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城郊救下了中毒失明的太子。
嫡姐用姨娘和弟弟的性命,威脅我,冒領了功勞。
她成為了太子妃,並殺人滅口,活活燒死了我。
重生到嫡姐冒領功勞後,我表面上假裝順從。
實則,在太子面前一點點露出馬腳。
嫡姐滿心歡喜的以為,太子要迎娶她:「二妹妹,你不過就是一個低賤的庶出,不要妄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我笑了:「不好意思,賜婚聖旨上寫著我的名字呢。」
-1-
我重生了。
但,仿佛還能感覺到渾身灼燙之感。
我是被嫡姐鎖在屋內,活活燒死的。
今日,祖母大壽,將軍府設宴。
京都權貴基本都到齊了。
就連前不久重傷失蹤的太子殿下,也攜重禮登門。
我站在廊廡下,遙望數丈開外的太子蕭昱。
距上次見面,才過去不到幾日,蕭昱愈發風光霽月。
他已經不再是那個中毒失明,需要有人貼身伺候的太子了。
因為男女授受不親,我被將軍府送去城郊吃齋,偶然發現昏迷在草叢的太子,為保住名聲,我不曾言明自己的真實身份。
而太子為了安全考慮,亦沒有告知他的身份。
直到,他恢復後,放出信號彈,東宮的人尋來,我才知,他就是當今太子。
那日,嫡姐正好去廟裡上香,她早就見過太子,自是一眼認出了太子,遂一口咬定,她就是太子的救命恩人。
當我站出來時,嫡姐直接笑著威脅:「二妹妹,姨娘與庶弟的藥都備好了麼?可千萬莫要忘了呀。」
我明白,她在拿姨娘和弟弟威脅我。
我是庶出,不敢保證太子會相信我,亦或是保下我。所以,只能被嫡姐冒領了功勞。
前世,嫡姐順利當上了太子妃。
但她沒有放過我。
才嫁入東宮沒幾日,她就發了瘋一般,派人折磨我、威脅我、辱駡我。
她擔心冒領功勞的事被揭發,直接殺人滅口。
這一世,我絕不會讓嫡姐得償所願。
我在將軍府毫無地位,和下人無異。
嫡姐一直派人盯著我,此刻,丫鬟的聲音將我拉回神:
「二小姐,你還愣著作甚?那位可是太子殿下,豈是你能盯著看的?還不快去後廚幫襯?!」
我姨娘原先是通房丫鬟。
直到姨娘生下了弟弟,才被抬為妾室。
但因為嫡母沒有兒子,便無下限苛待姨娘與弟弟。
嫡母也拒絕將弟弟養在她名下,還揚言,不是親生的,養不熟。
府上下人多是勢利眼,沒少給我們娘三人穿小鞋。
前世,為了保住姨娘和弟弟,我只能老老實實順從聽話。
可結果呢?
還不是慘死!
既是如此,那還不如博一次。
我無視大丫鬟催促,提著裙擺,往蕭昱的方向走去,一邊走一邊落淚。
我直勾勾看著蕭昱,直至與他四目相對。
然而,我並沒有言明自己才是他的救命恩人。
而是做出一副欲言又止、萬般委屈、無可奈何的糾結模樣。
我二人皆止步。
蕭昱蹙眉看我,他生了一張輕易迷惑眾生的臉,眉目俊挺,五官立挺秀麗。
皇后是帝王最愛的髮妻,皇后薨逝後,帝王親自撫養蕭昱,對他付出了太多心血。
蕭昱年紀輕輕,舉手投足間,已有帝王相。
蕭昱:「你是……」
我抿唇,沒說話。
嫡姐有一個技能,她ṱų⁹會模仿任何人的嗓音。
故此,即便我開口說話,也不能證明,我就是蕭昱的救命恩人。
我不能急於一時,我一定要讓蕭昱自己起疑,再一步步調查清楚。
我更要讓他誤以為,我是個人淡如菊,不愛慕虛榮,只一心撲在他身上的女子。
像蕭昱這樣的天潢貴胄,僅僅得到他的人,是遠不夠的。
要想贏,就要得到他的心。
-2-
嫡姐的眼線跟了過來,將我拉拽至一旁,忙對蕭昱恭敬行禮:
「太子殿下恕罪!二小姐為人蠢笨,衝撞了殿下!」
我依舊抬眸,直直與蕭昱對視。
他養傷期間,是個瞎子,自是沒見過我。
而我這個庶女,平時就連露臉的機會都沒有,此前哪有機會與太子碰面?
我如此這般盯著他,他必定會開始起疑,並對我有印象。
姨娘是個天生麗質的美人,不然,也不會被父親收為通房。
而我,完全繼承了姨娘的美貌。
蕭昱即便還不知我是他的恩人,他也會記住我這張臉。
蕭昱薄唇微啟:「無妨。」
他是個君子,不會隨意動怒。
嫡姐的眼線拉著我就走。
我頻頻回頭去看蕭昱。
而蕭昱則大步邁入正院,他只淡淡瞥了我一眼。
似乎,他並未對我有任何印象。
但,我卻笑了。
我觀察到蕭昱轉動了右手大拇指的玉扳指。
他每次開始思量時,都有這個動作。
甚好!
我被拖到後廚,那丫鬟仗著是嫡姐的心腹,對我一通臭駡:
「二小姐,你當真好不要臉!那位可是太子殿下,豈是你能惦記的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份!」
「不過……二小姐,你當真古怪啊。見了太子,你為何一個字也不說?莫不是頭一回見到貴人,你嚇著了?」
「嘖嘖嘖,二小姐還不如我這個下人呢。」
我懶得動口舌之爭。
更是不想爭執。
因為只會惹來更多的麻煩,平添瑣事。
廚娘將最沉重的託盤遞到我手上,託盤上擺放著一大碗水煮羊肉,滾燙的熱氣撲面而來,熏得我眼眶濕潤。
後廚管事催促:「速速去上菜,莫要讓貴人們等急了。」
我跟著幾個丫鬟一道去上菜。
我的菜品是最重的。
這是後廚故意苛待我。
我明白,這又是嫡姐的手筆,她處處打壓我,想讓我看清自己的身份。
到了宴席處,我一眼就看見了蕭昱。父親幾人正與他談笑,嫡姐站在他面前笑靨如花。
看上去好生般配。
但也只是看上去……
蕭昱蘭芝玉樹,他上次之所以中毒,也是為了替災區百姓尋找瘟疫解藥,碰見了刺客追殺。他十三歲就上戰場,十五歲開始協助帝王理政,是真正的天之驕子。
可嫡姐只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女席處,貴婦們已在恭維嫡母。
「夫人好生福氣呀,養出這麼一個好女兒。瞧,葉大小姐與太子殿下當真是天作之合啊。」
「可不是嘛,葉大小姐人美心善,難怪福運滔天。」
嫡母一臉與有榮焉。
就仿佛,葉嬌嬌太子妃的身份,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3-
我身著一套十分尋常的粉色衣裙,與府上婢女的服飾幾乎一樣。
故此,我站在角落,並不起眼。
聽了嫡母一番炫耀之言,我只淡淡一笑。
前世,也是在今日的場合上,有人混入將軍府,試圖刺殺蕭昱。
一旦蕭昱死在宴席上,將軍府可脫不了干係。
上好菜,我算著時辰差不多了,悄然靠近了男席處的蕭昱。
我記得前世今日發生的一切細節。
因為曾經,我經歷過一段極為可笑的單相思。
當蕭昱被刺殺時,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沒錯……
我曾短暫的心悅過蕭昱。那時,我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
但也僅限於他娶了嫡姐之前。
嫡姐成為太子妃之後,我便徹底清醒。
因為,我意識到,即便我是蕭昱的救命恩人,他也不會像天神一般救我於水火之中。
他沒有認出我,還將嫡姐錯認成了我。
後知後覺之後,我就被嫡姐燒死了。
此刻,我更是清晰的明白,想要改命,只能靠自己。
算著時辰,那刺客就要動手了。
就在刺客拿出藏在託盤下的匕首時,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了過去,直接擋在了蕭昱身後。
因為提前知曉,所以,即便我不會武功,也準確抓住託盤,砸向刺客。
我雖再一次救蕭昱,但絕不會拿自己的身體擋刀。
我大喊:「啊——殿下小心!」
我這一聲喊,如同平地起驚雷。
東宮侍衛訓練有素,自是即刻拔劍。
而與此同時,我很清楚,蕭昱已經聽見了我的嗓音。
