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驻月亮

和傅時沛提分手時,他還是個窮小子,紅著眼求我別走。

再次相遇,他已是金融新貴。

我迫切借錢的一面被他看到。

「跟我嗎?」

他漫不經心笑著,「一天,十萬。」

-1-

我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傅時沛。

距離我們分手後,這是時隔三年的第一次見面。

境遇天差地別。

我在四處迫切地籌錢。

而他躍身業內新貴,身旁女伴相陪。

我剛才正跟在這家酒店做前臺的表姐借錢,所有對話都被傅時沛聽見。

他看了我許久,黑眸裡看不出任何情緒。

半晌,才信步走到我面前,定定注視著我。

「好久不見。」

我垂眸避開他的視線,「好久不見。」

緊接著,又敷衍地低聲說:「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難堪的情緒快要淹沒我,我再也待不下去一分鐘。

「等等。」身後的男人悠悠開口。

傅時沛胳膊上搭著銀灰色的西服外套。

「缺錢?」

他邊問邊從外套口袋裡拿出錢夾,抽出一張卡。

嘴邊帶著漫不經心的笑。

「一天,十萬。」

修長的手將卡遞到我面前。

「跟我嗎?」

我垂眸盯著這張卡,耳邊回蕩著醫生的話。

「孩子才兩歲,你考慮清楚,他耽誤不得。費用儘快交齊才好接受治療。」

我吞咽了一番才開口:

「我能先預支五天的嗎?」

傅時沛輕笑了一聲,頗有譏誚的意味。

「這是一個月的。」

300 萬。

我緊緊掐著手心,逼著自己清醒。

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舟舟的病最重要。

即便我知道傅時沛在故意羞辱我。

他似乎很有耐心,並不催我。

我不敢對上他的眼睛,終於還是抬手接過。

傅時沛並不意外,又遞給我一張房卡。

「我還有個應酬,你先上去等我。」

女伴看起來沒有絲毫不快。

對傅時沛擠眉弄眼了一番後,瀟灑離開。

-2-

傅時沛回來前,我已經把自己整理乾淨。

對於即將到來的事,更多的感受是久違摻雜一絲難堪。

三年前,我和傅時沛正好大四課少,加上他已經拿到 offer,閒暇時間更多。

在那間公寓裡,臥室、沙發又或者陽臺都留有我們的痕跡。

讓我在一次次死去活來中,感歎傅時沛的體力是真的好。

房門處電子卡滴的一聲喚回我的出神。

傅時沛回來了。

我立刻起身朝他走過去,又在還有幾步時慢慢停下。

男人雙手抄著口袋,散漫地後靠在門上。

酒氣將眼裡的情緒渲染得很濃。

「甯小姐,三年沒見,怎麼這麼落魄?」

他不緊不慢點上一根煙。

秉著給自己留最後一點顏面的想法,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我淡笑了一下,「您花十萬,是只為了讓我跟您聊天嗎?」

傅時沛彈了彈煙灰,挑眉:「那你是在等我主動嗎?」

我明白過來。

暗自呼出一口氣,穩步走過去。

男人神情沒有一絲波動,只是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我不敢再跟他對視,只好平視著他的衣領。

