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了四年獸醫的我一朝穿成了修仙界最低賤的侍女。
本想躺平擺爛,沒想到仙君們紛紛抱著靈寵前來問診。
兇悍護法抱著一隻荷蘭豬號啕大哭:「它胸口長了兩個疙瘩,是不是絕症哇……」
我輕輕歎氣:「那是它的奶奶頭。你也有。」
合歡宗聖女臉色蒼白:「大夫,貓貓絕食了……」
我慈祥地亮出小刀:「沒事,思春了,嘎個蛋就好了。」
再後來,高冷的鳳凰仙尊也在深夜敲響了我的房門。
我的目光不自覺下移:「你也要嘎蛋嗎?」
他驚恐地紅了耳朵:
「不,不是!
「本君就是……咳,想問你還缺不缺個仙侶。」
-1-
總管吩咐我們這些低賤的行宮侍女前去照顧那只生了病的珍稀靈獸時,我正在刷恭桶。
在場的人寂靜一瞬,紛紛開始低聲哭泣。
哭聲越來越大,淒惻可憐。
隱約有歎息夾雜其中:
「那只神獸不是快要死了嗎?」
「是呀,連幾位醫修長老都看不出它得了什麼病,如果神獸死在我們手裡,我們一定會被責罰的!」
「這不就是他們怕擔責任,讓我們去背黑鍋嘛……」
「嗚嗚嗚我不想被神獸吃掉!」
「噓!別說了!」
一片嗚咽聲裡,我扯出塞在鼻子裡的棉花,惆悵地抬起頭。
無盡黑夜裡,只有一輪冷冷的彎刀月懸在天上。
我覺得我的命運也被懸在了刀尖上。
聽他們的意思,那只神獸就算病懨懨的,可脾氣依舊兇悍又暴躁。
如果神獸死在我們這些人照顧的期間,會是一種很悲慘的結局。
如果我在照顧神獸的過程中被它一口吃掉,會是一種更悲慘的結局。
我還沒活夠啊。
可是現在擺在我面前的壓根是一條死胡同——往左走是此路不通,往右走是直接重開。
「肅靜!吵什麼!」
站在最前方的總管皺了皺眉。
他似乎是怕我們逃走或是找藉口不去,竟然直接一揮手,用仙術捆住我們的雙腳,讓我們現在立刻就前往禦獸園。
仙術強大,不可違拗。所有人雖然仍在哭泣,可站在地上的腳卻不得不快速揮動起來,往禦獸園走去。
高聳入雲的柵欄被守衛們用繁瑣術法一層層打開。
「嘎吱——」
柵欄合上,我們所有人就這樣被直接關進了神獸的籠舍裡。
四處黑暗,寂靜無聲。
只能聽見某種動物的巨大喘息聲在我們頭頂響起。
恐懼之中,所有人瑟瑟發抖,無人敢隨便挪動腳步。
「嗚嗚嗚……」
人群裡的哭聲又大了起來。
一陣裹挾沙土的冷風吹過,站在隊伍最末尾的我下意識抬頭揉了揉眼睛。
一個不經意間,卻正好與那只神獸對上了眼。
我愣在原地。
三秒後。
一下子沒忍住。
我笑出了聲。
——神獸身高兩丈,脖子修長,腦袋短小精悍,全身長滿了厚實的白色卷絨毛。
——那雙綠豆一般的小眼睛裡,透著三分叛逆還有七分不羈。
這他媽竟然就是傳聞中那只珍稀神獸?
這他媽還真是神獸!
望著那只加大號 Pro Max 版本的羊駝,我忽然很想開口,大喊一聲:
哈哈!我認識你——
馬了戈壁的!
草泥馬!
-2-
但我最終什麼都沒說。
我怕被人當作傻叉。
所以我只是悄悄歎了口氣,有些惆悵地開始回憶我有多久沒見過羊駝了。
快三年了吧……?
我從二十一世紀的現代,莫名其妙穿越到了修仙界。
我的名字沒有變,還叫江晚吟。
我的身份也沒有變,不過是從一個幹活的社畜變成了一個幹活的侍女。
我在修仙界裡是外門最低等的侍女,專門給那些初入修仙界,尚且還不會Ťũ₎仙術的凡人灑掃洗衣。
別人穿越到修仙界都是來和師尊或者魔王談一場驚天動地的甜甜戀愛,我倒好,穿越過來也沒逃過勞碌命。
最悲哀的是,我的這具身體竟然一點靈根都沒有。
就算我想拼搏一把,學習仙術幫自己逆天改命,改拿一個大女主劇本都做不到。
所以此刻。
看著那只生了病的羊駝,我差點就要熱淚盈眶了。
我沒想到在修仙界也能遇到和我專業對口的患者。
此時,一片嗚咽聲裡。
一個侍女忽然冷笑一聲,怒氣衝衝地站了出來。
「都他娘的別哭了!不過是只畜生而已!你們都在怕什麼?」
說著,她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個靈果,運起騰飛的法術,直接朝羊駝奔襲過去——
「它不吃東西又怎樣?直接往嘴裡塞啊!」
說著,她兇狠地伸出手,一手按住羊駝的脖子,另一隻手使勁掰開羊駝的嘴。
羊駝受驚,瘋狂擺動細長的脖子試圖掙脫桎梏。
嘴裡也發出抗拒的吼叫聲。
其他侍女見狀,紛紛瞪大了眼。
「小心——」
「那可是神獸啊,你不要這麼——」
勸阻的話音戛然而止。
下一瞬,被惹怒的羊駝忽然站起身。
「呼啦」一聲。
一大團洶湧的火焰從羊駝的嘴裡噴湧而出,直直對準了侍女的臉!
所有人都傻了。
我也愣住了!
蒼天啊!
我只知道羊駝生氣會吐口水。
我壓根沒想到。
修仙界的羊駝吐出來的,會是火焰啊!
-3-
那侍女躲閃不及,整張臉瞬間浸在了熊熊火焰之中。
過了須臾,她似乎才後知後覺地感到疼痛似的,開始尖聲慘叫起來。
慘叫聲喚醒了其他人的神志,在場其他人紛紛站起身,掐起仙訣上去幫忙滅火。
可那羊駝吐出來的像是三昧真火一樣,就算被撲滅後也很快會再次燃起。
半小時後,火終於滅掉了。
可那侍女已經成了爆炸頭,整張臉也黑漆漆的,連五官的輪廓都看不清楚了。
不忍直視。
一片抽冷氣的聲音裡,我聽見有人小聲說:
「長幻她是我們這些人裡仙術最厲害的了。
「她有仙術護體都被傷害成了這副樣子,那我們這些仙術微弱的人可怎麼辦啊?」
硬的不行,只能來軟的。
有人思考片刻,掐起療愈傷勢的仙術,注入羊駝的身體裡。
羊駝的表情很快變得舒緩,開始暢快地嚎叫。
可當仙術停下,它就立馬又恢復了病懨懨的樣子
那人見狀,絕望地尖叫起來:「怎麼會這樣!」
「總不能一直給它灌輸仙法,我的靈力會枯竭的……」
注入仙術這辦法無異於泥牛入海,治標不治本。
可這也是眼下唯一的辦法。
正當所有人商量著輪流給神獸灌輸仙法時。
我終於忍不住試探著出聲:
「要不,讓我試試?」
「你?」
長幻不屑地冷笑一聲:「你連仙術都不會,別拖我們後腿就不錯了。還是別添亂了。」
她這話說得十分有氣勢。
可惜配上她那張黑漆漆的臉,活像一根燒糊的烤地瓜成了精。
我沒跟她繼續爭吵,只是一笑了之。
——我的確沒有仙術。
可我是個專業獸醫。
況且我想,神獸又如何?
它就算再強大,也不過是懂得法術的動物罷了。
於是我還是壯著膽子走到了羊駝身邊。
以前在寵物醫院裡,我練就了觀察動物神情的本事。
或許是因為剛剛的仙術讓它舒服了些,此時羊駝的情緒比較平穩。
我小心翼翼地俯下身,緩慢地撫摸它的腦袋,降低它的警惕。
然後溫聲同它說話:「我來給你治病,你乖乖的哦。」
羊駝眨了眨眼,哼唧一聲,像是在應答我。
隨即,我開始冷靜地用獸醫的方式問診。
觸摸、觀察、聽診……
羊駝目前症狀:
食欲不振,易怒,腹部持續有嗡鳴聲,下腹某一處發脹發硬。
據悉,此狀況已經持續十幾天。
診斷結果:
疑似積食或吞入了異物。
治療方案:
補水和催吐。
我松了一口氣,又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如此簡單的病症,對我這種有豐富治療經驗的獸醫來說,不過是小事一樁。
我只是沒想到,偌大的修仙界,竟然連一個專門給神獸治病的獸醫都沒有。
所以才會造成上至醫修長老,下至普通侍女,無一人能真正醫治這只可憐的吃多了的羊駝。
我想,我一定要抓住這次機會。
我不敢保證治好這只頂著「絕世神獸」之名的羊駝,我能受到多大的獎賞。
但我想,至少我以後的日子會比現在只做個日日刷恭桶的低微侍女好過很多。
畢竟全修仙界只有我一個能給神獸治病的獸醫。
這麼一想,我心裡忽然重新燃起了希望。
我急忙站起來問道:「請問哪裡能找到催吐的草藥?」
沒人搭理我。
所有人仍聚在一起哀歎來照顧神獸的自己有多命苦。
有零星幾個人朝我投來輕蔑一瞥,但也沒人吭聲。
正當我準備自己站起身去找的時候。
一個紮著雙丫髻的小侍女忽然弱弱舉起手:「我想了想……後山應該可以采到。」
我忍不住心中一喜,立馬激動地站起來:「麻煩你帶我去找!」
-4-
雙丫髻侍女名叫周周。
性格溫吞又綿軟,情緒十分穩定。我總覺得她很像卡皮巴拉。
她陪著我在後山找了好幾個時辰,終於采到了可以催吐的靈藥。
我和她費了好大的勁兒,把靈藥烘乾成粉末,撒進了羊駝的水槽裡。
半晌,羊駝終於喝了一口。
然後它仰頭盯著我,張開了嘴——
周周忍不住尖叫起來:「快躲開!它要吐火啦!」
我嚇了一跳,急忙躲在了大石頭後面。
然而羊駝只是打了個嗝。
隨即嘩啦一聲,低下頭開始狂吐。
許多沒有被消化的、散發著腐臭氣味的草料和水果從它嘴裡被吐了出來。
一旁聚集的侍女們被嚇了一跳。
紛紛指責我:
「江晚吟!你幹什麼!」
「你不想活了別拖累我們啊!」
「你給神獸喂了什麼?它要是出了事,看你怎麼向總管交代!」
就連周周也忍不住緊張地望向我:「這……神獸不會出事吧?」
我不確定地搖頭:「如果它能把異物吐出來,就沒事。」
「什麼異物?」周周不解。
我張口,還未來得及解釋。
卻忽然聽見清脆的「哢嗒」一聲響。
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碩大的夜明珠從羊駝的嘴裡掉了出來,骨碌碌地滾落至我腳邊。
緊繃的神經瞬間鬆懈下來。
我笑起來:「就是這個珠子。它應該不小心吞下去的,結果堵在了胃裡,無法消化也無法排出。這才導致它萎靡不振。」
就像是印證我的話一樣。
把夜明珠吐出來之後,羊駝終於恢復了精神,站了起來。
像是知道我救了它似的,它朝我走了過來,溫順地蹭了蹭我。
它毛茸茸的,像一坨雲朵。
真的很好……
神獸好像……
真的痊癒了?!
