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窩囊廢,全京城都知道我軟弱可欺。
未婚夫君立了戰功,妹妹立即搶了我姻緣。
我眼淚汪汪,氣得跺腳:
「你們!太過分了!」
我一怒之下,怒了一下。誰都沒把我放心上。
後來,我還是乖乖嫁給風流世子。
世子整日出去花天酒地,我也只是紅著眼。
可忽然有一天,他不往外跑了,天天在家待著。
我反而瑟瑟發抖:「你……別過來啊!」
後來,娘家全家上斷頭臺時,我只能哭哭啼啼。
「對不起,我是窩囊廢,你們女婿太紈絝,幫不上忙。」
-1-
「你們!太過分了!」
我氣得跺腳,眼淚早已經嘩啦啦地流。
可房中眾人面面相覷,只一瞬寂靜後,便繼續方才的話題。
繼母抓著妹妹江聽月的手:
「沈相宜到底是戰場上回來的,性子可能剛烈了些,你嫁過去切莫與他正面衝突。
「凡事好聲商量,實在不行,服個軟,再體貼點。
「抓緊時間生出嫡長子才是道理,等孩子落地,你主母位置便也無人能撼動。」
她溫言軟語,滿懷盼望。
江聽月認真聽著,時不時附和著點頭。
她們似乎都忘了,我才是沈相宜的未婚妻。
半個月前,沈相宜打了勝仗的消息傳回京城。
那是八年來被敵軍壓著打後的揚眉吐氣。
皇上大喜,讓他官職連升三級。
一夜之間,沈相宜成了家國英雄,回京時更是萬民相迎。
他回來不過三天,繼母便說動父親,去沈家將我與江聽月的婚事交換。
我的意見沒人在意。
只因全京城都知道我是窩囊廢,立不起來。
-2-
等繼母和江聽月說完話,才看向我。
「林世子家世樣貌哪裡配不上你?
「我也是為你好,你性子軟,去了將軍府只會處處受欺負。」
繼母冷冷掃了我一眼,眼底厭惡不帶掩飾。
林世子家世樣貌確實上等,不然也不會是江聽月的未婚夫。
就是品行著實惡臭,幾乎與我齊名。
我是著名的窩囊廢,林世子是著名的紈絝。
我好歹不傷及他人只內耗自己。
他卻惡名遠揚,流連花叢,傷了大片少女心。
江聽月冷哼了聲:
「成日哭哭啼啼,福氣都被你給哭沒了!
「你若再挑,到時候連林世子都沒得選。
「家中庶姐庶妹多的是,你不想要,她們可都爭著搶著。」
我嚇得立即止住眼淚,面色也跟著白了白。
江聽月眼底閃過鄙夷,一副你果真如此窩囊的表情。
-3-
我一怒之下,淺淺地怒了一下。
阻止不了江聽月與沈相宜婚事,更阻止不了我自己的婚事。
好巧不巧,兩家同時來下聘。
江聽月瞧著我滿院子堆滿的紅木箱子,眼睛瞪大如銅鈴。
「今日就是下聘也沒見林承儀出面,有再多聘禮又如何?
「他花名在外,國公府不過是心虛提前堵你的嘴罷了。」
我臉色垮下來,掃過門外正往裡走的沈相宜。
這才畏畏縮縮開口:
「妹妹是嫌棄沈將軍家給的聘禮太少了嗎?
「你要理解,沈將軍家底自然比不上國公府,想必他已經力所能及給你最好的了。」
江聽月面色猛變。
她身後的沈相宜眉眼更是深沉了幾分,轉身就走。
等江聽月丫鬟提醒她時,她面色一白,慌忙去追。
我一口口打開箱子,金銀財寶亮瞎了我的眼。
阿娘去得早,外祖家早就風光不再,好些年沒看到這種盛況了。
我掏出泛黃的另外一份冊子,遞給國公府的張叔。
「有勞張叔了,聘禮的冊子還請張叔保管。
「我的丫鬟絮兒年輕不擔事,不知能否請張叔那邊的人來清點。
「連帶著我母親的嫁妝,一起交給您了。」
張叔呆愣了片刻,這才緩緩點頭。
他是國公府派來的老人,聽我開口便明白過來其中深意。
-4-
飯桌上,繼母問起我的聘禮單子時,我一臉無辜。
「給張叔了,到時讓他來張羅,母親也知道,我院子裡的人總犯錯。
「婚姻大事,若出了差錯平白叫人錯看了我們江家。」
她面色變了變,生出不快。
「你該拿給你父親,或者給我也行,哪有給婆家的道理?」
我茫然無措,眼淚又要來了。
父親一臉晦氣:「好了好了,莫要掃興。」
我深吸口氣,弱弱道:「沒人與我說過,我也不懂,女兒知錯了。」
我窩囊得很,生怕他們生氣。
繼母也不好再說什麼。
我畏畏縮縮舉起手,鼓起勇氣繼續開口:
「我娘留下的嫁妝單子,也一併給了張叔,到時還需國公府的人幫著張羅。
「若是那邊的人來找,就勞煩母親了。」
「什麼!」
繼母聲音猛地提高,不敢相信地瞪著我。
坐在我對面的沈相宜和江聽月也同時看過來,均滿臉震驚。
我瑟縮了下:「是我做錯了嗎?」
眼淚說來就來:
「我想著母親為妹妹的婚事已經焦頭爛額了,便不想讓您再為我的事情費心。
「母親放心好了,嫁衣我也買好了,首飾也都有,其他東西用我娘的就行。」
我分明這般懂事。
不知怎麼的,繼母好像越來越生氣了。
-5-
「怎麼回事?」
父親問罪的話傳來,看向繼母的眼中全是不滿。
繼母努力平復情緒,用帕子點了點眼角。
「這孩子,我這不是都準備著嗎?你不相信我嗎?」
可有沒有準備,府上是個人都知道。
父親又怎會不知?
不過是看准了我窩囊,打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我相信母親的,只是想為母親分擔。」
江聽月氣得黑了臉:「我看你是故意找茬。」
「好了,聽晚不是那樣的人。」
沈相宜在恰當的時候開口,看向我時都是憐惜。
江聽月更氣了。
可她又不能表現出來,只能憋著大喝一口茶。
這頓飯,吃得所有人都難受。
-6-
「去祠堂跪著!」
等人一走,繼母便冷著臉呵斥。
「江家怎麼養了你這麼個白眼狼?
「還未嫁過去,嫁妝單子和聘禮單子都給了人家。
「怎的?你是想讓所有人都覺得我會欺負你不成?」
我低垂著腦袋,跪在地上,聽她訓誡。
跪祠堂,我早就習慣了。
可我娘的東西,她這些年吃了的,都要吐出來。
這樣一想,我甚至覺得自己賺了些。
「嘖!是因為本世子今日沒來,就以為沒人給她撐腰了嗎?」
身後的聲音猛然傳來,頭戴玉冠的林承儀三兩步到我面前,皺眉看了我一眼。
似乎有些嫌我丟人。
林承儀捏著我肩膀,直接將我提溜起來。
再看向繼母,便冷了臉色。
「我很好欺負嗎?