像是在完成任務一樣,我平靜地搭上他的領帶。

如同我三年前,在他面試時,第一次給他打領結那樣熟練地鬆開。

傅時沛依舊淡淡的。

直到我剛碰到襯衫扣子,就被他摁住。

四目相對中,我仿佛看到傅時沛三年來積壓的情緒。

下一瞬,我就被他扯著轉個身。

方位互換,我被他摁著手腕抵在門上。

傅時沛目不轉睛地盯著我,低頭靠過來。

我下意識想避開這個帶有情緒的吻,但想到舟舟的病情,還是生生止住。

我慢慢閉上眼。

傅時沛在距離唇只有 1 釐米距離時停下。

熱氣傳進我的鼻息。

「你在期待什麼?」

他哼笑了一聲,譏嘲意味十足。

我猛地睜開眼。

傅時沛扯下領帶,綁在我眼睛上。

「這個會玩兒嗎?」

逐漸適應眼前的黑暗,我反應過來他的意思,輕聲回答。

「不會的。」

「別告訴我你這三年沒有過別人?」

我確實沒有再談過戀愛,因為我帶著舟舟。

也因為和傅時沛分手後,我對任何男生都提不起興趣。

傅時沛見我默認,慢條斯理地將手搭上我的喉部。

手微微收緊,卻不用力。

像ƭų₄是某種預警。

「你最好沒騙我,寧繪。」

「讓我發現你說謊,我會弄死你和那個男的。」

我愣了一下,抬起頭順著他的聲音,朝那個方向看過去。

空氣凝滯住。

傅時沛瞬間放開手,聲線很冷。

「我只是嫌惡心。」

我想起他曾經就是有潔癖的,認同了這個說法。

那天,傅時沛什麼也沒有對我做。

只是要求我不許解開領帶。

大概是因為精神緊繃了一天的原因,我很快就沉睡過去。

模糊間,似乎感到有人從後擁住我。

耳邊是傅時沛的聲音。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

「這次不會再讓你丟下我了。」

-3-

我沒想到三年沒見,傅時沛的性格會變得這麼偏執敏感。

我沒有被限制人身自由,他也沒有找人跟著我。

第二天,我就去了醫院付清所有款項。

顧孟和是舟舟的主治醫生。

在我經濟最為窘迫的時候,是他一次又一次幫我墊醫藥費。

看完舟舟,顧孟和剛好下班,提出一起吃飯。

為了答謝他,這頓飯我請。

只是沒想到,S 市這麼小,這樣也能遇到傅時沛。

「你哪兒來的那麼多錢?」

顧孟和垂眸撥著自己碟子裡的菜。

「借的。」我答。

本來也是借的,我沒打算不還傅時沛。

顧孟和歎了一口氣,猝不及防地握住我的手。

「甯繪,你沒錢也可以跟我借……」

「你能借多少?」一道熟悉的男聲在頭頂響起。

我下意識立刻撤回自己的車。

傅時沛似笑非笑地看著顧孟和。

「外面那輛起亞是你的?」

「我一天給她的,都可以買你一輛車。」

顧孟和臉色有點白。

我皺眉去拉傅時沛的袖口,示意他別說了。

傅時沛充耳不聞。

「你算什麼啊?」他雙手撐著桌子,湊近看顧孟和。

我終於忍不住站起身,拉開傅時沛。

徑直看著顧孟和。

「抱歉,顧醫生。」

我朝他鞠了個躬,垂在身側的指甲陷進手心裡。

我用著傅時沛的錢,沒資格逼他道歉。

只能自己來。

傅時沛冷嗤一聲,不由分說地拽著我,大步離開。

一路回到了那家酒店。

還是那個房間,傅時沛一把把我甩進去。

我差點站不穩。

戾氣重得明顯。

傅時沛的暴怒是擺在臉上的。

「我昨天問你,你怎麼說的?」

「你他媽告訴我你沒有別人?」

合身的西裝這時變得礙事掣肘。