所有人大吃一驚,急忙前去拍門,激動地向守衛報告。
我也終於松了一口氣。
-5-
不出我所料。
那位高高在上,千年難得一見的仙尊得知神獸痊癒後,果然召見了我。
仙尊端坐在瑤臺上,我與他之間隔著一道玉石穿成的珠簾。
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隱約瞧見煙波浩渺之間,他一襲白衣,身姿清雅。
聲音也如金石相擊,琅琅好聽,帶著一股無悲無喜的冷淡。
「你就是江晚吟?」
哇,我從來不知道我的名字被人念出來竟然這麼好聽。
我也沒想到,仙尊竟然不是一個老頭,而是一個尊貴漠然的年輕男人。
又聽仙尊道:「聽說你通曉岐黃之術,對救治靈寵頗有心得。而那只神獸知道是你救下它,已經把你當作它的主人,每日都黏在你身邊。
「既然如此,本君就讓你統管禦獸園,日後專司照管靈獸之事。」
……
有仇必報的我當場跟仙尊打了小報告,說明了仙宮總管為了逃避責任,讓我們這些微末的侍女去照看神獸的事。
我告訴仙尊:「日後靈寵或神獸有病症,可以讓它們的主人來找我,或許我有辦法救它們。」
仙尊說好,傳令把那位尸位素餐的總管罷免,還給了我一託盤的銀子和仙丹。
走出殿門的時候,我神清氣爽地伸了個懶腰。
然後把仙尊賞賜的銀子全給了周周,只留下了那些可以治病的仙丹。
這次多虧了她,不然不認識草藥的我根本無法那麼順利地救活羊駝。
周周接過裝滿銀子的託盤,忽然就紅了眼。
我愣了下,手足無措:
「不是,你別哭啊……」
「我也不想,我只是,只是,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錢……」
周周用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那一堆銀子,一邊哽咽,一邊拼命搖頭。
……合著是太激動了。
我失笑。
我和周周慢慢在小路上走著。回憶起仙尊的身影,我忍不住好奇問道:「我聽說仙術厲害的人都有自己的靈寵。仙尊的靈寵是什麼?」
周周搖搖頭。
「仙尊沒有的。
「仙尊他出身鳳凰一族,本身就有無盡神力……所以他不需要神獸相伴。」
我點點頭。
懂了。
原來仙尊本身就是只神獸。
我忍不住想起古詩裡寫的「昆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
鳳凰可是上古神鳥哎。
怪不得仙尊的聲音那麼好聽。
-6-
沒空多想那位美人仙尊了,因為我的門口已經聚集了人山人海。
這個世界只有治人的醫修,沒有治獸的醫修。
可是靈寵對於那些道行高深的修仙之人來說,是出生入死的摯友。
畢竟修仙之日無窮無盡,修仙者大多又已經看破了紅塵,不再為情愛所困。
大多數時日,他們身邊只有靈寵相伴。
所以在聽說我有醫治靈寵的本事後,我的小房間門口立馬排起了長隊。
那些只有在百年一次的收徒大會上才能見到的宗門長老和頂級修士,此刻一個個抱著自己的靈寵,站在我的門口翹首以盼,眼神裡充滿了想見我一面的真摯渴望。
聖僧方丈雙手合十,誠懇發問:
「阿彌陀佛!老衲有一困惑,吾的靈寵金獅聽老衲講經時總是會掉眼淚。」
我低頭,和方丈身側那只淚眼蒙矓的金色大獅子對視片刻。
思考片刻後,我認真道:「你殿裡的香火煙太濃了,改用無煙香吧。而且這只獅子它天生倒睫,呃……就是它的睫毛太長了。」
方丈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神醫真是見多識廣!
「只是熏香容易解決,它的睫毛……該怎麼辦呢?」
我打了個響指:「容易,我幫它拉個蒜皮——雙眼皮就好了!」
兩刻鐘後,方丈牽著新出爐的雙眼皮金獅,千恩萬謝地走了。
下一個病患家屬是合歡宗聖女。
聖女身形纖弱,黛眉顰顰。
她懷中抱著一隻通體黑色,皮毛油光水滑的大黑貓。
「大夫,我的貓貓一年要發七八次情,日夜嚎叫不停,還經常絕食,我實在是沒辦法了……」
好傢伙,貓發一次情要一個多月。如此算下來,這只貓屬於是全年無休。
我想了想:「或許是因為你修的是合歡宗,所以你的貓也被影響到了。」
聖女臉色微紅:「那,那怎麼辦呢?」
「簡單。」
我慈祥地亮出小刀:「嘎個蛋就好了。」
「喵嗚嗚嗚嗚!」
黑貓忽然貓軀一震,警惕地夾緊了後腿。
可惜反抗是沒用的。
作為貓德的擁護者,我三下五除二就將它變成了公公,從此洗心革面,重新做貓。
聖女很開心,我也很開心。
只有貓貓一臉怨念地望著我,仿佛在控訴我的絕情。
我淡定地沖貓貓揮了揮手——
辣手摧蛋的事我做多了,早就練就了一顆強大的心臟。
-7-
不出幾天,我「江大夫專治靈寵疑難雜症」的名號就傳遍了整個修仙界。
所有帶著自家靈寵來看過病的修仙者,都誇我妙手回春。
那天一大清早,我被一陣瘋狂的敲門聲吵醒。
我嚇了一跳,差點抱著被子滾到地上,以為出了什麼事。
可當我小心翼翼地將門打開一條縫,卻見到一個兩米高的彪形大漢正站在我門口號啕大哭。
我眨了眨眼,才認出這是仙尊座下的護法大人,據說是出了名的驍勇善戰。
「大夫!江大夫!」
見我開門,護法破涕為笑。
還因為過於興奮,吹出了一個大鼻涕泡。
「我的靈寵不行啦!求你救救他吧!」
我下意識往他身邊看去。
空空如也。
我愣了下,目光又往上看。
這次終於看見了。
護法那佈滿猙獰黑色刺青的胸口裡,埋著一隻小小的,正在咕咕唧唧叫著的黃色荷蘭豬。
荷蘭豬的屁屁圓滾滾,黑色的小眼睛圓溜溜,看起來像個巨大的土豆。
一看就是被養得很好。
我十分詫異——
沒想到體型彪悍異常兇狠的護法,養的靈寵竟然如此迷你可愛。
而且這荷蘭豬精神頭看起來挺好,不像生病了的樣子啊。
我問:「怎麼了?」
「它的胸口長了兩個疙瘩!」
說著,護法又開始掉眼淚。
他抹了一把臉,絮絮叨叨:
「我撿到它的時候,它才剛出生,還沒我手指大……它親媽不要它,我是又當爹又當媽,一把屎一把尿養了它三百年……晚上睡覺我都要摟著它睡……它要是出事,我也不活啦!」
傳說中驍勇善戰、把三萬魔族士兵頭顱堆成小山的戰神護法在我面前哭得像個林黛玉。
我忽然想起以前在寵物醫院的時候,經常能見到一個練職業拳擊的彪悍男人帶著一隻戴著蝴蝶髮夾、穿著粉裙子的瑪律濟斯犬來打針。
每次在瑪律濟斯犬不想打針的時候,他就會一臉心疼,然後夾著粗獷的嗓子說:「寶寶別怕,爸爸吹吹,痛痛飛飛哦……」
看來無論在哪個時ṱű̂₌空,彪悍男人在遇見毛茸茸時,都會自動變成男媽媽。
我急忙一邊安慰他,一邊熟練地翻開荷蘭豬的肚皮看了看。
然後,我輕輕鬆了口氣。
「不是疙瘩。」
我認真告訴他:「那是它的乳頭,正常。」
「嗚嗚嗚——嗝。」
護法的哭聲戛然而止。
神情一喜。
但很快,他眨了眨紅腫的眼睛,又皺眉迷茫道:「不對啊,神醫,它是公的!」
我歎了口氣。
指著他鼓鼓囊囊的胸口說:「你也是男的,你不也有嗎?」
氣氛忽然安靜。
我與護法面面相覷。
片刻後,忽然聽見「噗嗤」一聲。
匆匆趕來的周周率先憋不住笑,樂出了聲。
護法眨了眨眼,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
然後又抬起頭。
憨憨撓頭道:「哎?還真是啊。」
把護法和他的荷蘭豬送出門的時候,我又教了他一些養荷蘭豬的知識。
護法急忙從掌心幻化出一個小本本,認真記下我說的每一句話,然後千恩萬謝地離開了。
只是片刻後,他忽然停下腳,又轉過頭望著我。
猶豫了一下,他開口道:「江大夫,我……看你很面熟。」
我愣了一下,摸了摸臉。沒想到我這張臉還是大眾臉。
「是嗎?」
周周也笑了:「護法之前一直四處征戰,平定魔族之禍,怎麼可能見過晚吟?」
「或許是我在魔界見過你?」
護法下意識說了句。
不過說完之後,他自己也笑了起來。
「魔界之人怎麼可能像江大夫這般善良聰慧?
「我這人總上戰場,打打殺殺慣了,性子多疑,您莫怪啊。」
我搖搖頭,說沒事。
魔界奸細啊……那可是小說女主才配有的複雜身份,我這樣的普通人,頂多就是個路人甲。
我這樣想著。
結果當天晚上,我正在溪邊洗胡蘿蔔。
忽然一個紙團忽然砸中了我的腦袋。
我愣了下,打開紙團。
上面的文字如鬼畫符一般,歪歪扭扭,可神奇的是,我竟然能無師自通地看懂那些字是什麼意思:
【吟:三更天,桃林見面。有任務交代。】
這是……誰給我的?
難不成我真是魔界奸細?
我握著紙團,一頭霧水。
一旁等候多時的羊駝早已等不及了,它哼唧兩聲,走到我身邊,俯下身,自顧自地叼走了筐裡的胡蘿蔔。又拱了拱我的胳膊,意思是讓我摸摸它。
我揉了揉它的腦袋:「乖,我們走吧。」
我隨手把紙團撕碎,扔進了溪水裡。
然後帶著羊駝若無其事地往禦獸園裡走。
修仙界和魔界的戰鬥無止無休,無論這具身體之前是什麼身份,有什麼愛恨情仇。
從我穿越過來之後,所有的事情都到此為止了。
我是個沒什麼大志向的普通人,只要每天能快樂地擼貓、吸狗,我就很開心了。
我才不要摻和進那些複雜的打打殺殺裡。
-8-
聽見東皇鐘敲響的時候。
我正在給一隻臉盆大的王八做正骨手術。
這只王八名叫來福,在爬樓梯的時候摔了下來,脖子扭傷了。
它的主人慈航師太表示歪頭的王八看起來不僅可憐還很滑稽,所以找我幫忙治療,想讓它快點好起來。
「咚——」
鐘聲渺遠沉重,綿延不絕。
我手裡的動作頓了頓,在心中默默數起鐘聲。
十四聲。
這代表著有魔族入侵,修仙界在告誡所有修仙者做好戰鬥準備。
思考片刻,我淡定地繼續給王八治病——沒辦法,我又不會仙術,沒辦法上去幫忙打架;而魔族要是真打進來,我也跑不掉。
還不如專心治療王八。
於是我穩住心神,把兩根和王八腦袋同等寬度的木棍纏在王八脖子兩側,再仔細纏上一圈圈的紗布。
正當我找剪刀剪下紗布的時候,窗外的鐘聲消失了。
戰鬥結束了?
這麼快?
這才過了兩三分鐘吧?
我一愣。
此時周周也正好跑進來,她那張一貫淡定的臉上罕見地帶上幾分興奮。
「晚吟!晚吟!哎呀,你怎麼還在幹活!」
我笑笑,手上動作不停:「你剛才去圍觀了?」
「是呀!你絕對想不到剛才發生了什麼!」
周周沖過來,激動地揮舞雙手,繪聲繪色地跟我講:
「魔族二皇子帶著士兵偷偷潛進了仙尊的寢殿,想要偷襲仙尊!
「可是仙尊是誰啊,馬上就發現了他們那些混蛋的意圖!」
周周眼神發亮:「當時我站在山下,看見仙尊的宮殿裡亮起無數道金色的華光!還有鳳凰鳴叫的聲音!然後天空就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法陣,仙尊一揮袖子,那些魔族士兵全都被收進了鎮魔塔里。」
「鎮魔塔?」
「是呀,那是修仙界最厲害的法器,專門克制魔族的!」
我一邊用紗布給王八系了個漂亮的蝴蝶結,一邊隨口問:「魔族一共來了多少士兵啊?」
周周認真回想了一下,回答道:「十幾個吧。」
「……?」
我眨了眨眼,正好和王八那雙綠豆小眼睛對視上。
一人一獸,不約而同從彼此的眼神裡看出了迷茫——
堂堂魔族二皇子,帶著十幾個士兵,千里迢迢跑到修仙界大本營送人頭。
這是怎樣一種大無畏的精神啊?