「還是夫人覺得我國公府會昧下兒媳的嫁妝和聘禮?
「或者夫人想從嫁妝裡做手腳,昧下我媳婦的東西?」
-7-
「哪裡的話,世子錯怪我了。」
繼母乾巴巴地解釋,目光又落在我身上。
她上前兩步試圖抓我的手,我卻觸電般往後縮了縮。
「好孩子,為娘的怎會不為你打算?
「你可真是錯怪娘了,我這不是擔心外人說閒話嗎?」
她紅著眼睛,哽咽出聲。
我癟了癟嘴:「母親,我是不是不用去跪祠堂了?」
繼母動作一僵,下意識去看林承儀的臉色,忙搖頭。
「不過是嚇唬嚇唬你,我哪裡捨得?」
我松了口氣,頓時破涕為笑。
「多謝你。」
看向林承儀時,我瑟縮又怯懦,捏緊帕子臉頰緋紅。
他輕輕嘖了聲,抓著我手腕就往外拉。
「日後若是還有人敢罰你,本世子給你出頭。
「抬起頭來,咱國公府的未來世子妃,可不能當軟柿子。」
他聲音很大,目光如狼似虎環顧四周,嚇得丫鬟小廝們個個低垂了腦袋。
直到將我送到住處,林承儀瞳孔再次縮了縮。
「這就是你住的地方?」
我眨巴著眼睛:「有什麼不對嗎?
「雖然舊了點,也有些簡陋,但我也住了十年了。」
「你……」
林承儀半天說不出話來,看到不遠處匆忙跑來的父親,悠然冷了臉。
-8-
「你們江家若沒有好院子,我國公府多的是,需要本世子送你些嗎?」
林承儀的話讓父親臉色陡然變白。
他張望了一圈,眼底閃過驚詫,忙拱了拱手。
「底下人辦事不力,是我的錯。
「來人,尋章管家來。」
林承儀擺了擺手:「算了,本世子明日還來。」
說完,他又皺眉看向我。
我只顧著低眉順眼,他卻抬起我下巴。
「江聽晚,你喜歡什麼?」
「什麼?」
他頗有些不耐煩,但到底忍著在。
「珠寶首飾?綾羅綢緞?商鋪地契?或者什麼花草樹木?」
我思慮許久,訥訥開口:
「喜歡什麼都可以嗎?」
「嗯,都可以。」
「我喜歡阿娘給我的羊脂玉鐲,可惜了,妹妹也喜歡。
「還喜歡檀木的秋千,舅舅為我做的,不過……」
我黯然神傷,不想再說下去。
眼底已經蓄滿淚水。
林承儀眉眼逐漸變冷,父親滿頭大汗。
不等林承儀發作,父親忙開口:
「這孩子,原先還以為你是不喜歡呢?」
說著又看向林承儀:「這就讓妹妹Ṭṻ⁼給你送回來,你們姐妹情深,她也就是借過去玩兒幾天。」
呵!幾天?分明已經好些年了。
可我窩囊,不敢點破,只感恩戴德地點頭。
-9-
林承儀離開時,看我的眼神越發複雜。
「原先只以為傳言失真,沒想到你真是……」
我茫然看向他,笑得眉眼彎彎。
「罷了,若是有人欺負你了,拿著玉佩去找我。」
他遞給我隨身玉佩,我忙收起來。
等林承儀身影消失在視線,我才緩緩吐出口氣。
「小姐,您真要嫁給林世子嗎?」
丫鬟絮兒頗為不解,又憤懣不平。
我把玩著玉佩,輕笑了一聲。
「林承儀再怎麼紈絝不堪,那也是國公府世子爺。
「他也不是第一回這樣鬧騰,可不管怎麼鬧,宮裡都沒有降罪的意思。
「世子頭銜更是穩穩當當落在他身上,等再過幾年,他便是林國公。
「世家大族,盤根錯節,要臉,更護短。」
這不,我才稍稍示弱,國公府便押著林承儀上門了。
他國公府的兒媳婦,哪能在江家受委屈。
可,林承儀與我想像中的,不一樣。
「江聽晚!」
惡狠狠的聲音打斷我思緒。
江聽月拎起裙擺急衝衝過來,才站穩,便揚起手一個巴掌落下。
我不躲不閃,甚至隱約有迎上去的架勢。
「你和父親說什麼了?不過一個鐲子,我不還給你又怎麼樣?」
看來,父親去繼母院裡發火了。
-10-
拽住要為我出頭的絮兒,我淚眼汪汪地看向江聽月。
「那是阿娘留給我的。」
江聽月嗤笑道:
「那又如何?
「你娘都死了,她命短,享受不了這麼好的東西,我替她享受了。
「江聽晚,你最好認清現實,林承儀是我不要的男人。
「他就算地位再高,這輩子也就那樣了,哪裡比得上沈相宜。
「你該不會覺得你還得了便宜吧。」
我眼淚簌簌地落,只覺得好委屈,好窩囊。
江聽月揚了揚手腕上的鐲子,取下來。
卻正要遞給我時,猛地鬆手。
啪的一聲,手鐲落地。
碎裂開!
我撲在地上,恨恨地抬頭。
她戲謔地踩著我的手。
「聽好了,我想要的,毀了都不會給你。」
說完,她便揚長而去。
手鐲的裂口劃破掌心,鑽心地疼。
絮兒忙跪在地上捧著我的手。
「小姐!您出血了。」
我目光落在她臉上,不在意地擦了擦眼淚。
「方才的事情,都看清楚了嗎?」
她愣了愣,點了點頭。
我麻木站起身,又用了點力氣,直到更多的血滴落在地上。
-11-
林承儀紈絝惡劣,但素來說話算話。
第二日他到府上時已經是傍晚。
但無妨。
昏暗的燭火下,我臉上的腫脹,帕子上的殷紅愈發觸目驚心。
他臉上的笑容猛然消失,沉了沉臉。
「怎麼回事?」
我只顧著哭,窩囊得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還是絮兒跪在地上,將昨日江聽月所作所為告訴他。
包括她說的每句話。
林承儀面色越發猙獰,咬著牙齒不斷點頭。
金尊玉貴著長大的公子哥,哪裡受過這樣的氣?
他當即轉身離開。
「你去哪裡?」
我掙扎著從床上起來,他卻頭也不回地走。
我當然要跟上。
-12-
「江大人好大官威!
「是當我國公府好欺負不成?」
書房內,父親疑惑開口:
「世子有什麼事情直說便是?何苦這番興師問罪?」
父親到底是長輩,語氣中也有些許不快。
可惜林承儀本就是個混不吝的,伸手就砸了個茶盞。
「我林承儀是她江聽月不要的男人?
「我林承儀的未婚妻連個自己的鐲子都要被人搶,甚至還要在你江家被打?
「怎麼?江聽晚的母親不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要被你江家這番磋磨?
