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秦洲都重生了。
這一世,他沒有在小巷子裡救起我,我也沒跟他回家。
他靠著前世的記憶,抓住時代浪潮,去了南方創業紮根。
而我去了遠在幾千裡外的帝都讀書工作,身邊有了新的朋友和伴侶。
再見時,是他與前世那位小秘書的訂婚宴。
那晚,秦洲表面上和我裝不熟,喝醉後卻把我堵在廁所,「老婆,我想喝你做的醒酒湯了,我們回家。」
朋友見狀,嚇到連忙把他拉開,「秦總,這是我師兄的老婆,你老婆在外邊!」
聽到這句話,秦洲渾身僵住,眼神陰沉得可怕。
-1-
前世痛苦的畫面重新上演。
黑夜裡,我被一群混混圍堵在巷子口。
這是我重生的第五天,無論我怎麼想盡辦法避開他們,他們依舊如前世一般,神出鬼沒,拽住我的頭髮,一腳把我踢進無人小巷。
陣痛襲來,我蜷縮在地上,手悄無聲息地抓住了書包裡的菜刀。
就在這時,背上的疼痛減弱,小混混們突然收手,目光不約而同地看向路燈下站著的人。
「草,是秦洲!」
「他看你幹嘛!你踏馬的惹他啦!」
「你少踏馬扣我屎盆子,誰敢碰這瘋子!」
潮濕陰暗的巷子裡,十七歲的少年像神明般從天而降,救我於水火。
只是,這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三十三歲的秦洲對我只有無盡的厭煩。
秦洲眼神冷漠,頭也不回地走了。
從此,再也不會有人義無反顧地站在我身邊。
不過。
這一世,我會自己救自己。
我握緊刀柄,手起刀落,劃向了踢我最用力的那條腿。
「草!」
小混混的腳腕被我劃開了個口子,他回過神,一手掐住我的脖子。
可看著我不要命地劈著菜刀向他砍來,他又慫了膽,把我甩開。
「你們在幹什麼!」
巷尾處,閃起一束刺眼的手電筒光,年輕的女員警大步跑來。
小混混們見狀不對,從另一條道逃走了。
女員警將手電筒射向我,動作防備,「你!把手裡的兇器放下!」
我像劫後餘生,脫力地靠在牆上,舉著菜刀,得意道,「這菜刀只是看著嚇人,其實連只雞都殺不死,死不了人的,放心。」
女員警震驚于我狂妄的口氣,再次命令我,「那也得放下!」
我只好將刀扔到一邊。
-2-
警局裡,女員警給我做筆錄。
「他們為什麼打你?」
我靠在椅子上,如實回答,「因為榮向成,半年前他賭博被人催債,失手打死了人,躲起來了,他們只好拿我來出氣。」
「你是榮向成的女兒?」
「一個畜生。」我語氣泛冷。
女員警皺眉盯著我,手裡的筆轉個不停,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笑了下,心中已有了盤算,「我告訴你他在哪,但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女員警名叫許妍,上輩子就是她偵破榮向成的案情。
我對她印象很深,她在我們這一帶是出了名的愛管閒事。
聽到我這話,許妍停下手中的筆,重新審視我,不再把我當成一個普通的小孩,挑了挑眉,讓我繼續說。
「你收養我,我幫你抓我爸,助你升職加薪,這買賣是不是很划算?」
許妍被我的厚臉皮弄笑了,「如果我說不呢?」
我聳聳肩,「那我也無所謂。」
許妍被惹急了眼,一拳錘在桌子上,「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犯了包庇罪!」
「我、我只是想在有自己有能力保護好自己之前……活下去而已。」
說著,我瞬間紅了眼眶,低下頭,眼睛一眨,啪嗒啪嗒地流。
-3-
許妍心軟又好騙,我隨便一哭,她就把我帶回了家。
我知道作為一個前世已經活了三十年的成年女性,仗著一張弱小可憐的臉賣慘很不道德。
可我沒有辦法。
家裡都是催債討命的人,我沒有地方休息,已經在公園的長椅上睡了四夜了。
巡邏的保安再看見我,我就會被送到福利院。
那裡面抱團、霸淩嚴重,過的日子並不會比現在好。
我這才相中了剛大學畢業在警局工作還單身的許妍。
可我沒想到,她家裡還養了一個有精神病的表弟。
季簡初對我的到來很是歡迎。
飯桌上熱情地給我夾菜,殷切地詢問我在哪個學校讀書,一口一個姐姐地叫得十分熱絡,看起來只是一個活潑懂事的弟弟。
實際上,他那顆黑心肝早就想好了接下來幾天折磨我的幾百種計謀了。
至於我為什麼對他這麼知根知底。
很不巧,前世我和他同住在一家精神病院。
我是裝瘋賣傻是為了讓秦洲對我回心轉意,而他是真的有病。
比如他那斷了的左腿,早已健全,卻依舊坐在輪椅上假裝殘疾人,以此為樂,故意拿許妍尋開心。
這事我還是前世從院長口中打探到的。
得虧我上輩子臨死前在精神病院和他爭鋒相對了一年,在他手上吃過許多悶虧,要不然我還真著了他的套。
所以第二天早上,他笑眯眯叫我起床吃早餐時,我偷偷將他碗裡的粥和我的調換了。
果然等到我放學回來的時候,便看到他漂亮的臉蛋白得發青,一副虛脫的樣子。
看來這小子下了一劑猛藥,拉了一天。
我心裡暗喜,卻不動聲色地蹲在他面前,表示對他的心ṭṻ₉疼。
這時候的季簡初畢竟才十二歲,沒有懷疑我,緊緊地皺著眉頭,大概還在思考自己哪一步搞錯了。
洗完澡,我正準備休息。
季簡初突然大叫了一聲,神色緊張,「誒呀!媽媽送我的項鍊不見了!」
我暗道不好,就聽見他說,「應該是剛剛保潔阿姨來打掃衛生的時候,不小心當垃圾扔了。姐姐,你去樓下的垃圾桶幫我找一下好不好?」
許妍深知他的脾性,「季簡初,你再給我作一下試試看!」
我搖了搖許妍的手,看起來十分乖巧,「沒事的許警官,就在樓下,我找到就回來了,想必弟弟不會作弄我的。」
我才不去找什麼狗屁項鍊。
我跑到了樓下的便利店,買了一根五毛錢的冰棒,混在一群大爺大媽中間,津津有味地看著那台放在店面門口的大屁股電視。
突然這時,一道熟悉的嗓音在一眾嘈雜聲中響起。
是秦洲。
-4-
這裡離他家不遠,一條街就只有這裡有一家便利店,碰到他並不奇怪。
他手裡拿了一根冰棒和一些糖果。
是從前他最愛給我買的。
他不吃這些,是給誰買的,我不想去深究。
我拍了拍屁股,從地上起來,將吃完的冰棒棍子扔到垃圾桶,走向他。
秦洲看見我,就像是看到什麼蛇蟲蟻獸,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
我前世確實是太瘋了,都讓他形成應激反應了。
我不在意地笑了笑,「昨天是你報的警?」
秦洲皺了皺眉,「別誤會,換成任何人我都會這麼做。」
是啊。
他就是一個這樣的人,外表冷硬不好接近,其實心腸柔軟。
看到行動不便的爺爺奶奶會讓座,看到路邊的小野貓會餵食,看到被霸淩,纏著他的我會毫無怨言地養了一年又一年。
也會在和我結婚的第五年,將流浪街頭的小秘書帶上他的床。
「哥哥!」貨架後面,跑出來一個小女孩,她拉著秦洲的手,遞上手裡的零食,「哥哥,我還想吃這個。」
看到這張熟悉的臉,我猶如天打雷劈,被釘在原地。
我原以為我早已經無堅不摧,夏然然的出現,一瞬間就將我重塑好的外殼徹底擊碎,我那顆縫縫補補的心臟仿佛又一次被紮得千瘡百孔。