思考半天,我只能把這件事歸結為魔族二皇子小腦發育不完全。
我搖搖頭,抱起王八,把它放到了曬臺上。
然後跟周周說:「我先去睡一會兒,今晚你還是丑時三刻喊我。我要去後山采草藥。」
自從周周之前帶我去後山找過一次草藥之後,我才知道後山靈氣充沛。不僅有不少修仙者會去那裡修煉,而且還長了各種奇珍靈草。而那些靈草,都有極其強大的藥效,非常適合用來治療靈寵的各種疾病。
周周毫不猶豫地點點頭:「行!你放心吧,有我盯著時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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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時,後山。
今晚天色漆黑,後山一片陰霾。只有各種靈草靈花暗自散發著微弱的靈光。
我提著琉璃燈盞,剛撿拾起一株靈芝,忽然聽見頭頂響起一陣急促淒厲的鳥鳴。
這是鳥在遇見危險時發出的叫聲。
我以為是毒蛇在捕獵小鳥,有些警惕地舉起燈抬起頭。
卻看見樹上站著一隻黑貓,嘴裡正叼著一隻正在不停掙扎的鳥。
那只黑貓長著一張大臉盤子,毛髮油光水滑,我越看越覺得熟悉。
但我不確定。
於是我沉默片刻,很猥瑣地彎下腰——
認真看了看黑貓的尾巴下方。
平的。
沒蛋。
果然是聖女養的那只。
看來它術後恢復得挺好的,這才幾天過去,它就又可以跑出來撒歡了。
我熟練地跟這位我曾經治療過的患者打招呼:
「哈嘍,小太監,你乖乖地把嘴裡的鳥放下來行不行?」
黑貓應該不太喜歡這個稱呼,瞬間奓毛,沖我大聲喵喵叫。
啪嘰一聲,它嘴裡的鳥也掉在了地上。
一片喵嗚聲裡,我淡定地掏了掏耳朵。
儘管我不懂貓語,但我知道,它一定罵得很髒。
「罵吧。」
我仰頭望著黑貓,慈祥一笑,「你那兩顆蛋還在我那存著,等你罵累ŧũ̂⁻了我就把你抓回去,讓你親眼看見你的蛋被我切片烤了當下酒菜吃。」
黑貓一愣。
叫聲戛然而止。
饒是見多識廣的它似乎也沒想到我會心狠手辣至此。
它很悲憤地喵嗚一聲,然後夾緊尾巴跳到另一棵樹的樹杈上,飛快地溜了。
四周重新安靜下來。我低頭,看了眼摔在地上的鳥。
橙紅色的,看起來有點兒像金剛大鸚鵡,又像山雞。
我實在分辨不出來它的品種,因為它身上的毛不知道沾了髒水還是黑貓的口水,混著地上的泥土,濕淋淋,髒兮兮的。
而且它的一隻翅膀已經潰爛,隱約有黑魔氣纏繞在上面。
應該是魔族進攻時被誤傷到的鳥。
我猶豫了一下,歎了口氣。
還是把這只鳥撿起來,捧在手心。
-10-
如果要救活這只鳥的話,首先得先去除它翅膀上的魔氣。
不會仙術的我只能去求助仙術高強的護法。
護法爽朗一笑,很痛快地答應了我的要求。
然而當我把那只鳥遞給他的時候,他卻愣了一下。
「這只鳥我怎麼覺得這麼面熟呢?」護法摸了摸鋥光瓦亮的腦門,喃喃自語,「但我想不起我是在哪裡見過它了。」
我也一頭霧水,只能試探地問道:「難道這種鳥在後山很常見嗎?」
「不是啊,這種顏色的鳥很少見的,」護法搖搖頭,又認真回憶片刻,還是苦惱地搖頭,「我感覺我是在哪次戰場上或是修仙大會上見過它的……嘶,是在哪呢……」
正當我想說既然這只鳥這麼特別,要不我把它留給你的時候。
護法卻已經灑脫地揮了揮手。
「算了,想不起來一定是因為它不重要。」
護法嘖了一聲,屏氣斂神地掐起仙訣:「我現在就幫你去除這只鳥身上的魔氣嗷。」
……
周周打著哈欠起床的時候,我正坐在院子裡把粗壯的花椒木削成扁扁的木板。
頭上包著碩大蝴蝶結的王八乖巧地趴在一旁,用兩顆綠豆大的小眼睛專注地看著我幹活。
周周見狀,噗嗤一聲樂了。
她伸手摸了摸王八頭上的蝴蝶結,問道:「它的脖子不是快好了嗎,你又削樹枝幹什麼?」
「治鳥,」我揚了揚腦袋,示意周周看向廊下新掛上的鳥籠,「我剛撿了一隻鳥,它的翅膀脫臼了,需要用夾板綁住。」
此時那只鳥正在籠子裡上下撲騰。
被拔除了魔氣之後,它很快醒了過來。
但似乎不習慣被關起來,它總是想要從籠子裡飛出來。
似乎是聽懂了我和周周正在說它,它叫的聲音明顯又大了許多。
周周有些痛苦地用手指堵住了耳朵:「它叫起來好難聽啊,聲音卻比破鑼還響……它都病了怎麼還這麼有力氣折騰?
「而且這是什麼鳥?我沒見過哎。」
我沒想到這鳥竟然還是個珍稀品種——不僅修仙界的護法沒見過,連出生於這個世界的人間的周周也不認識。
我回憶了下穿越前的記憶,也誠實地搖搖頭:「好巧,我也沒見過。」
於是我和周週一起盯著它認真看了好一會兒。
或許是我倆的目光太炙熱。
鳥被嚇到了。
叫聲戛然而止。
我倆的眼睛依舊一眨不眨地盯著它。
鳥又縮了縮腦袋,小心翼翼地往籠子邊緣挪了挪。
試圖降低它的存在感。
我眨了眨眼。
我的目光遊移在它橙紅色的半長不短的尾羽上,猶疑道:「或許,它是一隻發育不良的幼年山雞?」
周週一拍桌子,恍然大悟:「我說我怎麼一看見它就覺得肚子很餓呢!哈!還是晚吟你見多識廣!」
周周說完這話,籠子裡的「山雞」忽然又大叫起來。
「看,它都在贊同你,誇你聰明呢。」
周周感慨了一句。
我謙遜地擺擺手:「嗐,這不算什麼。」
說著,我端起一旁已經放涼的麻藥。
「周周,你來幫我一下,我把這藥給它灌下去。」
周周跟在我身邊時間挺長了,已經熟練掌握了如何給各種靈寵灌藥的本事。
沒辦法,靈寵雖然能聽懂人話,但它們的心智就相當於六七歲的小孩,還是很怕吃各種苦藥。
——然而這只「山雞」卻異常有毅力。
無論周周怎麼誘哄掰嘴,它一直高速擺動著它的脖子,寧死不從,就是不肯張口。
湯藥灑了一地,現場雞飛狗跳。
周周尖叫:「我剛換的新衣服!臭山雞啊啊啊!你往哪跑!
「我今天就不信這個邪,非要把藥灌進你的雞嘴裡!」
山雞似乎知道周周生氣了,也知道它現在還飛不起來,所以它站起身,用兩條小短腿不停倒騰,在院子裡開始狂奔。
啪嗒啪嗒……
它跳上桌子,一邊高亢尖叫,一邊竄進池塘裡。
整個院子瞬間煙塵四起,掃把籮筐躺椅和晾衣杆倒了一地。
一旁趴在曬臺上的王八似乎被這場景嚇到了,艱難地扭著歪脖子,試圖縮回殼裡。
在發現自己脖子上綁著的木板太厚,脖子縮不回去後,它硬是伸出兩隻前爪,捂住了它自己的腦袋上。
擺明瞭是怕被連累,所以不敢再多看一眼。
最終還是我用網兜把那只山雞按住了。
我蹲下來,從它那雙綠豆大小的小眼裡看出了十足的氣憤。
我忍俊不禁。
笑起來,問:「你不想被薅著脖子喝藥?」
山雞點點頭又搖搖頭。
然後伸腿,撲騰,艱難地轉了一圈。
我試探著又翻譯了一下它的肢體語言:
「你還想說你不是山雞?」
它再次點頭。而這次點頭明顯比上次更加猛烈,像是十分激動地想要應和我的話。
我問:「那我喊你什麼?鳥?」
它猶豫了下,很為難似的點了點頭。
我笑起來:「好吧,那我接下來給你治病,你不許動哦,否則我就把你送給黑貓。」
聽我這麼說,它真的安靜下來,乖乖站在原地。
好在鍋裡還剩了一些麻藥。我重新盛了一碗,放在它面前。
它俯下脖頸,聞了聞氣味,然後自己主動小口小口地飲了起來。
我掐著時間等了兩刻鐘,確定麻藥勁已經開始發作,拿起小木棍給它接骨、包紮。
等它蘇醒過來之後,我看它精神狀態沒有什麼異常,我就轉身去收拾醫用器具了。
等我收拾好所有東西,一轉頭,才發現它不在原地了。
我一愣,有些慌張地四下尋找,怕它又被路過的貓叼跑了。
一個不經意間的抬眼,我才發現它居然跑到了我的躺椅上,像個人一樣躺在上面直挺挺地睡著了。
它的兩隻翅膀併攏在身體側面,兩隻腿伸得直直的,爪子很矜持地蜷縮著勾起來。
看到這個場景,我忍不住輕輕笑起來。
沒想到這只長得像山雞一樣的鳥看起來挺傲嬌的。
實際上,它還挺可愛的。
-11-
這只鳥的身體素質不錯,傷口恢復得很快。
我卻實在無法忍受它一身泥濘的髒樣子,在一個豔陽天,我給它洗了個澡,從裡到外仔細搓洗了一番。
修仙界的動物大多已經有了靈性,這鳥也不例外。
它竟然還知道害羞,以至於洗澡的全程都低著頭不敢看我,頭埋得低低的,就差把小腦袋埋在胸口裡了。
我感覺出它的智商要比一般的靈寵高出不少,所以也不敢大聲笑話它,全程憋著笑給它洗完了澡。
或許是因為這段時間它吃的那些靈藥起了作用,它的羽毛從橙紅色發生了變化,變成了純正的火紅色,在陽光下流光溢彩,十分好看。
——我甚至默默在心底懷疑,這只鳥應該是一隻變異了的火雞。
和它的漂亮獨特成正比的是它的脾氣。
它的性格高傲極了。
還十分挑食。
不吃蟲子也不吃鳥食,只吃靈果靈露。
我一開始不知道,把一碗新鮮的小米混著菜葉剁碎灑到籠子的食盆裡。
結果,我剛轉身離開,下一瞬就聽見咣當一聲。
我震驚回頭,才發現它竟然直接把食盆踢翻了。
似乎是想告訴我它就是故意的,鳥歪著頭,梗著脖子,甚至還伸出爪子又踹了一下食盆。
一副你能奈我何的傲氣表情。
簡直是「胖嫂摔盤子」那個表情包的翻版。
嘿,這小玩意還挺叛逆。
我很生氣地瞪著它,想要罵它。
而鳥也不甘示弱,用綠豆大小的小眼睛瞪著我。
我和它對視片刻。
最終還是我敗下陣來。
——算了,跟一隻鳥計較什麼。
送佛送到西。
我忍。
我轉過身,喪氣又認命地低下腦袋,去後山給它摘靈果。
而那只向來特立獨行、不屑和其他靈寵玩耍的羊駝竟然出奇地很喜歡這只鳥,經常跑到它身邊討好它,不僅主動把各種自己捨不得吃的靈果送給它,還殷勤地給它舔毛。
但鳥總是一臉不屑,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
如果嫌羊駝太煩人了,它還會傲嬌地抬起一隻小爪子把羊駝試圖貼貼的長臉踹走,然後獨自跳下桌子在院子裡散步,時不時 35 度角憂傷地仰頭望著天空。
——是的,它因為翅膀受傷飛不起來,所以只能選擇優雅地踱步。
或許是因為我治好了它的傷勢,它對我不再防備,允許我摸摸它。
而周周每次想要摸摸它那漂亮的長尾羽毛,它卻會很暴躁地叫起來,甚至有一次還給周周的手啄出了血。
「這算哪門子的寵物啊——只能看,不能摸!
