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和糙汉子

我是個病美人。
一次大病醒來,我能看見每個人頭上的顏色。
久而久之,便能分辨每種顏色代表的情緒。
紅色說明憤怒;
黑色是厭惡;
綠色代表憐憫;
粉色是喜歡。
我那個溫柔體貼的未婚夫頭頂,竟是黑色。他厭惡我。
而我一直欺負的馬夫,頭頂卻冒著粉色泡泡。
我還夢見,馬夫會在不久後的政變中,化身失蹤多年的廢太子。
夢裡,他所向披靡,滅相府,將我擄走。
無人的宮殿,他塞了一根小鞭子在我手裡,褪下外袍,催促道:「大小姐,你已經半年沒打過我了。」

-1-
內殿無人,安靜到呼吸可聞。
搖曳的燭火下,男人俊挺的容貌更顯瘦削,但也更好看了。一身綾羅錦袍,平添了幾分矜貴。
他一步步走向我。
我跌倒在地,赤著足後退。
可很快,一隻腳踝就被男人握住。
他粗糙的手掌不輕不重的摩挲,笑意漸深。
我畏畏縮縮,說話都不利索了:「是相府害你,我是無辜的……你信麼?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是一個後宅病小姐,我能有什麼壞心思?」
我快哭了。
因為眼前這人,就是我少時買回去的馬奴,他當了我幾年的奴僕,每次我心情不愉,就會欺負他。
男人似笑非笑,將我拉拽起身,他遞給我一根小鞭子,又當著我的面一件件褪下錦袍。
然後,他轉過身,背對著我,啞聲催促:「大小姐,你已經半年沒打過我了。今晚看你表現,打得好,我就暫時放過你。」
我根本拿不住手裡的鞭子,更別說打他。
因為……
這人已不是當初的卑微馬奴。
他的真實身份是廢太子,如今,更是稱帝問鼎,成了天下之主,一怒之下伏屍百萬。
我遲遲沒動靜,男人回過頭,深邃的眼眸裡倒映著一整個我,以威脅的口吻說:「大小姐怎麼還不動手?是手生了麼?要不要我教你?」
他轉過來,握著我的手,帶著我揚起小馬鞭。
就在鞭子抽在男人身上的瞬間,我嚇醒了。
竟又做夢了!
每次的夢境大致相同。
我基本理清楚了一切。
內心惶恐不安。
而當我往窗外去看時,就見夢裡的男人正跪在外面。只因,他多看了我幾眼,而且他只要一見到我,頭頂就會冒出粉紅泡泡。
幾個時辰前,我便罰他跪著。
從半年前開始,我就莫名其妙可以看見他人頭頂的顏色,也逐漸摸索出了其中的玄妙。
粉色的意思,昭然若揭。
那可惡的馬奴……早就垂涎於我!
換做之前,我定會欺辱他,讓他不得造次。
可幾次夢境過後,我不敢了。
我逐漸開始相信,夢境的真實。
此刻,再看向馬奴,他雖衣裳破舊,可眉宇間的銳氣,絕非尋常人可以有的。
而且,他五官立挺,容貌清雋。其實……模樣甚是好看。

-2-
我剛邁出房門,男人就抬眸望了過來。
他眼眸深邃,目光直勾勾。
頭頂不斷冒出粉色泡泡。
我深呼吸,朝著他走了過來,居高臨下睥睨他。
有關廢太子的事,我略有耳聞,更確切的說,幼時見過他。從前,他是個粉雕玉琢的男孩。
可曾經的如玉太子,如今已是個粗糙莽夫。無人會將這二位聯繫到一塊。
先皇后母族涉嫌謀逆大罪,被誅全族。
廢太子逃出京都後,有人曾揚言,見過他的屍體被野狗啃食,都以為他死了。
誰也不知,他就藏在京中,還待在仇家相府大院內。
我沒有揭發他。
因為……
仇人的仇人,就是同盟。
能不能馴化眼前這頭豺狼,就看我的本事了。
他不是很喜歡被我打麼?
而且,我越是柔弱,他似乎就愈發興奮。
我抬起纖纖玉手,指向他:「鐵柱,你還敢直視本小姐?!你好大的膽子!來人,拿鞭子來!」
買他回府那日,街頭大雪皚皚,他跪在我的腳下,說自己沒有名字。
我見他衣裳襤褸,卻能在凜冬大雪裡巍然不動,於是,給他取了一個名字,叫「鐵柱」。
此刻,我一語畢,鐵柱的眸子明顯亮了。
他挺直腰杆,跪得筆直。
我接過小鞭子,象徵性抽了他兩下,這又氣喘吁吁的瞪他。
果然,鐵柱像是爽快了。
「大小姐,這就打夠了麼?」
他突出的喉結滾了滾,似是意猶未盡。
頭頂的粉色泡泡開始氾濫。
怎麼?
他還不夠?
嗯……
他真欠揍啊。
風拂過,我猛地咳嗽,手中帕子不經意落地,剛好從男人的臉上滑過,又落在了他手心。
他捏著帕子,指尖摩挲,好看的唇噙笑,就那麼仰視著我。
他好大的膽子!
男人道:「大小姐,帕子被奴碰了,已經髒了,怕是不能要了。」
說著,他將帕子揣進了懷裡。
我張了張嘴,回歸Ťũ⁺正題:「你起來,以後不必去管馬,跟在本小姐身邊當個護院。」
我是相府嫡女,出生那日,娘親難產血崩而亡,以至於,我也身子虧空,常年需要吃藥。
可夢裡,我明明看見,是渣爹對娘親下手,害娘親難產。我被丟在血盆中,奄奄一息。被發現還會哭時,才又抱了回去。
渣爹之所以那麼做,是因為,娘親只是一個繡女,而他高中探花郎,被權貴榜下捉婿了。
權貴之女自是不可能做妾。
娘親成了渣爹的絆腳石,遂將她除之。
我那溫柔體貼的未婚夫同樣歹毒,因我常年服藥,是最好的藥人。他對我好,想娶我,無非只是想將我當做藥引子,替他的心上人治病。
這一切的一切,都在夢裡演繹過一遍。
而且,我看見他們時,他們皆是黑雲罩頂。
相府的人都厭惡我。
渣爹則是時好時壞,他頭頂的顏色也會偶爾變化,全憑他的心情。
縱使,我與一個馬奴走近,府上也無人干涉,繼母恨不能讓我步入歧途。所以,我可以放心大膽的勾結這人。
此刻,鐵柱起身,Ṭű₇他高出了我太多,逼仄感鋪天蓋地的壓過來:「是,大小姐。那奴以後就是大小姐的人了。」

