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主母

簪花宴結束後,我與嫡妹同時定下婚事。
她嫁進了高門大戶忠勇侯府。
而我嫁給了七品芝麻官宣德郎之子。
誰知侯府世子心系愛妾,愛妾難產之際,世子竟赴死相伴。
而小官之子居然一舉奪魁,高中狀元,一時風光無限。
嫡妹度就氣性極大,她守寡十年,日日聽聞我伉儷情深、榮華富貴,竟然積郁成疾。
我得了誥命那天,她暴斃而亡。
嫡妹死後,我去弔唁,結果卻被她的忠僕一刀捅在了心口。
再睜眼,我又回到了議親那日。
這次,嫡妹奪了我的問名拜帖。
我笑了。
她要搶,便給她。
她以為那人人稱讚的狀元郎一家,當真是好相與的嗎?
而忠勇侯府,積善之家,榮耀滿門。
我倒是覺得要比那狀元郎好上千倍萬倍。

-1-
「相宜,母親對你向來是視如己出,忠勇侯府這門頂好的親事,那是旁人八杆子都夠不到的。你意下如何?」
「姐姐,那王家清țŭ̀ₔ貧,毫無根基,妹妹怎麼捨得讓你嫁進去呢。」
「妹妹甘願送你一場潑天富貴,你可要好好接著啊!」趾高氣揚的沈寶珠笑的意味不明。
我聽著她們的話,心裡冷笑不已。
上一世,讓我嫁給王家時,她們可不是這麼說的。
說的什麼來著?
「姐姐,你可知打理侯府有多累,妹妹是為你好,還是王家適合你!」
「相宜,侯府不過聽著名頭好聽,你可知繁花著錦,烈火烹油的道理?而且那世子也是個渾的,早早就有了妾室通房……」
「而王家就不一樣了,雖然清貧,可王家幼子卻是個不可多得的英才,小小年紀便已中了舉人,相宜,你嫁進去只有享福的份!」
沈母話裡話外端得是苦口婆心。
總之,這二人時時刻刻一副真心為我考慮的模樣,做足了姿態。
可偏偏沈寶珠涵養不及她母親,時不時露出看不起我的神情,再加上為我好的話,彆扭極了。
這對母女,當旁人都是瞎子呢!
不過,重來一世。
還真要謝謝她們。
王家這個火坑,她們就自己捏著鼻子跳下去吧!
思及此,我臉上浮起得體ṱųₗ的微笑:「任憑母親做主。」