即使她現在什麼也沒做,只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我心底還是忍不住升騰起一股怒火。
我恨夏然然,更恨秦洲。
我指甲嵌入手心,語氣嘲諷,「秦洲,你真噁心。」
秦洲面不改色,將夏然然護在身後,「前世我把你養大,不欠你的。這一世,我不希望你出現在我的生活裡,今後再見到,就當做不認識好了。」
其實這些話,早在前世我就已經聽免疫了。
只是我看到他小心翼翼地護著夏然然,讓我想起了年少時他保護我的樣子。
以前我總拿夏然然和自己比較,夏然然雖然年輕漂亮,但她沒見過十七歲的秦洲臉紅的模樣,沒坐過他的自行車後座,沒和他在夏夜的屋頂數過星星……
可現在,那塊獨屬於我和秦洲的青春,也摻了雜質。
我莫名泄了氣,好像對夏然然的恨意也隨之消散。
我扯起嘴角笑了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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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裡,季簡初還沒睡,手裡拿著書,半倚靠在床上,故意敞開著門,等我回來。
他指了指桌上的項鍊,語氣十分抱歉,「不好意思啊,原來放在這了,白費姐姐找了那麼久。」
我現在情緒很不穩定,他正好撞在槍口上了。
季簡初還沒意識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笑容依舊燦爛。
直到我走進他的房間,搶走他的書,又用髒兮兮的手摸了摸他的頭。
這讓季簡初徹底裝不下去了。
他這人有嚴重的潔癖,最討厭別人碰他,特別是我還故意在他面前抹了一把鼻涕。
關上門時,我無視他要殺人的眼神,表情真誠又無辜,「簡初弟弟,這麼晚了就不要看書了,對眼睛不好,早點休息。」
這只是我們前世在精神病院最平常的過招,只不過現在的季簡初還太稚嫩,隨便摸了一下,就被噁心壞了,之後連著好幾天都沒找我麻煩。
除了時不時像鬼影一樣突然出現在我的身後,嚇我一跳,就沒再和我有過多的接觸。
不過這幾天,我也沒空理他。
我現在只想著把榮向成送進牢裡。
關於榮向成到底躲到哪去了,他沒透露給我。
但我有辦法,引他出來。
榮向成有一個對他言聽計從的狗腿,我去找到他,告訴我家的房子要拆遷了,大概會有一百多萬,需要戶主到場。
聽到這消息,他沒有疑慮,立刻聯繫了榮向成。
房子拆遷這事,確實是真的,不過是在一年後。
前世,許妍就是尋著這條線索找到榮向成的,只是那時榮向成已經把錢花完了,一分都沒留給我。
我現在只是把這事提前了而已。
抓到榮向成是在半個月後,庭審那天,我特地去看了他。
榮向成看見我,破口大駡,「小賤蹄子,和你媽那賤人一樣吃裡扒外,等老子出來,打斷你的腿!」
聽著親生父親對自己說盡汙言碎語,我始終面無表情。
前世我還常常責怪自己,是不是我不夠乖,媽媽才跑了再也沒回來看我一眼?
是不是我成績不夠好,爸爸總是無緣無故打罵我?
後來我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弄明白,我的父母他們根本就不愛我。
我只是他們一次性愛的產物,我的出生從來都是沒有意義的。
-6-
處理完榮向成的事情後,許妍沒跟我提收養的事,我知道她打算把我送到福利院去。
這些天我一直都表現得很乖巧,即使季簡初又重新開始暗地裡使壞,我都沒有吭聲。
可那天還是到來了。
放學的路上,我坐在許妍的電動車後座上,緊緊地抱著她的腰,心裡忐忑不安,
「我吃得不多,一餐一小碗米飯就夠了,我也不挑穿的,夏天兩套校服,冬天一件棉衣,能保暖就行,我成績還不錯,每個學期會有六百塊錢的獎學金。許警官,我很好養活的。」
許妍沒理我。
不知道是風太大還是她故意裝作沒聽見。
想到這,我哇地一下就哭了,明明這次不是裝的,眼淚卻大顆大顆地往下落。
說實話,我其實挺喜歡許妍的。
雖然她脾氣暴躁,嗓門很大,每天接我放學都愛在校門口扯著嗓子喊我的名字,讓我很丟臉,我還是會昂著腦袋跑向她。
雖然她的手很笨,給我編的頭髮像雞窩,我還是捨不得拆。
我邊哭邊罵,「許妍,你真踏馬的好煩人,既然不想收養我,為什麼對我那麼好!」
這時,電動車停了下來,許妍摘下頭盔,語氣又凶又惱,「你叫我什麼!榮新月,你這還沒上我家戶口本,就騎到我頭上來了,你可真踏馬牛逼啊!還說髒話,跟誰學的!」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愣了愣,「你不是送我去福利院?」
許ţû⁻妍不明所以,「我不是答應你,你幫我破案,我就收養你嗎?」
我吸了吸鼻子,繼續埋在她的背上,「哦,那沒事了,開車吧。」
她不耐煩「嘖」了聲,「有屁快放!別給我嘰歪。」
我想了想,連忙和她告狀,「你那個表弟我都不想說……」
和許妍吐槽完,回到家裡。
季簡初察覺到今晚許妍對他的態度有些不同,溫柔帶笑的眸子逐漸變得瘮人,看著我,嘴角扯起一抹壞笑。
「表姐,我來海城這麼久,也該去上學了。」
我心裡咯噔一下,就見季簡初修長的手指伸到我的嘴邊,喂了我一顆葡萄,語氣又輕又柔,
「姐姐,我和你上同一所學校怎麼樣?剛好也有個照應。」
-7-
季簡初現在上初一,和初三的我不在同一棟教學樓。
學校裡沒有電梯,我每天早上要扶著他到五樓上課,再爬到同樣位於五樓的初三教室。
有時他突然來了興致,會故意在路上掉東西,折騰我來回跑。
當然,我也沒讓他好過。
往他書包裡撒腐乳汁,在他校服背後畫豬頭,你來我往,各不相讓,誰都沒放過對方。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快一年。
直到有一天放學回家的路上,我遇到了夏然然。
平時秦洲都會來接她,今天他竟然放心讓夏然然單獨回去,也是稀奇。
巷子裡,夏然然被一群女同學圍著,顯然是被欺負了。
我深知這種孤立無援的處境,即使我不喜歡夏然然,還是出手幫了她。
「住手!你們一群人欺負她一個人算什麼?」
夏然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躲到我身後。
為首的女同學生氣道,「姐姐,她是個小偷,偷了我媽媽送我的鋼筆!」
夏然然連忙搖頭,小聲道,「我、我沒有。」
我問,「你看到她偷了?」
女同學爭辯道,「那段時間就她一個人在教室,不是她是誰!」
我笑笑,「所以你們沒有證據,就胡亂誣陷她?」
女同學啞口無言,冷哼了一聲,「算了,我們走吧!」
她們人走後,我告訴夏然然以後別走人少的小路,我話還沒說完,她推開我就跑了。
肯定秦洲在她面前說了我不少壞話。
身後,季簡初坐在輪椅上,輕飄飄地笑了下,「多管閒事,是要遭報應的。」
我沒理他,大步往前走,「你今晚自己推輪椅回去。」
見我沒打算停下來,季簡初崩潰大喊,「榮新月!信不信我告訴表姐,你虐待我!」
我拔腿往前跑,「多大人了,還告家長,誰理你!」
有腿不走,裝瘸子,我看他能裝到什麼時候!
