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高岭之花被骗身骗心

我的婚約對象是某個集團的二太子,
見面才兩回,他就跟我嘚瑟:
「盛宴你見過吧?我親哥,也是我們家企業的繼承人,他從小就很疼我。」
「你一個鄉下來的小土妞,以後放心跟著我。」
「我哥對你也會很大方的。」
大方?確實是。
我悄悄看了眼手機裡的腹肌照。
都是盛宴發來的。

-1-
盛奕川是我名義上的未婚夫。
但我們最近才打算見第一面。
他藉口說很忙,將會面日期一推再推。
直到這天。
他踏進我兼職的咖啡館。
一開始我也沒有認出他。
誰料他突然提起我:
「陳頌禾來找我了。」
「誰?」他的朋友們打趣,「你的哪位情妹妹?」
「滾,要是情妹妹就好了。」
盛奕川有些煩躁,
「就那個——我爺爺早年幫我定的娃娃親,那個農村姑娘。」
「我靠!她來了?!」
「是啊。約我見面約了好幾次,煩死了。」
「她來幹啥啊?」
「這還用問?」一個男生搶答,「農村姑娘沒見過什麼世面,能攀上盛家,簡直祖墳冒青煙了!她當然得牢牢把握住!」
盛奕川不置可否。
「那奕哥,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我是絕對不會承認這個狗屁婚約的。鄉下來的土妞,送我都不要。」
「看樣子,你已經有應對的法子了?」
「有。」
盛奕川神秘地眨了下眼,說,
「我已經答應她明天見面。
「我哥替我去。」

-2-
眾人驚訝,咋舌。
「你哥……你是說,盛宴?」
「對。」
「不怕被發現嗎?」
「陳頌禾沒見過我家人,誰去都一樣。」
「可是,那可是盛宴……」
男生語氣都低下來了,
「你哥從小就被當做繼承人培養,待人冷漠,說話不留情面,你讓他去,夠損的。」
盛奕川散漫一笑:
「他去就對了,我哥最討厭勢力拜金的女人,有的是方法趕走她。」
聽到這兒,我差點笑出聲。
哪用這麼費勁?
我約盛奕川見面,就是為了退婚。
他不會知道。
他夢寐以求的退婚書,我都已經備好了。

-3-
我和盛奕川的婚約,說來很簡單。
我爺爺和盛爺爺是戰友。
退伍後,盛爺爺做點生意,恰好趕上時代的風口,就此發家。
盛家一躍成為資本豪門。
盛老爺子惦念舊情,一直想幫扶我們。
但我爺爺不肯,堅持留在村子裡教書育人。
爺爺去世前,實在不放心我,
這才和盛家定了婚約。
說是婚約,其實就是讓盛家照看一下我。
誰知道,盛老爺子的身體也不大好。
一年前撒手人寰了。
婚約的事,再沒人提起。
盛家的態度我看得出來。
如果不是老爺子,他們不會想跟我產生任何牽連。
我也有自知之明。
所以這次約見盛奕川,就是打算退婚。
但我現在改主意了。
晚上,我故意給盛奕川發了條消息。
【好開心,明天就能見到你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嗯。】
很敷衍。
惜字如金。
根據我的瞭解,此刻回復我消息的,應該是那位傳聞中的大哥盛宴。
【你不期待嗎?】
【還好。】
【我很期待哦……畢竟,你是我未來的丈夫嘛。】
他沒有再回。

-4-
第二天,我終於見到盛宴。
儘管已經做了心理準備,還是被他的五官衝擊到了。
盛奕川已經夠好看了。
他這個哥哥居然比他還要驚豔。
我足足遲鈍了五秒,才入座。
「你好,我ţū́ₚ是盛宴。」
出乎意料。
他直接坦白了自己的身份,
「盛奕川的哥哥。」
「你好,盛奕川怎麼沒來?」
「他有事,今天我來替他處理就行。」
盛宴拿出一份文件和一張銀行卡,擺在我面前。
「這是本市一套房產,和五百萬的存款——」
「停。」我打斷他,「你不會要說,拿上這五百萬離開我弟弟吧?這太土了。」
盛宴微微一頓,始終保持著禮貌。
和疏離。
「婚約的本意是,確保陳女士你後半生衣食無憂。我想,現金流和不動產也能做到,並且它們比婚約更靠得住。」
「我同意。」
盛宴點頭:「你明白就好,簽字吧。」
這就是盛家專門培養的繼承人?
殺伐果斷,絕不拖泥帶水。
可今天,我偏要拖他一拖。
我抬起頭,沖盛宴笑。
「對了,當初為什麼和我訂婚的是你弟弟,而不是你?」
盛宴覺得這個問題並不重要。
但出於禮節,他還是回答了:
「因為盛奕川和你同齡。」
「那你呢?多大了?」
「比你們大七歲。」
「單身嗎?」
「陳女士,這和我們今天的主題無關。」
「你回答我,我就簽字。」
「……單身。」
我勾起唇角,沖盛宴眨眼。
他下意識避開我的目光。
「快簽吧。」
我裝作提筆,卻又「哎呀」一聲。
「補償就這些嗎?好少呀……」
「你還想要什麼?可以提。」
話雖如此。
盛宴神色卻變冷了。
對了,他最討厭勢力拜金的人。
我在他身上打量一番。
一米八八,西裝革履,指節修長。
高高在上的都市精英。
沒試過。
我柔柔一笑,說:
「簡單。你跟我睡一晚。」