傅時沛一邊朝我信步走近,一邊解西服扣子,脫下西服丟在地板上。

「我的確沒有。」

我抿唇解釋,「我和顧孟和沒有任何關係。」

他很荒唐地笑了一聲,「那他為什麼握你手?」

「為什麼願意隨便就借幾十萬給你?」

再之後又是領帶被扔掉,袖口解開挽上。

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回答我。」

傅時沛緩緩將我逼到牆邊,聲音很輕。

但眼神仿佛要將我撕碎一般。

「我不知道。」我別開臉。

「傅時沛,你到底要幹什麼呢?我已經跟你很明白地承諾過了,沒有過,沒有過別人。」

我無力地揉了揉太陽穴,「你非要強迫我說什麼你才滿意?」

傅時沛看著我,興味明顯。

「強迫?」

他深深地看著我,緩緩出聲。

「你知道什麼叫真正的強迫嗎?」

我忽然有些背後發涼。

「寧繪,以前你是我女朋友,我照顧著你,等你適應了才開始。」

「現在呢?」

「你真當我還會這麼慣著你?」

話音剛落,我就被他扛起來。

眼前是純白的絲絨被。

-4-

我沒有反抗的餘地,又或者是反抗的資格。

麻木而順從地準備好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時,傅時沛又沒了動靜。

「寧繪。」

他看著我毫不反抗的樣子,眼裡如一潭好無波瀾的黑水。

「你把我當什麼?」

「你的債主嗎?」

我張了張嘴,卻無從解釋。

他背對著我,站在落地窗前。

「你看看你這幅麻木的樣子。」

接著很淡地笑了一下,「和我當面求你不要分手時,你無動於衷的態度一模一樣。」

「這三年,我經常會想,你是不是從來沒有愛過我,不然怎麼能那麼突然又決絕地提分手。」

我坐起身,偏頭看著。

男人頎長挺拔的背影在此刻格外落寞。

這是重逢後他第一次對我示弱。

前幾日故作反感的偽裝被打破。

我仿若寄居在洞穴裡多年,第一次窺探到光亮。

「不是的。」我難得鼓起勇氣。

解釋清楚吧,寧繪。

當你發現時隔三年,你依舊愛著他時,別再給彼此在雙向奔赴的路上添絆腳石了。

傅時沛身影頓住。

我輕聲反駁,「無論是三年前,還是現在,我都沒有不愛你。」

「當年提分手,我是有原因的。」

我正組織著語言,試圖給他講清楚那個故事。

傅時沛緩緩轉過身來,聲線有些低啞。

「寧繪,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次。」

我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無論是三年前,還是現在。」

「傅時沛,我依然愛你。」

話音剛落,我就被傅時沛抱在了懷裡。

力道大到,像是要將我摁進他身體裡。

男人的臉埋在我的頸邊,我似乎感到星星點點的濕意。

耳邊是他低沉的聲音。

「寧繪,別再騙我了。」

三年來,我已經習慣居無定所的心,在這一刻仿佛找到歸途。

那些被我刻意隱藏的情感,在這一刻原形畢露。

我環上傅時沛的腰,無言回抱住他。

像是宣洩三年的想念,我被傅時沛抵在落地窗上,狠戾地親吻著。

他摁著我的後腦勺,調整方向去迎合他的吻。

傅時沛退出來一些,抬起我的下頜看著他。

「說你愛我。」

「我愛你。」

話音剛落就被他再次吞掉。

極限深吻,我被傅時沛緊緊抱在懷裡。