-8-
季簡初一語成讖,我還真遭報應了。
秦洲帶夏然然找上門的時候,我和季簡初正在為了看偶像劇還是懸疑劇拌嘴。
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打開門就被秦洲一通責問。
「榮新月!你怎麼不去死!」
「當初我就不應該救下你,讓你被他們打死!」
秦洲大概是憤怒極了,說的話一字一句都像在挖我的心。
我愣了許久,怔怔道,「你說什麼?」
「別給我裝蒜!你昨天給夏然然吃了什麼?她吐了一天!你知不知道她心臟不好,會要了她的命!」
我呆了會兒,想起昨天書包裡突然消失不見的那包過期三明治,那是我給季簡初準備的。
我緩緩轉過頭,就對上了季簡初的目光,他勾了勾唇角,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他昨天看到了夏然然偷走了,故意沒說。
季簡初聳聳肩,沒出聲,和我對口型。
【我可提醒你了,要怪就怪你太蠢。】
我咬牙切齒,瞪了他ṭũ̂ₜ一眼,收回目光,看向夏然然,似笑非笑,
「你要不要問她,那三明治是怎麼來的,再來質問我?」
夏然然躲在秦洲身後,怯生生地看著我,「哥哥,我們走吧,這個姐姐好像不喜歡我……」
秦洲掐住我的脖子,眼睛猩紅,「榮新月,你還狡辯!」
我不禁想起我剛畢業那會兒,他帶著我出去旅遊碰上了場車禍,失控的貨車向我沖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從百米之外擋在了我面前。
他那時大概也想不到,他拼著命護著的人,有一天會掐住她的脖子,讓她去死。
我眨了眨眼,眼角滑下一滴淚。
秦洲愣了愣,手上的力道松了幾分。
這時,一個拳頭砸向了秦洲的臉頰。
「誰允許你碰她的。」
季簡初甩了甩手腕。
我看向站在我面前的人,發現季簡初已經比我高出了半個頭。
不過對比秦洲,還像個沒長大的小孩。
我本以為他會袖手旁觀,沒想到還有點良心。
只是良心不多。
還不忘奚落我,「榮新月,平時不挺會窩裡橫的嗎?怎麼碰到個外人,就縮起來像個鵪鶉。」
我沒理他,抓起他的手看了看,「疼嗎?」
有些紅了。
當真是個細皮嫩肉的小少爺。
季簡初似乎沒聽見,想把我甩開,「你幹什麼?」
我強硬拉住他,「別動,你要是因為我傷著了,我可不想對你負責。」
季簡初愣了下,沒再掙扎,乖乖地讓我檢查,「誰要你負責。」
秦洲看著我們兩,嘲諷道,「這麼快又攀上靠山了。」
我冷眼看他,「和你有關係嗎?」
秦洲氣得握緊拳頭,懊惱自己為什麼要說出這讓人誤解的話,還以為他在吃醋一樣。
可一想到榮新月和別人親密無間的動作,他就像胸口被壓了塊巨石,讓人喘不過氣來。
還是夏然然拉了拉他的手,臉色慘白,「哥哥,我不舒服……」
他才回過神來,將這事拋在了腦後,抱起夏然然沖去了醫院。
-9-
看著秦洲著急的背影,我心裡抽搐了一下,隱隱發疼。
季簡初皺了皺眉,把手抽開,乖巧的模樣轉瞬即逝,眼神惡劣地盯著我,「你喜歡他。」
我收回目光,悶頭往房間走。
「真可憐,他好像看都不想看你一眼。」
我停下了腳步,挑眉看他,
「那也總比你好,一個生下來就心理扭曲的精神病,只能裝瘸子來博取大家的關注,可你爸媽壓根就不管你的死活,只愛你那乖巧可愛的弟弟。」
「像你這種人,就應該永遠被關在精神病院!」
季簡初在很小就被查出了精神病,他父母知道後,就徹底放棄了他,生了個弟弟。
如果不是有許妍,他早就被親生父母送到了精神病院裡了。
季簡初眼睛猩紅,想必被我氣死了。
我才沒理他,誰讓他嘴賤。
那晚之後,季簡初沒再繼續裝瘸子了。
許妍出差回來,聽到季簡初一直在裝瘸子騙她,氣得把他臭駡了一頓。
這個暑假,我和季簡初誰也沒理誰。
我忙著家裡房子拆遷的事。
這個房子是我媽的,她當初為了和榮向成離婚,把房子給了他,但前提是房產證上要加上我的名字。
這事還是前世我和秦洲結婚後才知道的,那時我媽已經有了新的家庭,體貼的丈夫,可愛的女兒。
能再見到她,也只是一次偶遇。
她看到我和她一樣,婚姻幸福,拉著我的手哭了很久。
我後來想過,她其實是愛我的,只是比起她的人生,那點愛無足輕重。
我已經不怪她了。
最後還去榮向成的賭債,拆遷費我分到了五十二萬。
我把錢交給了許妍,作為我之後讀書的費用。
許妍摸著手裡的錢,感歎了一句,「是我養你,還是你養我?」
發拆遷款那天,我見到了夏然然。
她和我道了歉,「姐姐,我已經向哥哥坦白了,對不起。」
她見我沒說話,把手裡的糖果遞給我,又解釋,「我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總是被那些大哥哥大姐姐欺負,吃不飽飯,我才總想著偷東西的,已經養成了習慣。不過,我一定會改的!姐姐,你能原諒我嗎?」
我不知道怎麼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總覺得很彆扭。
見我接過她的糖果,夏然然眼睛一亮,像打開了話匣子,嘰嘰喳喳和我說了許多事。
我好像理解那時秦洲為什麼會喜歡上夏然然了,一個是懷著胎情緒不穩定的孕婦,一個是年輕充滿生機的小姑娘。
換誰都容易變心。
夏然然告訴我,他們要搬去南方了。
早在一年前秦洲就低價購入了我家附近的房子,他獲利不少。
有了這些錢,他就不用像前世一樣放棄學業,一邊打工一邊送我上學。
以他的頭腦,這一世,只會比上輩子更加輝煌。
可這些又與我何干?