-3-
鐵柱加重了「是大小姐的人」幾個字。
先皇后有胡人血統,鐵柱的相貌大抵隨了他的母親,一雙眸子過於深邃。
他無意看向我時,總顯得含情脈脈。
我總覺得,他的這雙眼睛,哪怕溫柔的看著路邊的狗,也頗為深情款款。
我讓人給鐵柱拿了一套乾淨衣裳,正值盛暑,他洗澡換衣後,又來到我面前,衣袖被他擼了上去,露出結實修韌的手臂,肌理堅硬,有清晰的青筋紋洛。
「大小姐,奴洗乾淨了,也不臭了。大小姐……要聞聞麼?」
我一口氣堵在了嗓子口。
此前,他渾身汗味,我的確罵過他是「臭東西」。
可今時非同往日了,我既要利用他,也就不敢當真欺辱他了。
我淡淡瞥他一眼,此刻,我正躺在梨樹下的軟椅上,從我的角度,可以看見他滾動的喉結,粉色泡泡將他整個人籠罩,四處飄蕩。
「喏,你的奴契。」
我一臉瞧不起他,用鄙夷的眼神睨他。
而我越是如此,他唇角笑意更甚。
察覺到了這一點,我就更加肆無忌憚。
就在鐵柱彎身過來,打算接過奴契時,我輕輕一甩,將奴契拋在他臉上。
他摁住奴契,一臉春風得意,還深吸了一口氣:「大小姐真香。」
我:「……」
真想抽他。
此子就是欠抽!
我交代道:「鐵柱,你既是我的人,就不能讓旁人欺負你。當然,你也不能讓任何人欺負我。」
如今,我已知曉,整個相府以及現太子,皆對我不利,我自是要想法子自保。
以我自己的實力,根本無法做到全身而退。這具身子也太過羸弱。
所以……
我需要和鐵柱狼狽為奸。
我得使出美人計……更確切的說,是另類美人計。
眼前男子就是一頭豺狼,我要讓他成為我最忠誠的護身犬。
此刻,鐵柱捧著奴契,半跪在我面前,我抬腳踩在他寬厚的肩上,這人眸光灼灼,抬手握住我的腳踝:「大小姐,需要奴替你揉揉麼?」
我素來一步三喘,總需要有人伺候著,沒走幾步就會很累。
剛應下,這廝就恬不知恥道:「大小姐,奴就喜歡你這樣對待奴,以後……還將腳架在奴肩上,可好?」
我似懂非懂,岔開話題,目光也不由自主的躲閃:「你既脫離奴籍,就不必自稱奴了。」
這位可是未來的天下之主,讓他一口一聲「奴」,難免會對我未來的安穩造成隱患。

-4-
「大小姐,可還舒服麼?」
鐵柱兢兢業業的替我按摩。
一開始,我的一隻腳踝架在他肩頭,很快又被他握住了另外一隻腳踝。
兩隻腳,都架了上去。
他半蹲著,身段依舊偉岸。
可我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鐵柱的手勁很大,卻又似乎沒用力,故此,摁在腳踝上的力道剛好合適。
「好、好了……你放開吧!」
我支起身來,腳尖抵在他下巴處,迫使他放開我。
站在他的立場,這本該是十分羞恥的處境,可這人卻眉目含笑,實在殷勤。
我的雙腳得了自由,便坐起身來。
鐵柱也從半跪的姿勢,站起了身。
我一抬頭,就對上他微眯的眼。
順著他的視線低頭一看,我登時面色漲紅。
到底是我的道行太淺,直接伸手捂住了胸口的位置。
我怒視鐵柱:「你在看什麼?眼睛不想要了麼?」
登徒子!
難怪我會在夢裡一次次欺負他。
換做是旁人,早就被我發賣。
鐵柱好看的唇,噙著笑意:「大小姐,隨你怎麼處罰都行。只要大小姐高興,讓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毫不猶豫。」
呵……
花言巧語!
他是會坐擁江山的人,又豈會為了一個女子去死?
不過,鐵柱對我興趣越大,我也更加堅定了「狼狽為奸」的決心。
這時,婆子端著湯藥過來。
我看見她頭上縈繞著一團黑霧:「大小姐,該喝藥了。」
這婆子是繼母的人。
估摸著,現如今,渣爹夫婦都已知曉現太子的計畫,也都在積極配合現太子,將我餵養成完美的藥人。
等到嫁入東宮之日,就是給冷妃送上心頭血的時候。
如此討好太子,是為了太子妃的位置吧。
我是個病秧子,還被診斷過此生無子嗣,就算我是太子未婚妻,也成不了大器。
太子妃是二妹妹的。
而我只是個「祭品」。
更可笑的是,太子那所謂的白月光,是帝王的妃子,算是他的小娘。
大抵是老天不忍見我孤苦無依,才讓我接二連三做預知夢,更是讓我可以看見他人頭頂的顏色。
這湯藥……鐵定不能繼續喝了。