「它應該直接去藏寶室當個僅供展覽用的古董好了!」
周周一邊看著我幫她包紮傷口,一邊忍不住痛苦地抱怨:「嘶……它啄人好疼,我的手現在像火燒一樣。
「我從來沒見過這麼不乖的鳥!它哪是動物!明明就是個難伺候的大爺!」
周周的吐槽一句接著一句,我卻沒有附和她。
因為我正在出神。
我也感覺這只鳥並非凡物——仙尊座下的護法曾經在一些極其隆重的場合見過它、它明明受了極重的傷勢卻恢復得如此快、神智也比普通的靈寵高出不少,各種習性像人一般。
我也早就畫了這只鳥的肖像畫貼在修仙界的佈告板上,試圖幫它尋找主人。
可過了這麼長的時間,它的主人卻一直沒有露面。
種種疑點,足以說明這只鳥身上藏著極大的謎團。
我又不會仙術,如果把這樣一隻聰明又叛逆的靈寵留在身邊,必然會是個隱患。
我歎了口氣,無奈道:
「等它病好了,我就把它放回後山。」
-12-
但鳥的病還沒好。
我卻攤上大事了。
——禦獸園靈獸集體中毒了。
經過檢查,是因為喝了摻了魔氣的水。
這裡可是修仙界,魔氣是誰帶進禦獸園裡的,又是用什麼方法神不知鬼不覺地投進水裡的?
所有人都一頭霧水。
周周開始仔細排查這幾日進出的人員,護法也趕來幫我給靈獸們驅除魔氣。
正忙得不可開交,一個男人忽然帶著許多護衛怒氣衝衝地闖了進來。
「江晚吟!你竟與魔族人勾結!
「來人啊!將她拿下!」
護衛們手持棍棒刀劍,將我團團圍住。
場面陷入緊張。
我皺起眉,只覺得這位首的男人很面熟。
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人之前是仙宮的總管,因為害怕羊駝病死而讓我們這群侍女背鍋,所以我當時在仙尊面前告了他一狀。
看他這打扮,他現在應該只是個普通的護衛首領。
他估計心裡恨透了我,所以才這麼急著污蔑我是魔族奸細,想要讓我陷入絕境。
「你胡說!」
周周下意識地擋在我面前,極力袒護我:「我整日和晚吟待在一起!我可以證明她與魔族毫無關係!」
「你?」
男人陰陽怪氣地冷笑道:「說不定你還是她同謀呢。」
「你說什麼呢!」
周周氣得臉都漲紅了:「我看你這種隨便給人潑髒水的傢伙才是奸細!」
眼見不少修士都走過來圍觀。
我急忙按住周周,冷靜地對眾人道:「我若真是魔族奸細,我再怎麼蠢,也不可能把魔氣灑在禦獸園靈獸們飲用的水中!禦獸園是我主管的地方,這不是擺明瞭告訴所有人我有問題嗎!」
「你這是狡辯!你就是想趁機擾亂修仙界!」男人提高音量,向圍觀眾人不停吆喝,「大家快來看!之前禦獸園幾百年都沒出過事,怎麼江晚吟一來就出了大事!況且她一個連靈根都沒有的普通侍女怎麼會給靈獸治病!擺明瞭她的身份肯定有問題!」
「靈獸受傷,不會對修仙界造成極大的影響。」
我冷笑一聲,有理有據道:「照你的想法,那我應該把魔氣灑向那些抱著靈寵前來找我問診的修仙大能身上。若他們出事,那修仙界豈不是亂得更快?我何必大費周章?」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點頭稱是:
「江大夫人很好,救過那麼多小動物,她不可能是魔族的奸細。」
「是唄,江大夫只是主管禦獸園,憑什麼認定靈獸出事就是她做的?這也太沒道理了。」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那人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半晌才又扯出了一個理由:「再怎麼說,也是在你管轄的地盤出了事!你總該負責任!」
我平靜地開口:
「我有沒有罪不是你能決定的,不如我們找仙尊決斷。正好禦獸園有魔氣這件事,也應該彙報給他。」
說著,我望向站在一邊,眉頭緊鎖的護法。
結果,護法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他阻攔道:「仙尊閉關了。」
「那就等仙尊出關再說。」
男人竟然直接拍板:
「為了公平起見,先把江晚吟關押進監牢,這總沒問題吧?」
周周快要急哭了:「不行!監牢那麼陰暗嚇人……晚吟她明明是清白的,怎麼能把她關進去!」
「等調查結果出來,證明江晚吟與魔族無關,自然就能放她出來。連自證清白都不願意,江晚吟,你是心虛吧?」
一片混亂之中。
「呱唧——呱!」
一聲劈了叉的鳥叫聲突然響了起來。
那聲音實在太難聽了,像鐵絲劃過鍋底一樣,眾人顧不上吵鬧,紛紛捂上耳朵。
我卻覺得這鳥叫聲十分熟悉。
撥開人群,循聲找去,我果然看見一隻熟悉的,長得像山雞的鳥正仰頭看著我。
它的嘴裡叼著一個造型古樸的鏡子。
「這是……窺世鏡?」
護法驚呼出聲。
我一頭霧水:「什麼?」
「這是仙尊放在藏寶閣裡的法器,可以照見世間一切過往之事。」
護法看著鳥,眼神複雜地沉默了。
然而我的目光已經移向那面鏡子。
「那請護法用這面鏡子重現當日的情形。」
這面鏡子就像監控一樣。我和眾人盯著鏡子上浮現的畫面看了好久,才找到始作俑者——是那日魔族二皇子來修仙界偷襲時,有一個僥倖逃脫的魔族士兵,在逃跑的路上順手幹的。
真相大白。
那位前總管表情悻悻,似乎因為沒能抓到我的錯處而十分懊惱。
眼見他正準備大搖大擺地離開。
我喊住了眾人。
「等等。」
我問護法:「既然我是清白的,這人在尚未清楚真相的時候就試圖污蔑我,是不是也應該受到懲罰?」
護法認真點頭,正色道:
「修仙界不要這種污蔑同僚、心術不正的人。
「即日起,將此人貶到山下,做個護衛。」
——那就是看修仙界山門的保安了。
他這一生估計都難以再回修仙界了。
那位前總管被其他護衛架起,朝山下拖去。
他不甘心的嘶吼聲漸漸遠去。
周周破涕為笑:「看來這鳥在關鍵時刻也挺有用。」
我贊同地點頭。
我也沒想到,竟然是這只看起來傲慢自大、冰冷難纏的鳥在關鍵時刻幫了我。
——如若不是它及時叼來法器,我不可能順利脫困。
我抱起鳥,望著它的眼睛,鄭重地同它說了一聲謝謝。
鳥的眼神飄忽,並不看我。
只是從嗓子裡發出很小聲的一聲哼。
算是紆尊降貴地應了我的道謝。
我這才發現鳥的腳上多出了不少細小的傷痕,像是被小石子磨破的。
它本來結痂的翅膀也滲出了血,應該是急著救我,強行起飛導致的。
我笑起來,感慨道:「你原來是個刀子嘴豆腐心。
「看起來高冷得要命,實際上卻這麼關心我,怕我出事呀?」
我循循善誘,溫聲同它商量:「那你以後乖一點,我們好好相處,可以嗎?」
「……」
鳥不吭聲。
只是仰起腦袋,輕輕碰了碰我的手指。
它的毛出奇的柔軟,蹭得我的指腹泛起微微的癢意。
我一愣,笑起來。
我想——
這應該算是彼此達成和平共處協定吧?
-13-
經此一事,我萌生了想把這只鳥當作寵物,好好養在身邊的想法。
於是我想,應該先給它起個名字。
絞盡腦汁想了半天,我終於想到了三個名字。
分別是:招財、毛毛和大黃。
本著民主的想法,我把這三個名字分別寫在了紙上,讓它自己選一個。
結果鳥望著紙條沉默良久。
然後低頭,用翅膀摸了摸自己的小腦袋。
頗有一種扶額歎息的無奈感。
似乎覺得我起的名字都配不上它的身份。
我失笑。
知道這只鳥聰明,但我沒想到它竟然如此挑剔。
於是我好脾氣地問:
「那你自己說,你想叫什麼?」
鳥思考片刻,忽然伸展翅膀,飛到了我的書桌上。
它伸出一隻腳,輕輕踢開桌上的醫書。
一頁頁飛快流覽起來。
片刻後,它忽然用腳踩住書上某一處,然後抬頭沖我叫了一聲。
我走過去一看,發現它挑中了一個「昭」字。
一旁看了全過程的周周笑起來:
「這鳥還真臭不要臉,看不上你起的ṱů₎那些名字也就算了,竟然還給它自己選了個和咱們仙尊一樣的名字。」
聽周周這麼評價。
站在書桌上的鳥忽然激動起來。
它撲騰著翅膀,就想往周周的身上撲過去。
周周被它啄過,知道它的厲害,尖叫一聲就要往外跑。
「我就隨口吐槽兩句而已!你生什麼氣啊!」
我也以為鳥是自尊心受挫,於是急忙護在周周身前,又笑著打圓場:「好了,知道你有大志向,也想當鳳凰。
「既然這樣,那以後我就喊你『昭昭』啦。」
-14-
我和昭昭的相處越來越和諧。
它會陪著我采藥,還會飛到樹上幫我摘靈果。
有了它的陪伴,我一個人幹活的時候也不覺得孤單了。
那天我的小屋迎來了一位新患者。
是一隻烤火時把自己燙傷的比格犬,身上的皮毛殘缺不全,有些露出血肉的皮膚已經潰爛,看起來十分駭人。
這個世界沒有紫藥水,所以我只能用各種靈草搗碎成醬,塗抹在比格犬的身上幫它消毒殺菌。再給它喂下靈藥,讓它儘快長出新的皮肉。
比格犬的主人是一位仙風道骨又飽經滄桑的老道士。他聽了我的治療方案後忙不迭地點頭,向我拱手作揖。
「江大夫慈心,謝謝你願意治療它。」
老道士一邊誠懇道謝,一邊對我說:「要是它在治療過程中惹你生氣,或者不聽話了,你就用棍子狠狠揍它,您別客氣。」
我被老道士的這番話嚇了一跳——動物哪能做到百分百聽話呢?要是我因為狗狗不聽話就用力揍,這不是虐狗嗎?
我以為這只是老道士客氣的說辭,於是我急忙說道:「您放心,我不會打它的,而且它這麼可愛,應該挺乖的。」
老道士聽我這麼說,忽然眼睛一亮。
他立馬說:「你喜歡它?那送你好了。」
「……?」
我愣了一下。
老道士鍥而不捨:「真的,真給你。」
我以為老道士是十分熱情地在跟我客氣,並不是真的想把他的靈寵送給我。
所以我也很客氣地委婉拒絕了:「還是算啦,我已經養了一隻鳥了。」
「好吧。」
老道士歎了口氣,沒再強求,只是表情有些遺憾。
我很快又把話題轉回了治療方案上:「我看了一下它的傷勢,需要連續敷幾天的藥。
「您從終南山峰來這一趟也挺遠,不如您把它留在我這兒吧,三天之後您再來接它。」
聽我這麼說,老道士忽然流下了眼淚。
我愣了下,急忙道:
「您要是不放心或者不想和它分開,也可以把它帶走,每天按時把它送來就——」
「不是的。」老道士哽咽地打斷我,「貧道只是太開心了。」
開心什麼?