從此山水不相逢,不再相見。
-10-
假期結束後,我才想起自己很久沒看到季簡初了。
聽許妍說他去帝都參加什麼競賽。
直到高中開學了一個星期,我在班裡見到了那位成績優異,連跳兩級的物理競賽生。
我都忘了他上輩子是京大的物理教授。
季簡初坐我後桌,英語課上,他趴在桌子上,手指戳了戳我的後背,「榮新月,我們和好吧。」
聽到這話,我都快要笑死了,「我們好過嗎?」
「我為我之前的行為道歉。」
我靠在椅背上,季簡初離我極近,一股淡淡的柑橘香氣縈繞在鼻息,是許妍新買的柑橘味洗衣液,不知道是他身上的,還是我身上的。
我愣了會神,才回他,「我也和你道歉。」
他手指勾了勾我的發尾,笑了下,「行。」
同桌看著我倆,一臉八卦,「你們……什麼情況?」
我用筆敲了敲她的腦袋,「想什麼呢,我弟弟。」
說完,我好像感受到了一股寒意從身後襲來,我心中頓時生出不好的預感。
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季簡初舉起了手,「老師,榮新月說她會這道題。」
我深吸了一口氣,想掐死他的心都有。
之後我和季簡初的關係還算融洽,一起上下學,時不時鬥下嘴,作弄一下對方。
只是上了高三他變得有些奇怪,不願再和我同撐一把傘,待在同一間臥室,動不動就發脾氣。
我只當他青春期到了,又開始犯病,也沒在意,一門心思撲在學習上。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腦子並不聰明,上輩子雖然超常發揮考上了華大,但如今已經十幾年過去了,我不確定自己還有沒有那時的好運,只能付出比別人雙倍的時間,一遍遍地啃書本,刷習題。
而季簡初早就憑著物理競賽收到了各大高校拋來的橄欖枝。
一月的海城大雪紛飛,屋內開著熱烘烘的暖氣。
我刷題刷到十Ťū¹二點,熱得口乾舌燥,去廚房接了杯涼水。
季簡初又在看偶像劇,他看我走過,抬眼突然問我,「你想考哪所……」
「大學。」
他說到一半頓了頓,眼睛連忙看向電視,面色通紅,手不自然地放在大腿上。
我就是再蠢,此刻也明白了。
我洗完澡,忘記穿上內衣,秋季薄款睡衣勾勒出了隱隱的輪廓。
我裝作沒看見,進臥室前,回了他一句,「京大。」
高考成績出來後,我報考了華大。
成績比前世高出了十六分,我還是和前世一樣,報了電腦。
這事季簡初還蒙在鼓裡。
大學開學那天,許妍只送我們到機場,她一路叮囑我們不要吵架。
最後我和季簡初吵起來了,這一吵就是五年。
季簡初拉著我的行李準備下車時,看我仍坐在地鐵上,抓著行李不放。
剛剛還翹起的嘴角瞬間繃直,目光從疑惑到呆滯。
他反應過來了,幾乎顫著音說出那句話,「榮新月,我再來找你,就是狗!」
-11-
五年的時間過得很快。
因為不用像前世一樣打工兼職,我有了更多時間,參加比賽、實習,交到了很多的朋友。
其中不乏我的追求者,我也想試著接受除了秦洲以外的男人,但怎麼看都覺得難以下口。
談戀愛這事就不了了之。
大學畢業後,我加入了一家有發展前景的初創公司,同事大多是熟識,人員簡單,關係融洽。
許妍一年前結婚了,有了自己的家庭,我不好再打擾她,便在帝都買了一套二手房。
早在高中畢業那個假期,許妍就把那五十二萬原封不動地還給我了,我拿著這些錢買了些比特幣,做了些投資,僅僅五年,資產就翻了好幾番。
兜裡有了錢,我現在每天的日子過得喜滋滋。
如果季簡初沒找上門的話。
那晚公司聚餐,我喝了點酒。
季簡初把我抵在門上,屋裡沒開燈,借著月光,我看到了有些瑩潤的眼睛,委屈得都要哭了。
這幾年為了躲他,我回海城的時間都是和他錯峰開的,我們碰面的次數一隻手都可以數得過來。
他又長高了些,彎著腰,低垂著腦袋,祈求般看著我,「榮新月,我給你當狗,你看看我好不好?」
誰能想到,前世我們還想要對方的命,他那麼高傲的人,居然會低聲下氣來求我。
我無耐地歎了口氣,以長輩的口吻好言勸說他,「簡初,你年紀還小,把親情誤以為是愛情,姐姐能夠理解,這次我就當做什麼也沒發生……」
我話還沒說完,嘴唇就被他堵住。
他的吻生澀又強勢。
我大概是喝醉了,竟一時忘了推開他,與他沉淪。
心跳劇烈,四肢發軟。
良久,季簡初才放開我。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開的燈,看見我還閉著眼,他輕笑了聲,意猶未盡地啄了啄我的唇角,綿長的呼吸在我耳畔輕喘。
「姐姐現在還把我當做小孩嗎?」
「身體反應是騙不了人的,聽聽,你的心正在為我狂跳。」
季簡初按住我的脈搏,將手腕貼在唇上,笑聲勾人。
他頂著一張精雕玉琢的美人臉,不心動是假。
但打心底說,我對他並沒有很深的感情,此刻頂多是為色所迷,荷爾蒙的驅動。
況且,我不想因為季簡初壞了我和許妍之間的關係。
我撇開臉,再一次拒絕了他,「心不跳,我不就死了ŧů⁺。」
-12-
可這一次季簡初似乎沒打算放棄。
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等我下班,為我洗手做羹湯,做好晚餐後又開四十分鐘的車回學校。
連著有半年的時間。
那晚下了暴雨,我一時心軟,就留他在客房過夜。
自那晚後,他就賴著不走了,直接把我這當成了他家。
我沒空理他,給了他把鑰匙,去了南城出差。
出差的半個月,季簡初每晚都和我打電話。
扯些有的沒的,說實話,我心裡還挺開心的。
就像是知道家裡有個人掛念著自己,每天工作都有了盼頭。
公事結束那天,薑九放假回南城,說要請我吃大餐。
姜九是我大學時同一個宿舍的學妹,她現在在華大讀研,又成了季簡初的同門師妹。
我和她關係好,也沒客氣。
只是這大餐是秦洲和夏然然的訂婚宴讓我有些猝不及防。
酒店裡,薑九見我望著螢幕上的訂婚照,和我介紹,「是不是嚇傻了!華宇科技的老總,我們兩家做了好幾年的鄰居,他這個人還挺講義氣,發達了也沒忘記我,走,今天帶你見見世面!」