即便姐妹倆的嗓音相似,他也必定會再度留意到我。
刺客被控制住。
父親當即命人徹查。
「殿下,老臣定查清楚!會給殿下一個交代!必定有人想趁今日的機會,對殿下不利。」
蕭昱輕蹙眉,對父親點頭,這便將目光放在了我身上。
我手裡還抓著一隻託盤,只眼巴巴的望著蕭昱,不再說一個字。
蕭昱:「葉二小姐,方才你怎知有人要害孤?」
未及我開口,父親先一步搶言:「殿下,這是我府上庶女,平日裡甚是膽小,性情古怪,也不擅言辭。她大抵是無意間看見了什麼。」
呵,真可笑。
父親是在替嫡姐打掩護。
父親與嫡母皆知,嫡姐冒領了我的功勞。
嫡姐嫁入東宮,尚有冊封為太子妃的機會。
可我這個庶出的女兒則不同了,倘若是我嫁入東宮,充其量只能是一個側妃。
父親心裡的算盤打得啪啪響。
一言至此,父親下令:「來人!還不快將二小姐帶下去!」
我與蕭昱最後對視一眼。
他的目光落在了我抓著託盤的左手上。
我是左撇子。
此前在茅廬照顧他時,便被他發現,我習慣用左手攙扶他。
這個細節雖不夠明顯,但只要可以引起蕭昱的注意即可。
數個巧合重疊,那便不是巧合了。
婆子要將我帶走,蕭昱叫住:「等等!」
我駐足,與蕭昱對視,眼神毫不躲閃。
我就那麼看著他,像看著一個熟悉的故人,卻又偏生不相認。
此刻,不僅父親急了,就連嫡母與嫡姐也走了過來。
嫡姐甚是關切蕭昱:「殿下沒有傷著就好,殿下好不容易才康復,萬不能再傷了身子。」
嫡姐會模仿我的嗓音,故此,她一開始接近蕭昱時,並沒有引起蕭昱的懷疑。
蕭昱眼底有什麼情緒一閃而逝,他眼眸深邃,神色晦暗不明,片刻後,對我頷首:「方才多謝葉二小姐,孤……定當重謝。」
我行了禮,只點了點頭,這便跟著婆子離開。
就仿佛,我根本不想搶回功勞。
-4-
一切如我所料。
嫡姐親自來敲打我了。
將軍府既出現了刺客,蕭昱便不會久留。
嫡姐送別了蕭昱,這便氣勢洶洶的來到後廚。
而我,正兢兢業業剝著蓮子。
嫡姐抬手,揮開了盛了半碗蓮子的青瓷碗。
好不容易剝出來的蓮子,灑落一地。
下一刻,嫡姐揮手就是一巴掌扇過來。
我臉上火辣辣的疼,卻只是茫然看著她。
我還不能反抗。
現在還不是時候。
此刻與她起爭執,就是以卵擊石,會打亂了我的所有計劃。
我從石杌上站起身,一手捂著臉,怯怯問道:「長姐,怎麼了?是我哪裡做得不夠好麼?」
嫡姐怒視我:「你這個狐狸精!不要以為長了一副狐媚相,就能引起太子的注意!你可別忘了,太子已經認定我才是他的救民恩人!」
我眨眨眼,表現得更茫然了:「長姐,我自是明白的。可……今日我也是偶然看見有刺客,我若是不救太子,萬一太子出事,將軍府也逃不了干係,再者……太子是我的姐夫呀。」
「我總不能讓太子出事。再者……長姐放心,我不曾對太子當面說過話。」
嫡姐噎住。
她神色稍緩。
嫡母這些年對她甚是驕縱,即便請了女席先生教她,但嫡姐似乎並不能理解世間險惡。
她依舊怒視我,厭惡極了我的容貌。
前世,嫡姐放火燒我之前,就在門外怒斥:「二妹妹,你這樣的人不配擁有美貌!要怪就怪你身份低微,卻又長了一副令人見之難忘的容色,你不該引起太子的注意!」
可這一世,我非要搶走嫡姐在意的東西!
也偏要利用這張臉!
美貌,也是一把利刃。
我蹲下身子,一顆顆拾起蓮子。
嫡姐大概覺得,我胸無大志,這才放過了我,臨走之前,還不忘威脅了我一番:
「算你識趣!你已在太子面前露了臉,今日又救了太子,我自是不能將你送走,但你別忘了,你姨娘與庶弟還在將軍府!」
我表面上十分順從膽怯:「長姐說得是。」
-5-
晚膳時,我從後廚打包了幾樣好菜,送去給姨娘與弟弟。
嫡母前幾年突染惡疾,她找來了高人算卦,說是府上有邪祟壓制了她。
而邪祟,就是指我們娘三人。
高人還說,需得讓我、姨娘、弟弟潛心替嫡母祈福,才能消除煞氣。
故此,我才會被送出去吃齋。
姨娘與弟弟也只能整日吃殘羹冷炙。
如此,嫡母才勉強放過了我們娘三人。
我與姨娘倒是可以過苦日子,可弟弟才七歲,如今還不如五歲的男孩高大,他清瘦多病,雖是當朝大將軍的唯一的兒子,卻食不果腹。
看弟弟吃得狼吞虎嚥,我心中酸澀。
弟弟眨巴著純真懵懂的大眼,好奇問道:「姐姐,今日外面很熱鬧麼?我聽見了炮竹聲。我也想出去看看。」
一言至此,我與姨娘都沉默了。
嫡母一口咬定我們娘三是邪祟呀。
加上姨娘和弟弟常年生病,老太太和嫡母恨不能眼不見為淨。
姨娘和弟弟這些年一直被關在院子裡。
父親不知什麼時候過來了。
弟弟立刻縮到了姨娘懷裡,似乎十分畏懼他。
父親當即不悅了:「哼!我葉世昌的兒子,竟這般膽小無能!要你何用?!」
弟弟更怕了,在姨娘懷裡瑟瑟發抖。
姨娘起身行禮。
我也跟著行禮,故意說:「父親,小弟常年生病,又一直吃齋,身子瘦弱了些,難免膽小。」
父親被堵得啞口無言。
是他縱容了嫡母,才讓姨娘和弟弟只能困在後宅。
小孩子常年不見人,亦吃不飽飯,怎可能膽大?
父親顧及著嫡母娘家的勢力,不會與嫡母正面起爭執,他拋出一張銀票給我:
「你還算機靈,平日裡可以給你小弟添些飯菜。」
有了銀子,才好使喚人。
我立刻接過銀票,謝過了父親。
然而,下一刻,父親就開始敲打我:「記住,你嫡姐才是要嫁入東宮的人。」
父親是武將,甚是偉岸,神色肅重,給人威壓之感。
他在威脅我。
好像除了威脅和冷臉之外,我從不見父親對我笑過一次。
我點頭:「父親放心,女兒心裡都明白。是嫡姐救過太子,也只有嫡姐才有資格嫁給太子。」
父親見我如此這般好說話,這才放心。
他已經好些年沒來看過姨娘了。
姨娘前幾年還會抹淚,眼下,她都不正眼看父親了,只垂首,老老實實聽話。
人的心,會冷。
一旦涼透了,就什麼都不剩了。
算起來,姨娘與父親才是青梅竹馬,姨娘從十四歲就在父親房中伺候。當初,嫡母進門第二天就命人杖責了姨娘。原因無它,單純嫉恨矣。
父親今晚特意走這一趟,算是先賞一顆甜棗,再打我一巴掌。
可……
這一世,我也有野心了呢。
將軍府根本不會護著姨娘與弟弟。
可倘若將來我成為太子妃,父親還敢不善待姨娘與弟弟麼?
-6-
次日,將軍府一切風平浪靜。
前世的這個時候,太子已經求了賜婚聖旨。
但這一世,賜婚聖旨竟然沒來。
看來,我重生一世,可能已經對命數造成了些許改變。
我用父親給的銀子,買通了一個跑腿的,前去給三殿下送消息。
帝王的幾個兒子當中,太子蕭昱和三殿下可分庭抗禮。
三殿下的生母德妃,還生育了一對龍鳳胎,是幾大寵妃之一。
三殿下與嫡姐早就曖昧過。
但嫡姐一直在權衡利弊,她原本就很好看蕭昱,可惜,蕭昱沒有中毒受傷之前,一直克己復禮、不近女色。
也就是說,嫡姐曾將三殿下當做了良人。
而三殿下自是很想攀上將軍府的姻親。
有了葉大將軍府的兵力支持,三殿下等同于如虎添翼。
眼下,嫡姐即將拿下蕭昱,三殿下自是不願意樂見其成。
我讓人給三殿下送信,便是告知他真相——
救過蕭昱的人並非是嫡姐,而是嫡姐冒領庶妹功勞。
如此,三殿下一定會從中作梗。
果不其然,幾日後,三殿下在王府辦雅集,也邀請了蕭昱。
另外,三殿下還特意給嫡姐與我送了帖子。
去王府路上,嫡姐見我打扮素淡簡樸,也不施粉黛,她的臉色才沒那麼難看。
嫡姐撥弄著手腕上價值不菲的翡翠鐲子,只用餘光瞥我一眼,漫不經心道:「將軍府僅有你我兩位小姐,三殿下能想到你,八成也是看在我的份上。到了王府之後,你別給我丟臉,也不准亂跑,就跟在我身後。」
我表面上糯糯應下:「長姐,我知曉了。」
此刻,我內心卻在輕笑。
嫡姐以帕遮唇,將我視作什麼不祥之物,冷哼:「二妹妹,你好好珍惜可以跟從我的日子吧。將來,你想靠近我,都沒那個資格。」
我繼續順從點頭:「是,長姐。」
可……
三殿下豈會放過嫡姐這塊肥美的「鮮肉」?