我不太懂。
但老道士像是怕我反悔似的,把比格犬留給了我,然後飛快地轉身走了。
看著老道士的背影,我莫名感覺老道士的腳步比來的時候變得輕快了許多。
我不理解老道士的這一系列反常表現——說他愛這只比格犬吧,他卻很急切地想要把狗送給我;說他不愛這只比格犬吧,他卻在和狗分開的時候掉了眼淚。
我的困惑持續了十分鐘。
直到這只比格犬開始發出高亢的驢叫。
不愧是大耳朵怪叫驢,聲音高亢,仿若一頭瘋驢在唱歌。
我被吵得頭昏腦漲,只能提高音量試圖制止它。
然而我的制止毫無用處。
它依舊在不停嚎叫。
一旁的昭昭率先被吵得不耐煩了,伸腿狠狠踹了它的那條瘸腿。
比格犬毫無防備,啪嗒一聲,摔倒在地上。
「啊!」
我嚇了一跳,顧不上呵斥昭昭,急忙伸手查看比格犬有沒有出事。
然而。
再次爬起來的比格犬看起來……
更興奮了。
叫的聲音也更大了。
好像這一踢,激發了它的某種受虐傾向似的。
我忽然理解了比格犬為什麼烤火能把自己搞成這副德行——
它就是純賤。
-15-
這短短一晚上,我累得腰酸背痛:
給比格犬塗藥的時候,它會不停亂動,晃動身體讓藥汁飛濺,讓我的衣袖上也沾滿了藥汁;
等我好不容易給它塗完藥,它馬上就去泥巴裡打滾,讓全身變得髒兮兮,藥也算白塗了;
要是上述兩步都沒出差錯,好不容易完成了,等我給它關進籠子裡,它就會不停狂叫。
那叫聲淒厲,慘絕人寰,以至於住在遙遠山頂上的護法都聽見了,一臉驚悚地跑過來問出了什麼大事——他懷疑我是不是在偷偷殺人分屍。
給比格犬上第四遍藥的時候,我終於忍無可忍。
我找了把刷子,像刷燒烤料汁一樣,把藥塗抹均勻在它全身,然後直接簡單粗暴地給它塞進麻袋裡,讓它動彈不得,只露出一個腦袋,讓它能夠呼吸順暢。
我以為比格犬會繼續掙扎。
未曾想,比格犬似乎覺得很好玩,不再嚎叫,只是在麻袋裡專注地不停蛄蛹。
我目瞪口呆……比格犬的腦回路果然和其他狗不一樣。
不過好在它終於消停了。
我滿足地歎了口氣,把裝有比格犬的麻袋扔進鐵籠子裡關好。
然後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回屋睡覺。
我已經累到連洗漱都懶得動彈了。
迷迷糊糊睡了幾個小時,我又被周周的尖叫聲吵醒了。
我慌裡慌張地跳下床,連鞋都來不及穿,光著腳跑出來,才發現不知何時比格犬竟然掙脫了麻袋和籠子的雙重禁錮。
此時院子裡一片狼藉,麻袋不知所蹤,鐵籠子的欄杆也成了「O」形。
那只比格犬,正一臉無辜地站在一堆碎布條裡,而天空中,正洋洋灑灑地不停往下飄棉花。
我整個人麻了。
一邊把棉花從頭頂摘下來,一邊盯著「案發現場」努力辨認了半天,才隱約認出來,這堆破爛,其實是一條在昨天晚上還嶄新整潔的毯子。
……我忽然明白了昨天老道士臨走時流下的那兩行眼淚。
他不是不捨得離開狗。
他完全是為我而流的。
——他在替我這幾天要和比格犬一起生活的悲慘生活默哀。
我只發呆了一小會兒。
卻聽見周周又尖叫起來:
「啊啊啊啊,你不要吞!」
下意識循聲望去。
然後我也發出了尖銳的爆鳴——
比格犬不知從哪裡把我的琉璃燈球翻了出來,然後偷偷放進了嘴裡。
我急忙撲過去,面目猙獰地抱著比格犬不停搖晃:
「逆子!混球!你給我吐出來!」
「汪嗚……」
比格犬眨著眼睛,用裝著一個燈球的嘴,艱難而興奮地叫了一聲。
我試圖伸手把燈球從狗嘴裡拿出來。
然而。
那個圓滾滾的燈竟然嚴絲合縫地卡在了狗嘴裡!
燈球本就光滑,沾滿了狗嘴裡的口水,更是滑溜溜的,根本拔不出來。
周周欲哭無淚:「這可怎麼辦啊……」
我盯著自己一手的狗口水,面無表情:「我不想活了。」
作為一個幹了兩輩子獸醫的人,我第一次在面對動物時感受到了一種真正的絕望。
而帶給我這種絕望的,不是一隻體格碩大會一個咬掉我的一條胳膊的東北虎或者大黑熊;也不是長相醜惡,密密麻麻長了無數條腿的蚰蜒……
而是一隻長相如同天使一般可愛的比格犬。
這一刻。
我忽然想起了前世在網上看到的比格犬受害者聯盟、以及那篇著名的《我曾經想帶著它一起跳樓》……
——到底是誰讓一個老年道士養比格犬的!
——這不是純純地虐待老人嗎!
-16-
最終我和周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那個燈球取了出來。
過程艱辛到我不願意再回憶。
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才發現一件更糟糕的事實——
比格犬把我放在桌上的那些常用藥具全都咬壞了。
可是靈寵病患還在不停上門。
沒辦法,我只能跑去人間採購一些醫藥用品和籠子救急用。
見我收拾東西,拿起下山的權杖,昭昭蹦蹦跳跳地到了我面前,擋住了我的路。
它仰起頭望著我,輕輕叫了兩聲。
和昭昭在一起的時間久了,我已經能明白它的意思。
它是想跟我一起下山去。
我笑笑,彎腰摸了摸它的腦袋,溫聲告訴它:「別擔心,我只是去買些東西,很快就會回來的。」
我站起身背上背簍:「你乖乖的哦,在家裡幫我盯著那只大耳朵狗,別讓它再幹壞事。」
昭昭沉默片刻,似乎是在糾結。
半晌,它很不樂意地點了點頭。
算是答應。
我笑起來:「那我走啦,昭昭。等我從人間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17-
我忽然發現,flag 這種東西,真的不能隨便立。
就跟電視劇裡主角那句「打完仗我就和你結婚」一樣,說出口的承諾總是會以各種各樣滑稽又奇特的方式破滅掉。
我看了眼緊緊捆住我雙手的黑色繩索,又看了看面前那幾個長得奇形怪狀、一看就是魔界出品的,姑且可以稱作為「男人」的生物們,十分絕望地想,別說給昭昭帶好吃的了,我現在能不能活下來都是一個未知數。
正當我在腦中瘋狂思考我該怎麼逃跑的時候。
一個長相俊美,但氣質陰鷙的男人推開門走了進來。
他散漫揮手,那些一直看守著我的男人們就紛紛離開了。
房間裡只剩下我和這個男人。
他定定地望著我片刻,輕笑一聲:「晚晚,你讓我好找。」
我蒙掉了。
我感覺這個男人對我很熟悉,但我確實不認識他是誰。
——應該是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同他有糾葛。
或許是見我一直不肯吭聲,他苦笑一聲:「怎麼,現在都不肯同我說話了?」
我猶豫片刻,選擇拋出了萬金油的說法:
「不好意思,我失憶了,請問你是哪位?」
「……?」
面前的男人的臉色凝滯了。
……
片刻後,我終於知道了男人的身份。
這個男人是魔界的二皇子,在人間時被政敵派出的刺客刺中,昏迷在河邊。
出來洗衣服的我把他救下,帶回家中。
長久相處中,我和他有了感情。但他知道我只是一個普通女子,對他登上王位之事沒有助益,於是一邊哄騙我要回魔族找人提親,一邊返回魔族,與父王為他挑選的未婚妻成了婚。
然而成婚的幾年後,他又開始思念我,於是返回人間找我,想讓我做他的妾室。
可此時的我早已經因為心灰意冷,前往修仙界做侍女了。
總而言之,又是一個「路邊的男人不能撿」的寓言故事。
二皇子垂眼:「上次我偷偷潛進修仙界的時候,曾用法術給你遞了紙條,你為什麼沒來找我?」
——原來那個紙條是他送給我的。
——還好我沒去。
我內心翻白眼,表面上仍在胡亂安撫他:「嗯,那個,那張紙條我還沒來得及看,就掉進水裡濕了。
「我知道你喜歡我,也想帶我回魔界。但我今天要是不回修仙界,會惹人懷疑的。
「這樣吧,我們約定一個時間,等我安排好一切,就去找你。」
我努力讓表情看起來非常悲憫、非常真誠。
然而二皇子定定地看了我一會兒,忽然笑起來。
「你騙我。」
他垂下眼,譏諷道:「你是個騙子。」
我語塞。
片刻後,我聳了聳肩道:「好吧……其實我在修仙界待得挺好,既然你已經有了老婆……呃不,妻子,我和你以後就橋歸橋、路歸路——」
「你以為你待在修仙界就很安全嗎?」
他忽然打斷我。
「修仙界那位仙尊不是閉關!是身殞!
「父王已經撥了數萬大軍給我!等我攻進去,修仙界的人全都得死!」
我的大腦宕機了。
這幾句話信息量太大了。
半晌,我才磕磕巴巴地問:
「什、什麼?」
見我表情變了,二皇子得意地笑起來。
妖冶的臉上是一種餮足的得意:「我那次偷襲成功了。
「毫無防備的仙尊被我打得修為盡散,這段時間謊稱閉關不過是假話,估計早就死了。
「修仙界一直瞞著秘不發喪而已。
「下次我再攻進去,可沒人再能開啟法陣,抵禦我們魔族了。」
二皇子望著我,眼神陰鷙,嘴唇的笑意卻慢條斯理。
仿佛在紆尊降貴地給我什麼天大的賞賜。
他一字一頓地說:
「江晚吟,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回到我身邊。」
-18-
室內陷入沉寂。
片刻後,我眼神飄忽地開口:「除了回到你身邊,我還有其他選擇嗎……?」
這種狗男人能為了權勢放棄我,說明他這個人根本就沒他口中說的那麼愛我。
而且這種行為,他能做出一次,就保不齊會有第二次。
我對他也沒有感情,才不要信他。
況且我不相信修仙界那麼重要的法器鎮魔塔只有仙尊能開啟——這也太不保險了,萬一仙尊忽然拉肚子了沒辦法上戰場了,難道就沒人能制服魔族了嗎?
我在修仙界待了這麼長時間,已經對那裡有了感情。
我不會隨便離開的。
聽到我的回答,魔族二皇子笑起來。
「江晚吟,你不是覺得修仙界很好嗎?」
他嘴角的笑容陡然消失。
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好啊,那我就要讓你親眼看著它覆滅在你面前。」
……
三天后,魔族二皇子把我捆得結結實實,隨即號令數萬名魔眾,一同進犯修仙界。
魑魅魍魎桀桀笑著,呼嘯而出,肆意在空中席捲。天地都籠罩上了一層陰霾的灰色。
修仙界眾人嚴陣以待,祭出各自的武器,共同抵禦魔族。
而那些靈寵們,此刻個個身體暴漲數倍,護在主人身邊,同自己的主人一同應戰。
這些平日裡總是喜歡撒潑打滾賣萌,看起來懶散又沒出息的毛茸茸們,此刻都變成了名副其實的凶獸——
金獅伏地怒吼,震開周遭無數魔族士兵。
黑貓在箭雨中敏捷穿行,精准地用爪子刺向弓箭手的喉嚨。
戰鬥愈演愈烈。
二皇子卻得意地笑起來。
「都是在白費力罷了,仙尊死了,你們修仙界沒人能開啟抵抗魔界的法器。」
說著,他突然看向我,指著一片混亂的修仙界戰場問:「現在你還要留在這裡嗎?」
我試探問:「那我跟你走的話,你會退兵嗎?」
二皇子哂笑:「你是話本子看多了?
「比起無上權勢與霸主地位,你可沒那麼重要。」
我搖搖頭:「那不了。」
他皺了下眉,似是很體貼地歎息道:「可接下來,修仙界所有人都會死,我不想你死在那些魔眾的手裡。」
說著,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很好的主意,拍手笑起來。
「既然如此,那我現在就把你殺了吧。」
「……?」
我踏馬一悚。
不是大哥,你這腦回路怎麼比比格犬還曲折奇怪啊!
你踏馬純純是個病嬌啊!
得不到就要毀掉嗎?!
-19-
後來根據周周的表述,當時的情況真是危險極了。
一團裹挾著各種污穢之氣的魔族之火從二皇子口中噴湧而出,劃破天際,從眾多正在纏鬥的魔族人和修仙者身側飛快穿梭過去,精准地朝半空中的我沖了過來!