-5-
半小時後。
我站在盛宴家的淋浴間裡。
想到盛宴剛才精彩紛呈的表情,我就想笑。
在我提出那個匪夷所思的要求後,
盛宴整個人都錯愕了。
大概,他將近三十年的人生裡,就沒見過我這種野路子。
他張口想要斥責我,
我卻先給他看一段錄影。
畫面中,他弟弟盛奕川,坐在一群狐朋狗友中間。
大放厥詞。
「農村姑娘沒見過什麼世面,能嫁到盛家,簡直祖墳冒青煙了!」
「鄉下來的土妞,送我都不要。」
傲慢的話語,層出不窮。
盛宴問:「你什麼意思?」
「我聽說,你父親沒有繼承家業,而是走了仕途,家裡才會把你當成繼承人來培養。
「我還聽說,他最近有個很重要的選舉。」
我歪頭看他,
「如果在選舉前,讓對手知道,盛家搞歧視那套,你猜會怎樣?」
盛宴臉色鐵青。
然後,他就帶我來了這兒。
這裡是他的私人住所,平時不會有人來。
西裝之下。
盛宴身材比我想的還好。
脊背堅實,暗藏力量。
我輕捏他緊繃的肌肉,替他放鬆:
「別緊張。」
「其實你比盛奕川要好看。」
「我很喜歡你。」
「捏這兒,會癢嗎?」
盛宴起先概不回應。
但他太高估自己的意志力了。
沒一會兒,他的呼吸開始加重,眼尾也染上薄紅。
隨即,我發現盛宴是一張白紙。
我問:「你居然沒談過戀愛?」
他閉了閉眼,啞聲道:「你倒是經驗豐富。」
「還行吧。ťů⁵」
我的確談過戀愛。
畢竟我就沒打算嫁給盛奕川,更不可能為他浪費大好青春。
盛宴有些惱:「行啊,帶著我們家的婚約,你還肆無忌憚。」
我笑了笑:「你不也是?把弟弟的未婚妻帶回了家。」
盛宴被我戳中脊樑骨。
頓時要將我推走。
我只好靠在他耳邊,輕輕吐氣:
「我只是跟盛家訂婚了,又不是非盛奕川不可。
「你就把我當成你的未婚妻嘛……
「你看,你的身體都比你誠實。」
盛宴最後沉沉地看了我一眼。
後來我才知道,那是他理智崩塌的訊號。

-6-
盛宴清醒地沉淪了
撕掉白日裡斯文的偽裝。
撕掉快三十年的禁錮。
他都驚訝於自己有如此大的渴望。
直至結束。
理智回籠後,他冷靜地抽身:「這樣夠了吧?」
「好冷漠呀。」
「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我們下次在哪見?」
「你還想有下次?」
「我又沒說,只這一次。」
「陳頌禾,別得寸進尺。」
「盛總,我們來做個交易吧。」
我笑容狡黠,
「我想你的時候,你必須出現,像今夜這樣陪我,直到選舉結束。我保證這段時間乖乖的,不會讓你們盛家為難。
「當然,婚約到時候也一併作廢。
「錢和房子,你都拿回去。」
盛宴輕嗤一聲。
但目光滑到我裸露的腿時。
他移開視線。
喉結下意識滾動。
「好不好嘛?」我晃著他的胳膊,撒嬌。
盛宴最終點了一下頭。
我開心地摟住他。
他沒拒絕,任憑我親吻。
吻著吻著,呼吸又重了,盛宴掐著我的腰,想將溫存繼續——
客廳突然傳來開門聲。
「哥,你睡了嗎?」
盛奕川的聲音驟然響起,
「你還沒告訴我今天的進展呢!」
他速度很快。
腳步聲已經來到臥室門口。