-5-
這幾年,每一碗湯藥都是送我上路的催命符。
婆子繼續催促:「大小姐,快把藥喝了吧。」
我神色蔫蔫的擺手:「先擱著吧,本小姐一會再喝。」
婆子蹙眉,她仗著背後有繼母撐腰,態度強勢:「大小姐,還是老奴伺候你喝了吧。」
瓷碗已經遞到了唇邊。
我猛地咳嗽。
忽然,婆子被一股大力拉拽開。
鐵柱臉色冷煞:「大小姐說了,一會再喝,你是聽不懂人話?」
哢嚓一聲,婆子的胳膊被捏緊。
她嗷嗷直叫,勉強才將湯藥擱置在了石案上。
我揮手:「鐵柱,放開她吧,到底是母親身邊的人。」
眼下,不是徹底與繼母撕破臉皮的時候。
鐵柱照做。
婆子罵罵咧咧的離開。
我身邊都是相府的人,我又無母族支應,外祖家早就沒人了。所以,我若想要破局,只能倚仗眼前人。
他一定有法子救我。
我嘟囔,故作純真:「本小姐不想喝ŧŭ₅藥,這藥實在太苦了,喝了好些年,也不見身子好轉。」
鐵柱蹙眉,如鷹隼般的眸子眯了眯,他端起瓷碗嗅了幾下,臉色更加冷煞。
「大小姐若是不想喝,那便不喝。」
言罷,鐵柱將一碗湯藥都倒入了盆栽了。
我哭戚戚:「可他們都說,我會死的。真的不用吃藥麼?」
鐵柱俯身過來,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的手腕纖細素白,仿佛稍不留神,就會折斷在他掌中。
瓷白的膚色,與他的麥色肌膚,形成鮮明對比。
男人的指腹摩挲著我的脈搏,我裝作沒看出,他在替我把脈,抬手給了他一巴掌。
「鐵柱,你好大的膽子,敢唐突本小姐?!」
男人不怒反笑:「大小姐力氣倒是不小,看來,並未病入膏肓。」
是麼?
意思是,我還有救?
鐵柱將我拉拽了起來,他因為個頭太高,便在我面前垂下腦袋,用誘哄且強勢的語氣,道:「大小姐,沐浴吧。我來伺候你,好不好?」
還沒到日落的時候。
他要作甚?

-6-
鐵柱找來藥包,在浴桶裡放了熱水。
我則是被他抱進去,又強行摁在了水裡。
即便穿著衣裳,肌膚也覺察到了刺痛,我明知他在救我,卻還是忍受不住:「疼、疼呀!」
我本能的想要爬站起來,卻被鐵柱握住了腰。
他的手探入了浴桶裡,與我面對面大眼瞪小眼。
濃郁的藥味蔓延,澡水燙膚,每一寸肌膚都仿佛在被灼燒。
我疼到唇瓣發顫。
熱氣氤氳在鐵柱臉上,熏出豆大汗珠。
如此近距離,他的五官更顯得立挺清雋。
我雙手攀附在男人肩上,愣是疼哭了。
鐵柱嗓音磁性低沉,像壓抑著某種情緒,柔聲安撫:「大小姐別怕,我不會害你。且忍幾次,大小姐定會康復。」
我大口喘氣,只覺得心臟就要碎了。
鐵柱將我的身體托起,讓我懸浮在浴桶裡。
他一直保持著一個姿勢,我看見他額頭青筋凸起,大汗涔涔。
好半晌,他才將我撈了出來。
我整個人脫了力一般,薄透的中衣濕透,半遮半掩,還不如不穿。
因為很快,我就察覺到了男人的目光,熾熱且直接。
他喉結滾動,胸膛上凸起一塊塊健碩肌理,呼吸也粗重起來。
我剛要掙扎,這人就啞聲威脅:「大小姐別亂動,因為……我可能會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什麼?
我不敢多問。
此刻,男人整個人已經被粉色泡泡淹沒。
他面無表情,俊臉緊繃,默不作聲替我換好衣裳,將我安置在涼席上,這才轉身離開,步履似乎甚是匆忙。
我低頭一看,身上的兜衣帶子系錯了。
此刻,我平躺著,愉悅的笑了。
又開始覺得胸口沒那麼憋悶難受,這具身體果然一早就被人做了手腳。
根據夢裡的預兆,鐵柱會在一年後起勢,他必定已經與舊部聯絡上了,如今潛伏在相府,大概有其他計畫。
我不懷疑他的實力和魄力,他若想要救我,就沒人可以害我。
下一步,就該給現太子和相府找點麻煩了。

-7-
一夜無夢,睡得極好。
我從未這般神清氣爽過。
從記事起,每日都用湯藥養身,我根本不知道,人活著還可以這般舒坦。
所以,我一看見鐵柱,也覺得心情甚好。
鐵柱親自端來早膳。
我心裡明白,他已經幫我把關了。
「大小姐,銀耳蓮子羹,可清熱解毒。」
我單手托腮,看似隨意吃了幾口,歎氣道:「鐵柱,你說……太子殿下已經多久沒看我了?他會不會變心?他此前待我極好,人也溫柔。」
我瞄向男人。
只見他臉色驟然冷了下去。
他是廢太子,也是現太子的大皇兄。
其實,倘若他不曾出事的話,我要嫁的人應該是他。
男人陰陽怪氣,還略帶一些醋酸味:「大小姐,我之前親眼看見太子與二小姐走近。」
「太子眼梢有紋洛,是花心面相。」
「另外,我觀之大小姐和太子的面相,你二人根本不相配。」
呵……
我和現太子不配,難道和他就相配了?
依我看,也是哪兒哪兒都不太配。
此刻,我依舊歎氣,裝出少女初懷春的模樣,故意刺激他:
「鐵柱,你一個糙漢子,根本不懂什麼是情愛,殿下對我的心意,你又豈會明白。我與殿下可是青梅竹馬,從小就認識。」
鐵柱當場冷了臉,確切的說,一整日都拉著一張臉。
直到幾天後,鐵柱忽然闖入我的閨房,將我從榻上撈起來。
我正午休,外裳褪去了,又因貪涼,只著兜衣。
鐵柱如此這般,委實放肆!
可人家是未來的江山之主,便是他放肆了,我也無可奈何,只能佯裝生氣:「鐵柱!你好大的膽子!」
男人輕笑,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在他深邃冷凝的眸子裡,看見了一抹溺寵。
「大小姐,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鐵柱伺候我穿衣。
透過銅鏡,我看見他盯著我的身子,目光實在灼灼。
我剛轉過身,男人就收斂了神色。
我冷哼,問:「帶我去哪裡?」
沒猜錯的話,太子今日照例登門了。他為了攪和我和太子的婚事,一定會對太子下手。
甚好!
我就是要借他的手,搞垮太子!
夢裡,那些被取心頭血的場景,實在讓人頭皮發麻,我決不能讓自己成為藥引子。