-2-
六月初八,大吉,宜婚嫁。
我和嫡妹坐上花轎,兩架花轎背道而馳。
在吹吹打打中,各自去往不同的道路。
花轎繞行,射箭,下轎,拜堂,禮成,送入洞房……
侯府嫁娶的禮儀環節,比上世更加繁複。
一天下來,我感覺自己的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我頭戴紅蓋頭,端坐在床上。
一雙黑紅相間的男靴出現在了我的視線裡。
「你就是沈相宜?」
這就是「名滿京城」的侯府世子——顧明遠。
蓋頭下的我輕輕點頭。
一柄玉如意不耐的挑開了蓋頭。
入眼是面帶冷漠、容貌傾城的美男子。
我愣住:原來,顧明遠這廝的相貌竟如此好。
揭開蓋頭的一瞬間,他也被我晃了下眼睛,不過很快,便回過神來,皺著眉頭道:「娶你非我所願,我已心有所屬,還望你今後老老實實的做好世子夫人,我也會給你幾分面子,其他事莫要多管多問。否則……」
「妾身知曉。」
「那你好自為之吧!」顧明遠撂下話,便拂袖而去。
「小桃,準備安歇了。」我心下松了口氣,終於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可誰知小桃紅著一雙眼睛進來了:「小姐,世子爺他欺人太甚!新婚之夜,他竟……」
「小姐,你別難過。」
「傻小桃,我才不難過,快來淨面,收拾好給度小姐拆髮髻,這麼重的鳳冠帶了一天,頭都痛了。」我笑著點了點她的鼻尖。
「是,小桃這就來!」
看著銅鏡前的自己,豐容盛鬋,華骨端凝,壓制不住的喜意爬到了微微上揚的嘴角。
能當家作主,還不用伺候男人。
這種好事可是求也求不來的。
遙想上一世,嫡妹風光大嫁,光嫁妝就有一百零八台,而我呢,嫁妝零零散散也不過四十八抬,只一頂小轎孤零零嫁入王家。
可結婚當晚,世子並未留宿,嫡妹便大鬧侯府,成了整個上京的笑談。
後來沈寶珠私下鞭笞妾室,險些鬧出人命,侯府也管的一團糟,妾室懷孕竟投毒陷害,侯府夫人失望之余,不得不收回了她的管家之權。
沈寶珠便時常回娘家大訴苦水,那時侯府和沈府日日不得安生,上京人人談之色變。
朝堂之上,父親遭禦史直言上諫,最後沈府和侯府都受了官家的țù⁽訓斥。
父親回府怒斥沈明珠,親自把她送還侯府,並不許母親再與其往來。
直到後來世子和他的愛妾雙雙去世,她生生守了十年寡。
彼時的我,努力經營王家大大小小事務,所有的嫁妝都填了進去尤不夠,我只好學習買賣賺錢一事,日子一長,竟幹出了不少名堂。
有我的全力協助,王家幼子——王思明才ẗṻₑ得以專心考試,一舉聞名天下知。
後來,世人皆以為,是王思明功績甚偉卻愛重於我,這才為我請封誥命。
可卻不知,那讓他入了官家眼的主意度就是我出的。
世人皆以為我圓滿得意,可誰知那王家才是真正的火坑。
就像是日復一日的泡在苦水裡,能活,卻苦的心尖發澀。
王家拿著我的錢吃肉喝血,理所當然無一絲感謝之情。
日日年年,我早已經心如死灰,只想著為我的兒女鋪路。
可他們,他們不愧是王家的血脈。
只一心跟著自己的好祖母,手心朝上卻對我無半點敬重。
罷了,罷了。
兒女什麼的,我再不強求。
重來一次,我定要為自己而活。
這清閒富貴的侯府,是我最好的選擇。
這輩子,我要拿穩權勢錢財,快活度日!

-3-
歸寧那日,我沒打算去找顧明遠。
因為上一世,也是顧寶珠一人歸寧的。
可這次,顧明遠竟然被老夫人親自押過來了!
許是因為昨日敬茶,我不僅不哭不鬧,反而好生安慰了侯夫人,所以讓她對我多了兩分好感吧!
不過,看著顧明遠陰沉的臉,我苦笑不已。
母親啊,大可不必,其實,我自己也行。
但這又何嘗不是侯夫人的一番苦Ṭū́₃心呢?
有個願意為我出頭的婆婆,值了!
「顧明遠,若是你不跟相宜歸寧,害得侯府和沈府丟了臉面,你且等著你那賤妾,看她還能不能活!」侯府夫人一席話極重。
顧明遠聞言鐵青著一張臉:「母親若敢傷她分毫,明遠立刻赴死!」
「你!」侯夫人氣的胸脯起伏不定。
二人劍拔弩張,毫不退讓。
我歎了口氣道:「世子,請借一步說話!」
他睨了我一眼,率先走到一旁且壓著怒火道:「別以為有母親為你撐腰我就事事順從於你!這次歸寧,我是不可能去的!」
「你死了這條心吧!」
我笑了笑:「世子,我們不妨做個交易。」
顧明遠皺眉,上下打量我一番,語氣不屑:「你能和我做什麼交易?」
我微笑:「今日歸寧,你陪我,回來我便抬她成為良妾。」
「出身青樓,只能是賤妾。」
「可若是主母抬舉,那就不一樣了。」
我三兩句話便把顧明遠堵的死死的。
片刻後,他不可置信地問:「你真的肯?」
我篤定的看向他。
有什麼不肯的?
心中無男人,拔劍自然神。
他敗下陣來,目光複雜:「好,我去。」
看著他的身影消失,我笑的更加端莊。
你看,人有了弱點,多好掌控。