得到了嫡姐,等於得到了將軍府的支持。
退一步說,就算三殿下得不到嫡姐,也不會讓嫡姐嫁給太子。
嫡姐今日登門王府,等同於是肉包子打狗——
可能會被吃幹抹淨的。
前世,嫡姐試圖讓小廝毀我清白,是姨娘擋在前面。那日,姨娘被小廝踹了心窩子,沒幾日就逝去了。
嫡姐這樣的人從小出生矜貴,手段狠辣,大概從沒想到過「報應」吧?
抵達王府,太子蕭昱果然也來了。
嫡姐本想接近蕭昱,誰知,三殿下在小徑堵住了她的路。
嫡姐素來心高氣傲:「殿下這是作甚?」
三殿下痞態一笑,目光掠過嫡姐,又看向了我,他嗤笑一聲:「我都知道了,你庶妹才是太子的救命恩人。」
嫡姐臉色大變:「你休要胡說!」
三殿下果然會從中作梗,賜婚聖旨還沒下達之前,他必定會攪和了蕭昱和嫡姐的事。
給三殿下送信的人,並沒有將我暴露出去,故此,三殿下只以為我是一個純真無害的小小庶女。
三殿下怒斥我:「葉二小姐,你幫著你長姐欺瞞太子,這可是殺頭的大罪,你難道不怕麼?」
我故作惶恐:「我、我、我……殿下饒命啊!」
這句話,便是承認的意思了。
三殿下大笑。
嫡姐狠狠瞪他。
而不遠處,有人正盯著這邊。
我明白,蕭昱已經看見了。
是三殿下故意為之,他堵住了嫡姐與我,逼著我們承認。這又叫人引來蕭昱。
-7-
三殿下是個高明人。
可……
我也是故意借助三殿下的嘴,將這樁事捅破。
此刻,嫡姐還一無所知。蕭昱已經在不遠處目睹一切。
她與三殿下本就是老相好,故此,二人相處甚是隨意,她怒瞪三殿下的同時,粉拳還砸在了三殿下胸口。
「你不准再胡說了!」
「我這庶妹就是個沒腦子的玩意兒,她的話不可信。」
「你不准壞我好事!」
三殿下是個人精,他能與蕭昱分庭抗禮,必定有過人之處,自是早就看穿了嫡姐。
三殿下握住了嫡姐的一隻手:「可是嬌嬌,你與我從前那麼好,為何現在卻要冒領你庶妹的功勞?難道就為了太子?可你我已經親過嘴了,你不能不認帳呀。」
「你……」
嫡姐惱羞成怒,另一隻手又捶了過去。
三殿下順勢握住了嫡姐的雙手。
他二人如若無人一般,在廊廡下「打情罵俏」。
嫡姐既惱怒,又羞燥。
其實,她誰都不愛,她只愛她自己。
她喜歡太子的身份,卻也貪戀三殿下追捧她時的爽感。
就好比此刻,她即便被三殿下調戲了,卻還唇角噙笑,似怒似嗔:「三殿下,你放開我!你信不信,我要大喊了。你我可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莫要丟了顏面。」
三殿下眸光瞥向數丈開外的蕭昱,勾唇一笑:「嬌嬌,你之前和我一起鑽小竹林時,為何不在乎顏面?如今,難道就是為了太子,才疏遠我?」
「可你我曾經那般親密,太子若是知曉了,他會作何感想?」
嫡姐表面憤憤然,但唇角依然掛著笑:「要你管!壞東西!」
我像鵪鶉一樣杵在一旁,內心卻大笑出聲。
桀桀桀桀桀……
嫡姐的太子妃的美夢,就要破碎了。
除非,太子願意頭頂綠油油的草原。
我很納悶,嫡母那般心機深沉之人,怎就將嫡姐養成了這樣的性子?
這時,嫡姐身邊的婢女發現了身後的動靜,忙提醒嫡姐:「大小姐,太子殿下來了!」
嫡姐一愣,瞬間推開三殿下。
下一刻,就恢復了端莊淑雅。
她轉過身,見蕭昱站在數丈開外的地方,堅定地以為蕭昱沒有聽見方才的話。
可……
蕭昱必定會起疑啊。
嫡姐奔向蕭昱。
三殿下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沉了下去。
我垂首斂眸,表面上讓自己看上去唯唯諾諾、人畜無害。
嫡姐大概不知,此前,我在茅廬照料蕭昱時,一開始很避諱他,也不喜與他靠近。相熟之後,才與他多說了幾句話。
可嫡姐的性子,卻熱烈的像一隻撲騰的蝴蝶。
事到如今,蕭昱八成什麼都猜到了吧。
那麼,接下來,他會裝作無事發生麼?
畢竟,娶了嫡姐,他才能得到將軍府的助力,以及嫡姐外祖家的支持。
但我這個庶女,卻是身後無人,身份低微呀。
我絕不會相信,蕭昱會是一個為了男女之情,而什麼都不顧的人。
他們這些天潢貴胄,最會權衡利弊。
-8-
「太子殿下,你幾時過來的?」
嫡姐在蕭昱面前站定,抬手扶了扶髮髻上流珠步搖。
她眼巴巴的看著蕭昱,與方才面對三皇子的神色,截然不同。
三皇子一慣順從她、傾慕她。
可蕭昱不同,只用淡漠的眼神看著她。
這無疑激發了嫡姐的好勝心。
就仿佛,蕭昱越是不熱情,她就越想上杆子湊上去。
我暗暗觀察一切,內心感歎,這世間的男女之情就是一場博弈。
就好比此刻,嫡姐眼裡只有蕭昱,而三殿下眼裡裝滿了嫡姐。
蕭昱卻看向了我。
我與他對視了一眼,故意停留了兩個呼吸,這又故作無奈的垂眸,避開視線。
三殿下打破僵局,面上大笑:「哈哈哈!皇兄,你來的正好,我新得了一匹烈馬,不如一塊去馴服它。越烈的馬駒,越難馴服。」
蕭昱臉上不顯他色,問:「你們方才在說甚?孤怎麼看見葉二小姐被你嚇得快哭了?」
三殿下繼續笑:「也沒什麼,不瞞皇兄,我對葉家兩姐妹都很是欣賞。」
一言至此,三殿下看向我:「是吧?葉二小姐?」
我抿唇,頷首淺笑:「三殿下說笑了,嫡姐才色雙絕,才是殿下應當欣賞之人。」
三殿下忽然伸手,在我肩頭輕拍了兩下。
這個動作實在僭越。
我一抬眼,就對上了蕭昱陰沉的臉。
蕭昱道:「三弟,孤這就與你去馴馬。」
三殿下朗聲一笑,似是一語雙關:「皇兄,你與我從幼時起,喜歡的東西都差不多。你我不愧是親兄弟。」
我目送蕭昱走遠,看著他置於身後的那只手,正在轉動著玉扳指。
他又在謀劃什麼了。
嫡姐忽然訓斥我:「你在看什麼?管好你那雙勾搭人的眼睛!另外,我與三殿下的事,你休要洩露出去一個字!」
我素來唯唯諾諾,嫡姐以為,我是不會咬人的忠犬。
「長姐,我省得了。」
-9-
今日登門的女眷,也陸陸續續去了王府的馬場。
嫡姐眾星捧月,她讓我站在她身後,如一個婢女一樣伺候她。
每當有人問及,我到底是葉二小姐,還是婢女時,嫡姐總會嬌笑幾聲,並告知所有人:
「你們有所不知,我家二妹妹最粘我,打小就喜歡給我當婢女。」
我也總笑著點頭。
倘若不是因為嫡姐想磋磨我,非要讓我當她的婢女,我又哪有機會走出後宅那座廢棄的院子?
嫡姐需要作踐我,所以,我才沒有被關著。
不多時,一匹油光華亮的馬匹朝著這邊飛奔而來。
似是驚了馬。
嫡姐一聲驚呼,她平日裡嬌生慣養,但求生欲極強,順勢就將我拉出去,擋在她面前。
烈馬前蹄高高揚起。
我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推到了馬蹄下。
瞬間,我以為自己就要死了。
就這樣死了麼?
不!
我不甘心!