我皺了皺眉,轉身就想走,「蹭別人席吃,我可丟不起那人,你自己吃吧,我走了。」
「怎麼能說蹭!我可是封了禮金的,快走!今晚必須得給我吃回本!」
大廳裡人來人往,我被薑九用力一拉,不小心踩到了旁邊人的鞋子,我抬頭想說對不起,就看見秦洲站在我面前,抓著我的手肘。
薑九沒注意到我們的動作,見是秦洲,熱情打招呼,「秦總!別來無恙啊!恭喜恭喜!」
秦洲早已鬆開了手,表情看不出異樣,仿佛剛剛的舉動只是舉手之勞。
「這位是姜小姐的朋友吧,既然來了,就當給我個薄面,好吃好喝。」
他都這樣說了,如果我再推辭,顯得我還在意他一樣。
最後我和薑九找了個座位坐下。
薑九還在感歎,「我跟你說啊,這秦總他老婆才剛成年,他就忙著和人家訂婚了,生怕他老婆被人搶走一樣。」
「果然,好男人都是不流通的。」
「就一個訂婚宴,弄得比我們普通人結婚還用心。」
我低頭吃菜,卻味同嚼蠟。
突然想起我和秦洲是沒辦過婚禮的。
我倆那時都很窮,去民政局領了個證,在餐廳吃了頓飯,就算是結婚了。
我其實不在乎這些,可那時的秦洲卻一直記在心裡,一遍遍向我承諾,等他有錢了,一定會在南城最豪華的酒店為我戴上鴿子蛋大的婚戒。
我還笑他浮誇。
如今時過境遷,我等來的卻是秦洲挽著別人向我敬酒。
我回過神,回敬他,「那我就祝秦總和夫人一生兩人,三餐四季。」
秦洲好像喝醉了,聲音有些沙啞,「借榮小姐吉言。」
夏然然沒認出我,眉眼含笑,看著秦洲的眼神滿是愛意。
他們走後,薑九問我,
「誒,你和秦總認識啊?我怎麼感覺他好像一直在看你,還有他怎麼知道你姓榮?」
我岔開話題,藉口去了衛生間。
-13-
季簡初給我打來了視頻電話,我按下接聽鍵。
一隻手突然在暗處拽住我,手機掉到了地上。
秦洲一身酒氣,頭埋在我的肩上,就像前世他無數次外出應酬喝多了酒,和我撒嬌一樣,動作親昵,
「老婆,我想喝你做的醒酒湯了,我們回家。」
我沒有第一時間推開他,反而下意識地摸了摸他的腦袋,隨之我腦海閃過許多畫面。
有我們的過去,有夏然然。
第一個想到的人是季簡初,我擔心他要是知道我和別的男人不清不楚,會不會難過。
原來早在不知不覺間,季簡初已經替代了秦洲,走進了我的心裡。
我腦子瞬間清醒,推開秦洲。
門外,薑九撞見了這一幕,嚇到把秦洲從我身邊拽開,「秦總,這是我師兄的老婆,你老婆在外邊!」
姜九收了季簡初的賄賂,一直在撮合我們兩。
加上季簡初每天黏著我,身邊的朋友都以為我們在一起了。
我沒解釋。
只是秦洲聽到這句話,似乎酒醒了一大半,看我的眼神陰沉得可怕。
他扯著領帶笑了笑,和我道歉,「認錯人了,改天向榮小姐賠罪。」
秦洲走後,薑九打了個冷顫,「還好你沒事,要是被師兄知道你被別的男人抱了,我下學期得累掉一層皮。」
我望向地上前一秒還在通話的手機,心裡想完蛋了。
-14-
卻沒料到季簡初壓根就沒在意。
分明平時我和男同事多聊幾句,他都會明裡暗裡地試探我。
我不知道怎麼的有些生氣,好幾天沒理他。
直到季簡初在微信上看到了我和秦洲的聊天記錄。
沙發上。
我觀察著季簡初的表情,發現他表現得異常平靜,平靜到我以為他已經忘記了秦洲這號人。
我有些失落,搶過了手機。
一個星期前,華宇科技有意投資我們公司的新項目,我作為項目的負責人,秦洲來到帝都,自然要接待他。
我們全程公事公辦,私人微信上聊的都是公事,沒有一絲曖昧的跡象。
除了我剛剛故意把秦總的備註改成秦洲學長,就是想看看季簡初會不會吃醋,哪知道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失去了興致,正想把備註改了回來。
這一舉動反而激怒了他,將他一直偽裝得完美無缺的面具敲了個稀爛。
我被桎梏在沙發上,季簡初抓著我的手腕,眼神逐漸瘋魔,「想掩飾什麼?別告訴我你還喜歡他?!」
我一時來了脾氣,說話口無遮攔。
「你是我誰?你憑什麼質問我!」
頓時,他臉上的怒氣消散,輕輕笑了聲,像是在自嘲,「是,我在你眼裡只是個舔狗。」
「榮新月,你ṱŭ̀₉沒有心。」
季簡初轉身要走時,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玩脫了,連忙抱住他的腰。
「別走,我剛剛是故意氣你的,我們之間什麼也沒有。」
季簡初全身繃直,呼吸加重,像只被困的小獸在低喘,我見他沒回應,手伸進了他的襯衫裡,
「季簡初,我好像愛上你了,你今晚要不要和我確定關係。」
我話音剛落,他的吻已急不可待地落了下來,帶著不容拒絕的瘋狂。
事後清晨,我不禁感歎,年輕人的身體就是好啊。
-15-
和季簡初表明了心意之後,他不再對秦洲的事耿耿於懷。
就連迎面碰上秦洲,也會熱情地和他打招呼。
我本以為這事就算過去了,秦洲那裡卻出現了變故。
那天加班有些忙,我讓季簡初先回去。
晚上會議結束,已經十點多了。
秦洲遞給我們幾張邀請函,「明晚我在林莊設了宴席,還望貴司的朋友能賞個臉。」
他現在是我們公司新項目的最大投資人,本人都親自來邀請了,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就怕季簡初又偷偷生悶氣。
我把邀請函放進了包,乘電梯下樓。
秦洲就站在我旁邊,眼神有意無意地落在我的後頸上,看得我渾身難受。
站在我身後的實習生小美從包裡掏出支藥膏,「榮總監,你脖子被蚊子咬了,我正好帶著藥,我幫你擦一擦。」
我想起季簡初開了葷後不知節制,在我身上留下了很多痕跡。
我尷尬地笑了笑,「謝謝啊,麻煩你了。」
電梯到了一樓,我領著包走得飛快。
這時,秦洲突然叫住我。
「新月。」
這還是重生後他頭一回這樣叫我,聽著有些反胃。
我不想和他鬧得太難看,便忍著不適問他,「秦總還有什麼事嗎?」
秦洲笑意溫和,把手裡的禮袋遞給我,
「我知道你還因為我訂婚的事生氣。」
不是?