-4-
很快,沈府到了。
巧的是,沈寶珠是和我一同到的。
王思明伸手扶她下馬車。
沈寶珠一臉嬌羞,得意的瞥了我一眼。
只是在看見我拉了幾車滿滿登登的回門禮時,臉色不由得難看起來。
「姐姐好大的排場!」她語氣不善。
「確實,今時不比往日。如今我也是侯府世子夫人了,妹妹怎的不見禮?」
「你!你別太過分!」
我笑眯眯點頭承認,卻把沈寶珠氣了個仰倒。
她哼了一聲,抬腳就要往府裡走去。
「寶珠,這是世子夫人,又是你的長姐,理應世子夫人先進。」王思明拉住了沈寶珠,殷殷勸導,一臉正派,並向我投來了歉疚的微笑。
「還是妹夫懂規矩。」我輕笑道。
隨即抬腳踏入府內,不再理會她的口角官司。但誰知,沈寶珠竟把怒火沖向了王思明。
「王思明,你竟然替她說話!」
「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
我聽到身後傳來的爭吵聲,無奈的搖了搖頭,怎麼重來一次,妹妹一點長進都沒有,她的戀愛腦還這麼嚴重呢。
不過,剛剛站在她身後的那個婢女。
就是上一世殺了我的白芷吧。
我嘴角微微勾起,差點把你忘了呢。

-5-
「這是誰?相宜嗎?」
「果真趁了那句濃妝淡抹總相宜。」
「侯府貴氣,果然養人啊!」
……
往常都是沈寶珠被眾人恭維,如今換成了我,沈寶珠不滿的撇了撇嘴道:「侯府又怎麼樣,新婚之夜不還是獨守空房?」
房內霎時靜了下來。
「傳言誤人,不知妹妹如何得知。」我不緊不慢道。
「若是傳言,今日回門,怎的你自己來了?你的好夫君呢?」她幸災樂禍道。
我端起茶,面不改色:「自是官家有事召喚,比不得妹夫清閒。」
「你!」
「寶珠,放肆!那是你姐姐,不可無禮,她怎敢拿官家做筏子,定是確有其事,不然那可是欺君之罪!」母親狀似呵斥沈寶珠,實則話裡話外在壓我。
就在這時。
「岳父岳母,小婿來晚了,請原諒則個。」
門外一道清朗的聲音傳來,正是顧明遠。
怎麼,怎麼回事?
沈寶珠肉眼可見的整個人都呆住了,然後猛的看向我:「怎,怎麼可能!」
我並未理會她,起身相迎。
顧明遠不愧是侯府出身,他想要做好一件事,必能讓眾人滿意。
而王思明平日更是長袖善舞,二人一唱一和,倒是相得益彰。
你瞧,我那一貫不苟言笑的父親都被他們哄的笑開了花,開心的多喝了幾杯酒。
「姐姐,聽聞世子有個寵妾,日日捧在手心,姐姐難過就說出來,何苦裝模作樣呢?」沈寶珠不知何時湊了過來。
「我家思明就不一樣了,新婚之夜他便許我這輩子只我一人,永不納妾。如今,我才知道兩情相悅的滋味。」沈寶珠得意道。
「姐姐怕是這輩子都不能有了吧!」
我也湊了過去,輕輕說了一句:「是啊,永不納妾,但可以有外室。」
沈寶珠的臉登時黑了:「你在胡沁什麼!明明就是你看我過得好,心生嫉妒!」
「啊是是是。」我搖著團扇,一臉愜意。
沈寶珠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倒是堵得自己難受,一跺腳就生氣的跑到了王思明懷裡哭訴。
不知二人說了什麼,只見王思明神情一頓,然後又低聲哄了起來。
沈寶珠片刻就滿血復活了。
此刻已酒過三巡,我便攜顧明遠準備歸府,臨上馬車前,成功收穫了沈寶珠的一記高傲不屑的白眼。