-7-
盛家兩兄弟關係很好。
盛奕川習慣了直接進哥哥的臥室。
今天也一樣。
只是他剛轉動門把手,盛宴突然一個閃身,出來。
嚴嚴實實擋在他面前。
「哥,真睡著了?我給你發消息都不回。你把人趕走了沒?」
「……趕走了。」
「等等,你嗓子怎麼了?」
「有點感冒。」
盛宴倒了杯水。
客廳裡安靜三秒,盛奕川盯著他的目光逐漸古怪。
「還有什麼事?」
「哥,你的鎖骨……」
盛宴低頭。
他剛才臨時裹了件浴巾就出來了。
這會兒喝水,浴巾散開,露出新鮮的吻痕。
「我靠!」
盛奕川興奮,
「我要有嫂子了?誰?我認識嗎?你們剛才很激烈啊,她是不是現在就在你屋裡?嫂子Ŧŭₐ——」
盛宴捂住弟弟的嘴,有些頭疼。
「你沒事就趕緊回家,後天開學了,最近別亂說話。」
盛奕川以前留了一級,現在還在念大四。
「說起開學,哥,我還有件事要跟你彙報。」
「快說。」
「我今天混進新生群了!然後!我在新生合照裡發現一個特別漂亮的女生!完全就是我的菜!!!」
盛宴無心聽。
盛奕川卻興致勃勃地打開相冊,指給他看。
「喏,你看,就是這個,聽說是研一的!」
「哥,你說,我多久能追到她?」
「哥,你怎麼不說話了?」
盛宴腦袋要炸了。
弟弟手指著的,
就是陳頌禾。

-8-
開學。
大家都還沒從放假狀態裡恢復。
不知誰帶頭驚呼了一聲,打破這份死氣沉沉。
盛奕川出現在教室門口。
懷裡抱著一個誇張的禮物盒。
周圍同學議論紛紛。
「他是誰?」
「你連盛奕川都不認識?我們學校的名人啊。」
「不會是那個,家裡給學校捐了棟樓的二世祖吧……」
「就是他!」
我身旁的女生也很興奮:
「終於見到盛奕川本尊了!聽說他這個人,雖然有點散漫,但對女朋友是真好!
「哎,陳頌禾,你說他是來找誰的啊?」
我頭都沒抬:「不知道。」
也不感興趣。
忙著跟盛宴聊天呢。
我:【在幹嘛?】
盛宴:【開會。】
我:【昨晚讓你拍的照片拍了嗎?】
盛宴:【……陳頌禾,勸你不要太過分。】
我:【(委屈)真沒拍?那我今天一天都不會開心了。】
盛宴仿佛受了奇恥大辱。
過了好一會兒。
才給我傳來一張照片。
他穿著西裝,跪在地上,領帶綁在眼睛上。
大腿肌將西褲繃緊,能看出健身後的成果。
這是我昨晚佈置的「作業」。
盛宴不情願地問:【開心了嗎?】
我:【開心!這下還看什麼男博主呀,你比他們都好看!】
盛宴:【不許保存。】
晚了。已存。
正當我看得起勁時,周圍陷入安靜。
所有人目光都轉向我。
我熄滅螢幕,抬起頭。
盛奕川不知何時站在了我面前,對我說:
「同學,我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嗎?」
哦,對。
他還不知道,我們早就是微信好友了。
我思索片刻,說:「可以是可以——」
「太好了。我叫盛奕川,這是給你的見面禮,下次一起吃飯。」
他拿出手機,準備掃碼,
「對了,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陳頌禾。」
我笑著回答他。

-9-
盛奕川笑容凝固了:「什麼?」
「陳頌禾。對,就是你腦子裡的那三個字。」
與此同時,掃碼結果彈了出來。
對方已是您的好友。
盛奕川徹底笑不出來了。
他的臉仿佛變成了扇形圖,三分震驚,三分惶恐,還有四分不敢置信。
「原來是你……怪不得……」
怪不得什麼?
盛奕川一臉菜色,狼狽地逃離教室。
我並不知道。
他只是,想起了拿照片給盛宴看的那一天。
盛宴臉色出奇地差,同他說:
「你放棄吧。」
「為什麼?」
「不為什麼,放棄吧。」
盛宴大他七歲,一向疼他,很少這樣獨斷專橫。
盛奕川不服:
「我以前是有點渣,但幾乎都是那些女生主動送上門來。難得我自己看上一個,你為什麼不支持我?」
盛宴沒說話,把他趕走了。
事到如今。
盛奕川才明白。
出面退婚的是盛宴。
他現在,不光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還狠狠打了盛宴的臉。