-8-
鐵柱會武功。
很快,他就避開視線,將我帶去了一間廂房。
相府的廂房有內外間,平日裡都是供有頭有臉的貴客居住。
鐵柱帶上我,為了避免不被人發現,我二人的距離難免貼近。
我被他摟著後腰,身子相貼,總覺得這人渾身僵硬,像是石頭雕刻出來的。
里間有動靜傳出,都是熟悉的聲音。
太子呼吸不穩:「好妹妹,孤的茶水被人做了手腳,你得幫幫孤!孤忍不了了!」
聞言,我抬頭瞪了一眼鐵柱。
定是他所為。
他在太子的茶水裡放了東西,讓太子原形畢露,而太子為了解除當下困境,一定會找老相好。
因為,只有老相好可以替他保密。
里間的另一個人是二妹妹,她含羞帶怯,欲拒還迎,說著拒絕的話,可語氣明顯愉快:「殿下呀……上回你在我房中鬧了那樣久,害我次日都不能下榻。可今天還是白日,會不會不方便?」
太子等不及了:「好妹妹,孤對你的心思,你還能不明白麼?孤遲早會娶你,有什麼不方便的?快讓孤快活!」
二妹妹很快淪陷,氣喘之餘,提及了我:「殿下,我那個病秧子姐姐可是個大美人,你當真捨得?」
太子哼笑:「再美也是個病秧子,哪有你夠勁。」
里間傳出床榻搖晃的吱呀聲,還有男女混合在一起的靡靡之音。
我只覺得胃裡泛嘔。
太子心中所愛,是他的小娘——冷妃。
他故意勾搭二妹妹,只是為了相府勢力。
二妹妹也是個蠢貨。
不過,她倒是像極了她的母親,就喜歡搶別人的丈夫。
反正最後的贏家不是太子,她只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此時,我正聽得起勁,雙耳忽然被一雙大手捂住。
鐵柱的眸子暗沉的可怖。
他勾唇一笑,湊過來,附耳低語:「大小姐,你現在知道太子的真面目了?還喜歡他麼?髒蘿蔔,不要也罷。」
我差點忘了,我至少表面上得裝出喜歡太子。
我揪住鐵柱的衣襟,努力擠出眼淚:「我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鐵柱點頭:「好。」
男人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唇瓣擦過我的耳垂,我哎呀了一聲。
突然,二妹妹的聲音傳出:「誰?誰在外面?」
我與鐵柱面面相覷,誰也沒有吱聲。
太子中了藥,他儼然失了理智,哄著二妹妹又繼續:「外面無人,孤自是不會冒險,別再分心,嗯……」
里間的動靜又開始了。
片刻後,鐵柱將我送出了廂房。
他不知用什麼法子調開了東宮的人,外面無一人監守。
「大小姐,你在這裡待著,很快就有好戲看了。」
鐵柱折返廂房,不多時,裡面就傳出了太子和二妹妹的尖叫聲。
而同時,相府下人也叫來了相爺和繼母。
我猜測,鐵柱已經在相府安插了他自己的人。
鐵柱再度回到我身邊時,廂房已經亂作一團。
二妹妹尖叫出聲:「救命呀,蛇!好多蛇!」
太子也近乎失控,他中了藥,又突然被群蛇圍攻,處境十分不妙。
他二人衣衫不整,好事才進行一半,剛好被人圍觀。
相爺臉色鐵青。
繼母是個沒腦子的,以為女兒也成功搶了個男人,竟當眾笑道:「太子殿下和蓉兒既然好事已成,那得儘快把婚事辦了呀。」
只要嫁入了東宮,將來就有可能母儀天下。至於用什麼手段根本就不重要。

-9-
鐵柱站在我身側,對太子的身段毫不留情的評判。
「就是一隻白斬雞,渾身一副骨頭架,除了一張小白臉,當真一無是處。」
嗯……
話雖如此,可他還是太子。
我用帕子捂唇,唇角止不住上揚。
接下來,輪到我上場了。
我哭得期期艾艾、委屈巴巴,走向廂房,對著太子一通埋怨。
「殿下,你怎對得起我?!你我數年的感情算是走到頭了,我祝你與二妹妹喜結連理、早生貴子!」
「你我……還是退婚吧!」
「我終究錯付了!」
說完這些,我兩眼一黑,裝暈了過去。
一時間,場面又亂做一團。
等到我再一次「蘇醒」時,人已經躺在了自己房中。
婢女遞來湯藥:「大小姐,你可算是醒了,把藥喝了吧。」
原本,我身邊有幾個貼身婢女,可自從我可以瞧見旁人頭頂的顏色之後,我便再也沒有信任過誰。
只因,這婢女頭頂也是黑霧籠罩。
而此刻,她頭頂卻又冒著綠光。
她是在同情我。
嫡長女不僅從小被下藥,還被搶了東宮的婚事,任誰見了都會覺得可憐吧。
「藥放下,你出去吧,我要一個人待會。」
婢女欲言又止,離開之前,勸了一句:「大小姐想開些,將來會遇到更好的姻緣。」
看來,我與太子的婚事算是解除了。
甚好!
很快,我就聽說,帝王聽聞這場鬧劇,氣得砸了禦書房。
不過,木已成舟,帝王只能調整婚約,讓蘇容嫁入東宮。
但礙于蘇容上位的手段不體面,僅是側妃身份。
可即便如此,繼母和蘇容也十分歡喜。
聖旨一下達,蘇容就上門挑釁。
鐵柱正在給我搭秋千,從他的背後去看,肩寬、腰窄、腿長,露出的手臂上,每一寸肌理都仿佛蘊含無窮力氣。
我欣賞著美男,又小口嘬著羊乳茶。
昨日,鐵柱告訴我,他不僅對太子的茶水做了手腳,還另外添了一種再不能人道的毒。
也就是說,太子廢了。
嘻嘻……
我怎麼那麼開心呢?
不愧是鐵柱,他做的每一樁事,都讓我爽快。
我輕抬眼:「二妹妹,你臉色真難看,這幾日沒睡好麼?」
蘇容冷哼,趾高氣昂:「長姐,我是來告訴你,我才是要嫁入東宮的蘇家女。你與太子的婚事已經取消了。而且,太子也從未對你上心。」
我嗯哼了一聲:「對,太子對二妹妹上心了,所以,才會在府上就與二妹妹生米煮成熟飯,讓二妹妹成為全京都的笑柄。」
一言至此,我又說:「二妹妹,你可知後宅那幾處廂房是作何用的麼?每回府上有貴客登門,父親都會讓府妓伺候他們。你與太子躺過的地方,也是府妓伺候其他男人的地方。」
蘇容果然臉色大變,脫口而出:「長姐,你還不知道吧,你在太子眼中,只是個藥人!你很快就要死了!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
「無論如何,我都贏了!」
蘇容囂張跋扈,嫁入東宮是她的夙願。
她也深知,繼母是如何上位的。
她潛移默化之下,就效仿了繼母。
彼時,娘親懷胎六甲時,繼母就順利勾搭上了渣爹。
所以,蘇容僅比我小了幾個月。