-6-
顧明遠的妾室名程嬌嬌。
名如其人,面若桃花,嬌柔可人。
是個難得的美人。
及笈那年,我們在宴席上碰過一次面。
她也曾是大家閨秀,上面只有一個長兄。
可其父不知因何故觸怒官家,直接被一擼到底,從三品高官直接成了庶民。
其父悲憤交加竟早早亡故,其兄是個只顧吃喝玩樂的,家裡一朝敗落,便把主意打到了親妹子身上。
普通人的女兒賣到青樓不過幾兩銀子,可因為程嬌嬌曾經的身份,老鴇奇貨可居,生生出了八百兩。
其兄不顧家中病母的哀求,歡天喜地的賣了嫡妹,便又去了賭坊。
曾經的豪門貴女,一朝淪落風塵,更是引得無數人追捧。
而顧明遠,與她曾有舊,一來二去,不過幾日的功夫,便從心疼到了心愛。
最後出了當初賣身時十倍的銀子替她贖身接回了府中,自此成了侯府最得寵的姨娘。
只是可惜,終是在青樓呆久了,舉手投足間也沒了往日的貴女風範。
我坐在主位,喝了她的妾室茶。
程嬌嬌便是正了八經的良妾了。
還未說上兩句話,程嬌嬌白著一張臉就開始幹嘔。
我淡聲道:「小桃,請府醫來為程姨娘看看。」
府醫匆匆趕來,這一把脈就把了許久。
花廳裡眾人屏息,落針可聞。
終於,府醫他撫著白鬍子道:「夫人,程姨娘有孕了。」
「不過,根據脈象判斷,姨țṻⁱ娘這胎兩月有餘,且是三胎。」
顧明遠呆住了。
然後一臉驚喜的抱住了程嬌嬌。
我別過臉去。
「此事實乃我侯府大喜,小桃,去給母親說聲,讓她也開心開心。」
「黃府醫,從今往後,程姨娘就交給你了,每三天請一次平安脈,一應吃食都勞煩你費心了。」
「一孕三胎,是大喜事,可對於母體來說,卻是個大難關。」
「程姨娘,你定要小心為上。若哪裡有不妥,及時遣人來告知我。」
我有條不紊的安排下去。
顧明遠一臉感激的看向我:「相宜,多謝你如此大度。」
「是,多謝主母。」程姨娘一臉喜意,她隨意的應付了聲,又一臉嬌羞的埋進了顧明遠的胸膛,隱隱地看了我一眼,略顯挑釁囂張。
看著她得意風光的樣子,我想起她上輩子落得個難產而亡的結局,唏噓不已。
這輩子,我不會像沈寶珠一樣沖她下手。
但願她足夠好運,能安然度過這道生子難關吧。
我一臉溫柔的看向程嬌嬌的肚子,這裡面的孩子,可都是喊我母親啊。
無痛當娘,最好不過了。

-7-
侯府夫人匆匆趕來,她滿臉都是笑容。
一進門就看向程嬌嬌:「果真是三胎?」
顧明遠笑道:「是,母親,您馬上要當祖母了。」
「好好好!嬌嬌啊,你肚皮是真爭氣!往前數十年,我都沒聽聞有人懷三胎!待你產下胎兒,母親定有重賞。」
一朝有孕,顧母不僅對她的芥蒂全消,還打心眼裡願意抬舉一二。
程嬌嬌聞言一亮,微微俯身行禮:「多謝母親。」
「快免禮,小心腹中孩兒。」顧母急急道。
顧明遠與有榮焉道:「我就說嬌嬌是個有福氣的!」
剛提的良妾,都喊上母親了。
好一出母慈子孝。
我微微後退幾步,將舞臺交給他們一家。
不一會兒,程嬌嬌藉口困乏,把顧明遠拐走了,顧母這才發現身後的我。
她把笑容收起,一臉為難的拍了拍我的手:「相宜,是侯府對不住你,你剛嫁進來,便遇上這攤子事。」
「若是她懷了一胎,我定給她灌下落胎藥。可是,她懷了三胎啊……」
我亦反握住她的手道:「母親,相宜知道此事輕重,侯府三代單傳,好不容易有了這天大的喜事,相宜只有開心的份兒。」
「相宜自知福氣不夠,待程姨娘平安生產後,願意親自教養。」
顧母一臉驚訝:「你,你願意將他們記在你的名下?」
「都是侯府的孩子,相宜定會一視同仁。」我笑意盈盈。
顧母眼圈發紅:「好孩子,你如此識大體,真是難為你了。」
「相宜,有你這麼個寬厚能幹的兒媳,是我們侯府的福氣。」
「從今日起,侯府的管家權就交給你了!」
「江媽,去把我的對牌鑰匙拿過來。」
我推拒一二,最後只好「為難」的把管家權接了過來。