-10-
後續一段時間。
盛奕川經常給我發消息。
小心翼翼的,好像在試探我的態度。
我高興了回兩句,不高興就不回。
週五晚上,我約盛宴去他家過夜。
他來學校接我。
然而剛下宿舍樓,就先撞見盛奕川。
「陳頌禾,」他叫住我,「我想跟你聊聊。」
「聊什麼?」我心不在焉。
「別誤會,我約你吃飯,你總拒絕,沒辦法,只能這樣攔截你了。
「你……應該見過我哥了吧?」
我目光這才移到他身上。
「見過,怎麼了?」
「他是不是有點冷漠,不近ẗû⁼人情?」
白天是。
晚上嘛……我想到盛宴肌肉繃緊,汗珠低落的樣子。
「我哥是家裡的繼承ṭūₒ人,爸媽對他要求很高,他習慣了那樣,但他本身並不是壞人。」
「哦,所以呢?」
「我哥很疼我,以後你跟著我,他對你也會很大方的。」
看得出來,盛宴是他驕傲的來源。
至於大ŧůₐ方嘛……
我想起盛宴發來的那些腹肌照。
確實大方。
但——
「誰說我要跟著你了?」
盛奕川撓頭:「退婚這事,其實有誤會,先不退成麼?」
我有點想笑。
但一眨眼,看到了盛宴。
他不知什麼時候到的。
默默躲在樹後,沒有上前。
我有了主意,故作為難地對盛奕川說:
「就算沒退婚,我也不打算嫁給你。」
「為什麼?」
「其實我不喜歡你這個類型的男生。」
盛奕川一愣:「那你喜歡什麼類型?」
「你哥那樣的。」

-11-
我本意是讓盛奕川難受。
卻沒想到,引火上身。
週末兩天,盛宴都沒有放我走。
我們廝混在他家裡。
不分晝夜。
他仿佛忘記了,自己是被脅迫的那個。
周日下午,我已渾身無力,問:
「盛宴,你就承認吧,我說喜歡你,你是不是有點開心?」
盛宴冷淡道:「甜言蜜語,我一個字都不會信。」
話雖如此。
他卻低頭吻住我,像品嘗珍饈,溫柔而細膩。
……
此時,距離選舉結束,
還有一個月。
……
我跟盛宴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多。
他不再抗拒我的各種要求。
有時候,他還會默默地先洗好澡,噴上我喜歡的香水。
我也不吝嗇對他的誇獎。
只要他取悅了我,我就對他瘋狂誇誇。
然而,學業進入正軌後,我越來越忙。
已經有快一周沒聯繫他了。
在第七天的晚上。
盛宴終於忍無可忍,主動發來消息:
【今天新做了一套西裝,槍灰色的。】
可惜我忙完論文,困到沾枕就睡。
沒有回復他的消息。
第二天醒來,微信裡全是未讀。
盛宴:【……不看?】
【呵,上次還說,槍灰色男士西裝很好看。】
【果然是騙我的。】
【在忙什麼?】
【我們的關係終止了?那太好了。】
【圖片。】
【圖片。】
【隨便拍拍。】
我存了圖片,收起手機。
就是不回。
釣他釣了那麼長時間,該收網了。
今天我們學院搞趣味運動會。
我和同門師姐負責佈置嘉賓席。
剛忙完,就看到不遠處圍著一群人。
我問師姐:「那邊怎麼了?」
「你不知道?」師姐樂於分享八卦,「今早消息就傳開了,有個校股東要來圍觀我們的運動會。」
我驚訝:「一個趣味運動會而已,用得著驚動這麼大的佛?」
「誰知道呢,股東們就喜歡偶爾來視察一下。」
「哪位股東這麼閑啊?」我隨口吐槽。
「盛奕川他哥。」
我抱著器械愣了。
「盛宴?」
「對啊,盛家不是給學校捐了個樓嘛,後來就成股東了。」
說話間,盛宴走了過來。
他穿著那套槍灰色西裝,被領導們簇擁著,步伐沉穩。
路過我時,他輕掃一眼。
面無表情,像不認識我。