「本世子倒要去問問當今聖上,後來者平妻之女,有何資格對嫡長女動手?」
「怎……怎麼回事?」
父親語氣慌張起來,立即讓人去請江聽月。
我躲在暗處見她趾高氣揚地進去,緊接著就是清脆的巴掌聲傳來。
「爹!」
她尖銳的聲音劃破夜空,滿滿的不敢相信。
「我讓你還回去的鐲子,你摔了?」
「是她江聽晚不識好歹,既然是送給我,哪裡有要回去的道理。」
「混帳東西!」
又是個巴掌落下。
「那是你長姐,你一口一個不識好歹,給我去祠堂跪著!」
我忽然覺得沒意思極了。
只是跪祠堂啊。
整個江家都是他們的,等林承儀一走,定會麻溜放出來。
父親的心,早就偏得沒邊兒了。
「本世子看,不用那麼麻煩了。」
我才要離開,便聽到林承儀開口。
-13-
「掌嘴吧。」
他聲音淡淡,帶著高高在上的傲慢。
「你敢,我可是沈將軍的未婚妻。」
林承儀嗤笑了一聲:「江大人覺得,我敢不敢?」
父親沒回話。
林承儀又道:「嘖,你們江家,是瞧不上本世子?」
「不敢!來人,掌嘴!」
父親慌忙回話,緊接著就聽到清脆的巴掌聲。
我忍不住捂著唇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笑他們的如意算盤,打得真好,卻獨獨漏了我這個窩囊廢。
父親和繼母看上了沈相宜的未來,可現在的國公府他們還惹不起。
江聽月不想嫁給紈絝子弟,讓自己臉上無光,也看重如日中天的大將軍。
可,紈絝也有紈絝的好處。
比如現在,他想打人就打人,甚至親眼看完才甘休。
林承儀在我後一步到我住處。
他皺眉盯著我看了許久,有些嫌棄,也有些莫名的憐惜。
「世子爺,該不會要退婚吧?」
我泫然欲泣,眼巴巴看著他。
他眉頭又皺了幾分:「為何說這樣的話?」
「是我沒用。」
我垂眸,藏下眼底情緒。
雙手死死扣在一起。
-14-
「你怎麼這麼窩囊?」
他才開口,我猛地抬頭。
他面色又忽然僵住,眼底閃過懊惱。
「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搖頭:「我確實窩囊,多謝世子爺。」
「好了,我不退婚。」
他想安慰我什麼,可皺眉盯著我看半天,一句話都沒說。
直到目光落在桌上碎掉的手鐲,閃了閃。
「鐲子,我找人給你修好。
「你還有什麼東西是被他們拿走的,列個單子,我給你討回來。」
我感動得淚水盈眶。
又覺得不妥:「我不能再麻煩世子了,我太窩囊了,都是我的錯。」
「江聽晚!」
他聲音忽然沉了幾分。
我嚇了一跳,茫然去看他。
林承儀聲音不自覺軟下來:
「我沒吼你的意思,就是想告訴你,這不是你的錯。
「整個江家都爛透了,你這樣也好,誤打誤撞生存下來,挺好。
「不過你放心,等以後你嫁給我了,國公府的人都好相處,我娘會教你管家。
「你只需,再大膽些,多學學我,就好。」
他說得磕磕絆絆,十分彆扭。
可我聽得真切,心臟不自覺縮了縮。
那裡,許久沒有過這樣大的觸動。
-15-
我列了單子,東西不僅完好無損的還回來。
江聽月甚至低下頭顱給我道歉了。
父親親自在一旁盯著,她不敢出錯。
我受寵若驚:「妹妹的臉怎麼了?
「再過一個月就大婚了,這可怎麼是好。」
她氣得面目扭曲,越發猙獰。
可正要發作,一旁的父親咳了兩聲,她便乖乖站好。
只一雙眼睛仿佛淬了毒,死死盯著我。
我笑得越發溫柔:「我想了想,覺得上回妹妹的話說得不對。
「林世子挺好的,雖紈絝了些,紅顏知己有那麼幾十個,但沒關係,哪個男人沒有三妻四妾?
「將來沈將軍也會娶妾的吧,而且聽聞他在戰場認識了個十分特別的女子。
「想必妹妹也知道吧?」
江聽月徹底繃不住了。
她震驚當場,咬牙切齒:
「你胡說!他怎麼可能認識別的女子?」
「妹妹不知道嗎?是個農家女,聽聞擅長醫術。」
我捂著唇,眨巴著眼睛,又道:
「不過也沒事,到底妹妹是主母。
「她雖與沈將軍有情誼,這情誼聽聞也挺深的,似乎是過命的交情,到時……」
「啊!你閉嘴!」
江聽月猛地推了我一下,我順勢坐在地上。
淚眼汪汪。
-16-
父親嚇了一跳,忙過來扶我。
又下意識看向那邊跟著的小廝,我見過,那日國公府下聘時他跟著張叔一起來的。
「姐妹間玩鬧。」
父親尷尬解釋。
我也跟著笑,十分寬容。
「妹妹只是心情不好,我能理解的。
「她以前也總這樣。」
父親面色沉了沉,警告地看了我一眼。
「好了,事情都了結了,便都別放在心上。
「你們都是江家女兒,要和睦一心,莫要鬧出笑話。」
我忙低頭稱是。
大婚前的一個月,江聽月和繼母都沒時間來找我麻煩。
聽絮兒說:「那邊最近總忙到半夜,時不時還有爭吵聲,也不知怎麼了。」
我喝著父親最近送來的好茶,嘴角揚了揚。
「我母親當年的嫁妝可是十裡長街,現在也不知剩不剩得下一半。
「他們當然要忙了,吞併亡妻給女兒留的嫁妝,光這頂帽子落下,江家就丟不起這人。」
「萬一湊不齊呢?」
我捏著杯盞的手緊了緊。
「他們會來找我的。」
這不?父親很快就來了。
-17-
茶喝了兩壺,他才回到正題。
「你娘的有些嫁妝,年代久遠,如今找不到了。
「你看是否用別的東西代替?」
我瞥了他一眼:「是找不到了,還是被人賣了或者被偷了?」
「我說找不到就是找不到,這麼多年,哪裡知道去了哪裡?
「你這孩子,若不是牽扯到國公府,這件事咱們關起門來說就是。
「你是我女兒,我還能虧待了你不成?」
他惱了,面色嚴肅,拿出家長的威嚴。
我歎了口氣:
「父親想讓我如何?單子已經給了張叔,他到時肯定按單子上的來核對。
「若我幫著隱瞞,到了國公府被揭發,公婆定覺得是我耍了手段心計,到時……如何立足?」
「你既嫁過去就是世子妃,還能撼動你地位不成?」
我愣了愣,見他絲毫不心虛,頓時覺得心寒得很。
「不如這樣吧,缺了哪些,按照價格給銀票補上,當父親和母親給我添妝了,如何?