-8-
上一世,我為了王家事事費心,操持裡外,管家一事對我來說早已不是什麼難事。
心知肚明,知人善用。
軟硬兼施,雙管齊下。
不過月余功夫,侯府的管家權就徹底到了我的手上。
程姨娘的肚子越發的大了,趁著顧明遠白日不在府上,整日挺著肚子在侯府作威作福,這個花修的不好了,那個差點衝撞到她了,鬧的下人們怨氣連連。
小桃一臉的不忿:「小姐,那個程姨娘還沒生呢就整天作妖,真真一副小家子氣!」
「燕窩補品流水似的流向她的金玉閣,這還懷疑廚房克扣了她去!」
「今兒打罰了好幾個丫鬟婆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當家呢!」
我核對完賬度,無奈的笑看小桃:「她再有幾個月就生了,現下何必與她生那些閒氣。」
「不過下人們終歸是無辜,你悄悄吩咐一聲,倘若因著程姨娘生事,有人無故受罰,便來咱們院子領三兩銀子權當補償。」
小桃想了想道:「這樣受罰的下人不會心生怨氣,也便不會有人一怒之下衝程姨娘下手了是不是?」
我挑眉:「小桃如今越發長進了。」
「小姐,還是您好心!」小桃笑著說完,行了個禮,一挑簾子便下去了。
我笑了笑,複又看起了新的賬度。
這又何嘗不是收買人心的絕佳時機呢?

-9-
五個月後,程姨娘突然發動。
我立刻起身,吩咐接生婆婆及奶娘們就位,還讓王府醫在一旁待命。
房內痛呼聲起。
不多時,顧明遠便坐不住了,不顧顧母的勸說,轉頭闖了進去。
此刻,我的心裡對顧明遠產生了些敬意。
這時代,甚少有男子為心愛的人做到這個地步。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顧母在廳內不住的禱告。
我也在房門外焦急的踱來踱去。
從天亮一直等到到天黑。

-9-
「生了!生了!」
「母子平安!」
「姨娘好福氣!」
接生婆喜慶響亮的聲音傳來。
顧母一下子失了力氣,旁邊的丫鬟手急眼快的扶住了她:「老天保佑啊!」
三個接生婆一手抱著一個。
「這是大哥兒,這是二哥兒,這是小小姐。」
顧母大喜:「賞!都有賞!」
我也一臉喜意的看過去,因為是多胎,又是早產,皺皺巴巴,那麼小小的一團,看起來還沒有小貓咪大。
顧母也只是看了看,心疼道:「真是太小了,別吹了風,抓緊讓奶娘去餵奶吧!」
我忍不住出聲提醒:「剛出生的嬰兒體弱,抱的時候都小心些!」
「哎!」奶娘們小心翼翼的抱著孩子們下去了。
顧母拍了拍我的手笑道:「還是你妥帖,一起進去看看程姨娘吧,此次她可是遭罪了,明遠也是著急。」
「兒媳明白。」我一臉賢淑的回道。
我扶著顧母剛要往房內走去。
一聲淒厲的呼喊便傳了出來。
「嬌嬌!」
是顧明遠。
隨後接生婆驚恐的聲音傳來:「程姨娘血崩了!」
顧母呆愣在原地。
我不忍的看向了別處。
即使這輩子沒有人對程嬌嬌下手,她還是沒能挺過去。
程嬌嬌,死於產後血崩。
顧明遠於三日後撞棺而亡,死前不住的念叨著:嬌嬌別怕,顧郎來陪你。
大喜瞬間變大悲。
顧父顧母老年喪子,整個人都沒了精氣神,一場風寒雙雙倒在了病床上。
那段時日,我忙的腳不沾地。