就在馬蹄從上而下,朝著我踩過來時,一道絳紫色身影撲了過來。
隨即,我落入了一個結實的胸膛,還有熟悉的木質清香。
當我看清蕭昱的臉時,我竟還有理智讓他聽清楚我的聲音,我忙道:「太子殿下,你小心!」
蕭昱抱著我,一個閃身,躲避開了烈馬的踐踏。
明明已經安全了,但我還是推開蕭昱,試圖站在他身前,保護他。
而下一刻,蕭昱拉住了我的手,又將我拽了回來。
他的指尖撫摸著我手心的薄繭,冷峻無波的眼底起了波瀾,像初春冰雪消融。
「葉二小姐掌心的繭子,倒是讓孤覺得很是熟悉。」
我知道他意有所指。
他失明那陣子,每次我攙扶他,他都會摩挲我掌心的繭子。
而嫡姐養尊處優,是不會生出繭子的。
真相已經擺在他面前了。
不過,我不會認為,蕭昱會輕易捨棄將軍府的姻親。
我依舊不主動與蕭昱相認。
我故作受驚,推開蕭昱的同時,又連連後退了幾步。
我避開蕭昱灼燙的視線,不去看他。
嫡姐奔了過來,一把推開我,奔向蕭昱:「殿下可一定要愛惜自己的身子,我家庶妹身份低微,哪裡配得上讓太子傷筋動骨?」
嫡姐要觸碰蕭昱的衣袖。
但蕭昱一個側身,避讓開了。
他沒有直接揭發嫡姐,不與她親近,但也不太疏離。
我現在暫時不能篤定蕭昱內心的想法。
蕭昱淡笑而過:「葉二小姐曾經在將軍府,替孤擋過刺客,孤自是要報恩。」
他咬中了「報恩」二字。
仿佛意有所指。
嫡姐無話可說。
這場鬧劇很快結束。
今日,三殿下挑撥離間的目的達成,雅集結束後,他還當著蕭昱的面,贈了嫡姐珠寶首飾。
回將軍府的路上,嫡姐一邊炫耀三殿下如何「跪舔」她,一邊掐著我的腰肢。
我很疼,但不吱一聲。
嫡姐還不滿意,又掐我的胳膊和腿。
「狐媚子!你和你那個姨娘一樣,都是低賤的狐媚子!再讓我看見太子接近你,我不會放過你!」
-10-
回到將軍府,我回房換衣。
身上被掐過的地方,已經佈滿青紫痕跡。
嫡姐恨不能現在就弄死我。
看來,我也要加速行動。
次日,我便用銀子使喚「行腳幫」的人,讓人在京都城散播小道消息——
說太子妃的人選是戶部尚書的孫女。
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嫡姐的耳朵裡。
嫡母與嫡姐很快就坐不住了。
嫡母立刻命人給嫡姐購置最華美的衣裳首飾。
而同時,我也買通了嫡姐的眼線。
這人叫小翠,嫡姐一直讓她盯著我。
這一日,我將房門關上,將一條男子的汗巾扔在小翠面前,小翠一開始還一臉囂張,登時臉色大變。
「二小姐,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笑了:「我什麼意思,你不明白麼?你和府上小廝私會,此事若是被長姐知曉,你猜,她會不會發賣了你?長姐的脾氣,你應該比我更瞭解吧?」
嫡姐性情狹隘,不允許身邊的人有好姻緣。
她的護院不准娶妻,她的婢女也不准嫁人。
所有人都必須全心全意侍奉她才行。
小翠終於知道怕了,忙跪地磕頭:「二小姐,你就饒了我吧,我今年都二十了!」
我彎身將小翠扶起來,還塞給了她一錠銀子。
「我又不是嫡姐,不會將別人推下火坑,你只消將嫡姐的消息,告訴我就行。」
小翠是個聰明人,一下就明白了我的用意。
小翠:「二小姐……」
我:「小翠,別哭,你我都是苦命人。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長姐知道,你窺探她的行動。」
「你都是二十的大姑娘了,的確應該早些物色一個良人,這銀子算是我給你的嫁妝。」
小翠很快就被我說服。
「二小姐,從前是我對不住你!可……那都是大小姐使喚的,大小姐讓我隔三差五敲打你,只為了讓你不痛快。」
我莞爾:「我明白的,你也有苦衷,是嫡姐容不下我,我不怨你。」
小翠是嫡姐的心腹。
可嫡姐那樣的人,有幾人願意心甘情願服從她呢?
嫡姐只會用權勢身份壓人,卻從未想過贏得人心。
兩日後,小翠便送來了情報。
「大小姐命人悄悄準備了催情粉,還撒在自己身上,今日下午邀了太子去畫舫呢。」
我笑了。
嫡姐果然等不及了。
她遲遲等不來賜婚聖旨,所以就想生米煮成熟飯麼?
我立刻讓人去給三殿下送消息。
能不能順利截胡,就要看三殿下自己了。
誰知,嫡姐離府之前,竟命人把我ƭùₖ喚了過去。
嫡姐一邊攬鏡自照,一邊對我嘲諷道:「二妹妹,今日就讓你親眼瞧瞧,太子殿下已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她眼底一片諷刺:「你呀,就是個爛命。人從娘胎裡出來那一刻,命數就註定了。你美貌又如何?救了太子又如何?但一切好東西都是我的。我讓父親給你物色了一位鰥夫,你嫁過去還能當續弦正室,一成婚就能當娘呢。」
說著,嫡姐愉悅的笑出來。
就仿佛,單是想像著我嫁給了老鰥夫,她就覺得無比愉悅。
我垂眸,掐著指尖,不吱聲。
-11-
到了畫舫,嫡姐讓我守在外面:「除卻太子之外,誰也不能放進來,可聽見了?」
府上其他幾個婢女就坐在畫舫附近吃茶。
我頂著大太陽,只能幹站在那裡。
嫡姐不僅要敲打我,還要讓我親眼看著太子被她糊弄。
很快,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了。
三殿下火急火燎趕來。
此處是貴圈畫舫,尋常百姓根本無法靠近。
三殿下步履如風。
我裝腔作勢道:「三殿下,你不能進去,我家嫡姐說了,誰也不能進去!」
三殿下直接將我揮開。
我裝作跌倒在地。
我面上驚呼,唇角卻止不住笑意。
等到我回頭去看時,三殿下已經踏入了畫舫。
嫡姐見來人是三殿下,顯然不樂意,她要趕人,卻被三殿下抱住。透過畫舫外面懸掛著的薄紗,隱約可見嫡姐被三殿下摁在了軟塌上。
不一會,就傳出斷斷續續的靡靡之音。
幾個婢女面面相覷,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首先,嫡姐沒有喊救命,說明並未反抗。
其次,她們也沒看清楚裡面的貴人究竟是誰。
我爬站起身,遠離了畫舫幾步,委實不願意聽嫡姐似哭似笑的哼哼唧唧。
嫡姐到現在還在偽裝我的嗓音。
我聽了一陣頭皮發麻。
接下來,便是靜等太子過來了。
離著約定的時間,還有大半個個時辰。
我猜,這也是為何嫡姐並不反抗三殿下的緣故。
她胃口真不小。
太子和三皇子,她都想「吃」了。
畫舫裡面的動靜大了起來。
第二輪已經開始了,蕭昱還沒露臉。
我遙望四周,幾乎瞧不見什麼人影。
真奇怪……
蕭昱是要失約麼?
又過了片刻,離著約定的時間愈發近了。
嫡姐還算理智,終於推開了三殿下。
三殿下離開畫舫時,一臉饜足。
他經過我時,看著我的眼神,讓我覺得噁心犯嘔。
嫡姐喊我入內伺候。
她慵懶得倚靠著圈椅,對著銅鏡理髮,又透過銅鏡看向我:「今日之事,不可告訴任何人,我可是要當太子妃的貴人。」
我點頭,隨口一問:「長姐可需要避子湯?」
我以為,這是最基本的一樁細節。
誰知,嫡姐卻噗嗤笑出聲來,看著我的眼神,就像是看著一個傻子。
「笑話!我為何需要避子湯。就算懷上了三殿下的骨肉,我也只能是太子妃!反正都是皇室的孩子,是誰的,重要麼?」
我竟啞口無言。
嫡姐她的確與眾不同。
到底還是我淺薄了些。
看來,嫡姐還打算繼續勾搭蕭昱。
屆時,即便有孕了,也不能篤定孩子是誰的,但也不會影響她嫁入東宮的決心。
果然,嫡姐道:「看來,太子今日不會赴約了。哼,還真是日理萬機,不愧是太子。我倒是更喜歡三殿下。可惜了,我也想當太子妃。」
她想要三殿下的陪伴與跪舔。
同時,也渴望太子妃的身份。
既要,又要。
-12-
有關太子會娶尚書孫女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
嫡姐與三殿下在畫舫幽會後的第三日,她便讓父親邀請了太子入府。
這次是父親邀約,蕭昱登門了。
父親與蕭昱淺酌了幾杯,當我被嫡姐叫過去時,蕭昱已經醉了。
嫡姐掐著我的下巴,臉色十分難看:「一會進屋,你主動對太子投懷送抱,今日一定要與太子圓房。」
嫡姐要讓我當替身。
讓我和太子生米煮成熟飯。
我故作無知:「長姐,你這是何意?」
嫡姐一臉理所當然:「我已不是處之之身,萬一被太子殿下發覺了,那可如何是好?今日事成之後,太子一定會娶我當正妃。」
我眼神躲閃:「可是……嫡姐難道不心悅太子殿下麼?」
我往屋內瞥了一眼。
蕭昱當真醉了麼?