他有毛病吧!
接下來他一個摸頭殺更是弄得我措手不及。
「這是給你的賠禮,一條禮裙,我按照你的尺碼找人定制的,後背鏤空的設計,正好與你肩胛骨中間那塊的蝴蝶胎記相得益彰,還希望你明晚能穿來參加宴會。」
話落,秦洲目光挑釁地看向後方。
與此同時,我身後響起一道東西掉落的聲音。
幾滴冰涼的水珠賤在我的小腿上。
我後背發涼,緩緩轉過身。
季簡初就站在我身後,眼睛空洞,似乎渾身都在發抖。
他腳下,奶茶潑了滿地,是我下午和他提過的那家奶茶店。
我大腦宕機,仿佛已經忘了怎麼思考,身體僵硬到無法動彈。
他大概覺得難以置信,想要再一次確認,奪過了秦洲手裡的禮盒,再看清裙子的尺碼後,自嘲地笑了聲。
自始至終都沒有看我一眼,轉身走了。
秦洲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指尖碾過我眼角的淚水,無奈歎了口氣,「寶寶,你以後的眼淚只能為我而流。」
「啪——」
我一巴掌甩在秦洲的臉上。
他摸了摸被我掌過的臉頰,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低頭笑了聲,目光貪婪地落在我臉上,像一隻卑劣的瘋狗。
「只要你能回到我身邊,恨我也沒關係。」
我不懂秦洲為什麼突然說這些。
就像前世我不懂他那麼愛我,為什麼又突然愛上了別人一樣莫名其妙。
他現在這個樣子讓我覺得他像個大煞筆。
我二話不說又甩了一巴掌,連忙追上季簡初。
季簡初沒走遠,我跟在他身後,想伸手抓住他,又頹然清醒,縮了回去。
我難道要說,我和秦洲前世是夫妻,所以他才知道我衣服的尺碼,背上的蝴蝶胎記。
毫無疑問,這話我說不出口。
因為我清楚地知道,即使是世間最親密無間的愛人,在他面前袒露的傷口某一天也會成為刺向自己的利劍。
這是秦洲教會我的道理。
就在我意識到我們已經絕無可能後,季簡初拉住了我的手,嗓音微啞。
「不用解釋,我信你。」
-16-
第二天晚上的宴會,季簡初陪我一起去。
秦洲看到我們手挽著手,有些驚訝。
他大概沒想到,經過昨晚的事,我倆還沒分手。
季簡初心存報復,舉著酒杯朝秦洲走去,「秦總不建議帶家屬來吧。」
秦洲早已練就了一副喜怒不形於色的心態,眼眸帶笑,可發白的指尖還是暴露了他心中的怒火,似乎要將手裡的酒杯捏碎。
「花落誰家,還不一定呢?」
季簡初當仁不讓,陰陽怪氣道,
「秦總真是幽默,這是嫌自己家園子的月季不夠豔,又惦記上了別人家的玫瑰?」
「我說你這朝三暮四的品行得改一改,別到時落得個兩邊不討好。」
兩人無論身材還是樣貌,都是一等一的出挑,即使站在人群邊緣,也引得不少人駐足。
更何況兩人暗含殺機,一副要打起來的架勢,讓在場的人都嗅出了一絲不對的氣氛。
我正想拉著季簡初離開,旁邊湊熱鬧的實習生小美忽然來一句,「誒!榮總監,聽說你們下個月要結婚了?」
這句話讓秦洲徹底黑下臉。
我一臉茫然。
唯有始作俑者洋洋得意,攬住我的肩,「是啊,婚期就定在下個月十五號,大家一定要來啊,秦總也不要忘記了。」
話音剛落,秦洲一個拳頭朝季簡初打了過去。
暫態,兩人廝打了起來。
我深吸了口氣,沒理他們,叫來保安後,站在宴會廳外平息怒火。
沒一會兒,季簡初敗興而歸。
秦洲打架就沒輸過,季簡初沒占到好處,臉頰上佈滿了傷痕。
「你來之前說了不搗亂的!」
走廊裡,我自顧自往前走,惱火道。
他跟在我身後,似乎也有些生氣,「我沒搗亂,過兩天我們就回海城領證,一個月後我們就辦婚禮。」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季簡初,你下次再擅作主張,我們就……」
「你敢!就是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他捂住我的嘴,一拳砸在牆上,低壓的嗓音帶著幾分病態的癡狂。
我頭頂發涼,這才意識到,季簡初的乖都是裝的,他本質上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精神病。
在感受到我被他嚇到後,季簡初立刻恢復了乖巧的樣子。
「別的男人惦記我的女朋友,我難道還不能吃醋嗎?榮新月,你太欺負人了。」
眼前的人低著腦袋,額前的碎發蓋住了他的眼睛,只看見一行清淚滑到臉頰。
紅潤的嘴唇微張著,在顫抖,唇角還帶著未幹的血漬。
這楚楚可憐的模樣,看得我心一軟,全然忘記了之前的事,將他抱在懷裡,摸著他的臉頰心疼道,「疼不疼?」
「你親親他就不疼了。」
-17-
走廊暗處,秦洲看著這一幕,要嫉妒瘋了。
他自認為自己活了兩世,早已不會為任何事動怒。
可在他聽到榮新月和別人要結婚的消息時,竟然像個小孩子一樣拳腳相向。
他真的要瘋了。
或者說,早在他訂婚那晚見到榮新月的時候,他就瘋了。
他本以為那晚他只是喝醉了酒,才做出那樣荒唐的事。
可事後,他腦海裡無時無刻都是榮新月的模樣,他每晚都抓心撓肝地想她。
他這才後知後覺,他心底一直都沒忘掉榮新月,即使他已經活了兩世。
瞭解自己的內心後,他拋下了夏然然,不顧後果飛去了帝都。
他知道自己辜負了榮新月的感情,所以他打算徐徐圖之,讓她慢慢接受他,免得她一下就被嚇跑了。
他那個男朋友,他壓根就沒放在心上。
他和榮新月朝夕相處十幾年,是她心底的白月光,一個毛頭小子怎麼能和他相比。
哪知道那小子不是個善茬,像只臭蟲一樣黏在他老婆身邊,攆都攆不走。
還故意激怒他,讓他大打出手。
分明他也挨了痛,那小子卻死不要臉握著他的拳頭往自己的ẗûₙ臉上捶,讓自己看起來滿臉傷痕,惹他老婆心疼。
不過沒關係,他總有辦法,讓他老婆回到他身邊。
-18-
之後的一個月,秦洲對我展開了熱烈追求。
送花、下午茶每天不落,我都明確表示了拒絕,秦洲甚至追到了我家門口。
從晚上蹲到早上,不修邊幅地守在社區樓下,被保安當做要飯的趕過好幾次。
季簡初每天路過都要嘲笑他兩句。
「嚇死我!我還以為這裡死人了!」
「秦總年紀大了得注意身體啊!別有錢用沒命花。」
秦洲絲毫不讓,譏諷道,
「季同學這是又背著書包去上學了?」
「是沒錢交住宿費嗎?要不要我資助你一點。」
「好歹也是名校生,整天賴在女人家吃軟飯,被老師知道了多丟人!」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絲毫不讓,每次都要吵嘴半個小時。
我煩不勝煩,去同事家住了幾天。
那兩天正逢季簡初去國外出差,秦洲也沒找上門,我清淨了不少。
季簡初回國那晚,我下班後準備去接他。
地下停車場,我頻頻回頭,這兩天我總感覺有人在背後盯著我。
我躲在車後面,終於看清了那張臉。
是榮向成!