-10-
親戚朋友皆來弔唁,沈寶珠也在其中。
眾人都神情肅穆,偏生她眼裡的笑都要溢出來了。
沈寶珠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沖著我低聲道:「姐姐,剛嫁過來尚不足一年,你就要守寡了。」
「以後的日子,你可怎麼過啊!」
「姐姐,你還不知情事的滋味吧。真是可惜。」
「對了,姐姐,妹妹告訴你件喜事,我懷孕了。」
「以後我夫君疼愛,子女榜身,待我夫君高中狀元,我就是狀元夫人了。」
「姐姐,你為我開心嗎?」
我瞥了眼她尚且平坦的小腹,面無表情道:「恭喜。」
「只是妹妹,你是真的懷孕了嗎?」
看著我黝黑冰冷的眼睛,度想發脾氣的她愣住了:「你什麼意思?府醫都來看過,而且我平日多嘔吐喜酸,當然是懷孕了!」
我諷刺一笑:「妹妹,姐姐是好心提醒,你還是私下找個大夫好好看看吧。」
「哦,對了,伺候你的白芷呢?」我狀似不經意的問道。
「她投井死了!不知道發的哪門子瘋!」沈寶珠煩躁地說,「你到底什麼意思?」
我無波無瀾道:「字面意思。」
「裝神弄鬼!別以為我會被你嚇到。」
沈寶珠見問不出來,心下不安,冷哼一聲便匆匆走了。

-11-
待我忙完程嬌嬌和顧明遠的喪儀,還要一邊照料顧父顧母,一邊日日看顧三個孩子,同時把住侯府的各項事宜,生怕有人鑽空子生事。
嚴查之下還真揪出了幾個吃裡扒外的醃臢貨,面對這幾個偏生在關鍵時刻往我氣頭上撞的老貨,我毫不留情地通通以背叛主家的罪名連坐發賣了。
一時間,侯府固若金湯。
我短短時日便瘦了許多。
好在,三個孩子都好好活了下來,一日比一日喜人。
顧父顧母身子也大有好轉。
只是府醫私底下和我說,他們到底年紀大了,經此一事,於壽數有礙。
我心下唏噓,只管盡心照料,餘下時日只看天意。
近日上京發生一件大事。
沈寶珠私下去了回春堂,被診出假孕,而假孕藥極其傷身,她這輩子都無法有自己的孩子了。
後來她偷偷去查,這才發現原來她的夫君,偷偷在城西養了個外室。
外室已然懷孕,看著找上門來的沈寶珠她絲毫不懼,直言道:「我可是夫君的表妹,打小就有的情誼,且我已身懷有孕,你敢動我就試試落得何等下場吧!」
沈寶珠見狀,如何不知。
王家,這是打著偷龍轉鳳的主意啊!
他們要把這外室子安在她的名下,不惜偷偷讓她吃下假孕藥,害她身子大損,此生無嗣!
此事一出,沈寶珠大鬧王家,死活要和離。
可彼時王思明雖未至狀元,卻也是風光的進士,誰見了都得說一句少年英才。
沈父更是為了家中兒郎前程計,親自把沈寶珠送回了王家,並笑道:「有句俚語說的不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寶珠啊,出嫁從夫的道理你難道不知?」
「不過一個外室罷了。男人年輕的時候誰不風流,何苦鬧的如此難看?」
「我們沈家,可不能有下堂婦。」
輕飄飄幾句話,就把沈寶珠死死釘在了王家。
王家見了沈父如此,更不把她放在心上,在外嬌養的外室也堂而皇之地被接了進來成了貴妾,沈寶珠一顆真心被王思明撕得粉碎,日日以淚洗面。

-12-
這天,她非要來見我一面。
我讓門房迎了進來。
「沈相宜!你早就知道他有外室了是不是!」
「如今你清閒富貴的日子都是我讓給你的!」
「憑什麼你過的比我好!」
我示意下人給她上了杯茶:「妹妹,自我母親去世,你的母親被扶正後,所有的東西向來是你先挑選,你看不上的才有我的份兒,這婚事不也一樣嗎?」
「若我沒記錯,這婚事可Ŧū́⁴是你搶來的。」
沈寶珠一噎,說不出話來。
「姐姐我可一早就提醒過你了。歸寧那日,你可還記得?」
沈寶珠眼睛一縮:「你,你是怎麼知道的?還有白芷那丫頭到底怎麼回事?」
「都退下吧,我們姐妹二人說說話。」丫鬟婆子低眉斂目,魚貫而出。
沈寶珠看著這一幕,面露不甘與嫉妒。
我喝了口茶,緩聲道:「妹妹可知,我曾做了個夢,說來奇怪,夢裡竟是我嫁給了王思明,而妹妹嫁進了侯府,新婚當晚就鬧個不休,後來不善管家,又戕害世子寵妾,生產當日,寵妾與胎兒無一存活,世子相隨而去,侯府自此再無後代子孫。」
「你也被奪了管家權,守寡十年,積郁成疾,最後暴斃而亡。我好心去弔唁,卻被白芷一刀捅進了心口。死前她還念叨呢:我家小姐日日痛苦,你卻富貴美滿,這不公平!」
「那個夢可真清晰啊,一想起來,我的胸口現在還痛呢。妹妹,你說可不可笑。」
我嘴角微翹。
沈寶珠卻嚇得連連後退:「你,你也是重生回來的?」
「妹妹在說什麼?不過一個夢罷了,哪裡值得相信。」