我可不信。
他是太子,能穩居東宮這麼多年,必定不是池中之物。
況且,我懷疑,蕭昱已經知曉畫舫的事。
嫡姐冷笑:「你少廢話,我心悅誰,與你何干?不過,你知曉太多的秘密,再多一個秘密也無妨。我啊……其實更喜歡三殿下,他更會哄女子開心。」
嫡姐的指尖劃過我的脖頸。
仿佛下一刻,就會割破我的喉嚨。
她當然會選擇「信任」我,因為她已經打算殺人滅口了。
我一死,嫡姐的所有秘密就會消失在世上。
冒充她,與蕭昱圓房,大概是我最後的利用價值了。
我被嫡姐親手推進了廂房。
隨後,廂房門被人從外鎖上了。
我心下了然。
嫡姐是豁出去了。
我走近了蕭昱,他平坦在榻上,面若冠玉,閉著眼時,睫毛纖長濃密。
我伸手,輕觸蕭昱的眉眼。
從他的眉骨,撫摸到高挺鼻樑……之後是唇瓣、下巴。
我回想前世慘死,盡可能擠出眼淚。
蕭昱忽然睜開眼,剛好對上了我泫然欲泣的眸子。
他果然是裝醉。
我也在裝哭。
可蕭昱眼中卻湧上巨大的愧疚和心疼。
他一定以為,我在為了他哭。
男子總是喜歡自作多情。
我立刻收手,後退了一步。
蕭昱起身,一個箭步上前Ṭü⁼,一把將我抱住,他埋首在我脖頸間,深吸了一口氣,嗓音喑啞:
「別走!也別怕孤!」
「孤已經認出你了。」
「你還打算瞞著孤到什麼時候?」
「你可知,孤有多心疼你?」
蕭昱將我抱得死緊,生怕我會跑了似的。
畢竟,我與他當初相處過一陣子,當時,孤男寡女,很容易互生情愫。
換做前世,我大概會動容。
可死過一次的人了,難免多了理智。
但蕭昱則不同,他雙臂收緊,嗓音輕顫,心跳也亂了。
甚好!
我想要,便是如此。
-13-
我梨花帶雨、無聲落淚。
便就一句委屈也不說。
蕭昱似乎可以對我「感同身受」,他捧著我的臉,俯身與我平視:「這陣子是不是特別委屈?」
「都怪孤不好,沒有一開始就認出你。」
「孤已經查清楚了,是你長姐居心叵測,也是她威脅你。」
「你心裡一定很苦。」
我嘴唇囁嚅:「殿下……」
終是欲言又止。
我試圖推開蕭昱,雙手柔弱無力。
卻被蕭昱抱得更緊。
我的話越少,蕭昱就越能共情我。
「你放心,孤今日沒有中你長姐的熱毒,孤喝下的茶水,都吐出去了。」
我破涕為笑:「那便好。」
蕭昱:「怎麼?孤沒有中毒,你便不用與孤圓房,你反倒高興了?」
我沒回答,沉默便是答案。
蕭昱不悅了,捧著我的臉,神色認真的喚我:「葉歡顏。」
我眨眨眼,一臉茫然:「嗯?」
他又連續喚了我兩聲:「葉歡顏、葉歡顏……這個名字很好聽。孤失明那會,就心悅於你了,你不必擔心孤會認錯你長姐。」
是麼?
可前世,蕭昱便認錯了呀。
即便他眼下的確喜歡我,但以後呢?
我可不當玩物。
我只要權。
所以,我要當太子妃,我還要生下嫡子!
姨娘年輕時,也是父親的紅顏知己,可年歲一長,父親早將紅顏拋之腦後。
情,是最禁不住時間磋磨的東西。
單單是「一時興起的喜歡」,是遠遠不夠的。
蕭昱的額頭抵著我的。
我二人呼吸相聞。
這種感覺甚是熟悉,仿佛回到了茅廬那陣子。
一慣清冷禁欲的太子,動情了。
他吻了過來。
我卻恰到好處撇過臉去,輕聲低喃:「太子殿下,我身份低微,你我是不會有結果的。我長姐一心想要嫁入東宮,倘若發現我心悅你,長姐不會放過我。所以……懇請太子殿下高抬貴手,放過我吧。」
我言明自己的處境。
也坦言自己心悅他。
蕭昱的注意力果然放在了「心悅」二字上。
他甚是歡喜:「孤就知道,你心裡也有孤!你那長姐……委實卑劣!她與老三早就有首尾,還想讓孤當冤大頭!豈有此理!」
蕭昱向我保證:「孤不會娶你長姐。孤一定會儘快處理好一切。」
我抿唇:「可是……倘若長姐嫁給了三殿下,那太子豈不是多了一個勁敵?」
我要讓蕭昱明白,我處處為了他考慮。
而絕非想霸佔他。
蕭昱深不見底的眸子有了波動。
他更動容了。
我又說:「太子殿下,我雖是庶出,可我不是傻子,我自是明白你我的差距,我也知曉朝中局勢。父親也想將長姐嫁入東宮呢。」
蕭昱再度摟緊我。
讓我趴在他胸膛。
他的手撫摸著我的發心,頗為感慨:「歡顏,你果然愛慘了孤。」
我不否認,也不承認。
只柔聲勸說他:「父親會全力輔佐長姐未來的夫婿,太子殿下娶了長姐,才能有利於你。」
蕭昱抬起我的下巴,讓我與他對視,他喉結滾動,情緒也在波動:「你一心為了孤考慮,那你自己呢?」
既然太子這樣問了,那就是時候,輪到我深情表演了。
-14-
我繼續擠出眼淚。
我太清楚自己的容貌有多明豔,以及楚楚動人。
「太子殿下,在茅廬那一個月,你我朝夕相處,對我而言,此生足矣。」
「我深知自己是什麼身份,不會拖累了殿下。」
「只要殿下能好,我自己當真不必考慮太多。」
「將軍府將我嫁出去之前,我會剃髮修行,此生絕不會與其他男子有任何干係。」
嫡姐與三殿下曖昧不清,暗度陳倉。
但嫡姐又鐵了心思嫁給太子。
這無疑是對太子最大的諷刺。
所以,我要讓太子知道,我此生只對他有意。
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
我不會纏著他,不會非他不可,也不會讓他負責。
我若即若離,又對他「情根深種」Ťű̂⁵,還是救命恩人,憑藉這幾點,我在太子心目中,便是獨一份的存在。
京都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可我,卻是蕭昱心中唯一的一個特殊存在。
此刻,蕭昱幽深的眼眸中,甚至流露出一絲濕潤:「你等孤,孤安排好一些事後,一定會讓你入住東宮。」
我抿唇,含淚搖頭:「殿下……當真不必如此。我也不能夠當妾。姨娘身份低微,我與弟弟從小備受欺辱。我自知,配不上殿下。你我此生的緣分……便到此為止吧。」
我拋出麻煩。
而蕭昱將會是替我解決一切麻煩的人。
他若在意我,必定會調查我,不難會查出姨娘的身份。
姨娘是罪臣之女,所以,才會淪落為家奴。
父親與姨娘青梅竹馬,本該順理成章結為夫妻。
可惜,我外祖家犯事,一家流放。
父親連夜將姨娘買入府中,金屋藏嬌。
也曾許諾過,定會善待姨娘。
可男人的情話,只有在愛意尚存的時候,才算數。
蕭昱情難自控,Ṱū́₊低頭吻住我。
他的吻甚是青澀生疏,但頗為熱切。
淺嘗輒止後,蕭昱似是意猶未盡,但見我還在落淚,他停了動作,柔聲安撫:
「誰讓你做妾?你在孤心中是世間獨一無二的女子,倘若沒有你,孤已經死了。孤會明媒正娶你,讓你做太子妃。你再等孤一陣子。切記,保護好自己。」
我與蕭昱耳鬢廝磨。
像極了一對情深似海的苦命鴛鴦。
蕭昱在我面前時,褪去了清冷無溫,附耳低喃:「歡顏,孤失明那會,是你讓孤重新振作,只有待在你身邊,孤才覺得安全。」
是了。
一個人什麼都看不見時,是最沒有安全感的。
他已經適應了我的存在。
潛意識裡就會覺得,我是最值得他信任的人。
我喃喃說:「我什麼都不求,只願太子殿下平安順遂。」
-15-
我與蕭昱之間的感情太過「純粹」,以至於,蕭昱不願意今日就碰我。
兩個時辰之後,屋內沒有任何動靜,嫡姐就放了我出去。
她詫異的探頭往裡面看,又問我:「怎麼回事?沒成麼?」
我謊稱:「長姐,我盡力了,可太子殿下醉酒了,壓根沒有醒來。」
嫡姐還是不甘心。
她哼了一聲:「那我自己去。等到太子蘇醒,便會發現我已經脫了衣裳,睡在了他身側。」
嫡姐說辦就辦。
我擋住了她:「長姐!這……不太好吧。」
她一把將我推開:「少管閒事!沒用的東西!」
就在這時,蕭昱裝作悠悠醒來,他揉著太陽穴,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望了過來,甚是不悅:「葉大小姐,你在吵擾什麼?你一個女子,進入男子房中,成何體統?」
嫡姐幾時遭受過這樣的訓斥?