直到唇被咬的有些疼了,他才再次放開我。

四目相對,我見他眸色又深了深。

再俯身過來時,我摁住了他的下巴。

「夠了。」我輕聲道。

差點呼吸不上來。

他安靜地注視著我,曖昧的氣息升騰。

但很快就被突然闖進來的人打破。

「時沛,我剛回來……」

是俞傾。

三年前和傅時沛一起創業的合夥人之一。

她楞楞地看著我們,剩下的話停住,嘴邊的笑也緩緩斂起。

-5-

「傅時沛,你醒醒,你真當她還愛你?」

我背靠在門上。

走廊是傅時沛和俞傾的交談聲。

「她這個落魄的樣子,現在出現在你面前,論誰看來,都知道她在想什麼。」

「你如果沒有現在的地位,她會來找你?」

傅時沛沉默了一瞬才接話。

「我看得出來,Ṱŭ̀₀她沒有騙我。」

隨即又自嘲地笑了一聲,很淡。

「退一萬步說,她就算是為了錢,只要能留在我身邊,」

他聲音很輕,「也可以。」

我鼻子猛地酸了一下。

我認識的傅時沛是個很驕傲的人。

即便在三年前,境況最困難的時候,他也從未給任何人低三下四。

「傅時沛!」

「你這三年拒絕各種女人,就是在等她吧?」

「即便她當面說扔下你就扔下你,你也非她不可嗎?!」

傅時沛沒反駁。

俞傾氣急敗壞,「你會後悔的!」

「我敢保證!你會被她再傷害一次。」

俞傾對他的感情依舊沒變啊。

高跟鞋噠噠的聲音漸遠。

傅時沛回來時,我正坐在沙發上看他。

靜靜地端詳著。

恍惚覺得,我似乎欠了他三年。

-6-

傅時沛最近很忙,幾乎都在連軸轉。

我還沒來得及跟他講講這三年我的情況和舟舟的存在,就接到了顧孟和的電話。

「寧繪,舟舟適配的骨髓找到了。」

我按捺住喜悅,迫不及待趕到醫院。

生怕這只是一場夢。

一番確認後,舟舟的未來終於看到希望。

顧孟和跟著我到了病房。

我輕輕躬身抱了下舟舟,任由眼淚充盈眼眶。

「媽媽,不哭。」

與此同時,病房門被推開。

傅時沛忽然出現在這裡,怔然地站在門口,看著舟舟。

顯然聽到了那聲媽媽。

Ṱũ̂ⁱ他走近,一瞬不眨地凝視著舟舟。

半晌,只問了一句。

「你幾歲了?」

舟舟乖乖回答,「兩歲。」

我反應過來傅時沛誤會了什麼。

我看著傅時沛瞬間紅的眼眶,有些猝不及防。

我該怎麼告訴他……

舟舟不是他的孩子。

-6-

安撫下舟舟後,我跟著傅時沛回到車上。

言簡意賅道:「他不是你的孩子。」

傅時沛立刻轉過頭來,沉沉地盯著我。

「也不是我的……」

我扶額笑了一下,給他簡短地講完這個故事。

和傅時沛分手後,我很快搬到另一個城市生活。

整整一年,我都是渾渾噩噩的。

甚至家裡的煤氣沒關緊都沒發現。

午後,我在沙發午睡過去。

差一點,我就死於那場煤氣洩露。

再次醒來,是在醫院。

舟舟媽媽是第一個發現我的人。

她住我對面,中午回家時,煤氣從門縫中洩露出去,被她及時發現。

我這才撿回一條命。

可以說,舟舟的媽媽是我的救命恩人。

但,她沒能救下自己的命。

她是單親母親,也沒有任何親人。

只有舟舟相依為命。

我認識她時,她已經查出直腸癌晚期。

是孕期拖延導致的。

她去世前,看著我抱著舟舟,露出個安心的笑。

「如果沒有遇到你的話,舟舟唯一的去處只有福利院。」

我給她最質樸的承諾。

「我會照顧好舟舟。」

-7-

「所以你才願意為了這孩子,答應我的——交,易?」