「我從江家出嫁,到底擔著嫡長女的名聲,到時……只用死去娘親的東西,難免被人笑話。」
父親沉默了好半晌,最終才咬牙答應下來。
瞧著腳步沉重的背影,我實在沒忍住,笑出聲來。
-18-
「東西沒拿回來,小姐怎麼還這麼開心?」絮兒一臉不解。
我望著窗外孤零零的月亮,高高懸掛在樹梢。
「這麼多年,不可能全部拿回來的。
「這次她能湊夠八成,再補齊錢款,江家剩不下多少錢的。
「指不定還要動江聽月的嫁妝。」
似乎是印證了我所說,許久不踏入我院子的江聽月紅著眼睛沖進來。
她臉上的傷才好,此時又腫了眼睛。
「江聽晚,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愣住,茫然去看她。
「我最近做什麼了嗎?」
她氣得胸口起伏不定,惡狠狠道:
「你憑什麼動我的嫁妝?那是給我的!」
「我哪裡有本事動妹妹的嫁妝,府上就是一朵花一棵樹都是妹妹的,我什麼都沒有。」
這是她十歲時對我說的話。
-19-
那天是母親忌日,我在園中折了枝她最愛的紅梅。
可才回來就被江聽月的丫鬟攔住。
她穿著火紅的冬衣,額間點綴著花鈿,從不遠處慢悠悠走來。
「這是我的紅梅,你是什麼東西,也敢摘!」
「我只要一枝,妹妹……」
話音還未落下,她就猛地推了我一把。
大雪天的石板地又冷又硬,紅梅落入積雪,花瓣都散了。
江聽月笑得高傲:
「誰是你妹妹?我才沒有姐姐!
「府上一朵花一棵樹都是我的!
「今日你折了我的紅梅,晚上就別吃飯了!」
說完,她又氣不過在紅梅上踩了幾腳。
我躲在被子裡哭,想娘想得渾身發燙,整個江家,只有我記得她。
那時我便想,我更要活著,卑微也好,窩囊也罷。
可是好沒意思,江聽月顯然已經忘記她曾說過的話,表情一片空白。
但也不妨礙她生氣,氣得又想動手。
-20-
猶豫了片刻,她的張揚頓時偃旗息鼓,抬起的手不甘垂下。
「你且等著!林承儀總有一天會厭棄你,到時,我讓你囂張!」
她轉身便走。
「妹妹還未找到沈相宜的外室嗎?」
她猛地頓住,回頭看過來。
「你休想騙我,他潔身自好,才不是林承儀那樣的人。」
我無辜聳了聳肩,不信算了。
一家隱蔽的飯館中,我見了沈相宜。
他表情複雜又痛苦。
「聽晚,很抱歉。」
我認識沈相宜也有九年了。
剛認識他時,他還只是個小兵,在舅舅身邊做事。
舅舅不喜歡他:「心思太多,不夠坦蕩。」
我也跟著不喜歡他。
那時我雖沒了娘親,但還有舅舅,還有外祖。
在江家受了些欺負,可他們還不敢明目張膽。
舅舅一直在想辦法帶我離開江家,我等啊等,等到舅舅因謀反案被殺頭的消息。
那天太陽真大。
我追著囚車,跑得滿頭大汗,卻怎麼都追不上。
「叛徒!該死,株連九族都是應該的!」
「就該千刀萬剮,若不是他,邊關怎會失守?」
「……」
他們圍上去,扔出爛葉子,扔出石頭……
我怎麼都撥不開人群,不是這樣的,我的舅舅不是這樣的。
「再等等,等舅舅這次打勝了仗,就接聽晚回家。
「也接你阿娘回家。」
他不會叛國的!
我被人推到地上,沈相宜便是那時候出現。
他帶走了我,死死抱著我。
「江聽晚!你舅舅不會想讓你沖出去的,別傻了,這時候出去只會送死。」
我突然失去全身力氣,茫然看向他。
那時候的沈相宜才十五歲,也不過個半大的小夥子。
-21-
「娶江聽月是無奈之舉。」
沈相宜將我喜歡的紅豆酥擱在我面前,眼底閃過痛色。
我神色淡淡:「我知道你有苦衷。」
「你等等我,等再過幾年,我羽翼豐滿,定將你帶回家。」
我愣住,抬頭看向他。
忍不住苦笑了一聲。
「你篤定了我會被林世子嫌棄,被國公府丟棄嗎?」
不然他何來的勇氣與國公府抗衡。
「林世子不是良人。」
可至少林承儀光明正大幫助了我,至少他……為我掙得了母親的嫁妝。
在我即將被江家吞沒時,他為我撐起了這片天。
「他為你做這些也不過是為了國公府臉面罷了。」
沈相宜急切解釋,生怕我不知道。
可那又如何?
我何嘗不是利用國公府的臉面。
我看向眼前這張焦急的臉:「就算我被國公府拋棄了,你打算以什麼身份帶我離開?」
沈相宜沉默了會兒。
「暫且,暫且在外面住著,等時機成熟了,再接回去。」
哦,這麼說,連個妾室都算不上。
看來,他也對我窩囊的形象深信不疑,才敢這樣欺負我。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我以後會補償你。」
「不需要了。」
我聽見自己聲音淡漠地回他。
在他滿臉震驚中,我只提出讓他還回這些年我送他的東西。
「你……認真的?」
我點了點頭:「嗯。」
而且,我已經不需要他了。
-22-
當年,阿娘生產後身子虛弱,全京城無人不誇讚父親對阿娘不離不棄。
「只要你娘能好起來,爹爹做什麼都願意。」
他痛哭流涕,守在阿娘的床邊,抱著我。
可阿娘去世一年不到,父親就娶了續弦。
娶妻之前,他負荊請罪,到外祖家門口跪著。
「是我糊塗,見她長得與阿茵相似,便認錯了人。
「如今她懷了身孕,我不能不負責。
「但岳父大人放心,我只娶她做平妻,幫著管理後宅,照顧聽晚。
「阿茵永遠是我髮妻,日後我也與她葬在一處。」
京城來來往往的人都瞧見了,誰不讚歎一句父親重情義。
他們沒資格干涉父親娶妻,唯一能想的,便是將我接回去。
我雖沒阿娘,但我記憶中總有舅舅,有外祖。
但也只到十歲罷了。
十歲時,江聽月也快九歲了。
我失去所有依仗,她趾高氣昂成了府上小霸王。
父親頻繁來我院子裡,翻找母親留給我的東西。
「你再想想,你母親有沒有什麼書信讓你保管的?」
-23-
我瞧著被翻得亂七八糟的匣子,搖頭。
等他走後,我悄悄從床上爬起來,拿了母親給我做的繈褓。
那是母親親手做的,沿著細細密密的針腳,我發現裡面的異常。
可留在我手上,遲早會被人找到。
沈相宜,便是我唯一能用的人。
我頻繁與他接觸,釋放好感。
「舅舅是被冤枉的,他生前許多好友都來看望過我。」
沈相宜眼珠子轉了轉,立即附和道:
「我也相信褚將軍是被冤枉的,只可惜我勢單力薄,無法為將軍翻案。」
我哭紅了眼睛,帶著他去拜訪那些叔伯。
沈相宜從他們身上得了好處,便對我越發照顧,送了我許多東西。
我便也送他物件。
有舅舅的兵書,也有舅舅的匕首,都是極好的東西。
在十三歲那年,父親越發不耐煩的時候。
我終於把繈褓連帶著平安符一起給了沈相宜。
「這是母親留給我的,我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就當我們的定情信物吧。」
他要上戰場,搏軍功。
臨走時,我們訂下婚約。
「聽晚,等我回來娶你。」
這一等就是五年,可我沒想到功成名就時,他選擇了江聽月。
-24-
「你是為你舅舅的事情?」
沈相宜狐疑著開口,又立即皺眉。
「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你該往前看。」
他需要我時,信誓旦旦:
「等來日我得了功名,第一件事便是為你外祖家申冤。」
如今他作為京城新貴,進宮面聖也有好幾次了。
卻從未提起這件事。
甚至,他也未履行娶我的承諾。
我窩囊,毫無助力,也因此從不敢將所有希望放在他身上。
但如今他高高在上地指責我,似乎完全忘了,若沒有舅舅生前的積累。
這幾年的仗,他打不贏。
「怎麼?我說錯了嗎?