她一慣以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神女,所有人都應該將她捧在掌心。
此刻,嫡姐漲紅了臉,她無法怒斥蕭昱,只好將矛頭指向我:「二妹妹!你到底怎麼回事?誰允許你進來的?!」
嫡姐訓斥我時,我瞥見蕭昱的臉色鐵青。
罵得好啊。
嫡姐越欺負我,蕭昱就會越在意我。
男子,總容易同情弱者。
嫡姐氣吼吼跑出了屋子。
我看了一眼蕭昱,也轉身離開。
蕭昱剛要張嘴,又咽了下去。
他不是一個庸才太子,他既然打算許我太子妃的位置,就一定會處理好一切,其中,也包括姨娘的事。
接下來,我靜等便是。
我又被嫡姐懲戒了一頓。
不過,無妨。
我的計畫即將邁入正軌。
當晚,我去尋姨娘,將眼下的狀況告訴了她。
姨娘拉著我的手,長歎了一聲:「你外祖父一生清廉,不該是那個下場,可憐他已病逝在關外。但願,你兩個舅舅可以平安歸來。」
我反握住了姨娘的手:「娘親,按著太子殿下的話,他已經著手徹查了。外祖父一家都是清白的,一旦證據確鑿,咱們都能翻身了。」
姨娘眼眶含淚:「歡顏,這條路當真對麼?可你……真的要跟了太子?皇家哪有真情?」
我笑了:「娘親,您怎的還在意真情?父親從前對您倒是癡心一片,可如今呢?真情是最不作數的東西呀。咱們可以達成自己的目的即可。就算有朝一日,太子他厭棄了我,舅舅他們也是我的靠山。」
「任何處境,總好必過眼下的處境吧。」
姨娘不再多言,她總多愁善感,將自己困住了。
-16-
其實,我早就認識蕭昱。
早在蕭昱還是個總角小男孩時,我便見過他了。
他打小就生得漂亮,膚色白皙,五官精緻。
蕭昱總是孤高清冷的,不怎麼願意與人親近。
我也只隔著老遠的距離見過幾眼。
姨娘曾說,蕭昱將來會是天底下最尊貴之人,就如同皇帝一般。
彼時,我便在想,蕭昱這般厲害,是不是可以替外祖一家子翻案?
只要外祖家無罪,我和姨娘,以及弟弟的處境,就會好太多。
但我一直沒有機會接近太子。
直到……
我被嫡母送去城郊吃齋念佛。
我外出采蘑菇,偶然碰見了蕭昱。
蕭昱的毒,是我下的。
我趁著刺客對他下手,在他受傷昏迷之際,對他下了毒,讓他失明。
又趁亂,將太子帶走,遠離了東宮的人。
單單救下太子,是遠不夠的。
我要與他培養感情。
所以,蕭昱必須瞎。
他也務必要遠離東宮的人。
我也不能一開始就坦白身份。
那樣,會顯得太有目的。
與蕭昱相處期間,我仗著他失明,每次會讓他察覺到一星半點的線索,卻不告知他真實身份。
在蕭昱眼中,我是天底下最心善柔美的女子。
原本,這場算計天衣無縫,可惜被嫡姐搶佔了功勞,她還用娘親和弟弟要脅。
我輸了一次。
活活燒死在大火中,甚是不甘。
不成想,上蒼可憐我,又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
於是,我的經驗更加豐富,也更懂得騙取蕭昱的真心。
這一次,我一定贏!
否則,憑藉我與姨娘,自是不可能替外祖家翻案。
父親也決然不會惹怒聖上,去替外祖家說情。他對我們娘三的態度,便是打算放棄了。
我若不算計,我們娘三都不得善終。
前世與今生的不同之處在於,前世我動過真心,而今……只想達成所願。
我對蕭昱到底有幾分真心,我自己都不能篤定了。
-17-
嫡姐遲遲沒有等來賜婚聖旨。
許是癸水未至,她開始急了。
這一日,嫡姐帶著我去見孫小姐。
這位孫小姐便就是戶部尚書的孫女,也就是傳言中的未來太子妃。
嫡姐給了我一把剪刀,怒視正在逛鋪子的孫小姐:「去!劃破她的臉!」
我被迫抓著剪刀,流露出惶恐之色:「可是長姐,我若是傷害了孫小姐,我也逃不掉,孫家也不會放過我。」
嫡姐冷哼,看著我的眼神,像看著一個螻蟻:「那又如何?你可以為了我而死,難道不是你的榮幸?我是你的長姐,也是你的主子!快去!毀了姓孫的!」
我握著剪刀,被嫡姐身邊的婢女推出老遠。
我自是不會當真傷害孫小姐。
畢竟,那謠言是我傳出去的。
孫小姐是無辜之人。
防人之心不可無,但害人之心也不可有。
故此,我走到孫小姐面前時,壓低聲音道:「孫小姐,快走!我長姐要傷害你!」
孫小姐詫異的看向我。
她輕蹙眉頭,視線略過去,看向了幾丈開外的嫡姐。
孫小姐忽然就明白了什麼。
她連連後退。
我假裝一步步靠近她,繼續壓低聲音,催促:「快走。」
我若不行動,嫡姐不會放過我。
可我若是當真傷害了孫小姐,孫家和父親也都不會放過我。
所以,我只能裝模作樣。
恰在這時,長安街有人騎馬路過。
來人是蕭昱。
他跳下馬背,長身玉立,單單站在那裡,便是獨一份的卓然,仿佛人世間所有的美好都集中在了他一人身上。
蕭昱身上有股與生俱來的王者氣度。
他先是看了我一眼,這才對孫小姐道:「孫小姐,孤帶你去泛舟。」
孫小姐雲裡霧裡,看了看我,又看向了蕭昱。
她脫口而出:「太子殿下,你……你們……」
孫小姐被「請走」,我的危機也解除了。
嫡姐親眼看著蕭昱帶走孫小姐,她已經堅定不移的相信,孫小姐才是被選中的准太子妃。
這一日,嫡姐又暴怒了。
她大罵孫小姐,沒有精力繼續折磨我。
入夜後,我剛要睡下,茜窗忽然被人從外打開。
我吃了一驚。
蕭昱幾個箭步上前,一把將我抱住。
他一張嘴便解釋說:「歡顏,孤今日之所以帶走孫小姐,是為了替你解圍。如此,你長姐會將孫小姐視作眼中釘肉中刺,你便安全了。」
「今日,孤並未與孫小姐去泛舟,而是直接將她送回了府。」
我:「……」
太子為何要急著解釋?
我又不是傻子,自是猜出了幾分。
他總不會是擔心我吃醋吧?
蕭昱鬆開我,捧起我的臉,垂頭與我四目相對。
「孤暫時不能澄清,你才是孤的救命恩人。孤擔心有人會欺壓你。等到你外祖一家子歸京,我就昭告天下。」
他在保護我。
我心中稍稍觸動。
蕭昱真的已經動心了。
真好啊。
-18-
蕭昱解釋完,也並未放開我。
他像情竇初開的郎君,眸中俱是癡纏的神色:「歡顏,你真香……孤太想你了,每日都想。吃飯時想,就寢時想,就連沐浴都想。」
我老臉一紅。
到底是活了兩輩子的人了,還算持重。
他沐浴想我作甚?