-10-
蘇容負氣而去,我哭哭啼啼ţũ̂₅。
鐵柱大步走來,他忙得滿頭是汗,但身上特意熏了檀香,氣味很好聞。
「大小姐,怎麼哭了?」
我甩了甩香帕:「他們給本小姐下藥?讓本小姐身子不虞,再將本小姐當做藥人?豈有此理!」
我一股腦的說出來。
鐵柱伸手,指腹摩挲我眼角的淚痕。
我沒有阻擋。
又繼續哭訴:「當初,繼母搶走了父親,而今,二妹妹又搶走太子。鐵柱呀,你說,我的命怎的這樣苦?我還不如去死一死算了,嚶嚶嚶……」
鐵柱蹲下身子,單膝跪地,像極了虔誠的信徒。
他深邃眼底迎著日光,一片野心勃勃:「大小姐,你的命好著呢。你也不會死。區區一個太子而已,算個什麼玩意兒,也配讓大小姐流淚。」
我啞然了。
他好大的口氣。
我抬手,蔥白一般的指尖抵在了他的腦門上:「你這個刁奴……你在說甚麼?」
鐵柱輕笑:「大小姐,我的話一定會成真,你的好命還在後頭呢。」
說著,他湊近了些,渾身散發出的粉色泡泡已經將我淹沒:「大小姐,你要消消火麼?」
嗯?
怎麼個消法?
這廝很不對勁……
我的手指剛要收回來,就被他一把握住。
整個手掌都被他包在手心。
在我始料未及時,他抓著我的手,打在他自己臉上。
我蹙眉:「嘶……疼!」
鐵柱眸色幽幽:「手打疼了?過癮了麼?這邊要不要也打一巴掌?」
他把左臉湊了過來。
我下手極輕,他自是不會覺得疼,但我的手是真的疼了。
我搖頭。
鐵柱在我掌心哈欠:「害大小姐打疼了手,是我的不是。都怪我臉皮太厚。那……大小姐還想不想懲戒我?」
這下,我當真呆住了。
我是不是玩大了?與他勾結,不亞於是「與虎謀皮」。
將來,我可以全身而退麼?
我心裡竟有些沒底了。
鐵柱又開始給我按摩腳底,他褪去我的鞋和羅襪,生了薄繭的指腹有一下沒一下的撓著,不多時,我的雙足都架在了他身上。
「大小姐,你不必為了那些人傷神,從今往後,只關注我,可好?」
我稍稍出神,他忽然撓我的腳底心。
我癢得不能自抑,只能首肯:「好、好……好了!你放開!」

-11-
鐵柱自從察覺到我怕癢之後,總喜歡盯著我的腳看。
盛暑天熱,我習慣褪去鞋襪,躺在軟塌上乘涼。
這傢伙雖在院中幹活,但時不時看過來。
這一陣子,我觀察了鐵柱,他偶爾會消失不見,我自是不會過多詢問什麼。
這一天,子夜,正酣睡,外面傳來嘈雜聲。
茜窗被人推開,一個黑衣蒙面人潛入了我的屋子。
他一個箭步上前,掀開面巾的同時,手掌堵住了我的唇:「大小姐,別怕,是我。」
我眨眨眼,推開他的手掌:「鐵柱,怎麼了?」
外面的嘈雜聲更甚。
鐵柱直接上榻,躺在了裡側:「大小姐,來不及解釋了。我是你的人,你會保護我,是吧?」
他何止是我的人。
他就是我的救星。
我點頭,將幔帳落下。
此時,房門被人推開,管事婆子邁入屋,外面則站著數十個家丁護院。
婆子急急忙忙:「大小姐,老奴要搜查屋子,今夜有歹人闖入屋內,還望大小姐配合。」
言罷,婆子就開始搜。
我瞥了一眼床榻裡側的鐵柱,拉了薄衾將他蓋住。
我二人幾乎貼緊,他的一條鐵臂圈住了我的腰。
都這個時候了,他故意撓我。
我忽然噗嗤笑出聲來,隔著一層帷幔,婆子看了過來:「大小姐,你笑什麼?」
我答:「歹人豈會踏入我的屋子呢?我可是剛被退婚的相府大小姐,誰都不待見。」
婆子不疑有他,又四處轉了轉,最終停在了帷幔前:「大小姐當真沒瞧見什麼可疑之人?」
我悶咳幾聲:「可疑的人沒瞧見,黑白無常倒似乎出現了,大抵是想帶我走吧。」
我是個藥人,府上人皆知,我活不長。
婆子啞然,許是覺得晦氣,這便離開了屋子,帶著一眾護院繼續搜內宅。
房中恢復安靜。
我掀開薄衾。
男人一雙漆黑的眸子,正亮晶晶的看著我。
他的手握著我的腰肢,掌心滾燙。
四目相對,床榻上到處彌漫著粉色泡泡。
我無意識吞咽,面頰滾燙起來:「已經安全了,你可以走了。」
男人沒吱聲,指腹摩挲著衣料上的繡紋,他岔開話題,嗓音與平時不太一樣,十分喑啞:
「大小姐,為何不問問,我怎會夜闖閨房?倘若他要找的歹人就是我呢?」
這廝在考我?
我答:「鐵柱,你是我的人呀。無論你做什麼,本小姐都會站在你這邊。」
男人唇角噙笑,忽然支起身,撐在了我上方。
氣氛陡然曖昧。