「聽晚,人要面對現實,你舅舅那些舊部,不也沒幫忙嗎?」
我深吸口氣,苦笑了一聲。
「他們若不幫忙,你如何取得勝利的?
「與敵國對陣數十年的經驗,難道不是他們傾囊相授的嗎?
「他們早已經被打壓得立不起來,都是有家族有家庭的人,能做到這樣……」
「難道我就沒有家族嗎?」
沈相宜打斷我的話,面上閃過失望。
「我原以為你是全心全意為我好,如今想來是我看錯了你。
「江聽晚,你想清楚了,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
「若你點頭答應,我便從中奔走,到時也斷不會虧待了你。」
我堅定地搖頭,沒有絲毫猶豫。
「既然一刀兩斷,我送的東西,都還給我吧。」
從前我苦於沒有個機會,讓我能直達天聽。
如今,我等到了。
-25-
國公府世子妃的身份足夠尊貴,尊貴到,我有機會進宮。
「不識好歹!」
沈相宜面色鐵青地離開。
我坐了許久,直到絮兒來喚我。
「走吧。」
我起身,卻沒料想在大堂與林承儀打了個照面。
他身側赫然是個貌美嬌俏的女子。
「你……我……」
林承儀呆愣在原地,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點了點頭,行了禮。
便一句話沒說地離開。
也不知誰將大堂的那一幕傳了出去。
「江家大小姐果真是個窩囊的,遇見林世子與紅顏在一起,也不敢說什麼。」
「何止是不敢說什麼啊,那眼睛,哭得哦,紅彤彤的。」
「何苦受這氣,若是我,就是婚約不要了,也不會讓他們好過。」
「唉,當真是立不起來啊!」
「……」
就連江聽月都聞著風聲來了我這裡。
「還有三天就要成婚,你那未婚夫,可真是……也沒把你當回事嘛。」
她洋洋自得,一臉的幸災樂禍。
我歎了口氣:「早知道,我便不答應換婚了。」
「我之前送了許多東西給沈將軍,他也沒見送過來,指不定對我還有些幻想。」
「江聽晚!」江聽月氣得轉身就走。
不過一個時辰,她抱著個箱子扔到我面前。
「我還以為什麼稀罕東西呢?就這?」
我瞥了眼,繈褓還在。
確實,就這,我還寶貝得不行,生怕沈相宜不還回來。
不如就讓江聽月去鬧。
「我勸你認命吧,你這一輩子,註定了被我踩在腳底下!」
她撂下狠話就走。
我想到前幾ŧú⁵日聽說沈相宜那個外室已經有了身孕,搖了搖頭。
-26-
沈相宜身邊的副將林溪是林伯的侄子。
林伯父是舅舅的舊部。
沈相宜回京前,林溪就將邊關發生的事情告訴我了。
他為我抱不平:
【若不是看在你的份上,堂叔才不會這麼幫助他。
【聽晚妹妹,你若是不樂意,我找機會幫你收拾他。】
我立即回了信。
【兄長切勿衝動,此事等你們回來再說。
【我與沈相宜的婚約興許有變動,況且,我也不在意那些。】
心痛,也難受。
但比不過眼前的大事。
況且他如今地位不同往常,林溪要收拾他,必將自損。
得不償失。
如今沈相宜將外室藏得深,一如當年父親藏著繼母。
挺好,兒女輪回。
到時也會是一出好戲。
-27-
與林承儀大婚當日,我做好了獨守空房的準備。
卻沒想到,我才將釵環取下,房門便被人推開。
他穿著紅色喜服,面目驚愕。
我愣愣地看向他,手不知要往哪裡放。
「你……」
我搶著開口:「我以為你不回來了。」
林承儀臉上閃過心虛,緊接著便是愧疚。
「抱歉,那日是個意外。」
我點頭,十分上道。
「無妨,世子若是喜歡,等過些日子接到府中就是。
「只希望能稍稍晚些,給我點臉面。」
我姿態一如既往的卑微,林承儀皺眉盯著我看了許久。
我轉頭看向窗外,發現外頭下雪了。
絮絮的雪花,翩然落下。
我不喜歡下雪天。
只因舅舅說:「你娘最愛雪中紅梅,可惜那日我送去的紅梅,她還沒見著就去了。」
後來,我更不喜歡雪。
太冷。
冷到被子不夠,四肢都要被凍僵。
若不小心生病了,絮兒便要為我四處求藥。
「好。」
林承儀走到眼前了,我才回過神來。
他取下我頭上最後一根發釵,又拿了桌上的合巹酒。
那雙眼睛流光溢彩,但我看不真切裡面的情緒。
我們喝了合巹酒。
他給丫鬟婆子們發了喜錢,這才折身回來。
國公府的錦被Ŧű⁺很暖和。
我與林承儀涇渭分明地躺著,卻覺得渾身發熱。
「你別緊張。」
許是我抖得太厲害,他忍不住出聲。
「嗯。」
我輕輕回了聲,這下換他一個激靈。
「江聽晚,你出嫁前,有人告訴你洞房花燭夜要如何做嗎?」
-28-
「沒,沒有。」
我攥緊被子,說了謊。
自從上回林承儀給我找過場子後,父親對我婚事也上心起來。
可我還不想。
我沒想過與他同床共枕。
悠長的歎息聲傳來,林承儀側身面對著我。
「我又不會吃了你。」
我睜開眼睛:「我,我知道。」
「江聽晚,你當真那麼窩囊?那日是去尋我的嗎?」
心跳頓時漏了半拍。
我抿緊唇不說話。
「罷了,睡吧。」
好在他也沒為難。
可醒來時,我卻整個人都在他懷裡。
我小心翼翼抬起他胳膊,腰上又多了只手。
他將我整個人抱在懷裡,嘟囔了一聲。
「別動,再睡會兒。」
臉上發燙,我瑟縮著不敢動。
直到某人身體一顫,忽然低頭,迷糊的眼神瞬間變得清明。
四目相對,他怔了一瞬,臉頰閃過紅暈。
「那個……我不知道是你。」
「無妨。」
我不介意這些。
可林承儀面色卻黑了幾分。
「我也沒把你當別人,我原先有只狗,經常跑到床上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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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茶時,國公夫人拉著我的手,滿臉慈愛。
「在國公府你是世子妃,凡事都是你說了算,無須迎合任何人。
「臭小子若是欺負了你,儘管告訴我,我幫你收拾他。
「回頭我讓張叔協助你慢慢接手府上中饋,我也好多享受享受。」
說著,她又瞪了眼林承儀。
「近日就別出門了,好好在家陪著。」
不等對方回話,我忙開口:
「沒事的,世子難免有些難以推掉的應酬。」
「他能有什麼應酬,都是些插科打諢的事,你啊,別太慣著他。」
我低垂了眉眼,點頭稱是。
從婆母處出來,林承儀遞給我個錦盒。
打開後裡面赫然是江聽月還回來的手鐲。
「修好了,與原來的沒什麼差別。
「你看看可滿意?」
我愣住。