他出獄了。
我腦袋轟地一下,心臟提到了嗓子眼,挪步往後退。
「小賤蹄子!送你老子進監獄,還敢跑!」
榮向成看到了我,飛奔追上我,拽住我的後領,當即就想給我來一巴掌。
秦洲不知道從哪裡跑了出來,「放開她!」
而此時,我已經一腳踹上了榮向成的命根子,痛得他哇哇大叫。
還好這些年我每個月都不間斷地去上武術課,今天也算發揮了作用。
秦洲呆滯在原地,有些傻眼。
他大概沒想到,前世躲在她身後的小女孩,現在能三兩下打趴一個成年男性。
保安將榮向成壓在地上,我掏出電話準備報警。
忽然這個時候,榮向成掙脫開,掏出一把尖刀,瘋了一樣朝我沖過來。
我閃開之際,秦洲已經撲到了我的面前,尖刀刺進了他的胸口。
-19-
醫院裡。
季簡初和夏然然趕來時,秦洲還在做手書。
夏然然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並沒有責問我,只問了幾句關於榮向成的事,得知我將不顧一切送他進監獄後,便一心關注著手術室。
我坐在手術室外,表現得很鎮定,不想讓季簡初看出我的不對勁。
可當醫生問,誰是病人家屬時。
我還是暴露了。
我幾乎脫口而出,「我是他妻子!」
手術室外人來人往,沒人注意到我那句話,唯獨季簡初聽到了。
我看不出他的表情,他只是一瞬不瞬地盯著我,沒表現出任何的憤怒。
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我不敢看他,也不知道怎麼解釋。
後半夜,秦洲脫離了生命危險。
我們回了家,一路無言。
剛踏進家門口,我就被季簡初圈進了懷裡。
他掐著我的肩膀,情緒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榮新月,你要把我逼瘋了。」
「你和他做到哪一步了,這裡還是這裡?」
他反復確認,下手不知道輕重。
我擰了擰眉,抓住他的手,「別犯病!」
他像失去了神智,直接把我抱到浴室。
第二天早上我醒來時,季簡初已經走了,帶走了他所有的東西,只留下了一枚鑰匙。
我沒有發消息挽留,處理完榮向成的事,照常上班。
秦洲教會我,男人只是工作之餘的調味劑,只要有讓我感覺到情緒不安,就丟掉。
這一世我一直都秉持著這個理念。
可當真踐行在自己身上,還是有些難以割捨。
秦洲已經醒了,我下班後去看了他。
夏然然也在,她拉著我說了些話,「其實訂婚那晚我就認出你了,那時不叫你,確實是對你有些怨氣。」
「可後來我想清楚了,這事不怪你,要怪就怪秦洲,一邊惦記著你,一邊又來撩撥我,有時我都在懷疑,這些年他對我這麼好,是不是把我當成了你。」
「算了,不說這些了,反正他今後是死是活也和我沒關係了。」
病房裡,秦洲看起來精神不錯。
還不忘拿為我擋刀的事要脅我回到他身邊。
我沒對他客氣,「如果不是你跑過來添亂,榮向成早就被我治服了。」
秦洲眼底是掩蓋不住的失落,笑了笑,「可,我怎麼聽護士說,我是你的丈夫。」
我皺了皺眉,恨不得扇昨晚的自己一個巴掌。
「新月,你還愛我。」
秦洲看著我,眸色欣喜。
愛嗎?
準確說是一種習慣。
從十四歲到三十歲,秦洲佔據了我人生的大半。
久到我需要用十年、二十年,或許還要更長的時間來忘記。
忘記他曾為了我在學校能像別人一樣擁有自己的電腦,夜以繼日地在南城悶熱的工廠裡擰螺絲釘。
忘記他曾為了不讓同事瞧不起我,給我買昂貴的職業裝、包包,自己卻穿著洗得發白的短袖衫。
忘記我們曾擠在城中村潮濕陰暗的出租屋裡,他一遍一遍地喊我老婆,我不厭其煩地回他老公。
忘記我們當時最開心的事,就是夏日的夜裡騎著電動車去江邊吹風。
那時我們一無所有,是愛人,也是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我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愛上別人。
就像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會愛上其他的男人。
秦洲看我眼眶發紅,以為說動了我,握住我的手,「老婆,從前是我不懂得珍惜失去了才後悔,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們重新開始?」
失去了才後悔?