魔族之火至陰至邪,對於那些有著極高修為的修仙者來說,若是被它攻擊到,也得落個非死即殘的下場。
而對我這樣毫無仙術傍身的普通人來說,灰飛煙滅只是瞬間的事。
我瞳孔緊縮!避無可避!
千鈞一髮之際。
一聲鳳凰獨有的清脆啼鳴陡然響起,響徹整片戰場。
我身後忽然升騰起一對火紅色的翅膀。
一隻熟悉的橙紅色的鳥從我身後沖了出來,與我擦身而過。
那只看起來像山雞又像鸚鵡的鳥一開始毫不起眼,在充滿廝殺血腥的戰場上看起來不堪一擊,仿佛須臾之間就會死掉。
可是很快,它的身體越來越清晰,身形也越來越巨大。
它不斷振翅向天空飛舞攀升,等它升至天空時已經變成了一隻真正的鳳凰。
它全身都是火紅色,帶著與九天之上的太陽同等灼熱的溫度。
——那是上古神獸特有的威壓。
眼見那團魔族之火已到了百步之外,鳳凰毫不猶豫,雙翅一展,直直朝著那團魔族之火奔襲而去!
一黑一紅猛然相撞!
只是瞬息之間的事情,那團魔族之火,像是蜉蝣撼大樹一般被輕易消融掉。
解決了魔族之火,鳳凰忽然回首望了我一眼。
那一眼,讓我有些恍惚。
我動了動唇,想要如往常一般喊它一聲昭昭。
卻又猶豫了。
它不再是我的昭昭了。
我回想起來從撿到昭昭開始,發生的那些不同尋常的事情:習性與其他靈寵不同,晚上要在床上睡,吃飯要上桌吃,被它啄到的傷口會灼熱發燙,疼痛難忍……
最重要的是,它雖然口不能言,卻遠比其他靈寵更加通人性。
是我太遲鈍。
一直沒有察覺出端倪。
我只是片刻愣神。
那只鳳凰已經不再看我。
它毫不猶豫地重新翻身,飛向浩瀚的天際。
它的身形在空中盤旋飛舞,華光肆意中,一個碩大的法印出現在天空中。
緊接著,一尊鎮魔塔忽然出現,帶著摧枯拉朽般的力量,掃平一切魔氣。
「不!」
二皇子伸出手,絕望地嘶吼起來。
可此刻他只能徒勞地看著所有魔眾無聲無息地化為一縷黑氣,被鎮魔塔吸收殆盡。
二皇子終於回過神,他見勢不好,急忙眯起被金光刺得生疼的眼,開始掐訣試圖逃跑。
然而在天空中盤旋的鳳凰卻先一步察覺到了他的意圖。
一聲長鳴。
它調轉身體,如流星一般朝著二皇子飛去。
只是眨眼間的工夫。
速度快得連在場的修仙者都只遙遙瞥見一束金光,似箭一般,穿透了二皇子的身體。
二皇子身體晃了晃。
他瞪大了眼睛,似是有些不甘心,又像是不可ṱú₉置信一般,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那裡多出了一個洞。金光肆意中,他的魔氣在飛快流逝消散。
最終他再也支撐不住,膝蓋一軟,跪倒了下來。
隨即,面朝一地骯髒泥水,撲倒在地。
從始至終,一滴血都沒有濺出來。
只揚起了幾滴塵土。
這位年輕的二皇子生前頗具雄心壯志,一心想要統一仙魔兩界,把修仙界當成魔族練兵的大操場。
但很可惜,他的一腔野心都夭折在了明明應該已經身殞,卻莫名其妙又從某個犄角旮旯再次冒出來的神尊身上。
這變故來得太快,以至於他最終什麼也沒得到。
只有聖僧方丈走上前去,帶著「我佛也渡憨批與傻逼」的大慈悲心態,送他幾句佛號,幾段經文——
算是送他投胎往生,願他下輩子做個好人。
我遙遙看著躺在地上已經沒了聲息的二皇子。
還沉浸在震撼之中,遲遲難以回神。
我沒想到我救的那只酷似山雞的鳥竟然是鳳凰仙尊,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次戰爭能結束得這麼快,應該也有我的一份功勞吧?
我眨了眨眼,有些苦中作樂地笑起來。
——看來我的行醫履歷裡可以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了。
——本人曾醫治過鳳凰,效果顯著,深受修仙界廣泛好評。
-20-
戰爭結束後,我為那些在戰鬥中受傷的靈寵包紮傷口。
荷蘭豬恢復了土豆的大小,仰躺在桌子上,翻著肚皮沖我哼哼唧唧撒嬌,一副吃多了積食的狀態。
我嘴角抽抽,一邊幫它揉肚子,一邊卻想起剛才它一口吞下二十個魔族士兵的兇狠樣子。
或許這就是真正的:弱小,可憐,但能吃。
一旁的周周明顯還驚魂未定。
她一邊伸手給我遞來紗布,一邊兩眼發直地同我說話:
「你真是又倒楣又幸運啊……下山一趟結果就被魔族抓走了,但好在最終又被仙尊救了下來……」
「仙尊竟然,竟然就是那只又凶又暴躁的山雞……」
「老天爺啊,我之前那麼瘋狂地蹂躪它,仙尊會不會記仇?他會不會罰我去幹苦力?我還年輕啊,我還沒過夠好日子啊……」
我急忙安慰道:「不會的,你別自己嚇自己,那時候的你我都不知道那只鳥是仙尊啊。仙尊大人有大量,不會跟你置氣的,再說了,仙魔大戰剛剛結束,他也剛變回人形,一定還有許多事要忙,肯定沒時間來找你報仇……」
「江晚吟。」
我話音未落,卻聽見門口傳來一個淡漠的男聲。
循聲望去,來人一襲白衣,身姿挺立。
如玉的面容依舊是無喜無悲,只是此刻我卻清楚瞥見,那雙長睫下的漆黑眼瞳不再平靜,如同一汪澄澈湖水,而是帶著很淡的笑意。
我與他隔著十丈距離遙遙對視。
片刻後,我怔愣回神。
欣喜地迎上前,下意識喚一句:「昭……」
不過我很快回過神,話音戛然而止。
我停下來,恭敬低頭,喊一聲。
「仙尊。」
-21-
仙尊眼底那很淺的笑意,頃刻間蕩然無存。
他抿了下唇,轉過身不再看我,只是一本正經地吩咐我道:「你跟我走。」
周週一看這情況,立馬急了,很有義氣地試圖抓住我的手腕:「仙尊!明人不說暗話,你把晚吟帶走,是要對她幹什——」
仙尊側目,用淡漠的眼神瞥了她一眼。
周周立馬消音了。
緊接著,她以一種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走了抓住我手腕的手,並且堆出了一個比牡丹花還燦爛的笑臉。
嘴上也改變了話音:
「那個慢走不送,仙尊您有事再招呼哈!」
一旁的我:「?」
損友,這完全就是損友。
……
「那次魔族的偷襲確實讓我受了重傷,但並不致死。
「為了更快恢復神力,也為了借機讓魔族放鬆警惕,引他們生出野心進犯修仙界,我索性製造身殞假像。
「這樣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將前來進犯的他們一網打盡。
「至於被黑貓……咳,攻擊,還有被你撿回去,這些完全都是我計畫之外的事情。」
我低眉順眼地坐在鳳昭的對面,沉默不語地聽著鳳昭的一句又一句解釋。
「總之,我不是故意騙你的,也不是故意偽裝身份,只是那時候我的元神受損,確實只能堪堪維持住鳥的形態。
「阿晚,你相信我。」
說著,鳳昭伸出修長的手探過桌子,想要如往常一般攥住我的袖子。
他的手指微涼,和昭昭總是很熱很溫暖的小爪子完全不一樣。
堪堪擦過我的手背的一瞬,我下意識地站了起來,後退幾步,恭敬地喊了聲仙尊。
鳳昭的表情有一瞬間很明顯的遲滯。
半晌,他呵笑一聲。
「你還不肯原諒我,是不是?」
我挺認真地搖搖頭:「不是的,仙尊,我沒有生您的氣。
「我能救了仙尊,幫助仙尊醫治傷勢,是湊巧而已。
「仙尊隱瞞身份,必然有仙尊的道理。我也沒有生您的氣,只是覺得既然已經知道了您是仙尊,我自然不能像之前那樣放肆了,要對您禮貌,時刻謹記您是仙尊。」
我想我這話說得已經算是滴水不漏,非常恭敬了。
可不知道為什麼,我越體貼地替仙尊辯解遮掩,仙尊的表情看起來卻越冷。
我縮了縮脖子,莫名感覺這四季如春的宮殿忽然變成了一個大冰窖。
見狀不對,還是快溜為妙。
於是我急忙扯了個藉口,腳下悄悄行動起來,試圖後退離開:「那個……仙尊,護法剛剛送來幾隻被魔族之火灼傷的動物,它們還等著我去救治。您要是沒別的事,我就先走——」
「江晚吟!你給我站住!」
鳳昭忽然很暴躁地問我:
「你是不是移情別戀了,想養其他的寵物?」
「……?」
好奇怪的問題。
而且移情別戀這個詞,可以用在這裡嗎……
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只能略過鳳昭的前半句話,回道:
「我沒有想養其他的動物啊,它們受了傷,我遇見了便順手一救,僅此而已。」
聽我這麼說,鳳昭的臉色晴朗了幾分。
但見我一副著急離開的樣子,他的臉色唰的一聲又沉了下來。
「你要去哪?」
「回我的屋子啊?」
「不許走!」鳳昭提高音量,凶巴巴地盯著我,「你留下來,以後就跟我住。」
我人傻了。
回過神來後我急忙擺手:「這不合規矩吧?
「而且我還要醫治靈寵呢,不能總待在……」
「有什麼不能的?」
鳳昭打斷我的話,隨即,他「噌」的一下站起來,態度自然道:
「你就把你的那些工具搬到我這裡來。
「以後你看診的地方就設在我寢殿后方的瑤池怎麼樣?那裡空氣好,環境好,有山有水,地方開闊。最重要的是離後山和各位修仙者的屋舍都很近,不僅方便你每天采靈果靈藥,也方便各位修仙者帶著靈寵來找你診治。一舉多得嘛。」
鳳昭望著我,循循善誘。
帶著一臉「我都是為你考慮」的體貼賢慧。
我沉默著,有些探究地盯著鳳昭看。
我十分懷疑讓我搬過來這件事是他還在做鳥時就打算好的蓄謀已久——所以才能在此刻一口氣找出如此多又如此正當的理由。
見我遲疑,鳳昭又繼續勸道:
「你總要為你自己的安全考慮吧?魔族那群人十分狡詐,沒了二皇子,還有大皇子……而且你可是修仙界唯一能治癒靈獸的醫修,估計更會引起魔族記恨,而我這寢殿警戒森嚴,尋常魔族難以進入,所以你還是待在這裡比較安全。」
這話說得沒錯。
有了上一次的陰影,我真的很擔心再次被魔族綁架或者攻擊。
我又不會仙術,要是繼續住在之前那個偏僻的地方,萬一哪天被他們偷襲悄悄掛掉都沒人知道。
我動搖了。
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答應了,說:「好吧。」
-22-
理由找得再冠冕堂皇。
一到晚上,鳳昭就原形畢露了。
——誰能相信修仙界聲名顯赫的鳳凰仙尊有爬別人的床榻的癖好呢?
我嚇了一跳,坐起身警惕地盯著他:「你要幹嘛?」
鳳昭耳朵尖微紅,卻依舊擺出一臉正氣的表情:
「咳……這是貼身保護。」
見我眼神充滿不屑與懷疑,他又大聲地狡辯:「而且我們之前不都是晚上一起睡嘛!」
我歎了口氣:「之前你是一隻鳥。
「你現在……?」
我沒再繼續說,只是眼神下移。
掃過他掩在白紗睡衣下隱約可見的精壯腹肌,還有勁瘦的腰身。
然後默默移開目光。
咳,非禮勿視。
似乎發現死纏爛打這套辦法不管用。
鳳昭又開始裝可憐。
他可憐巴巴地開口:「我那張床太大太寬了,而且如果不抱著你,我一個人睡不著……」
我被氣笑了。
編瞎話也沒這麼離譜的。
「你之前活了百萬年,不都是這麼一個人睡過來的?」
我似笑非笑地盯著他:「怎麼,跟我睡了幾個月就不習慣了?」
見我死活不同意,鳳昭沉默了。
我以為他因為找不到藉口就要走了。
然而下一瞬。
「啪」的一聲!