我很難不想入非非。
我輕咬紅唇,眨了眨眼,故作嬌羞:「殿、殿下……你在說甚?我聽不懂。」
蕭昱嗤笑一聲,不知被什麼取悅了,他笑起來,眉眼風流。
「孤的傻姑娘,孤的意思是……孤心悅你。」
他貼著我的耳垂,故意哈氣。
我便如他所願,軟軟的趴在他胸膛。
氣氛曖昧起來,蕭昱吻住我的耳垂,唇貼近我的肌膚,一點點挪到了唇瓣的位置上。
這一次的吻,比上次嫺熟一些,也更加熱切。
我可以感覺到,蕭昱此前不曾碰過其他女子。
他是個天生的學習高手,很快掌控節奏。
捫心自問,我並不排斥蕭昱的親密。
他是個君子,對我溫柔相待,也生得俊美無儔,完美到無處可挑剔。
故此,縱使我深知「深情易變」,我也照樣會與他沉淪下去。
但,我也會隨時抽身。
拿得穩,也放得快。
半晌後,蕭昱意猶未盡,我二人額頭相抵,他呼吸不穩,嗓音喑啞:「孤都快等不及了,真想儘快將你八抬大轎迎娶入宮。」
換做旁的女子,必定歡喜至極。
我卻墊腳,吻了吻他的額頭,莞爾道:「殿下呀,你心中有我,我已萬分歡喜,當真不敢妄想今生可以與你結髮為夫妻。」
蕭昱又吻了過來,強勢又猛烈。
他膩歪許久,這才戀戀不捨離開。
我目送他飛上屋簷,消失不見,這才勾唇一笑。
哄男子,就如同哄孩子。
哄好了,他才能乖。
茜窗外,已是月上柳梢頭。
我算著日子,盤算著兩位舅舅幾時才能入京。
想來,蕭昱也著急了。
堂堂太子,也有夜闖閨閣,眼巴巴見到心上人的時候呢。
可他哪裡會知道,我呈現出來的深情,半真半假。
一月後,京都發生了一樁大事——
曾經轟動一時的貪墨大案,又翻案了。
趙家闔族無罪,官復原職。
朝廷也將原先的老宅歸還。
趙家就是姨娘的母族。
外祖父已經駕鶴西去,兩位舅舅入京第一樁事,便是面聖。這之後,立刻登門將軍府。
見姨娘清瘦多病,大舅與二舅差點對渣爹動手。
「姓葉的!你與連娘本就是青梅竹馬,曾定過婚約。我們原以為,你會照顧好連娘!你卻將她當做了通房!」
大舅揚言,要帶走姨娘、弟弟,還有我。
渣爹表態,會抬姨娘為貴妾,又好言相勸了半晌,兩位舅舅才肯甘休。
大舅與二舅淚眼朦朧,與姨娘寒暄過後,又看向我:「歡顏都這麼大了呀,你派人送到關外的東西,舅舅們都收到了。這幾年多虧了你。」
我靦腆笑了笑:「都是一家人,我寄些藥材和衣物,是應該的。」
將軍府設宴,渣爹堆了一臉笑意,好生招待兩位大舅子。
嫡母也要陪笑,可她笑得實在牽強,生怕兩位舅舅尋麻煩。
因著外祖家的案子,牽扯到了她的母族。
此次,聖ṭű₂上雷霆大怒,將相干官員怒斥了一頓,罰銀錢數萬兩。
-19-
兩位舅舅離開將軍府後,姨娘與弟弟從偏院搬了出來。
渣爹命郎中給他二人治療舊疾。
渣爹客客氣氣,姨娘神色溫柔,但……也過於溫柔客氣了。
這便就是疏離了。
渣爹離開後,姨娘一眼看穿我的心思,她拉著我單獨說話:
「阿顏,你且放寬心,為娘既不愛了,但也不恨了。為娘只想守著你與你弟弟。我自是明白,不該給你父親拿喬,耍性子只會得不償失。」
我心中明瞭。
與姨娘相視一笑。
父親只有弟弟一個兒子,遲早會讓弟弟當嫡子,也就是說,姨娘不會當太久的妾室。
弟弟遲早會成為將軍府的家主。
嫡母當初就該將弟弟養在她名下,可惜了,嫡母太過心高氣傲。
也虧得她是個傲慢之人,才給了我與姨娘翻身的機會。
ṭŭ₃次日,宮裡送來了成堆的禮物。其中,還有皇太后親自挑選出來的海南珠釵環。
而更重要的東西,則是一封賜婚聖旨。
去前院接旨的路上,我碰見了花枝招展的嫡姐,她幾乎藐視我:「二妹妹,你娘舅歸京了,也改變不了你的身份,你只是卑賤的庶出,也只能在我之下。你的嫡姐我,就要當上太子妃了。」
我淡笑而過,不做毫無意義的爭執。
我和姨娘的目標皆十分明確。
我要當太子妃。
姨娘要成為葉家主母。
我們母女兩絕對不會將精力放在雞毛蒜皮上。
來到前院,宮裡的太監一瞧見我,甚是恭敬。待眾人都到齊,他便開始宣讀聖旨。
聖旨上言明,我是太子的救命恩人,帝王給我與太子親筆賜婚。
渣爹一臉不可置信,但旋即,又笑了。
對他而言,現在的我,也可以成為他滿意的女兒了。
姨娘握著我的手,指尖輕顫。
嫡母以為自己幻聽了,許久沒有緩過神。
而嫡姐更奇怪,她仿佛沒聽懂一個字,還笑著謝恩。
太監離開後,嫡姐歡歡喜喜:「我就要成為太子妃了。」
聖旨在我手裡,我打開,呈現在嫡姐面前,第一次挑釁她:「長姐,你可要看清楚了,上面寫著我的名字呢。」
嫡姐一雙美眸睜大,她一會笑,一會搖頭:「不……怎麼會?我豈會輸給一個低賤的庶出?我才是將軍府尊貴的大小姐!太子必定會選我,他怎會看上你?」
嫡姐步子踉蹌。
她跌倒在了嫡母的懷裡。
嫡母哄她:「嬌嬌啊,你怎麼了?別嚇唬我!」
嫡姐茫然的看向嫡母:「母親,您不是告訴我,以我的身份,可以為所欲為麼?您還說,這世間一切好的東西,都是屬於我的。可為何,太子妃是二妹妹?」
我:「……」
我好像終於明白,嫡姐如何被養成了這種性子。
原來是嫡母的驕縱。
可……
即便是當今帝王,也不能揚言,可以為所欲為啊。
可見,世間的人,無論是誰,亦無論是何身份,都得有腦子。
-20-
嫡姐指著我破口大駡。
「一定是你勾搭了太子!」
「太子被你蠱惑了!否則,他必定選我!」
「我才是太子的救命恩人!」
嫡姐睜眼說瞎話。
她已經神志癲狂了。
她從小過得太順,眾星捧月。
故此,她受不了這樣的打擊。
嫡姐吩咐府上下人:「把她給我抓起來!賣去勾欄!下賤蹄子,庶出的玩意兒!」
渣爹的臉色難看至極了。
他怒視了下人,不允許任何人聽從嫡姐的話。
哪有嫡出,將庶出發賣的道理?
即便是庶出,好歹也是將軍府的血脈。
這時,蕭昱疾步趕來。
方才,他什麼都聽見了。
蕭昱看著我的眼神,心疼至極。
他這陣子忙著給舅舅一家子翻案,清瘦了一圈,面容更是立挺秀麗。
蕭昱無視父親等人的行禮,直接擋在了我面前,他與嫡姐對峙:
「你誆騙孤,差點陷孤於不義,你好大的膽子!」
嫡姐一心想當太子妃,將來就可以是皇后,她一直以為自己就是世間最尊貴的女子。
所以,即便到了這個時候了,嫡姐還在睜眼說瞎話:「殿下,明明是我救了你呀,你我在茅廬獨處了一月有餘,你難道忘了麼?也是我侍奉你穿衣洗漱的。」
這話真可笑。
嫡姐這樣的人,豈會伺候人?
何況,她身邊從來都是奴僕十多人,倘若她當真救過太子,也不會是她親自照料。
簡直漏洞百出。
偏生,她還信誓旦旦。
嫡母閉了閉眼,已經開始認命。
蕭昱冷笑:「你既然口口聲聲說,在茅廬照顧過孤的人是你,那孤且問你,孤每日早晨會服下一碗什麼吃食?」
嫡姐之前詢問過我細節,但我誆騙了她。
此刻,嫡姐脫口而出:「雞絲粥!」
蕭昱冷著臉反駁:「錯,是荷葉粥。」
我站在蕭昱身後,探出臉,朝著嫡姐諷刺一笑。
嫡姐真蠢,我當時身無分文,也無人照料我,我從哪兒去弄雞肉?就連米和鹽也是從寺廟求到的。
終於,嫡姐反應過來了,她眸子睜大,指向我,發了瘋ŧû₊一般撲了過來。
蕭昱抬臂,直接將嫡姐揮開,病怒斥:「瘋婦!」
蕭昱素來有「雅量君子」之稱,他雖手段狠辣,但表面上從來都是一派溫潤如玉的樣子,深得朝中臣子褒贊。
像此刻這般怒懟一個女子,還是頭一回。
渣爹當真顏面無存了,忙下令:「來人!把大小姐帶下去!」
嫡姐罵罵咧咧,還大罵蕭昱有眼無珠。
「太子殿下,我才是你應該娶的太子妃呀!」
「殿下,你有眼無珠,你會後悔的!」
「二妹妹她……她與三殿下早就苟且了!」
我:「……」
虧得蕭昱是個明智之人,也早就知曉嫡姐與三殿下之間的曖昧,不然,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渣爹連忙對蕭昱致歉。
嫡母見狀,昏厥了過去,也被抬走。
蕭昱離開將軍府之前,拉著我去了無人的地方親熱。
他抱著我,一臉愧疚:「歡顏,孤還是太遲了,讓你平白遭受了委屈。這將軍府,不能長久待下去。你長姐……腦子是不是不太好?」
我噗嗤笑出聲來:「太子殿下,倒是火眼金睛。我瞧著長姐,也覺得她不太聰明。」
蕭昱輕蹙眉,似是後怕,也似是釋然:「歡顏,孤做了一個噩夢,夢見被你長姐誆騙,等到孤察覺真相時,已經為時已晚,你遭了你長姐的迫害,被燒死了。」
「幸好,只是一個噩夢。」
我一愣,一度沉默。
對他而言,那是一個夢。
對我而言,是前世。
-21-
與蕭昱分別之際,他又逮著我深吻。
技巧愈發嫺熟精湛。
兩人分開時,皆有些呼吸不穩。