-12-
我腦子裡幻想了無數種可能ţû₀。
沒想到,鐵柱將我翻了個身,只老老實實替我按摩。
他的手法極為精准。
每次按摩過後,我都會神清氣爽,頭昏胸悶的症狀也會減輕。
身子比從前輕鬆太多。
片刻後,男人低沉喑啞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要輪到前面了,大小姐準備好了麼?」
我求生欲極強,自是想借他的手,好好活著。
「嗯。」
我應了一聲,誰知,嗓音不知怎的,莫名繾綣,還有些嗲。
此刻,幔帳內全是粉色泡泡。
我又被翻了過來。
鐵柱神色專注,似是兢兢業業按摩,他的指尖所到之處,我總覺得自己被點燃了。
半晌,鐵柱跪在我身側,漆黑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好了,大小姐還有什麼吩咐?」
我有些失力,但還在強裝鎮定,抬手指了指帷幔外面,示意他可以走了。
鐵柱笑了笑,嗓音染上了明顯的情欲。
可他始終拿捏分寸,一直將他自己放在了卑微的奴僕角度。
「好,我都聽大小姐的。大小姐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大小姐讓我下床……我這就下去。等到大小姐想讓我上來,我會立刻出現。」
嗯……
這話真有歧義。
罷了。
我不與未來的天下之主計較。
鐵柱下榻之際,懷裡的ƭű̂₇一本書落了下來,我隨意一瞥,疑似是帳本。
唔……
他偷了渣爹的帳本?
我什麼都沒看見。
鐵柱拾起帳本,站在幔帳外面逗留了片刻,直至我轉過身,背對著外面,他這才悄然離開。
榻上殘存著檀香,當夜,我又夢見了鐵柱。
夢裡的他已是新帝,他將我困在宮殿,賜給了我一根小馬鞭,另外還有純金鎖鏈……
次日一早,我驚夢醒。
鐵柱聞訊而來,以為我是夢魘了。
「大小姐,做噩夢了?」
我盯著鐵柱的清雋眉眼,想到他在夢裡失控的畫面,我的臉上一陣灼燙。
可我卻謊稱說:「鐵柱,太嚇人了!我夢見太子要在大婚之夜,將我擄走,並挖我的心頭血!嗚嗚嗚……」
我抱住了鐵柱精瘦的腰身。
他整個人僵住。
片刻後,一隻大掌摁在了我的發心,男人柔聲安慰:「大小姐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對你不利。」
鐵柱看不見的地方,我笑了。
那,你可得加把勁呀。
婚期就快到了呢。
而且,冷妃的身子愈發不行,每況日下,據說都快不行了。
太子一定會選一個最佳的時機,將我擄走,取我心頭血。
我能想到的日子,便是他的大婚之日。

-13-
蘇容和太子的醜事,已滿城皆知。
故此,婚事也很倉促。
如我所料,太子果然派人將我擄走。
鐵柱大抵外出有事,並不在我身邊。
他會提前起勢麼?那狗東西,能趕來救我麼?
但願,我這陣子的「馭狼計畫」沒有白費功夫。
我是被人摁在木箱子裡,和送嫁的隊伍,一起抬進了東宮。
見到太子時,他飲了酒,身著大紅色吉服,臉上神色莫名,直勾勾盯著我看。
我沒有激怒他,佯裝成無措小羊羔,讓自己看上去沒有任何殺傷力。
太子蹲下身子,打量著我,輕笑:「阿鴛,數日未見,你愈發明豔了。是孤對不住你,讓你錯失了太子妃之位,不過你放心,孤會將你好生安置,你今後就住在東宮。」
當一個無名無分的血包?
他可真會盤算。
我眨眨眼,故作純真:「可殿下已經娶了我二妹妹。」
太子嗤笑:「那個蠢貨,不過就是打發時間的玩意兒。」
太子的手搭在我肩頭,令我十分不適。
當真是奇怪,鐵柱碰觸我時,我並不反感。
可太子僅碰了我的衣裳,我就覺之噁心。
太子繼續誘哄:「阿鴛,只要你乖乖聽話,孤定保全你。眼下……孤有一事相求,你從小就喜歡孤,一定會成全孤,對吧?」
我點頭:「殿下,那你說說看唄。」
我猜,是冷妃又發病了,急需我的心頭血。
這麼短的時間內,太子無法再養一個藥人出來。
果然,太子循序漸誘:「孤需要你的心頭血,每次只需取稍許即可,不要傷及你的性命。」
是麼?
那我用刀挖開他的心,不知他會不會疼?
我這樣的病弱美人,手指劃破都會覺得天要塌了呢!
我受不了一點點損傷,我只能養尊處優,也只能過世上最奢華的日子。除了湯藥,我吃不了一點苦。
鐵柱,他到底能不能趕來救我?!
我瞬間泫然欲泣,極其浮誇的演戲:「殿下呀,我的太子哥哥,你辜負了我就罷了,還想挖我的心?哦……我的天!你好生殘忍!」
「咳咳咳……殿下,我大抵是命不久矣。只是不知,取心頭血之後,我還能不能活?」
「可我對你用情至深,你想要什麼,我都會雙手奉上的。但我有一個小小的要求,殿下能否答應我?」
太子稍作猶豫。
我繼續加戲:「殿下,取了心頭血,我可能活不過一日,你總該讓我看看明天的太陽吧。」
「等到明日日出之後,你再取我的心頭血,可好?」
我哭得不能自抑。
仿佛下一刻就要厥過去。
太子似是動容,他緊蹙眉頭,喃喃道:「可她也快等不及了,你……當真心甘情願奉上心頭血?」
我點頭:「嗯,只要等到天明,我甘願奉上。」
太子鬆懈下來,彎腰將我攙扶起來。
男子對美人,總有莫名的憐憫,尤其是我這種對他一片癡心,且還被他辜負過的柔弱女子。
太子一把將我摟住:「阿鴛,孤答應你就是,孤這輩子只能對不住你了。」
他話音剛落,忽然發出一聲悶哼,隨即,便鬆開了我。
我睜大眼,就見鐵柱站在太子身後,手中的青峰劍刺穿了太子的心臟。
男人看向我,深邃眼眸中戾氣重重,他直接將半死不活的太子推開,一把掐住我的腰:「大小姐方才說,對誰情根深種?嗯?」