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鳳昭他,竟然又變回了鳥的樣子。
在我震驚的眼神裡。
那只熟悉的,長得像山雞一樣的鳥熟練地啪嘰一聲,側躺在我枕頭上。
兩隻綠豆大小的眼睛盯著我,還露出一副「真拿你沒辦法,這下行了吧」的無奈傲嬌神情。
我:「……」
為了和我睡,他都可以忍受自己變回成一隻醜兮兮的鳥——這明明是他曾經非常嫌棄的樣子。
他實在是太努力了。
我實在是再說不出趕他走的話了。
只能被迫同意。
然而一看見這只鳥,我還是會回想起鳳昭本來的樣子。
為了眼不見心不煩,我翻了身,背對著他。
片刻後。
我身上的被子輕輕下陷。
「鳳昭」竟然從我身上跳過去,跑到我的另一側躺下。
他又跟我臉對臉地躺著了。
我:「?」
我還沒問他要幹嘛,鳥卻搶先一步開口說話了。
明明是凶巴巴的表情,可語氣卻委屈巴巴的:「你為什麼轉過身去不看我!以前你明明會和我貼在一起睡覺的!你是不是嫌我煩了?!」
我:……
——不是仙尊,你要知道人和鳥完全是兩個物種啊,我可以擼鳥但不能擼你啊。
——況且外界所有人不都說你是高冷那一掛的嗎?你怎麼這麼黏人啊!
想要吐槽的地方太多,以至於我一時哽住了,不知道先說什麼才好。
卻又聽見鳥冷笑一聲。
「你連我的身子都親過摸過看過睡過了,要是敢拋棄我,本君要你好看!」
我:「……」
仙尊你不要說這麼具有歧義的話啊——
那時候你明明是只鳥啊!
這麼算的話,明顯是你耍無賴啊,喂!
-23-
對於身邊突然多出一個大活人這件事,我以為我會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適應。
但令我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是,我竟然很快習慣了鳳昭時時刻刻在我身邊纏著我——
就算他已經恢復成了仙尊,但他依舊會在淩晨時分陪著我去後山采藥,必要時飛到樹上,任勞任怨地幫我摘靈果。
在我給靈寵治療的時候,他會坐在一旁幫我遞工具,照看不聽話的靈寵,到點喊我回屋吃飯,晚上躺在我身邊抱著我一同睡覺。
之前他還是一隻鳥的時候,也是這一套流程。
鳳昭這個人,無論他做人還是做鳥,脾氣性格習慣都是一樣的。
現在頂多是體型變得大了些,話密了些。
對我來說,這點兒區別完全不值一提。
令我頭痛的是,鳳昭一直在很努力很努力地試圖逗我開心。
但他還不如不努力。
因為他總會用力過猛,導致屢屢搞砸。
比如——
鳳昭得知我喜歡吃甜食後,便自告奮勇要做桂花糕給我吃。
結果半個小時後——
只聽「轟隆」一聲,黑色的濃煙從窗戶和門縫不停冒出,屋頂燃起熊熊大火,場面十分驚悚。
三秒後,鳳昭頂著一張佈滿黑灰的臉,一邊猛烈咳嗽,一邊表情驚恐又委屈地跟我控訴道:
「那個灶膛裡的柴火我怎麼都點不著,我就試著用三昧真火吹了一下……
「我真的吹得很輕啊……
「那灶,怎麼就塌了呢?!」
我:「……」
第一次失敗並沒有打擊鳳昭的積極性。
消沉三天后,他興致勃勃地向我宣佈,說他做了一套皮影,編了個愛情故事,要找人演給我看。
不知是怎麼走漏了風聲。
修仙界眾人都聽說了這件事。
大家一聽仙尊寫了部皮影戲,紛紛趕來湊熱鬧。
於是等皮影戲開演的那天,瑤池附近人山人海,人聲鼎沸,大家紛紛拿出小板凳排隊坐好。
人太多,以至於我和鳳昭只能站在一旁。
鳳昭似乎沒想到會來這麼多人,臉色有些陰沉。
但同我說話還是帶著期待的笑意:
「晚吟,我是第一次編皮影戲,不過我想這個故事你一定會喜歡的。
「等會兒你要是哪裡沒看懂就問我,我講給你聽。」
我笑著說好。
很快帷幕拉開,鑼鼓敲響。
瑤池周圍的燭火全都熄滅,巨大的鮫綃幕布附近,幾顆碩大的夜明珠盈盈散著皎潔的光亮。
代表男女主角的兩個皮影登場了。
我剛準備沉下心觀看,結果忽然在湧動的人群裡看見了那位熟悉的、曾經要把比格犬送給我的老道士。
我忽然眼皮一跳。
心裡莫名有種不安感。
果然下一刻,我真的看見了那只熟悉的大耳朵驢從老道士腳邊抬起頭。
它盯著舞臺上的皮影,興奮地嚎叫了一聲。
緊接著就是一個暴沖。
老道士猝不及防,一下子鬆開了手裡的鏈子。
比格犬拖著鏈子,猛地朝後臺飛奔而去。
緊接著,在Ťü³場看皮影戲的所有人都看見幕布上,一個巨型黑影妖怪猛地浮現在皮影身後。
然後——
啪嘰一聲。
「妖怪」一口把男皮影的腦袋咬掉了。
現場頓時一片吸氣聲,還有小孩「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簡直是愛情劇爆改恐怖片。
鳳昭:「……」
接連兩次的失敗,並沒有打消鳳昭的意志,相反,還讓他越挫越勇。
這一次,他選擇了一種十分穩妥的方式。
他約我去後山看桃花。
沒有觀眾打擾,也不涉及任何專業技能。
就我和他兩個人在場。
正值修仙界的四月時節,桃花紛紛如雨,美輪美奐。
專業廚師做的桃花糕很好吃,釀的桃花酒也很好喝。
氣氛融洽之時,鳳昭突然有些靦腆地對我說:「晚吟,我寫了一封信,裡面都是我對你想說的真心話,我想在這裡念給你聽。」
我握著酒壺,暈乎乎地說好。
鳳昭一喜,隨即表情變得有些尷尬:「不過你稍等一下,我是讓神獸把信帶上來的。但是……它好像走得慢了些。」
我安慰道:「沒關係,我們等一會兒就好啦。」
結果過了好久。
等到後山都起風了,我的酒意都醒了。
我終於見到腦袋上面頂著一個碩大粉色蝴蝶結的羊駝,邁著修長的腿,慢吞吞地朝我們倆走了過來。
「太好了,它終於來了。」
鳳昭松了口氣,急忙對我道:「你別急,我馬上讀給你聽——」
他一伸手,卻撈了個空。
羊駝的脖子上空空如也,就剩一根掛繩空蕩蕩地吊在那。
鳳昭蒙了,下意識問羊駝:「信呢?」
羊駝不回答,只是嚼嚼嚼。
鳳昭鍥而不捨地伸手掏進羊駝厚實的絨毛裡,仔細從腦袋摸到屁股:「掉哪了?是掉路上了?不對啊,我系得很牢固啊……而且要是掉在路上了,這繩子怎麼可能還好端端地系在你脖子上呢……」
羊駝依舊一副乖巧的樣子,繼續嚼嚼嚼。
我忽然察覺到些許不對勁。
憑藉我多年治療寵物的經驗,我沉默片刻,試探著問鳳昭:「你那封信,是用什麼紙寫的?」
鳳昭停下動作轉頭看我,一臉蒙:「桑皮紙呀。」
桑皮紙就是桑樹皮做的宣紙。
我問:「那紙應該挺硬的吧?」
「嗯?你怎麼知道?」
我歎了口氣,指著羊駝不停咀嚼的嘴,和藹道:「看來那紙挺有嚼勁的,要不然羊駝怎麼到現在都沒吞下去呢。」
鳳昭:「……」
接連三次的精心策劃,全都以搞砸失敗告終。
鍥而不捨如鳳昭,也被打擊到了。
當天晚上,我準備如常休息睡覺。
然而找遍整個寢殿,都沒看見那只熟悉的山雞。
最終還是在瑤池旁邊找到了正在發呆的鳳昭本人。
他的神情看起來十分憂鬱。
應該是 emo 了。
我於心不忍,上前安慰他:
「其實這些活動都只是一個形式,最重要的是你的心意呀,我已經感受到了。」
聽我這麼說,鳳昭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
「你不生氣嗎?」他仰頭看著我,「你不會覺得我很笨嗎?」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又自顧自地繼續道:「從小到大,我都只會修煉仙術,精進修為,我從來不知道該怎麼樣和別人相處……而那些修仙者一個個見到我都只會離我好遠,恭敬喊我仙尊,從來不肯和我說說笑笑。
「儘管我覺得變成一隻長得像山雞一樣的醜鳥很丟臉,但仔細回想起來,那是我度過的很快樂的時光。」鳳昭很輕地笑起來,「我的身邊不只有你,還有好多的朋友。」
我笑起來:「只要你想,日後你還會有除了我和周周以外的很多朋友。」
他飛快地點頭,又搖頭糾正我的話:「朋友是朋友,但你在我心裡是最重要的一個。」
我愣了下。
嘿,沒想到這只小鳳凰還挺會說話。
在我愣怔的時候,鳳昭卻仰起頭,眼神灼灼地盯著我。
「江晚吟,我真的很喜歡你呀。
「你不要把我當成仙尊……你只要一直把我當作昭昭就好啦。」
-24-
當時魔族攻進修仙界的時候,鳳昭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是強行從獸身恢復成仙體。
所以他的體質還有些虛弱。
醫修給他開了藥丸,小小的黑色藥丸,一次要吃二百顆,一天三頓。
我第一次從鳳昭那張慵懶淡漠的臉上看出了一種近乎絕望的神情。
「等等,」鳳昭喊住醫修,「這藥丸也太多了些,有沒有其他辦法?」
「有啊,」醫修態度十分爽快,「屬下可以幫您把這些小丸子搓成一個大丸子,哦,差不多會是拳頭大小,您把它當成大餅或者包子抱著啃也行。」
「……」
鳳昭面色遲滯。
然而醫修似乎完全沉浸在了他自己提出來的絕妙主意裡,仍在一臉認真地滔滔不絕:
「反正藥效都是一樣的嘛,您想吃扁的我幫您拍扁,想吃圓的我幫您搓成球,想吃甜的我幫您加點糖,想吃辣的……嘶,您還不能吃辣的,要忌口。」
面對醫修灼灼的眼神,鳳昭沉默片刻,很誠懇地道:「下次你提建議之前,先把腦袋從腳後跟拿出來吧。
「就你這個提建議的方式,本君很懷疑吃了你開的藥會不會變成一個弱智。」
醫修:「……嚶。」
醫修摸著自己的腦袋,唯唯諾諾地走了。
或許是真的很懷疑醫修的醫術,鳳昭對吃藥這件事十分抗拒。
三天兩頭不是藉口要修煉,就是藉口要閉關——
總之,每次都正好避開吃藥的時間。
後來我忍無可忍,站在他身邊,緊緊盯著他吃藥。
鳳昭沒了辦法,只能掏出藥丸,幾粒幾粒艱難往下嚥。
看他這副樣子著實可憐,我忍不住開口:「我去給你找點糖塊,或是蜜餞吧?」
「不用。」鳳昭拉住我的袖子,可憐巴巴地仰頭看我,「要親親就好了。」
高傲如仙尊,竟然也有一天扮可憐的模樣。
看他這副樣子,我覺得有些好笑。
索性彎下腰,大大方方地吻上了他的唇。
唇齒纏綿片刻,分開時我好整以暇地問他:「這下可以好好吃藥了嗎?」
明明是鳳昭自己提的要求。
可我真的滿足他了,他卻又開始害羞。
鳳昭眼神閃躲,不肯看我。
耳朵尖紅得快要滴血了。
半晌,他終於回答了我。
只是聲若蚊蚋:「……嗯。」
……
七夕節那天。
鳳昭約我下山一起逛人間的集市。
夜色正好,燈火融融。街邊有雜耍變臉,攤主熱絡地吆喝著,請各位賞光觀賞。
空氣裡飄著各種美食的香氣,好聞極了。
因為我跟他講過我是從另一個世界穿越過來的。所以此刻,鳳昭好奇地問我:「你在那個世界的生活是什麼樣的?」