交易兩個字傅時沛咬得很慢,頗有調笑意味。

「沒辦法。」我苦笑了一下,「因為舟舟得了白血病,治療迫在眉睫。」

傅時沛慢慢斂起笑,垂眼掩去所有情緒。

「所以,如果她沒有得病,你是永遠也不會回來找我的,對嗎?」

空氣一時間沉默得讓人有些缺氧。

當我張嘴剛想說什麼時,就被他打斷。

「算了。」

「我不想知道。」

他隨意笑了笑,發動了車子。

舟舟移植骨髓的準備工作逐漸完善,臉色也預漸紅潤。

但我和傅時沛之間,似乎始終有層隔膜。

他會抱我,吻我。

卻不願意聽我三年前分手的原因。

每當我想提起時,他都會轉移話題。

我不由得想起他跟俞傾的對話。

「她就算是為了錢留在我身邊,也可以。」

現在傅時沛的反應在我看來,就是在逃避。

終於忍不下去,那天我打算和傅時沛徹底攤牌。

但他喝醉了。

傅時沛從酒會上下來,被灌了不少。

一回來,就躺在了沙發上Ţū́⁼。

「難受嗎?」我問。

「嗯。」

「想喝水嗎?」

他又乖乖點頭,「想。」

我去泡了杯蜂蜜水回來,蹲在他面前。

剛還半眯半閉著眼的男人正直直地盯著我。

我把杯子遞給他。

「酒醒了嗎?我想跟你談談,關於我三年前提分手是……」

「我不想聽。」

他忽然有些孩子氣地把頭偏向另一邊。

低低的聲音傳來。

「除了不喜歡了,還能有什麼原因?」

「寧繪,三年前,你就是對我膩了。」

我難得愣了一下。

「為什麼這麼想?」

傅時沛依舊不看我,聲線清冷如常。

「難道不是嗎?」

但言語間,卻透露出一絲委屈。

「那段時間,我給你打電話你基本上不接,發資訊也是隨意敷衍。想去找你,你也不讓。」

傅時沛口中的那段時間,正是我最難捱的日子。

我彎唇,溫和地給他講起以前。

-8-

在獨自去臨市參加同學聚會時,我被下了藥,帶去了酒店。

大概是劑量不夠。

我提前醒來,面前站在兩個我們班以前的男生,正在對我動手動腳。

好在雖然衣服有些淩亂,但不該看的他們都沒看到。

兩人見我醒來,慌張地想跑。

我撐著牆壁費力追出去,大聲求救,讓保安制住兩人,報了警。

那時也恰逢傅時沛的公司剛起步,忙到腳不沾地。

想到自己確實沒什麼事,就沒有告訴他。

但噁心的是,這件事在同學中傳開。

傳著傳著,意思就變了。

明明是未遂的事,被傳成了因為我被他們兩人得手了,怒不可遏,才報的警。

我和傅時沛,俞傾同是校友,只是不同系。

這件事很快被俞傾知道。

她找到了我。

「你看起來很淡定?」

我掀眼看她,「我已經澄清過了,信不信是你們的事。一個謠言而已,我難不成要為此瘋狂自證嗎?」

接著嗤笑一聲:「別再受害者有罪論了。」

她也笑了一下,「你不怕傅時沛知道嗎?」

「寧繪,你有證據證明你沒和那兩人發生關係嗎?」

俞傾拿出手機,播放著一段錄影。

「傅哥,你能接受你女朋友和別人睡過嗎?」

「不可能。」

是傅時沛的聲音。

我頓時怔住。

俞傾走前,輕描淡寫丟下一句話。

「為了傅時沛好,你還是趁早跟他分了吧。」

「真等他知道的那一天,就算他說他相信你,你真當他完全不在意嗎?他會對你各種介懷,甚至疏遠你。之後,你再崩潰提分手?」

「你非要鬧到那個地步嗎,寧繪?」

那時的我剛畢業兩年,涉世未深。

被俞傾三言兩句就攪亂了心神。

傅時沛大概是真的很忙。

那幾天,我沒找他,他也完全沒找我。