-14-
好消息是,鐵柱及時趕來了。
而壞消息是,他太過較真。
我被他摁入懷裡,他的氣息無處不在。
鐵柱垂首,盯著我,又質問:「說!」
我身子一軟,瞬間梨花帶雨,雙手握著小拳頭,在鐵柱胸膛一頓捶打,先發制人:
「你怎麼才來呀?我都快要嚇死了!太子說要挖我的心呢!」
「還好我機智,為了能見到你,我盡可能的拖延時間,扯謊騙了他。」
「你這個沒良心的!我之所以說那些話,還不是為了自保?!」
「你不安慰我就罷了,還凶我?!」
「鐵柱,你說過,你是我的人,你怎麼能凶我!」
男人眸中的戾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
他笑起來,甚是俊朗,眉目如畫。臉上的刀疤也不見了。此刻想起來,那道疤痕八成是他的偽裝。
「哈哈哈,倒是我誤會了大小姐。不過,大小姐放心,再無人可以欺負你了。」
我故作無知。
地上的太子指向我二人,嘴裡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直至咽氣。
外面打殺聲整天,我猜,是叛軍提前殺入宮了。比夢境中提前了半年。
鐵柱的臂膀摟得更緊,我可以感受到他強而有力的心跳,我雙手抵在他胸膛:「好了,你放開我吧。」
鐵柱幽眸微眯:「放開?大小姐,你現在沒有危險了,就想從我身邊掙脫?」
額……
這廝又想作甚?
太子的屍體還在腳下抽搐呢。
我擔心他會詐屍。
真要在這裡曖昧不清麼?
好在,外面有人拱手道:「主子!皇上被控制住了!咱們拿下了皇宮!恭喜主子!賀喜主子!」
我一雙眼睛滴流轉,還是假裝什麼都不懂。
鐵柱抬手刮了我的鼻尖:「大小姐,你現在知道我是誰了麼?」
我脫口而出,又要哭了:「怎麼?你不是我的鐵柱了?」
男人心情似乎很愉悅,終於鬆開了我:「大小姐,我去會一會狗皇帝,很快就來見你。這是我的權杖,有它在手上,你就可以在京都橫行。」
他將一枚純金魚牌塞進我手裡。
我捏緊魚牌,愉悅的笑了:「鐵柱,你可真厲害呀,不愧是我家鐵柱。」
門外的副將呆住。
男人輕應了一聲:「嗯。」
這便大步離開。
而太子的屍體也被人拖走,他死不瞑目。
東宮也被叛軍攻佔,我看見蘇容身著嫁衣,渾身狼狽,一頭朱釵早就淩亂不堪。
她被摁在地上,像垂死掙扎的驅蟲。
我走了過去,露出我的真面目,繡花鞋踩在她的臉上:「二妹妹,你瞧,就算你搶了別人的未婚夫,你也不能達成所願呢。」
蘇容發瘋一般:「蘇鴛!你別得意!父親一定會救我的!而你也必定活不長!哈哈哈哈!」
我嗤笑:「你是指,你們下毒的事?可……我現在已經解毒了呀。」
我在原地轉了兩個圈圈,快樂的像只花蝴蝶。
蘇容一臉不可置信。
而讓我更加詫異的是,她頭頂的顏色,從黑霧又變成了白霧。
沒記錯的話,白色代表著恐慌。
她在害怕。
怕就對了。
我丟下一句:「新帝不會放過東宮的任何一個人,你可是太子剛娶的側妃,你覺得你能逃得了麼?」

-15-
回到相府,渣爹和繼母瑟瑟發抖的跪著。
他們已經知曉,鐵柱就是多年前的廢太子。
鐵柱成事後,第一個要趕盡殺絕的人,就是丞相大人。
見我歸來,渣爹跪著往前挪,一把抱住了我的腿:「鴛兒啊!爹的好女兒,你可一定要救救爹,救救蘇家!」
我俯視著渣爹,又瞥向繼母。
繼母一個哆嗦,立刻縮起了腦袋。
我輕笑:「我為何要救蘇家?你們弄死我娘親的時候,可曾想過,她也想活下去呢?」
「你們給我下毒的時候,又何曾想過,我或許也不想死?!」
渣爹不愧是當丞相的人,他當機立斷,直接將繼母揪了過來,一把摁在地上:「鴛兒!一切都是這個惡婦的主意!」
「當初,爹也是被逼無奈,才會被權貴所威脅。」
「爹若是不照ẗũ₅做,就連你也保不住呀。」
「現在好了,爹可以替你娘報仇了!」
我看得瞠目結舌。
我終於明白,我的心性隨了誰。
原來是隨了渣爹呀。
尤其是顛倒黑白的本事,父女兩人簡直如出一轍。
繼母看出了渣爹的目的,她索性撕破臉皮,對渣爹破口大駡:
「蘇青雲,你這個狗賊!若非你蓄意勾引,我又豈會嫁給一個有婦之夫?!我乃禦史台之女,你不過就是個出生漁村的窮小子!殺你髮妻的主意,也是你提出來的!」
一言至此,繼母看向我:「你爹不僅殺了你娘,還與太子協商,將你養成藥人!」
「哈哈哈哈!蘇青雲,你毀了我,我也不會讓你好過!」
渣爹惱羞成怒,與繼母當場撕打了起來。
我歪著腦袋,看著這對夫妻互毆內杠,只覺得好玩。
片刻後,又覺之無聊,就一揮小手:「來人,殺了吧,屍首送去宮裡,給新帝助助興。」
我哼著稻花村的小曲兒,往自己的宅院走去。
據婆子說,這首小曲兒,是娘親在世時,經常會哼唱的。
無人知道,在我開始做預知夢,且可以看見旁人頭上的顏色之前,娘親來過我的夢裡。
一切皆是娘親的指引。
是她放不下自己的小囡囡。
娘親用她的方式,守護了我。
接下來,還差最後一個環節,我此生都能順遂安康了。
我把事先培養好的心腹都叫了出來,讓他們以最快的速度準備好了棺槨,以及墳墓。
我要詐死離開。
我在相府素來不得寵,只要稍稍作假,旁人就會對我的死訊堅信不疑。
繼母身邊的婆子被抓了過來。
心腹塞了一把帶血的匕首在她手裡,隨後大喊:「快來人呐!有人殺了大小姐!」
婆子一臉驚愕,下一刻,就被心腹殺了。
婆子緊握著手裡的匕首,瞳孔睜大。
我先一步喬裝離開相府,再由我的人護送,從鄉郊離京。
幾名心腹留在相府善後。
等到鐵柱找來時,只會țů⁺得知,我被婆子殺了,且已經下葬。
這種酷暑天,若不早早埋了,會臭的。
而婆子也死了,死無對證。
金蟬脫殼後的第二個月,我已經順利抵達揚州城。
這期間,我不斷聽到京都的消息。
鐵柱登基了,相府被抄家,繼母娘家也沒能倖免。
新帝大仇得報。
而我的仇,也報了。
我想,鐵柱此生都不會知道,他只是我用來復仇的一把利刃。
仇報了,利刃自然沒必要再留著了。