這手鐲早就忘了。
而且,也不是母親留給我的。
當時故意哄騙江聽月的,如此,她欺負起來才有樂趣。
可我沒想到林承儀竟真放在了心上。
「你上回見到的姑娘是品玉齋的掌櫃,我便是從她手裡拿的鐲子,真不是你想的那樣。」
林承儀訥訥解釋,抓著我的手套上手鐲。
「我……我最近每日都會回來,不會叫人看你笑話。」
他丟下一句話便走了,背影看上去有些狼狽。
「林世子好像不似傳聞中的那樣。」
絮兒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我回過神,垂眸看向腕上的手鐲。
或許吧。
不過他每晚都回來,於我來說反而是個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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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的回門。
林承儀聲勢浩大,早早讓人備好禮物。
車簾掀開,他已經立在一旁等著,抬起的手掌朝上,眉眼帶笑。
「夫人小心些。」
我愣住,手覆上去,他立即抓緊。
在他攙扶下落地,那邊的人群面色已經變了好幾茬。
「哼!我倒要看看你們能恩愛幾時,他不過是一時興起罷了。
「外頭的紅顏,沒一個能堅持三個月的。
「只是不知多了個世子妃頭銜,能不能維持長點時間。」
江聽月在經過我時,湊到我耳邊惡狠狠地說了句。
緊接著便挽著沈相宜手臂,笑得得意。
她若不到我面前蹦躂,我倒忘了要給她找點麻煩。
回門宴上,林承儀給我夾菜。
江聽月便嬌滴滴指著茶壺:「夫君,口渴。」
沈相宜眉頭一皺,但也給她倒了茶水。
林承儀為我添茶,她便要沈相宜為她拿帕子。
我:「……」
好不容易吃完,各自回府。
當天傍晚,便有消息傳來。
「將軍夫人在柳巷與人起了衝突,還鬧出血來了。」
聽到國公府丫鬟私下議論,絮兒也從不遠處回來。
「發現了?」
她點了點頭,又在我耳邊道:
「二小姐許是氣急了,沒了理智,直接將人推到地上。
「奴婢去時只見到地上一攤血,說是人被將軍抱進去了,郎中都去了好幾撥。
「二小姐被冷落了後,便哭哭啼啼回了江家。
「老爺還未表態,沈將軍方才動身前往江家,尚且不知結果如何。」
江聽月果真沒叫我失望。
「說什麼呢?說給我聽聽。」
林承儀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將我和絮兒嚇了一跳。
好煩,他回來得越來越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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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是些不打緊的玩笑。」
我示意絮兒先下去。
林承儀隨意坐在我對面,又端起我的茶盞喝茶。
阻止的話到了嘴邊,他已經灌下去,又若無其事續了杯。
「沈將軍外室的孩子沒了。」
我一愣,他卻並未看我,只自顧自道:
「他或許會以此提出讓那外室做姨娘,你父親,估計也會答應。」
說完,他才看向我。
「也是巧了,江聽月早不發現晚不發現,偏生成婚後才發現。」
「是啊,巧了。」
她太蠢,還得我找人親自帶她去看才行。
眼前忽然出現林承儀放大的臉。
我嚇得差點從椅子上落下,被他單手攬著腰身。
他毫不費力拎起我:「夫人當心,莫要摔了。」
我點頭:「多謝世子。」
「嘖!我不喜歡這個稱呼。
「你該喚我夫君。」
耳邊,他氣息逼近,我往一旁去躲。
林承儀卻越發湊近。
「母親昨日讓人給你找了有經驗的嬤嬤,說是指導夫人閨房之樂。」
我心底咯噔一下。
他呵笑了聲:「但被我的人打發走了。
「為夫也是怕夫人太忙,嬤嬤不長眼的,萬一看到不該看的事情,到時影響了夫人的大事。
「可咱們成婚好幾天了,還這般清湯寡水的,若傳出去,他們該覺得我不行了。
「夫人……還未調整好心情嗎?」
-32-
我心如鼓動,望進他清泉似的眸。
林承儀鬆開手,又恢復那般肆意的神態。
「為夫,等著夫人。」
他走了,我卻煎熬了。
晚間,我主動去書房送了羹湯。
林承儀斜躺在榻上,書被他蓋在臉上,聽著動靜,頗有些不耐煩。
「本世子累著呢,今日不學了。」
「夫君……」
我才開口,他猛地扯開書坐正身子。
目光落在我身上時,瞳孔陡然縮了縮。
「給夫君送湯。」
「嗯。」
他別過臉,耳垂一片薄粉。
我低頭看了看涼爽的紗衣,想到他花名在外,難不成只是傳言?
「天冷,莫要著涼。」
林承儀隨手拿了外袍披在我身上,這才敢直視我。
我輕笑了一聲,往前走了兩步。
他閉了閉眼在壓抑著什麼。
於是,我伸手環著他腰身。
「不早了,夫君早些歇息吧。」
「額,好。」
林承儀喉嚨口擠出兩個字,抬起手不知要往哪裡放。
我閉上眼睛,聽到他胸膛撲通撲通的聲音,快得不像話。
這晚,他依舊什麼都沒做。
反倒是我,睡得格外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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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的機會終於來了。
皇后在鳳儀宮設宴,給小公主慶祝生辰。
屆時,皇上也會出現。
作為國公府世子妃,我自然在受邀之列。
「你可想清楚了,這不是個好時機。」
林伯聽說了我的打算後,面露擔憂。
林溪也跟著勸道:
「公主生辰,宮中慶典,到時不論皇上信不信,皇后都會記恨上你。
「到時,國公府或許也會被你牽連,你……」
多餘的話他也沒往下說。
我都清楚。
林承儀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我卻將他拉下泥潭。
可這些年,我困於宅院,誰都不敢相信。
好不容易得到了這個機會,怎能放過?
我堅定地點頭:「皇后與國公府交往密切,想來,對他們影響不會很大。」
林伯父面露不忍:
「當真做好決定了?