腦海裡一直回蕩著俞傾播放的那段視頻。

傅時沛口中的「不可能」,一次次將我想跟他談談的希望火花碾滅。

不斷的內耗讓我徹底崩潰,情緒決堤。

於是,再次見到傅時沛時,我提了分手。

-9-

三年前的遭遇,被謠言冠上的汙名,以及無人相信的煎熬。

我像是在描述別人的境遇一樣,平緩陳述。

偏頭再去看傅時沛,他不知何時已轉過頭來,深深地看著我。

我朝他一笑。

隨即毫無防備地被他抱住。

他摁住我的後背,往他懷裡壓。

唇抵在我的耳邊。

「我殺了他們。」

當時兩人均被判了三年,現在差不多也該出來了。

我沒敢把這事告訴傅時沛。

他似乎是怕嚇到我,僵硬地轉移話題。

「那為什麼現在就敢告訴我了?」

我捧著他的臉,虔誠地親了下他的眼皮。

「因為等了我三年的人,不會輕易相信謠言。」

「俞傾的視頻是假的,我沒說過那種話。」

我點頭笑著,「我知道。」

昏黃的燈光打在男人的眉眼上,映襯得他有些深情。

我被蠱惑了,低下頭吻住傅時沛的唇。

下一秒就被他反客為主。

傅時沛摁住我的後腦勺,不讓我躲開,徑直抵開我的牙關深吻。
Ṱūⁿ
所有誤會說開後,坦誠相見這件事也變得順理成章。

餓了三年的狼,首次開葷是會將人拆腹入骨的。

我清晰記得,直到黎明,天邊已泛白,我還沒能睡過去。

「傅時沛,」我有氣無力地推了推他,「再這樣下去我會死的。」

終於換來了片刻的休息。

但到了早上,傅時沛上班前,我又死去活來了一次。

我一覺睡到傍晚,再被傅時沛吻醒。

「還困?」

我蒙起頭不想搭理他。

隔著被子我都聽到了他的輕笑。

「有這麼累嗎?」

我啪地一下掀開,直勾勾瞪著他。

「給,我,滾。」

他充耳不聞,「那今晚——」

「傅時沛,你想都不要想!」

「我想什麼了?」

他氣定神閑地看著我,悠悠道:「我說的是今晚的酒會,你能不能陪我去?」

剛才的故意停頓,就是引我誤會的。

面前的男人不經意間又露了幾分痞氣,如同三年前一般。

「你以為我要說什麼?」他疏懶地挑了下眉。

「……」

真是絕了。

-10-

由於我脖子鎖骨處不宜示人,穿的禮服幾乎將我從裡到外都包裹住。

ţű₎我挽著傅時沛的臂彎跟他會友。

「這位是?」總有人看著我問傅時沛。

當我以為他會說出女朋友三個字時,他卻從善如流回答。

「未婚妻。」

「?」

我震驚地看著他。

無人時,傅時沛告訴我。

這個圈子也不算乾淨。

女朋友大多時候只是老總們帶出來的小情人的體面稱呼。

「哦。」我乾巴巴地應著。

有一秒我還以為,傅時沛要向我求婚。

只不過是隨口的稱呼啊……

傅時沛看著我落差的反應笑了一下,剛想說什麼面前就走近了人。

俞傾不請自來了。

她臉上是得體的笑也掩蓋不住的失落。

傅時沛看到她,臉色驟然陰沉下來。

她看著傅時沛,愣了一下,旋即瞬間明白過來,了然笑笑。

傅時沛還有應酬,沒空聊天,便只剩下我和俞傾。

「你知道你像什麼嗎?」

她不無調侃的語氣,「那種惡毒的歸國白月光。」

「你一回來,他就只看到的你了。這三年來,我做的所有努力都白費了了。」

「整整三年,都是我在默默陪著他,幻想有一天他真的能放下你愛上我。」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但好像還是白費勁。」