-12-
盛宴走過去後,師姐戳我。
「你認識他?」
「不,不認識。」
「奇怪,你倆剛才對視的眼神像認識。」
師姐不愧是師姐。
任何八卦都逃不過她的眼。
我不會傻到,以為盛宴真的只是來視察運動會。
他帶著氣。
昨夜估計也沒睡好,眼下還有淡淡青色。
我掏出手機,編輯消息。
【槍灰色好適合你哦!】
然後截了張圖,表示自己早就將照片乖乖存進了相冊。
盛宴和領導們坐一排,低頭流覽手機。
遠遠地,我看到他唇角翹起。
嘖,太好釣了。
盛宴裝高冷,不回。
我便慢條斯理地解釋:
【最近一直在忙論文,好累啊,昨晚忙到十一點,今早還要起來佈置場地。】
【唉,吃飯也不規律,胃都不舒服痛了(哭哭)。】
【有點想你。】
……的身體。
【你想我嗎?】
果不其然。
某人的嘴角再也沒落下過。
盛宴回我:【不想。】
然而沒一會兒,我接到外賣電話。
說有一些胃藥和吃的,指定送來給我。
吃飽喝足,輪到我報名的兩人三腳項目。
臨上場前,我才接到通知。
和我搭檔的同學吃壞了肚子,來不了了。
系裡已經給我安排了新搭檔。
就是盛奕川。

-13-
盛奕川站在起點,沖我招手:「合作愉快。」
我問:「怎麼是你?」
「原本只是想來圍觀,沒想到我運氣挺好,你搭檔上不了了。」
「可你不是我們系的。」
「無所謂啊,」盛奕川滿不在乎,「我想代表哪個系就代表哪個系。」
也對。
他家捐樓了。
我只好換個角度:
「我想我上次說得很清楚,我喜歡你哥那個類型。」
「那又怎樣?」
盛奕川非常淡定,
「從小到大,所有女生都喜歡我哥那樣的,我耳朵都聽得起繭了。」
「……」
怪不得。
我上次這樣說,他卻一點也不生氣。
「當然,我不會強迫你跟我一起比賽。」
盛奕川貼心地道,
「你可以棄權。」
「不,我要比。」我主動把腳伸出去,「你來綁。」
盛奕川高興地彎下腰。
即便我沒有抬頭,也能感覺得到,
盛宴的目光,一直牢牢釘在我身上,像要戳出一個洞。
兩人三腳是很親密的運動。
非常適合用來刺激盛宴。
哨聲響,盛奕川勾住我的肩膀。
快到終點時,我絆了一下。
盛奕川眼疾手快,將自己墊在地上。
最終我毫髮無損。
盛奕川卻齜牙咧嘴疼半天。
「陳頌禾,」他有些委屈地說,「其實我對你也挺好的,你別退婚了吧?」

-14-
運動會散場後,我從學校後門離開。
盛宴的車就停在沒人的地方。
他很沉默,氣壓很低。
我故意說:「今天幸好有盛奕川在,不然我得摔出一頭。」
「你沒有告訴我,你的搭檔是他。」
「哦,他是臨時替上去的,我搭檔病了。」
「為什麼不棄權?」
「因為我想參與啊。」
我堅定地說,
「我想做的事,誰也不能阻止我。」
盛宴一頓,氣焰低下去:
「我不是要阻止你……只是,盛奕川他……」
「他喜歡我,對嗎?」
「你都知道。」
「嗯,他今天還央求我不要退婚呢。」
盛宴面色一僵。
「那你呢?你是怎麼想的?」
眼看氣氛越發沉重。
我噗嗤一笑。
「放心,跟他的婚約,我肯定是要退的。」
我靠過去,在他耳邊吐氣:
「因為我更喜歡你呀。」
盛宴神色一松。
按著我的後腦勺,有些粗暴地吻下來。
車內密不透風。
潮濕的氣息逐漸氤氳。
我也從副駕,換坐到盛宴腿上。
槍灰色的西裝,洇濕一片。
待喘息平定。
盛宴還眷戀地親吻我的耳垂。
「盛宴,」我突然開口,「其實我有個問題沒搞懂。」
「你說。」
「你剛才,是在吃醋嗎?」
我手指梳理他的短髮,歎息道,
「可我們,不是能吃醋的關係吧。」
假如,盛宴此刻抬起頭。
就會發現,我眼中一片冷靜。
距離選舉結束,
只有十天了。