-13-
「白芷,白芷是你害死的!」她大驚道。
我搖了搖頭,一字一句的說道:「怎麼會是我,白芷,明明是你的好夫君親手殺死的。」
沈寶珠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我。
「你不知道嗎?很早,白芷就發現了王思明外室的蹤跡,她私下查看後竟然威脅王思明納她為妾,王思明怎瞧得上一個貌若無鹽的婢女呢,又恐她洩露於你,乾脆一不做二不休……」
「真是好手段呢。」
我怎會髒了自己的手呢?
只是透出去一個消息,便引得白芷上了勾。
上一世,她句句為小姐出頭,又怎不是因為自己的心被養大了呢?
這不,一有了機會,哪裡還想著她的小姐,轉頭就去扒上了王思明。
可惜,她眼裡豐神俊朗的姑爺,竟是個心狠毒辣的劊子手呢!
重生後,我曾覺得有哪些不對,閒時便一遍遍的回想,終於讓我抓到了不妥之處。
當年王思明聲稱我昏睡之際誕下龍鳳雙胎,可我醒來後身下卻無任何不適。
這次看到程姨娘生產,我才發覺哪裡有不對。
於是便派人查探他的外室——亦是他的表妹,果然她也有了身孕。
可我分明記得,當年爆出來王思明豢養外室時已是許多年後,那時的她並無子嗣啊!
電光火石之際,我突然想到了一個荒唐的想法。

-14-
我連忙召來府醫詢問。
府醫說,有一味假孕藥可以假亂真,只是藥性極為歹毒。
我一一對上了號,更加確定王思明偷偷給我下了假孕藥。
為的就是讓外室的兒女鳩占鵲巢。
想清楚這些後,我才明白,為何上輩子的一雙兒女怎麼養都養不熟。
原來他們早就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誰,又有祖母日日在他們耳邊說我這個嫡母不慈……
他們才是一家人。
於是那日,我給沈寶珠透露些許。
她終究信了一二,最後事實擺在眼前,確定了我的猜想。
「為什麼,兩輩子我都落得如此下場!」
沈寶珠忽然大笑出聲:「原來我想要的,竟是旁人避之不及的,而我不稀罕的,竟然是旁人求也求不來的!」
「我不好過,他也別想好過!」
沈寶珠一頭沖了出去。
後來,便聽聞王家又亂了起來。
那外室,如今是貴妾了。她的胎莫名其妙的掉了,後來被王思明查出來是沈寶珠所為,一怒之下暴打休妻。
沈寶珠被趕出家門,她跑回沈府,沈府大門緊閉,沈父更是震怒不已,放話自此斷絕關係,沈家沒有這麼狠毒的女兒。
好在沈母偷偷遣人給她了些銀兩,將她安置在了城外,其餘並不敢聲張。
但過慣了錦衣玉食日子的嬌小姐,又怎麼吃得下住粗茶淡飯,忍得了王家的百般羞辱。
悲憤之下,沈寶珠竟當街手持利刃,一刀砍了王思明的子孫根。
「啊!沈寶珠!你個瘋婦!」
「啊!痛,好痛!娘,娘!兒子好痛啊!」王思明癱倒在地,痛的哭爹喊娘。
「王思明,你不是說過麼,只一心待我,永不納妾,若違誓言,斷子絕孫!」
「你們王家毀了我,我就毀了你們王家的獨苗!」
「想考狀元,想延續後代,下輩子吧!」
「哈哈哈,如今我就替老天爺剮了你!」
「王思明,你早該想到有這一天。」
沈寶珠哈哈大笑,當街自刎。
百姓們嚇得四散而逃。