「其實,到此為止,也是不錯的結果。
「據我所知,林世子不是表面的紈絝,林國公和夫人也都是良善之人。
「到此為止吧,你舅舅和祖父不會怪你,沒有人會苛責你。」
他眼底閃著淚花。
我也跟著紅了眼睛。
「林伯父甘心嗎?」
他頓了頓,好半天都說不出個字來。
當初若不是靠著國公府遠親這點細微的關係,林伯父和林溪怕也要折在裡面。
明明是光耀門楣的英雄,八年來如同臭水溝的老鼠。
我們都寄希望于沈相宜,費盡心力幫他。
只因他身世乾淨,等他站在高臺,為我們說話時,才不會讓上位者猜忌。
可誰知……
「我也不甘心呢。」
窩窩囊囊的八年,我每次低頭,都不甘心。
-34-
鳳儀宮前的花園,分明隆冬,卻百花齊放。
一派欣欣向榮的畫卷,被我的話攪和得不成樣子。
場面靜寂,落針可聞。
皇后面露不虞,沉著臉看向我。
皇帝明黃的衣袍頓住,隨著他的轉身,翻起衣角。
他目光落在我身上:「你……是江聽晚?」
「臣女正是。」
我抬頭,高高舉起這些年零星的證據。
母親繈褓中的信,是當年她從父親書房偷來的。
父親一直以為在舅舅和外祖手上,直到他們被抄家枉死,父親也沒找到這封書信。
因此,他又在母親生前的院子裡找,在我身邊找。
「求皇上,還褚家清白!還……褚家清白!他們,沒有賣國,不曾通敵!」
我還未說完,已然泣不成聲。
可我必須說完。
「這是當年我父親江長年的親筆書信。
「還有這些年臣女搜集到的證據,請皇上重啟調查。」
八年,被敵國壓著打的大鷹王朝,不是因為能力不行,而是對方有大鷹的邊防圖。
這圖,不是舅舅送出去的。
而是我父親,江長年無意中洩露。
為保住自己,他聯合他人栽贓陷害到舅舅身上。
這八年,每每打了敗仗,大臣和百姓們都要將褚家拉出來痛駡。
舅舅當年的一眾部下,但凡求情的,都過得淒慘,眾叛親離。
而打壓他們的不是別人,就是我父親。
他生怕他們有朝一日翻出舊案。
因此不遺餘力,恨不得一網打盡。
「微臣惶恐,逆女江聽晚只是心中不滿微臣,這才胡說八道觸怒龍顏,還請皇上恕罪!」
江長年顫抖著身子跪在地上,目光死死盯著我手上的書信。
-35-
「皇上明察,褚將軍當年的事情早已證據確鑿,真相大白!
「江聽晚一介婦人,不過胡鬧罷了。」
江長年的同僚也跪在地上,緊接著,三個、四個……
「婦人之辭,豈能相信?」
「今日是小公主生辰,江聽晚分明是故意掃興。」
「當年之事早已經板上釘釘,你這時候提出來,難不成是質疑皇上的英明決斷?」
「就是!這些年邊關死了多少將士,褚家禍國殃民,眾所周知。」
「我看,不如將這瘋婦一起打入牢裡,興許她也是敵國派來的細作,借此離間我大鷹君臣。」
「……」
言語將我掩埋,我重重磕頭在地上,每一次都鏗鏘有力。
「我褚家,沒人了!」
所有人都沉寂下來。
沒人能想到,我會這番失態。
就連皇上都面露驚愕。
我直視他眼睛,不畏不懼。
「皇上,褚家沒人了。
「就連我,也姓江,不姓褚!
「他們不過是要一個公道,當年被冤枉的人,想要一個公平。
「他們愛民如子,卻被民眾厭惡唾棄,他們死守江山,卻因小人挑撥全家枉死。
「他們難得不值得,一次機會嗎?
「求,皇上看一看!」
我再次磕頭。
鮮血順著臉,彙聚到下巴,可我無痛無感。
「今日多有冒犯,臣女願一死謝罪。
「只求,皇上再看一看!」
-36-
「胡鬧!
「還不快將她拉下去!」
江長年慌了,顧不得場合立即吩咐手底下的人做事。
可他才站起來就被皇上一個眼神制止,又重新跪了下去。
他滿臉不甘。
「皇上,微臣有罪,教養了這麼個瘋婦!
「微臣自認為這些年對她不薄,她竟……子不教,父之過,微臣願替她受罰!」
他假模假樣哭哭啼啼,我冷笑著看了他一țṻ⁹眼。
「我今日所犯是衝撞聖上之罪,父親,要代我去死嗎?
「女兒瞧著那塊石頭很是堅挺,不如父親撞了試一試。」
他不敢相信地看著我,重新認識了我一般。
「朕記得,沈將軍當初也是褚將軍手底下的人,你是如何看的?」
皇上的話讓眾人都看向沈相宜。
他目光複雜地掃過我。
從容跪在地上。
「回稟皇上,微臣以為當年的事情已經再清楚不過。
「微臣曾與聽晚姑娘也有過接觸,她受母親離世影響極大,興許是生了癔症。
「還望皇上莫要與她計較。」
「沈相宜!」
我不敢相信他竟敢說這樣的話。
沈相宜卻只淡漠掃過我,看向林國公。
「在下認識一位元江湖神醫,可請來為世子妃看看。
「當然,若國公府不願接受她,也可將她交給在下,到底是聽月的姐姐……」
「呵!」
沈相宜話音還未落下,就聽到嗤笑聲傳來。
林承儀漫不經心掀開眸子瞥了他一眼,狂妄肆意。
緊接著,就見一碗茶水穩穩砸在沈相宜身上。
驚起一片慌亂。
「你這是做什麼?」
沈相宜黑了臉,氣急敗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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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承儀一臉諷刺,斜斜靠在座椅上。
「沈將軍要不要再講講你是如何打敗敵國?又拿了多少褚將軍的筆記?
「忘恩負義的狗東西,還敢非議我國公府!
「她江聽晚是我林承儀明媒正娶的髮妻,我都沒說什麼,你上趕著讓她病,有何居心?
「莫不是你是心虛了?」
他這一番話讓在場的人神色變了又變。
林承儀目光掃過我,無奈一閃而逝。
終歸也只是輕歎了一聲。
他起身到我身邊,也跪了下去。
「皇上何不查一查?