我想起了季簡初,如果和他分手了,我大概會後悔一輩子。
我頓時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推開秦洲,開車去了京大。
實驗室裡,薑九疑惑地看著我,「師兄今天沒來學校,我還以為你們出去玩了。」
我又立馬火急火燎地趕回了家。
家門口,季簡初大包小包的行李堆在一旁,他坐在樓梯邊上,氣鼓鼓地盯著我,
「榮新月,我不管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只要你心裡有一點我的位置,我就不會放手,死也不放。」
「如果一點也沒有,你把我當床伴也好,備胎也罷,我也不會走的!」
我有些想笑,「哪有人離家出走,當天就回來的。」
季簡初漲紅了臉,「是的,我就這點出息,你想笑就笑吧。」
我噗嗤一笑,蹲下去抱住了他,「季簡初,我突然發現我好喜歡好喜歡你。」
他睜大眼睛,興奮道,「你說什麼?我沒聽見。」
我湊近他,又重複了一遍。
他得寸進尺,「什麼?」
「行了啊。」
晚上我給許妍打了個電話。
「許警官,如果將來我和季簡初鬧掰了,你會不會……」
許妍知道我和季簡初在一起了,我話還沒說完,她就打斷了我的話,
「新月,你也是我的妹妹。」
「無論以後你們怎樣,我依舊是你的家人。」
「別怕,有姐姐在。」
聽到這幾句話,我眼淚瞬間決堤。
仿佛這麼多年,心終於有了歸處。
感動還沒三秒,電話那頭就傳來了罵聲,
「還有,我是結婚了不是死了!你一年半不回家是怎麼回事!」
「別以為每個月往我卡裡打錢就可以打發我!」
「正好過段時間放假,你兩一起回來,我讓你姐夫給你們做好吃的。」
-20-
秦洲出院後,又來社區找過我幾次。
我不想讓季簡初誤會,索性邀請他進家裡和他把話說開。
陽臺上。
秦洲絮絮叨叨和我說了我們之間的事,試圖挽留我。
我有些煩躁地問,
「秦洲,你知道我上輩子是怎麼死的嗎?」
他怔怔看著我,像是忘記了這件事,張開嘴許久才發出兩個字,「什麼?」
「抑鬱自殺。」
我舉起手腕,輕鬆帶過,「就是這裡,我還記得那塊生銹的鐵片並不鋒利,我躲在被窩裡,從天黑到天亮,割了好久才沒力氣。」
「可是你呢?在我最絕望的時候,你卻和夏然然在夏威夷度蜜月。」
「所以,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原諒你。」
我把話說完的時候,秦洲慌不擇路地跑了,再也沒回來過。
你看,連他都接受不了。
那晚,季簡初一遍又一遍吻著我的手腕,不知疲倦。
我知道他聽見了。
我沒戳穿他,蒙住他的眼睛,「行了。明早還要回海城,要是晚了,許妍又該罵人了。」
季簡初抱住我,嗓音似乎帶著些哭腔,「榮新月,我會對你好的。」
我笑了笑,「行。」
【前世番外】——秦洲
榮新月死了。
助理給他打來電話時,已經是深夜。
他的第一反應是,她死了,那他就可以和夏然然結婚了。
夏然然剛睡著,他不想打擾夏然然,拿著電話去了陽臺。
他開口便責問助理,「你不知道夏威夷現在是深夜嗎?」
那邊助理顯然愣了下,再一次重複,「是榮總,死了。」
他不耐煩地回復,「我耳朵沒聾。」
他突然想起公司裡有不少榮新月的人,為了不讓人覺得他太無情,緩和了語氣。
「我知道了,找個好的墓地,葬禮弄得體麵點,我明天會趕回來。」
秦洲一直都對榮新月死了這件事沒太大的Ṭû₈波動,直到榮新月去世的第十年。
他看著他和夏然然的女兒,總會想到榮新月肚子裡流掉的孩子。
那也是個女孩。
是榮新月發現他和夏然然的事後,去醫院流掉的。
那是他期盼了六個月的孩子。
他只不過和夏然然睡了一覺,她怎麼就捨得將他們的孩子流掉。
他那時恨死榮新月了。
也是他第一次對榮新月動手。
他到現在都還記得她那時的表情,說的話,「生下她,難道要讓她像我小時候一樣, 整天看著自己的父母吵架嗎?還是你打算讓她喊夏然然媽媽?」
榮新月哭得歇斯底里。
這話像是刺痛了他心底的那點良心。
他抱住榮新月, 告訴她, 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其實他當時還是愛榮新月的,對外面的女人只是逢場作戲玩一玩。
只要她既往不咎, 他會改過自新的。
可這種事有了一次就會有兩次,後來直接把情人帶到了公司。
夏然然年輕可愛,會說好聽的話哄人, 他很喜歡。
不像榮新月整天想著公司的事, 凶巴巴的。
懷孕之後更是動不動就發脾氣。
一點也不像從前那樣活潑有趣。
十年前的秦洲是這樣想的。
等十年後的秦洲公司運營出現了問題。
他想的是, 如果榮新月在就好了,什麼難題到了她手上都能迎刃而解。
他開始嫌棄夏然然學歷低,整天無所事事只會撒嬌。
這天他和夏然然又吵架了。
他去看了榮新月。
他每年都會派人來給她掃墓, 卻是他第一次親自來。
他靠在榮新月的墓碑前, 望著周圍的優美風景, 覺得這錢沒白花。
他突然有些想哭。
榮新月從小到大最渴望的就是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
可和他在一起後,他們絕大多數的時間都是住在出租屋裡。
她工作後好不容易攢了四百多萬用來買房的錢,卻給他用來創業了。
之後他有了錢,買了屬於自己的房子, 榮新月辛苦裝修了大半年,還沒住進去,就被他送進了精神病院。
他捂著臉,泣不成聲,在這待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他碰到了榮新月的母親,才知道今天是榮新月的祭日。
她母親對他說了很多難聽的話,他都沒在意,唯獨「自殺」兩個字鑽進了他的耳朵。
他不可思議道,「自殺?她不是病死的嗎?」
說到這,榮新月的母親跪在墓前也抹起了眼淚, 「當初媽媽要是知道你會遇上這個混蛋!我死也要把你帶身邊, 是媽媽太自私!」
「下一世我們新月一定要碰到個好媽媽……」
秦洲聽完,落荒而逃。
他一直都知道榮新月是故意裝瘋挽留他,才直接把他送進精神病院。
他以為她待個兩天, 就會受不了答應和他離婚的。
榮新月那麼惜命的人,怎麼會自殺呢?
他這麼多年還以為她是病死的呢。
他去了榮新月原先待的精神病院,問才知道。
榮新月重度抑鬱, 早就有了自殘傾向, 不想活。
還是一個病友經常陪她玩,才支撐她多活了一年。
那晚回去後, 他又夢到了榮新月。
其實這幾年他經常夢見他, 都是同一個夢。
只是這晚的夢更加清晰。
夢裡, 他和榮新月都重生回到了年少的時候。
只不過重生回去的是三十二歲的秦洲。
他還不知道榮新月已經死了,對她很不好。
夢裡時間過去了十年,他才後知後覺。
可那時榮新月已經不要他了。
他像個小偷一樣,偷偷看著她和別人步入婚姻殿堂, 結了婚,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
他走在路邊,瘋瘋癲癲,早已神志不清。
最後被一輛失控的貨車撞死了。
秦洲從夢裡驚醒, 滿頭大汗。
他抹了一把汗,發現是鮮紅的血液。
救護車的鳴笛聲在他耳邊響個不停。
他才反應過來。
原來這不是夢,他真的被車撞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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