蕭昱:「歡顏,孤就是喜歡你,喜歡你的一切,你的表情,你的氣味,你的……」
我抬手捂住了他的唇,惱羞成怒:「殿下別說了!」
蕭昱輕笑,吻住了我的手。
即便,手心都是薄繭,他似乎也甚是喜歡。
我墊腳親了蕭昱的側臉。
他很喜歡我主動,耳根子還會漲紅。
我目送他離開,男人衣袂飄然。倘若他長了尾巴的話,估計此刻已經在半空晃來晃去了。
我兀自笑出聲來,笑得前仰後合。
弟弟聞聲尋來,詫異的問我:「姐姐,你在笑什麼?」
我蹲下身子,捏了捏他依舊面黃肌瘦的臉:「阿弟要記住,越好看的女子越會撒謊。」
弟弟似懂非懂:「哦……那,娘親和阿姐豈不是撒謊精?」
我但笑不語。
我與姨娘是自保罷了。
因我與蕭昱的大婚在即,加上舅舅們已經平反,太后便明裡暗裡敲打渣爹,讓渣爹抬姨娘為平妻。
如此,我便是嫡出了。
堂堂太子妃,自是不能出生太過卑微。
渣爹一慣喜歡權衡利弊,當然會順勢而為。
於是,在我嫁入東宮之前,姨娘成了正兒八經的將軍夫人。
嫡母氣到臥榻不起。
而很快,又有一樁事在將軍府炸開了鍋——
嫡姐有孕了。
這樁事讓渣爹暴跳如雷。
嫡姐身邊的婢女皆被拷問,很輕易就查到了三殿下頭上。
渣爹約見了三殿下,打算促成婚事,只有這樣才能保全將軍府的名聲。
三殿下登門這一日,嫡姐跑了出去,剛好聽見三殿下威脅渣爹。
「葉大將軍,你想讓我迎娶令千金,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有一個條件,還望葉大將軍在軍中全力輔佐我的人。」
三殿下想要兵權,只能一點點滲透到軍中。
渣爹雖貪圖權貴,但也是個有原則的人。
渣爹拍案:「三殿下,恕老臣不能違背聖上旨意,亦不能對不住葉家列祖列宗。三軍尤為重要,不可輕易更換將領!」
三殿下哼笑:「是麼?葉大將軍,你的女兒已是殘花敗柳,我若不娶她,誰會要她?此前,可是她上杆子貼上我的。」
嫡姐怒不可遏。
她剛要邁入堂屋,我在她身後拉住了她。
嫡姐一臉震驚:「你……」
我捂住她的嘴,拉著她就走。
數日禁足,導致嫡姐瘦弱了不少,加之有孕的緣故,她厭食了。我輕易就將她拖拽到了後院。
我二人駐足時,嫡姐怒斥我:「你要幹什麼?!」
我笑了:「長姐,你還不明白麼?三殿下一直在耍你。那日畫舫,是他對你用強,也是他讓你有孕。可……一個男子怎會在沒有成婚之前,就毀了女子清白?」
「三殿下只看上了你背後的將軍府,他從未喜歡過你。」
「你不過就是他眼中的一顆棋子。」
嫡姐僵住。
她似乎終於體會到了人間險惡。
從前,只有她迫害別人的份。她大概怎麼都沒想到,她也會淪落到今日。
嫡姐經不住挑撥,我又繼續說:「足可見,三殿下心裡根本沒有長姐,即便長姐嫁過去,又能有什麼好日子呢?我還聽說,三殿下房中有好幾個美貌通房呢。長姐……你當真咽得下這口氣?」
-22-
三殿下是蕭昱的勁敵。
所以,我要借刀殺人。
嫡姐又去了前院。
這次,她帶上了一把匕首。
人一旦瘋起來,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尤其是,像嫡姐這樣自覺矜貴的人。
當嫡姐走向三殿下時,她笑著說:「我最厭惡被人誆騙。」
說著,她從身後拿出匕首,直接捅向三殿下的腹部,還反復攪了攪。
三殿下到底是男子,力氣遠比嫡姐要大。
他開始反擊,一把推開嫡姐,見嫡姐跌倒在地,又抬腳去踹。
嫡姐慘叫一聲,捂著小腹,當場打滾。
渣爹見狀,人都傻眼了。
這時,我邁入堂屋,彎身抱住了嫡姐,然後怒指三殿下:「殿下,你太可惡了!你欺騙嫡姐感情,強迫她懷上你的孩子,你還不負責任!你就是禽獸!」
語畢,我看向渣爹:「父親,您得替嫡姐做主呀!三殿下是皇子,但也與庶民同罪!」
這個節骨眼下,渣爹只能硬著頭皮去告禦狀。
不然……
單憑嫡姐謀殺皇子這一項罪名,就足以讓將軍府吃不了兜著走。
故此,渣爹去帝王面前倒打一耙。
給三殿下立了三項罪:
其一,三殿下玷污了葉大小姐。
其二,三殿下用婚事要脅將軍府,試圖安插人手進入三軍。
其三,三殿下讓葉大小姐落胎了,導致她再不能有孕。
帝王雖偏袒自己的兒子,可證據確鑿,事實就擺在眼前,帝王只好將重傷的三殿下發配邊疆,不得回京。
這個結果讓渣爹很滿意。
他甚至感激我:「歡顏啊,幸好你機智!如此一來,將軍府的名譽保住了,葉家也不必參與黨爭。」
可他好像忽略了,嫡姐已經廢了。
不過,區區一個女兒而已,他自是不在意。
我笑道:「父親,能為您分憂,是女兒分內之事。只不過……嫡母瘋瘋癲癲了,還是關起來吧,免得她傷害了旁人。」
嫡母不能生育了,也年老色衰,她強勢了那麼多年,渣爹早就厭棄她。
於是,渣爹照辦,立刻下令,讓人將嫡母關押禁足。
就如同渣爹當年囚禁我娘那樣。
嫡母徹底失勢。
我交代下人,只能給嫡母殘羹冷炙,讓嫡母也過上青燈古佛的日子。
而嫡姐在小月子裡就瘋了。
她來找我,指著我大罵:「是你……是你害我!我本可以嫁去王府,是你故意激怒我!」
她終於清醒了。
可惜,一切都遲了。
宮裡的嬤嬤在場,正在教我規矩,我流露出詫異、無奈、悲哀的神色。
「長姐,你別鬧了。三殿下已經被發配,他不是你的良人。長姐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你的。你再也不能有孩子,自是不能出閣了。」
嫡姐身子晃了晃,她雙手抱著頭,一會哭一會笑。
「不對……一定是哪裡不對!我才是太子妃,我也至少可以是王妃!我不該淪落至此的!」
「而你……怎麼還不去死啊!」
「我應該早點殺了你!」
嫡姐被拖走,她一路嚷嚷,但再無人順從她了。
樹倒猢猻散呐。
渣爹豈會留她在世上太久?
-23-
大婚之日到了。
我順利嫁入東宮。
婚嫁的排場很大,十裡紅妝。
蕭昱掀開蓋頭時,愣是呆呆看了片刻。
我含羞帶怯,笑話他:「殿下,你看傻了麼?」
蕭昱飲了酒,桃花眼瀲灩波光,他一襲大紅色吉服,襯得容貌愈發俊美,一把將我抱住。
「阿顏,有你真好。孤知道,是你幫孤剷除了老三。」
我含羞笑道:「殿下是我的夫君,我自是要保護殿下。」
蕭昱一愣, 看著我的眼神,更加癡纏。
他此前中毒昏迷時,不停的喊著母后,還說需要母后的保護。
他已是高高在上的太子, 估計世間沒有任何一個女子, 會大言不慚的說保護他吧。
所以, 蕭昱更加動容。
「歡顏, 孤真是三生有幸, 遇見了你。」
在蕭昱看不見的地方,我紅唇揚起。
「三生」倒是沒有, 兩輩子卻是真的。
蕭昱情難自控, 將我摁在了喜榻上。
紅帳落下,暗影灼灼, 十指相扣。
風浪層層不歇,一波剛休,一波又起。
黃鸝啼鳴, 不絕於耳。
蕭昱初嘗歡愉,十分貪戀, 接連小半年都是折騰到半夜。
直到我懷上了第一個孩子。
蕭昱初為人父,比誰都小心仔細,在榻上愣是變成了慢烏龜。
我倒是大度,親自給他物色了兩位美人。
可美人來東宮當晚, 就被哄了出去。
蕭昱冷著一張臉, 質問我:「怎麼?才成婚半年, 阿顏就膩了麼?」
我:「……」
好吧。
大概是我早就做好了「蘭因絮果」的心理準備, 故此,我可以接受將來的任何一種局面。
我始終清楚自己的主線任務。
生下嫡子, 抓住權勢,成為人上人。
我不要蕭昱的整個身心, 我只要站在權利高位上。
如今,蕭昱還愛著我,我便欣然享受這份偏愛。
「殿下,我也是擔心……無人照料你。」
蕭昱抬手刮了刮我的鼻子:「不准再給孤塞美人!」
我應下, 與他秉燭對弈。
第一個孩子出生時, 蕭昱手足無措,眼眶微紅。
我趁著自己虛弱無比,且蕭昱對我的心疼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我提了要求:「殿下是父皇親自養大, 那咱們的孩子,也由殿下教養吧。」
付諸心力越多,男人對那個孩子就越是在乎。
我的孩子, 就要讓蕭昱親自教導。
就算哪日,我容顏老去,孩子與蕭昱之間的父子情也割捨不斷。
這份愛,將是孩子將來的最大保障。
蕭昱抱著繈褓, 親吻我的額頭:「好,孤答應你。」
我這才放心睡下。
且先養精蓄銳。
未來的路,還很長。
但我會一直堅定的走下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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