-16-
我在揚州城置辦了宅邸。
年紀輕輕,便擁有了豪屋、美婢、家業。另外,還培養了一支護院隊伍。
我的身份,是權貴家的俏寡婦。
平時的日子,便是吃喝玩樂,聽小倌撫琴。
揚州景美,人更美。
各色美男子,更是讓我應接不暇。
讓我詫異的是,三個月後的某日,我仿佛又出現了幻覺。
我已經不止一次夢見鐵柱,萬沒想到,我會在大白天出現幻視。
眼前的鐵柱,比幾個月前更顯矜貴,膚色白了一些,劍眉之下的那雙幽眸緊緊鎖著我。
這人比鐵柱清瘦,面容輪廓更為蕭挺。
我吃了一盅梨花釀,有些醉意,抬手指向他:「這小倌不錯,今晚跟我走。」
男人走向我,長身玉立,他一揮手,屋內的所有人皆被清理了出去。
氣氛一下不對勁了起來。
直到我瞥見了他腰封上的帝王令。
嗯……
話本上說,死遁之後的女主角,總會輕易被找到。
果然,話本誠不欺我。
我打算蒙混過關:「嘻嘻,鐵柱,假如我說……我是不小心來到了揚州,你會信麼?」
男人輕嗤一聲,他俯身過來,撐在我上方。軟塌立刻顯得逼仄了起來。
「你在揚州當上了寡婦?不知,你那死去的郎君是誰?」
我抿唇,醞釀著哭意。
下一刻,男人捏住我的下巴,怒意蒸騰:「要不是挖了你的墳,還真是差點被你騙了!」
我:「……!」
還真是百密一疏啊!
他挖我墳作甚?!
我試圖撇過臉,男人卻忽然低頭吻了過來。
這個吻強勢急切,帶有絕對的攻擊性,像鷹隼無情的掠奪獵物。
血腥味在唇齒間蔓延。
口中殘存的梨花釀被盡數榨取。
「唔……」
我在鐵柱身上肆意捶打。
直到打累了,這人才放開我。
他的唇瓣上,沾染了我的口脂,隨著他風流一笑,顯得格外惹眼。
「呵呵,大小姐,看來你的身子已經康復的差不多了。既是如此,我便不必小心翼翼了。」
我被他打橫抱起,直接帶回了我的宅子。
鐵柱不拿自己當做外人,我的護院皆被控制,無人會來救我。
幔帳內,我的衣裳盡褪,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對著他。
男人終於露出滿足笑意,帶著薄繭的手摩挲著肌膚,引起陣陣顫慄。
「別再逃了,乖乖回去,當我的皇后。」
嗯……
這話有些耳熟。
很快, 我就被迫捲入一陣陣可怖的浪潮中。
誰說我的身子大好?
我怎覺得, 下一刻就要歸西!

-17-
回京後,我遭了滿朝文武彈劾。
畢竟,我是奸相之女, 按著律法,相府理應滿門抄斬, 我也逃不了。
但新帝直接下了詔書, 廢棄六宮, 只娶一位皇后。
滿朝震驚的同時,我也震驚。
我之所以選擇逃之夭夭, 並非是害怕鐵柱的那些古怪癖好,而是厭惡女子間的爭寵。
倘若不是渣爹朝秦暮楚, 娘親又豈會死?
我以為, 鐵柱也會像世間男子一樣, 當了皇帝後更會三宮六院。
他如此做派, 倒是讓我無從挑錯了。
我的腳踝上拴了金鏈子,從揚州城回京的路上, 鐵柱一直拴著我。
今日, 他善心大發,終於將我鬆開。
這人摩挲著我的腳踝, 嗓音聽起來十分愉悅:「阿鴛,今晚換點別的花樣, 可好?」
我抿唇不語。
實則內心竊笑。
我絕對不會告訴他, 我比他還要瘋魔。
鐵柱原名仇厲,是先帝的長子。
他有著得天獨厚的智慧與容貌。
很難想像, 倘若不是先帝猜忌甚重, 虐殺忠良。他該會長成怎樣的明主。
如今這般, 也還算好,沒有徹底長歪。
除卻在房中瘋了些,倒也算個明君。
這幾日,鐵柱總喜歡提及之前的事:「阿鴛, 朕一想到,此前相府總有人偷窺你,朕就想挖了他們的眼珠子!」
「阿鴛,十年前,你在街頭將我買走那日,我就暗中發誓,會一輩子護著你。」
「你我少生幾個孩子, 你心裡只能有我一人。」
被診斷出有孕那日, 鐵柱賜了我幾根五顏六色的小鞭子:「阿鴛, 今晚是不是該打我了?」
我還能說什麼呢?
總不能告訴他,我是真的喜歡揍他。
唯有假裝心疼不已,道:「可是皇上, 臣妾哪裡捨得?你可是臣妾最在意的人,你是臣妾的夫君呀。可……倘若皇上非要讓臣妾打,那臣妾只好照做。」
這無趣的漫漫人生路, 和喜歡的人,做著喜歡的事,才叫度日。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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