-15-
我始終認為,偏見好似一座高山。
跨不過去,也難消弭。
盛奕川今日喜歡我,是喜歡我的年輕和漂亮。
那將來呢?
待我年老色衰,我依舊是他口中的「鄉下土妞」。
所以,盛奕川這個婚,我必然退到底。
至於盛宴——
有那樣一個倨傲的弟弟,哥哥能好到哪兒去?
他用錢和房子讓我退婚的時候,就篤定我所圖不過這些。
他只是更聰明一些。
擅長將優越和傲慢藏於心底。
十天后,是一個雨夜。
我在寢室收拾行李,突然接到盛宴的電話。
「怎麼了?」我有些意外。
因為這段時間以來,只我主動打給他,他從來沒打給我過。
「小禾。」
這是我的小名。
我告訴過他,但他很少叫。
我聽出不對:「你喝多了?」
「我想你,想見你。」
盛宴低低呢喃,
「可以嗎?」
我二話不說,披上外套出門。
舍友驚訝地問:「你這個點要去哪?」
「有點事。」
「別耽誤明早的高鐵啊,明天你就代表系裡去支教了……」
「嗯,我記得。」
半小時後,我出現在盛宴家。
他的確喝多了,但也沒忘記,第一時間過來抱住我。
「今天發生什麼了?」我問。
「應酬。」
「你不是早就習慣了?」
「今天也是我生日。」
他歎氣,
「我好累,沒有人記得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只能繼續扮演盛總……」
原來如此。
他爸爸今天選舉成功了,舉家為此歡慶。
大家忙著宴請、祝賀。
沒人顧得上他生日。
他是高標準下培養出來的繼承人。
從小不能抱怨,不能訴苦。
因為父母終日忙碌,他還要肩負起照看弟弟的責任。
他所做一切,都是為家人鋪路。
會累也正常。
我安慰盛宴:「先祝你生日快樂。
「以後有什麼不開心都可以跟我說。
「ṭŭₖ我來當你的港灣,好不好?」
盛宴抬起頭:「真的嗎?」
「真的。」我露出一貫的溫柔微笑。
我給盛宴煮了長壽麵。
又和他講了很多很多話,講到我爺爺和我的家鄉。
他聽得很認真。
盛宴困了,卻睜著眼不肯睡。
他說:「我總覺得,我一閉眼,你就會走。」
「不會的,我會一直陪著你。」
「阿禾,你等等我。」
「等什麼?」
「我會想辦法,正大光明地站在你身邊。」
雨聲綿密,他呼吸漸漸沉下去。
好一會兒,我才回應他:
「睡吧。」

-16-
早晨六點,我拖著行李箱,踏上了往西的高鐵。
大約三個月前,系裡下來一個支教項目。
有學分,但沒人願意去。
西部太遠了,一去就是半學期。
只有我報了名。
因為那裡恰好是我的家鄉。
爺爺在那兒教了半輩子的書,現在輪到我了。
一切都按照我的計畫進行。
選舉結束,我自動離開。
我將那封早就準備好的退婚書放在桌子上。
我留下字條,告訴盛宴,威脅他的視頻已經刪除,請他放心。
然後拉黑他的聯繫方式。
緊接著,我要給盛奕川發照片。
自爆我和盛宴這一個多月的關係。
我承認,在那一刻,我有一絲心軟。
對盛宴的心軟。
但我還是發了。
我想讓盛奕川難受,想讓他們兄弟鬩牆。
誰也不能阻止我。
照片發完,我將盛奕川也一併拉黑。
……
回家支教的日子很平靜。
師姐偶爾會給我發消息。
她提起過盛家。
【跟你說個八卦。】
【盛奕川好像跟他哥鬧掰了,還打了一架。】
【反正他之前大半個月沒來學校。】
【聽他們班人說,他要走了。】
我問:【去哪?】
【好像要去國外。】
我:【挺好的。】
挑撥離間,目的達成。
以後無論如何,他們之間,總會有一絲嫌隙。
盛宴應該對我很失望吧?
他會怎麼罵我?
心機、渣女?
我出神片刻,放下手機,繼續批改作業。
一眨眼,年關將至。
我回家的交通費都省了。
老房子裡冷冷清清,以前爺爺在的時候,還有點家的味道。
現在只剩我一個。
外面鞭炮聲四起,我開著一盞小檯燈,計算下個學期的教學經費。
不夠了。
我把自己的獎學金墊上,也不夠所有孩子買課本。
突然,一陣敲門聲響起。
「小陳老師!有客人來了!」
「什麼?」
這大過年的,哪來的客人?
鄉親說:「城裡頭來的,說是要資助學校……」
話還沒說完。
那人已經邁進我的小院。
銀霜月色下,他身形還是那樣挺拔。
唯有槍灰色的西裝,落了一層細細的雪。