我誠懇道:「很無聊的。
「在那個世界我只是個普通的打工人,為了給小動物治病,經常需要加班到深夜,匆匆忙忙跑到車站,趕最後一班公車回家,順便在車上點一份外賣,回家打開半涼不熱的外賣一個人默默吃完。」
我歎了口氣,此時再回想起之前的經歷,竟然感覺久遠得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鳳昭問:「那遇到節日的時候呢?難道就沒有什麼讓你高興的事?」
我想了想,很興奮地一拍手:「有哎!那時我住的地方靠近海邊!每到節日的晚上海邊就會放煙花。我就可以站在陽臺上看煙花升空,特別漂亮。」
鳳昭問:「就這麼簡單?」
「是啊,普通人的快樂,就是這麼簡單。只可惜這裡的人好像沒有在七夕節放煙花的習慣。」
鳳昭沒應聲,忽然陷入沉默。
他這副突然變得高冷的樣子如今我已經習慣了——看起來神秘異常,實際上他只是在發呆。
我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喚回他的神志:「行了,前面那個包子攤排了好長的隊,應該味道不錯。走啊,我請你吃人間的好吃的。」
-25-
逛累了,我和鳳昭坐在河邊吹風。
我晃著腿百無聊賴地盯著別人放河燈。
等我看累了,收回目光,才發現鳳昭正低下頭,在一張小紙條上寫著什麼。
他的動作非常隱秘,用寬大的袖子遮住了他的右手。要不是我離他太近,根本不會注意到。
我有些好奇地湊過去:「你在幹嘛?」
鳳昭似乎被我嚇了一跳,一哆嗦,他手裡那張小紙條就這樣脫了手。風一吹,就朝著河飄去了。
然而那張紙並沒有沉入河水裡,而是很倔強地飄飄搖搖,兀自朝著河中央的天空飛去,很快就在夜色裡消失不見了。
正當我驚訝于為什麼連這個世界的人間都會有反重力這回事的時候。
「砰!」
天空中忽然炸開煙花。
——原來剛才鳳昭畫的,是一張符咒。
——原來他是記住了我剛才的話,想讓我在這裡看見一場煙花。
緊接著,一簇簇顏色各異、形狀不同的煙花在空中炸開,有小兔子、小狗、小鳥、小貓……
都是我從未見過的樣式。
我興奮地睜大了眼,在煙花的轟隆聲裡,湊近鳳昭的耳朵,大聲道:「謝謝你!很漂亮!」
鳳昭側頭望我,隨即,如釋重負般笑起來。
「這裡沒有大海,只有一條河。
「但還好,至少這次沒有搞砸。」
我很寬容地拍拍他的肩膀:「別緊張嘛,就算沒成功,我也不會笑話你的。」
畢竟我都習慣各種突發狀況了。
我在內心腹誹。
「這次不一樣!」
鳳昭忽然搶白。
見我怔愣不解,他又沉默下來,磕磕巴巴地喊了聲我的名字。
「江,江晚吟。你抬頭看我。」
我納悶地笑起來:「我就在看你呀。」
說真的,我從未見過鳳昭緊張成這個樣子,就連魔族二皇子帶著數萬魔族士兵壓境那日,我都不曾見他局促得眼神飄忽,呼吸急促。
兩隻手攪著袖口的白紗,快要把白紗搓成鹹菜條了。
過了片刻,他終於像是下定某種決心一樣,鄭重開口道:「我有話對你說。
「我和你相處的這段時間,我發現你是個特別好的人,你對小動物很有愛心,對身邊的朋友也很講義氣。你醫術高超,會治療不同小動物的病症,還會幫黑貓噶蛋……」
他眼神飄忽,磕磕巴巴地說了一大堆。
一頭霧水的我漸漸反應過來。
——這,這好像是告白?
畢竟鳳昭的臉紅和閃閃發亮的眼神實在太明顯了。
「你別說了。」我伸出爾康手,一臉「我都懂得」的表情看向鳳昭。
鳳昭猛地噤了聲。
眼神帶上幾分緊張的期待:「你,你懂嗎?」
「我當然懂,你提起黑貓又提起自己的,這也太明顯了。」
我點點頭,努力憋住笑,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問道:「你是想讓我幫你噶蛋吧?」
鳳昭臉上的笑容凝滯了。
我假裝沒注意到,自顧自地目光下移,下移到鳳昭身上某個不可描述的部位。
誠懇且苦惱地道:「可我沒給鳥做過這個手術哎……」
聽到這句話,鳳昭猛地回神。
他咬牙切齒地盯著我:「本君不是說這件事!」
「啊?」
這次輪到我困惑不解了。
「本君只是想問你……要不要道侶?」
鳳昭纖細修長的睫毛微微顫抖。
聲音也帶著些抖,但語氣卻異常鄭重。
他說:
「本君想做你的道侶。」
儘管早有預料,但真正聽見這Ṫúₐ句話的時候,我的大腦還是不可避免地瞬間宕機了。
鳳昭用這張不沾一絲人間煙火、精緻得仿佛 3D 建模的臉對我說出這句話,這感覺實在太刺激了。
遠處煙花還在不斷升空,在天上綻放出巨大的光彩,襯得江水粼粼,美輪美奐。
鳳昭卻開始一板一眼地跟我介紹和他做道侶的好處:
「我們鳳凰一族最為忠貞,你將會是我唯一的妻子;你可以和我享同等壽命,與天地同壽;最重要的是我們每次雙修你都可以增進仙術法力……」
我終於回過神。
哭笑不得地感慨:
「你這麼一說,搞得不像是在告白,像是在應聘我的夫君似的。」
鳳昭的耳朵紅了。
囁喏道:「我、我沒喜歡過別人……不知道該、該怎麼說,要說什麼。」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我說這些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誘惑誘惑你。」
我一愣,忍不住笑起來。
沒想到我們修仙界法力最高深的鳳凰仙尊這麼純情。
卻又聽見鳳昭誠懇道:
「阿晚,其實我一直覺得,與他人結為仙侶不是好事。」
「與人相愛這件事,對修仙之人來說無異于坐於刀尖上,或是飲下慢性毒。」
「仙侶要同生同死,可在漫長永恆的壽數裡,感情最易生變。無論日後與仙侶相愛或是厭恨,都會拖累自己的修為精進,會紊亂自己的道心——總之,有百害而無一利。」
鳳昭忽而垂眼望向我。
他彎起唇,微微笑起來,帶著某種心甘情願的決絕。
「可我在遇見你之後才發現,原來不是的。
「深愛一個人,是會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的。日思夜想都是她,會想要時時刻刻和她在一起,和她在一起做的每一件普通的小事,都會變得十分有趣,更會義無反顧地想要護著她,和她一同面對未知的以後。
「所以,江晚吟。」
鳳昭望著我,很虔誠地發問:「你要不要做我的道侶?」
頭頂的煙花一簇簇在天空炸響,盛大又璀璨,照亮我和鳳昭對視的眼瞳。
我輕輕笑起來,很自然而然地點頭。
就像那天夜裡,我俯身撿起一身泥濘的他時那般,不曾猶豫。
我說:
「我願意。」
番外:
在修仙界選擇結婚的修仙者少之又少,經常是千百年才能遇見一樁修仙者結婚的大喜事。
——更別提這次的新郎是那打了千百年光棍的鳳凰仙尊。
所以當仙尊要結婚的事情一經傳出,修仙界人人驚歎,各個看起來都比瑤臺上那位面色端正的四平八穩的新郎本人還要更興奮幾分。
慈航師太幫忙掐算了結婚吉日——
一共兩個備選日子,一個是七天后的三月初三,一個是三年後的六月初七。
仙尊依舊面色冷靜,只是語速聽上去比平時迅捷了幾分:「就選七天后。」
慈航師太揶揄地看了仙尊一眼,含笑不語。
她雖然沒說話,但是鳳昭已經看懂了師太變得眼神,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
「三年太久,我等不及。」
師太笑起來:「仙上之前連閉關的時日都要以百年計算,如今竟連三年都覺得太久,真是奇事。」
鳳昭愈發不好意思,正要張口找補幾句解釋一番,師太已經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說。
「我雖已是站在檻外的人,但還是覺得能找到一個真心愛自己的人,與她長相廝守是一樁幸事。」
師太垂眼斂眉,眼中一片慈愛,「貧道在這裡先祝仙上和晚吟姑娘新婚大喜,同心合和。」
……
七天后,良辰吉時。
新郎的結親隊伍十分隆重,漫長的隊伍在山路上拖出一條迤邐的紅。
眼見為首的儀仗已經到了山腰處,馬上就要到了。
「快點!快去催催江大夫,問她準備好了沒有。」
「哎, 耳環,耳環還沒戴呢!」
「快去問問畫師到沒到,等會兒就要畫合照了!」
周周站在廊下,有條不紊地指揮著。
氣氛熱鬧非凡。雖然新娘沒有親人, 無依無靠, 但有好多修仙者穿得喜氣洋洋, 充當「娘家人」。
得益于江晚吟江大夫這些時日的兢兢業業和妙手回春,這支龐大的「娘家人」隊伍裡除了修仙者, 還有許多靈寵動物:
歪脖王八早就恢復了健康,正趴在花壇邊上, 鉚足了勁伸長著脖子看熱鬧——
它那臉盆大的翠綠殼上綁了一朵嬌豔碩大的大紅花, 遠遠看去,喜慶極了。
比格犬破天荒沒有搗亂, 因為它找到了更好玩的事情——
它趴在迎親的樂器班子旁邊,揚起高亢的驢叫嗓門跟嗩呐一較高下, 給吹嗩呐的修士氣得臉紅脖子粗。
荷蘭豬穿著紅色的花邊小裙子, 很威風地騎在高高的羊駝頭上四處巡邏。
而那只出了名的公公黑貓如今已經看破了紅塵,除了吃飯睡覺什麼事也提不起它的興趣,就算人群的歡呼聲已經快要把屋頂掀翻, 它也只是懶散地睜開一隻眼, 很輕蔑地打了個哈欠。
然後繼續把自己團成一個碩大的圓球,趴著睡覺。
「來啦!新郎來啦!」
在歡鬧的鑼鼓聲裡,仙尊翻身下馬,朝眾人拱手致意。
那張素日如冰霜一般的面孔, 此刻像是被暖陽融化了寒意,笑得眉眼柔和。
堵門,掏紅包,問問題……
經過一道又一道的關卡, 仙尊終於如願見到了他的新娘。
他的新娘有些拘謹地坐在床上, 穿著織錦繡花描金線的紅裙。見他走進來,彎起唇,輕輕淺淺地笑起來。
那笑容在陽光下, 晃眼極了。
好看得要命。
鳳昭傻傻地呆在了原地。
還是江晚吟笑起來,揚起聲沖他喊:「喂,你幹嘛呢?還不過來?」
鳳昭回神, 有些不好意思地快步走上前, 一把抱住了江晚吟。
「你今天好漂亮。」
鳳昭笨拙地開口,在聽到耳旁傳來心愛的人笑聲, 又輕輕鬆開懷抱。
他望著江晚吟的眼睛, 一字一句認真道。
「真好, 從今往後,我們可以長長久久在一起,永遠不分開了。」
江晚吟與鳳昭對視片刻,也笑起來。
她仰起頭, 輕輕吻在他的唇角:
「嗯,你就是我的夫君啦。」
此時半掩的窗外有風吹過,吹得紅紗搖曳,一樹桃花盛開。
人群笑鬧, 鳥獸歡躍,笑語晏晏。
正是——
歲月靜好,良緣當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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