俞傾來的快,走的也快。

傅時沛再回來時,位置上只有我一個。

他蹙起眉,扯了扯領帶,似乎嫌悶。

「她又跟你說什麼了?」

我笑了一下。

他是擔心我又被俞傾三言兩句帶跑偏,又要離開什麼的。

「她說,我是你的白月光。」

我微微湊近他,看著他的眼睛。

「是這樣嗎?」

傅時沛瞥我一眼,並不回答。

但當晚我被他帶回了他ṭŭₐ的獨棟別墅。

剛進電梯,他就急迫地吻我。

水嘖聲的曖昧氣息被無限放大。

傅時沛緩緩退出一些,捏了捏我的下頜。

「得不到的才叫白月光。」

禮服被撕開,下面掩藏的痕跡都是他故意留下來的。

他頗為滿意地笑了笑。

「但你本來就是我的。」

-11-

傅時沛三年來所積壓的情感,並沒有得到很好的釋放。

他是有恨的。

而發洩人選擇的是那兩個剛出獄的男人。

雨夜,傅時沛還沒有回來,我先接到了俞傾的電話。

「你趕緊過來!不然傅時沛真的要把人打死了!」

下一秒電話裡就傳來淒厲地慘叫。

我趕到時,那兩人正跪在瓢潑大雨裡被一群人圍毆,拼命求饒。

傅時沛穿著黑大衣,保鏢站在身後打著傘。

「兩個狗雜碎而已。」他淡聲道。

俞傾大概是怕傅時沛遷怒她,我來時她就離開了。

其中一人趁著空隙爬了出來,手剛搭上傅時沛的皮鞋,就被踩住。

「求求你,放過我們……」

傅時沛漫不經心一笑,從保鏢手中接過棒球棍。

隨意地抵著他的腦袋。

「放你什麼?」

「放你去死?」

傅時沛拎高棒球棍,正欲揮下去。

「傅時沛!」

我及時出聲。

男人的身影頓住,沒有回頭。

我撐著傘走過去。

「沒必要因為他們惹上官司。」

「跟我回家,好嗎?」

「誰讓你來的?」

他很淡漠,「俞傾?」

我沒說話。

傅時沛偏頭看向保鏢,「去把俞傾也給我帶過來。」

「別再鬧了。」

我剛抬起手去拉他,就被他猛地甩開,手腕拉扯間被扭到。

「我這三年來的煎熬,總得有人為此付出代價。」

我注視著他近乎偏執的神情,有些難過。

他這三年,太壓抑了。

我丟開傘,再次走過去拉起他。

「跟我回去吧好嗎,我一個人在家很害怕。」

雷聲這時應景地轟鳴了一聲,我下意識一抖。

傅時沛知道的,我對雷聲有陰影。

幾乎是立刻,我就被他捂著耳朵抱在懷裡。

傅時沛將我抱進車裡,吩咐保鏢停手。

一路沉默到家。

剛才扭傷的手腕,現在也腫了起來。

傅時沛換了身衣服出來時,我正在上藥。

「扭傷了?」他立刻走過來。

我點點頭,「沒事,就是稍微有點腫,不嚴重的。」

「我剛剛弄的嗎?」

「真的沒事。」我沖他安撫地笑了笑。

傅時沛緊緊盯著我的手腕,避開它擁住我。

耳邊是啞澀的聲音。

「抱歉,嚇到你了。」

我回抱住他,揉著他堅硬的頭髮,老實承認。

「是有一點。」

「所以,以後可以不要再這樣了嗎?」

傅時沛又把我摟緊了一些。

「你不喜歡的,我都不會做了。」

他依舊在暴戾偏執和小心翼翼兩個極端遊蕩。

太不平衡了。

那晚,他從身後環住我,將我捫在懷裡。

「寧繪,別離開我。」

我歎了口氣,離開他的懷抱,面對面地看著他。

靠過去親了他一下。

「我不會的。」

「傅時沛,別對我這麼沒有安全感。」

「信我一回,好不好?」

窗外雨聲淅瀝,卻不足以擾亂心思。

「好。」他語氣認真。

我知道,他會信守承諾。

往後的日子,我明顯感到傅時沛的克制。

出門時故意不跟他報備,他也只是站在客廳抿唇緊盯著我,卻不會再一遍遍追著問我去哪了。

去醫院看舟舟時,他也不會不經意穩上一句,今天是不是顧孟和值班。

他是真的在一點點改變。

但吃醋是本能。

-12-

舟舟手術後,傅時沛和我去看過他一次。

護工把舟舟照顧得很好。

他瞪著水洗過般的眼睛,看著我,又看了看傅時沛。

「這是傅叔叔。」我拉著他的小手,溫聲介紹。

傅時沛還是死板著一張臉,沒什麼表情。

「為什麼他叫你媽媽,叫我叔叔?」

「……」

那不然叫什麼?

