊傳來什麼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
很重。
悶悶的。
也沒在意,掛了電話。
-16-
之後我跟裴宴京就有了點老死不相往來的意思。
直到大三那年, 我通過兼職終於攢下了一筆錢, 然後匯到了裴伯母的帳戶上。
第二天一早,我睡得正香, 室友就把我叫醒。
「念念, 有人找你,是個大帥哥。你從哪兒認識的, 這也太帥了。」
我心裡隱隱有點預感。
下了樓, 卻沒看到人。
與此同時, 我的手機螢幕上出現一個陌生號碼。
其實我知道那是誰。
可我還是接了。
電話接通,我們誰都沒有說話。
過了很久,我才開口:「聽說你又換了新女朋友, 我看過照片, 很漂亮。」
這些年,他來來回回地換女朋友。
卻都是跟最初喜歡的喬惜完全相反的模樣。
不夠張揚, 也不活潑。
裴宴京沉默著, 突然開口:「舒念。
「我後悔了。
「當時我跟梁埕打架,我罵他不夠義氣, 兔子還不吃窩邊草。他恨我沒眼光, 錯把你這顆珍珠當魚目。
「我那時候只覺得氣憤。
「現在想想,他說的是對的。」
我笑了下:「這都不重要了。
「不是嗎?」
或許真的有那麼一瞬間,我們是同頻的, 為彼此悸動的。
可那些大雨, 還在下啊。
-17-
電話掛斷, 我就把裴宴京拋到了腦後。
老實說,我現在挺忙的。
忙著學業, 忙著掙錢。
恨不得把時間掰成兩半用。
我沒心思去談戀愛, 也沒有時間再去猜測某個人對我是什麼感情,又是怎麼看我的。
從前年少時的那些少女綺思, 仿佛已經離我很遠了。
我大四的時候,裴宴京早已經功成名就。
成了媒體口中的商界新貴、豪門繼承人。
但很奇怪, 他身邊的那些鶯鶯燕燕, 反而散了個乾淨。
裴伯母氣極了:「你談了那麼多女朋友,來來回回, 就沒一個中意的?最開始那個喬惜呢, 實在不行,把她找回來。這次我們也Ṭū⁼不攔你了。
「橫豎我們挑的,就沒一個是你喜歡的。」
裴宴京本來還漫不經心地坐在那兒,聽到這句話, 臉上的神情才終於有了波動。
他說:「有啊。」
裴伯母愣住,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你!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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