-15-
我正在練習大字,小桃在旁邊惟妙惟肖的和我說著當時的場景。
「我都不敢再想當時小姐您在府裡過的什麼日子,現如今好了,這也算是,惡人自有惡人磨了吧。」小桃感歎道。
我手下一頓,毛筆的墨汁滴落在宣紙上。
「哎呀,寫的這麼好,偏生多了個墨點,真是可惜。」小桃心疼道。
我看了看:「確實挺好的,但是可惜什麼,寫壞了,再寫下一張就是了。」說完便將其揉成一團,扔在了紙簍裡。
鋪開新的宣紙,這次一氣呵成。
「知世如夢無所求,無所求心普寂空。」小桃皺了皺眉,「小姐,這是什麼意思啊?」
「意思就是,你再偷懶不幹活就扣你雙份閱歷了!」
小桃一溜煙就跑了:「啊!我這就去把帳冊給您搬來!」
我:……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

-16-
日子陡然按了快進鍵,三年後,侯爺率先離世。
婆母大受打擊,身子終日不見好,撐了兩年,終究還是不行了。
病床前,婆母緊緊的拉著我的手,眼神急切渴求,卻又說不出話來, 只是急的「呵呵」出聲。
我連忙將另一隻手覆在婆母手上,柔聲道:「母親, 兒媳定會打理好家事, 教養好孩子, 待日後大郎承襲ŧüₓ侯府, 定不墜忠勇侯府威名。」
「好, 好,好……」婆母眼神微亮, 強自說出聲, 然後將手上成色極好的玉鐲戴到了我的手上。
這是侯府代代相傳的玉鐲, 曾是開國皇后賜下的保命符。
「母親, 您請放心, 兒媳在一日,侯府便在一日。」
婆母終於放心, 閉上雙眼,溘然長逝。
短短五年的時間,我接連辦了三場大喪。
爾後閉門謝客,把重心放在教養子女身上。
眾人都傳侯府落魄了。
此傳言正合我心意。
侯府漸漸淡出眾人的視線,低調行事,待以後孩子們成人,看在侯府識時務的份上,官家說不得願意再次抬舉一二。
也是再賭官家不會寒了老臣的心。

-17-
十年後, 一朝旨意下來。
大郎顧雲起武藝高強, 自此成為顧侯爺。
二郎顧雲琅下場一連拿了三元,震驚朝野。
小妹顧雲初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只出席了一次春日宴, 上京第一美人的稱號落在了她的頭上,自此媒婆差點踏破了門檻。
忠勇侯府再次以強勢的姿態進入了所有人的眼中。
眾人皆言:忠勇侯府, 又要重現舊日輝煌了!
此刻我坐在趕往城外的馬車上, 好不愜意。
小桃摸了摸鼻子:「夫人,就這樣把侯府管家權丟給小小姐啦?」
「孩子大了,總要鍛煉一二。」
我不以為意, 這些年雲初跟在我身邊學的八九不離十, 管家一事早就綽綽有餘了。
小桃把茶點放到桌上問道:「那夫人,此次我們出去一個月?」
「好不容易出趟遠門,自是玩開心了才行!」
「啊?可是您和小主子們說的明明是一個月歸家啊!」小桃驚道。
「天高皇帝遠哦~」我斜在馬車上, 一口糕點下去, 真香!
小桃突然猥瑣的笑了起來:「嘿嘿嘿, 夫人, 聽說遙城新建了個春風館,裡頭的俊俏小哥兒賣藝不賣身, 各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呢!」
我被噎了一口,不住的咳嗽起來。
「夫人,您倒是慢點吃!」小桃遞過一杯溫水, 我一口悶了, 這才舒服些。
「沒想到啊, 沒想到,小桃你竟然是這樣的小桃!」我義正嚴辭的訓斥了一番。
小桃羞愧的低下了頭。
我拿扇子敲了敲她的腦門,邪肆一笑:「走, 轉戰遙城!」
小桃捂著腦門又嘿嘿的笑了起來。
吱吱呀呀,馬車駛過。
往後的日子啊,肆意又快活。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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