-17-
鄉親把人帶到就走了。
剩下我們兩個。
盛宴神色淡漠,抬腳跨進屋。
我問:「你怎麼來了?」
他沒回答。
下一秒,我就被他抵在了門板上。
盛宴沒給我任何喘息的機會,低頭撬開我的牙關。
他從沒這樣野蠻過。
像是要將我咬碎,發洩心頭的恨意。
我也不甘示弱,反咬回去。
鐵銹味彌漫在口腔。
誰也不肯認輸。
吻到快要窒息,我用力錘他。
「放開我。」
盛宴停了,但隨即攔腰抱起我。
將我丟在床上。
從進門開始,他一句話都沒說。
修長手指在池水裡翻攪時。
他也只是垂著眸,冷淡地觀察我的反應。
隨後,他將我翻了個身。
盛宴沒有絲毫憐惜。
像個野獸一般,在原野上蠻橫衝撞。
燈影碎在地上,淩亂搖晃。
不知這樣過了多久。
我的背上突然感受到一滴濕潤。
緊接著兩滴、三滴……
盛宴哭了。
他輕輕顫抖,擠出重逢後的第一句話:
「都是騙我的嗎?」

-18-
「你以前說過的話,都是騙我的嗎?」
盛宴這樣問。
我沒能回答他。
我的聲音碎在喉嚨裡。
折騰結束後,盛宴抱著我。
死死不肯鬆手。
好像那個雨夜給了他莫大陰影。
一旦鬆開手,我就會消失無影。
我無奈地說:「盛宴,這是我家,我哪也不會去。」
「我不信你。」
「……」
「你說過,會一直陪著我。」
「……」
「你還說,很喜歡我。」
「……」
「騙子。」
我自知理虧,無法反駁。
於是抬手撫摸他的臉龐。
他眉骨上多了一道小疤。
我問:「這是怎麼回事?」
「盛奕川打的。」
「你們真打架了?」
「他也沒占多少便宜,他的疤在嘴角。」
我真誠地說:「對不起,都怪我。」
「我不想聽你道歉。」
「那你想聽什麼?」
他頓了片刻,不爭氣地說:「還ẗü²想聽你多騙騙我。」
我噗嗤一笑。
「盛宴,你不生我的氣嗎?」
「氣,氣得發瘋。」
「那你還來找我?」
「因為我有病,我就想氣死自己。」
他語氣有點凶。
最後卻埋進我頸窩,像個渴了的沙漠旅人,貪戀我的氣味。
「陳頌禾,我愛你。
「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的,或許是日常相處中,一點一滴積累……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迷戀你的一切。你的身體,你的笑容,你的情緒。」
微微一頓,他又絕望地說,
「我明知你是個騙子,是個玩弄人心的高手。
「可我控制不住。」
盛宴似乎又要哽咽。
「所以,你能不能騙我久一點?
「不要那麼快拋棄我。」

-19-
我沒有答應盛宴。
我說現在,我想以上課為重,其他的暫不考慮。
盛宴沒有強求。
但他在我這兒賴下了。
我上課的時候,他就呆在辦公室裡,抱著電腦遠端開會。
我警告過他:
「這裡的生活很辛苦,不是你這種大少爺能適應的。」
他不聽。
果然,一開始就水土不服。
吃不慣也睡不飽。
隔壁的豬追著他滿村跑,西裝沾上泥點子。
但他就是不肯走。
年後便是開春。
盛宴越發地……入鄉隨俗。
他脫掉昂貴的西裝,穿上寬鬆的衣服,隨時隨地跟我在髒兮兮的地上一坐。
他還跑去跟當地政府談合作。
很快,大批教材和新書運進村子裡。
對了,盛宴其實還帶來一封信。
是盛奕川臨走前留給我的。
他原本並不想幫這個忙,但思來想去,還是帶了。
拆信的時候,盛宴裝作不在乎。
卻一直在我身旁轉悠。
他問:「信裡寫了什麼?」
「你還是別知道了。」我故意合上信紙。
「寫了什麼你都別信,當初是他主動要退婚,是他自己先放的手,不然我哪有機會……」
盛宴很害怕。
怕我被盛奕川哄走了。
看他緊繃的神色,我心情很好。
其實信上就三個字。
「對不起。」