其實舟舟叫我媽媽這件事,是他自發的,看到別的小孩開始叫媽媽,就學著叫。

我糾正過一段時間,但效果不大,也就算了。

打算等他長大些,再給他講。

「傅叔叔。」舟舟乖乖地叫著,但是看起來似乎有些怕傅時沛。

「嗯。」他應得乾巴巴。

直到顧孟和來,氣氛終於慢慢緩和下來。

「顧叔叔!」

小不點眼睛一下亮了起來。

他從枕頭下拿出兩顆糖。

一顆給我,另一顆給了顧孟和。

完全沒考慮到傅時沛。

被冷落的男人臉色有點黑。

正巧護士進來查房,看到這一幕,還很沒有眼力價地調笑。

「如果不是顧醫生穿了白大褂,我還以為你們是一家三口呢!」

某人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不行了。

一直到回了家,看著他陰沉的神情,我還是樂不可支。

我笑著去哄他,「別跟小孩子計較啦。」

傅時沛冷笑一聲,「我會在意他們怎麼看?」

他伸手摁住我的腰,往他方向壓。

「姓顧的再惦記又有什麼用,你還不是只喜歡我?」

我順著他點了點頭,「只喜歡你。」

「你也就是說說。」他冷嗤一聲,又放開我。

我看著他的領帶眨了眨眼,想到了什麼。

走過去把它解下來,遮住傅時沛的眼睛。

意味深長地拍了拍他的臉。

「會玩兒這個嗎,傅總?」

傅時沛笑了一聲,聲音懶散,「怎麼玩兒啊?」

我沒答,拉起他的手往臥室走。

「我教你。」

這兩天突發奇想,我有找來視頻,秉持著觀賞的心情還是隨便地學了一下。

但當我實際操作起來,還是落了下乘,讓傅時沛占了上風。

即便他綁著領帶,什麼也看不見。

後來我不禁質疑他,「你真的素了三年嗎?看起來一點也不像。」

也太熟練了吧……

傅時沛懶聲笑著,「這種事兒,我向來都是自發的。」

至於我懷疑他有沒有素三年這件事,他很快就用實際行動表現了他積攢三年的精力。

我宛如一條死魚。

-13-

傅時沛說不在乎任何除了我以外的人的看法。

但他不能讓我夾在他和舟舟之間難做。

所以,他只要有空,還是會跟我一起去醫院。

試圖和舟舟拉進距離,慢慢磨合。

叱吒金融圈的傅總難得遭遇滑鐵盧。

「叔叔,你可以像媽媽那樣給我念故事哄我睡覺嗎?」

「可以。」

接著,他打開童話書,一板一眼地開始念。

頗有種上台彙報的感覺。

果不其然,半個小時後,舟舟還是沒睡。

「媽媽。」

兩歲大的孩子不懂拐彎抹角。

「我不想讓傅叔叔念,你如果不能給舟舟念的話,那把顧叔叔叫來好不好?」

「……」

我尷尬一笑,還是自己代替了傅時沛的位置。

傅時沛在商業上風生水起。

卻在舟舟這裡屢碰釘子。

雖說不上其樂融融,卻意外地和諧。

三個小時後,舟舟到了休息時間,我們差不多也要離開。

傅時沛先一步去停車場開車。

我站在醫院門口等著。

「他對你好嗎?」

顧孟和從身後走出來。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說的是誰。

笑著點了點頭,「嗯。」

「那天看你被他拉走ṭŭ⁹的時候,他好像怒氣衝衝的,你回去之後沒什麼事吧?」

我回想到那個時候,不禁撲哧一笑。

傅時沛偶爾看起來瘋得可怕,在面對我時,實際上是個嘴炮王者。

在確定我的心意前,甚至不敢擅自吻我。

最多抱一抱。

「沒事沒事。」我說。

他也笑了一下,「那就好。」

「舟舟也差不多可以出院了,我也馬上要調職到外省了,以後大概就見不到了。」

顧孟和歎了口氣,「在舟舟這件事上,沒能太幫上你,抱歉。」

我認真地道謝,「顧醫生,真的很謝謝你,你幫了我很多。」

他沒再反駁,只是看著不遠處傅時沛的車,有些感慨。

「有些話,現在也不適合說了。」

「寧繪。」

我抬頭看他,他似乎有很多話想說。

半晌,顧孟和也只是洩氣地笑了一聲,「算了。」

「再見。」

我點點頭,跟他道別,「再見,顧醫生。」

-14-

上車後,有人眼神比車載空調還涼。

「你們很有話題?」

當我說出顧孟和要調走的消息後,傅時沛神色終於緩和不少。

我看著前面的路,疑惑道:「要去哪?」

「吃飯。」傅時沛言簡意賅。

我沒作他想。

日落時出發的,在最後一絲餘暉被湮沒時才到。

很高很高的樓層。

餐桌邊就是落地玻璃,將整個 S 市盡收眼底。

當我察覺到傅時沛包場時,已經隱隱有所預感。

簡單地吃飯走了個過場後,他拿出了絲絨禮盒。

推到我面前。

「寧繪,我們不需要時間再去磨合。」

「無論是三年前,還是現在,我想娶的人都沒有變。」

他慢慢抬起我的手,套上,將戒指推下去。

順勢將我拉起來走到窗邊。

我本以為傅時沛是讓我看樓下的景象。

「抬頭。」

我頓了一下,順著他的目光抬起頭。

「什麼?」我沒反應過來。

「看月亮。」

傅時沛從身後環住我,和我十指相扣。

「比起白月光那種略顯抽象的形容,倒不如說,從始至終,你都是我的月亮。」

「常駐月亮。」

「三年來,我每次深夜想你想到睡不著時,都會百無聊賴地站在窗前看看月亮。」

「想著你和我看的起碼是同一輪月亮,我就感覺好像離你近一些。」

我深呼吸了一下,忍住哽咽。

他以平靜的語氣訴說著這一千多天的煎熬。

傅時沛頭搭在我肩上。

「三年前,我問過你,願不願意嫁給我,你說願意。」

「那現在呢?」

「寧繪,給我一個答案。」

我在他懷中轉過身,親了一下他的下巴。

「即便是三年後的寧繪,答案也從來沒有變過。」

和傅時沛一樣。

無論是之前還是現在,我想嫁的人也沒有變過。

在這一千多個日夜裡,我也曾將我無妄的想念,寄託給月亮。

於無聲處,告訴你。

我也在想你。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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