-20-
一眨眼到了四月。
支教進入尾聲。
但在回 A 市前的清晨,發生了意外。
今年天氣異常,一向乾旱的西部連下幾天暴雨。
大家都沒有應對春汛的經驗。
半夜,急促的敲門聲把我吵醒。
幾個學生站在外面:「陳老師,出事了!」
「怎麼了?」
「小米被水沖走了!」
我迅速理清前因後果。
得知我明天要走,幾個學生想來送送我。
誰知來的路上遇大水,一個叫小米的女生掉進水裡不見了。
小米是留守小孩,父母一直在城裡打工,她和奶奶相依為命。
她很聰明,還勤奮。
她有很大希望,未來考去城裡的好大學。
我顧不上其他,披著雨衣就往外跑。
盛宴拉住我:「我去。」
我看了他一眼:「一起。」
磅礴大水沖斷泥濘的路。
救援人員據說被水擋在了村外,暫時進不來。
大傢伙分批, 沿著水路, 找尋失蹤女生的蹤跡。
雷聲炸響,雨水沒有消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
不知過樂多久,有人高呼:「在這兒!」
小米狀況很不好。
她扒著一截樹幹,水已經淹到胸口。
但她已經沒有力氣了。
腦袋一垂, 鬆開了手。
隨著她瘦小的身影沒入水中, 我的大腦變得空白。
就在這時, 身旁有個影子, 一躍而下。
盛宴比所有人都快,第一個跳進水中。
心臟猛地提到嗓子眼。
他這種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大少爺,能對付這種情況嗎?
我想下去幫他, 卻被村民攔住。
「你不夠壯, 下去等於送死!」
我只能看著。
陸陸續續下去好多青壯年男子。
盛宴依舊沖在第一個,使出渾身力氣,遊到小米身邊。
一手將她撈了起來。
隨後在大家共同努力下, 一起將小米帶回岸邊。
盛宴脫力地癱在地上。
我連滾帶爬地撲過去, 緊緊抱住他。
雨下得太大。
直到這時候, 我才發現, 自己哭得那麼凶。

-21-
小米溺水時間不長, 沒有大礙。
所有下了水的人, 都要留院觀察一段時間。
為了照顧盛宴,我的返校日期稍作推遲。
雨停了。
今天盛宴很忙。
他一直在開會。
看起來神情很嚴肅。
等他開完電話會議, 我才走了過去。
「阿禾, 有個好消息。」
「什麼?」
「『春種』專案通過股東大會了。」
我不由得一愣。
盛宴曾經跟我提起過這個項目。
他想為我們這兒修新校舍,就取名叫「春種」。
但我以為他只是隨口一提。
原來這段時間裡,他一直在默默推行這個計畫。
盛宴看起來比我還激動。
「以往談成任何項目,我都沒有那麼開心過。」
他跟我聊了校舍規劃。
認真傾聽我的意見。
末了, 他盯著樹上新抽的嫩芽發呆。
我問:「你在想什麼?」
「在想,你爺爺是個很了不起的人。」
我詫異地抬起頭。
盛宴又說:
「我以前不能理解, 為什麼我爺爺每次提起你們家, 都無比敬佩。現在我好像懂了。
「他幫助無數個小米這樣的孩子,走出大山,去看更大的世界。」
頓了頓,他轉頭看我,目光認真,
「你也一樣,在做一件了不起的事。」
有人商場廝殺。
有人紙醉金迷。
但也總有人留在春天, 播種明日的花。
我看到那座無法逾越的高山, 終化作滄海桑田。
「那封退婚書你放哪了?」
我突然問了個不相關的話題。
「在我抽屜最下面一層。怎麼了?」
「回去給我, 我撕了。」
盛宴愣了一瞬,終於明白我的意思。
「不退婚了?」
「不退了,但我要換個婚約對象。」
我笑嘻嘻看他,
「都是盛家人, 跟你訂婚也行吧?盛宴, 你願意嗎?」
——那場暴雨之夜,讓我意識到。
原來我也害怕失去他。
盛宴或許不完美。
或許也曾抱有偏見。
但他努力改變,終於理解了我的理想。
盛宴抱著我, 久久不肯鬆開。
「我願意。」
清風拂過山崗,帶來春的訊息。
這一次,換我們來栽花了。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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