「當年之事若真是有心之人的故意矇騙,皇上也好趁此機會給忠臣良將一個清白。
「若……當真是江聽晚無事生非,我願與她共同承擔。」
說完,他俯下身,鄭重磕頭。
皇上愣住,此時上位的皇后淡淡開口:
「總聽說江聽晚窩囊膽小,今日瞧著膽子倒是挺大。
「興許真有什麼冤屈也不一定。」
「皇上!」
江長年嘶喊了一聲,被皇上不耐煩地揮手打斷。
我手上的證據被皇上拿走。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又哼哼地看了眼林承儀。
「朕要將公主嫁給你,你偏不要,這便是你看上的妻?」
林承儀咧開嘴,笑嘻嘻地點頭。
「沒辦法,她窩囊得很,只有微臣這種紈絝能護著。」
-38-
宴請散去。
林承儀提前離開了。
絮兒滿臉擔憂:「您是不知道,方才林世子臉色冷得嚇人。
「這麼大的事情,世子妃怎能……」
是啊,這麼大的事情,我瞞著他做了。
甚至林國公和夫人都沒等我,只給我留了輛馬車。
我有些難受。
是我辜負了他們。
「江聽晚,事情過去這麼多年,就算再查,也查不出什麼來的。
「你何苦搭進去自己。」
沈相宜攜著江聽月出現在我身後,他目光冰冷,臉上帶怒。
我亦沒給他好臉色。
「我的事情不勞沈將軍費心。」
「哼,我也是為你好。」
我懶得與他計較,爬上馬車,卻在國公府門口被人攔下。
那女子身穿粉色羅裙,外頭套了件雪白的大氅。
眉眼不善,目含凶光。
「你便是江聽晚,是林承儀新娶的世子妃?」
我點了點頭。
她眉頭一皺:「方才還攪亂了我皇妹的生辰宴?
「害得我特意趕回來,甚至都沒來得及參加?」
我了然,眼前這位想必是三公主殿下。
「本公主問你話呢,你這是什麼態度?給我跪下!」
她手指著一旁地面,頤指氣使。
我瞥見不遠處正往外走的林承儀,斂眉屈膝。
雙膝才落地,便聽到涼颼颼的聲音傳來。
「她讓你跪你就跪?
「江聽晚,給本世子站起來!」
-39-
林承儀氣得不輕,一把將我拎起來。
磨著牙看向三公主。
「回了京城就去宮裡請安,來我國公府撒什麼野!」
三公主紅了眼眶,邁著小碎步要到林承儀身邊。
林承儀面色一變,忙拉著我擋在前頭。
「看到沒,本世子娶妻了。
「願賭服輸,三公主殿下日後別來了。」
三公主面色一變,立即咬牙瞪著我。
「她分明是在利用你!這樣的女人,你趕緊休了!」
「我林家的事情,輪不到你來插嘴,滾!」
林承儀怒了。
也不知是怒我的利用,還是怒三公主讓他休妻。
「你就護著她吧。」
三公主氣得跺腳,轉身便跑開了。
林承儀也只給我留了個背影。
「世子妃,要不您跟上去?」
絮兒提了建議。
我搖了搖頭。
他還在生氣,況且,我也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後來的大半個月時間,林承儀很忙。
今日陪這個紅顏逛廟會,明日陪那個知己看煙花……
一直到年關將近,他的名聲越來越爛。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失寵了。
都在猜測我什麼時候會被他拋棄。
甚至林伯父也忍不住開口:
「你是如何打算的?案子已經重啟調查,這次三堂會審,問題應當不大。
「可國公府那邊……皇后雖看在國公府的面子上原諒了你,但也難免有隔閡。
「我年後要回老家,你若有心,便跟著我一起走吧。」
我知道林伯父是好意。
可林承儀還未開口說不要我之前,我不會走。
-40-
除夕前夕,婆母終於見了我。
靜坐了許久後,她才開口:
「我知你這些年心裡委屈,但此事做得也著實大膽。」
我跪在地上,誠心誠意道歉。
「兒媳從未想過牽連國公府。」
「你這傻孩子,既然你是國公府兒媳,又何來牽連不牽連?
「你是打算用性命相逼,換一個調查的機會嗎?」
我沒否認。
確實,我是這麼打算的。
眾目睽睽下,我的命定能換一個機會。
頭頂重重的歎息聲傳來。
婆母俯身抓著我的手,眼底含著淚光。
「可你想過沒有,你若死了,沒人盯著案子,未必就能真相大白。」
「想過,但這是唯一的機會,況且,還有叔伯他們,我若死了,他們會幫一幫我。」
「你真以為你那麼有用?」
冷哼聲從背後傳來。
林承儀不知何時出現,滿臉幽怨。
他氣呼呼坐在位置上,喝茶時杯盞哐哐響。
婆母瞪了他一眼:「這麼大怨氣做什麼?又不是讓你去死!」
「娘!」
林承儀氣鼓鼓的,又狠狠剜了我一眼。
「他啊,這陣子氣不順,走了刑部、大理寺和宮裡,都在為你守著呢。
「當年三公主看上他,非要嫁給他,於是他和三公主打賭,若聲名狼藉,還有女子願意嫁他,便從此不再糾纏。
「外頭的傳言是假的,這兒子我明白,就是……」
「娘!我聽得見!」
林承儀彆扭地說了句。
婆母坐直身體:「聽得見就好。
「明日除夕,再過一天便是新的一年,有事情今年解決。
「為娘可還等著抱孫子呢。」
說完便趕人,把我和林承儀都轟出去。
-41-
林承儀走得極快,生怕我追上似的。
我小跑著去追趕,卻不小心摔在地上。
哎呀一聲。
他猛地頓住,回頭。
我淚眼汪汪地看他:「疼!」
「你!」
他沒了言語,也不動作。
我斂眉,自己掙扎著站起來,卻忽然覺得身體一輕。
林承儀抱著我,臉色依舊臭臭的。
「林承儀,下雪了。」
他嗯了聲,往外看了眼。
「我娘,死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雪。
「舅舅說,老天爺都在為她悲傷,他說我娘是世上最好的女孩。」
他頓住,低頭看向我。
我扯著嘴角笑著,卻忍不住紅了眼眶。
「林承儀,對不起。」
他瞳孔縮了縮,抿緊唇,沒說話。
我抓著他衣領:「別休我好嗎?」
他哼了聲,別過臉。
「我等那一天等了很久很久,做夢都想,每個字都在腦海中過了無數遍。」
「如果……如果再來一次,你還會那樣做嗎?」
我點了點頭。
「嗯,還會。」
「你!江聽晚!你!」
林承儀瞪著我,又不敢將我扔下去,便只得回了房把我扔到床上。
我迅速拽著他的手。
「做什麼?」
他依舊不肯看我,氣急敗壞。
「我冷,你陪我。」
「你……」
他脖頸處都通紅一片,咬牙道:
「江聽晚,你自找的!」
-42-
屋內一室暖春。
林承儀發了狠似的折磨我,卻在看到我眼淚後,又軟下神色。
「別以為你哭我就能放過你,江聽晚,你慣會演!」
說完就用手遮住我眼睛。
我顫抖著抱著他。
「嗯,你別放過我。」
「你!」
他惡狠狠又無奈,最終動作都輕柔下來。
「老子真拿你沒辦法!」
我又哭又笑:「我也拿你沒辦法。」
「哼,我看你有辦法得很。
「將我耍得團團轉,我是什麼很不值錢的人嗎?」
「不,你是頂好的人。」
「就只是頂好的人?」
「你風流倜儻、玉樹臨風……」
我斷斷續續,將所有誇讚的詞彙都用在他身上。
林承儀肉眼可見的開心,纏著我哄著我多說。
直到睡著了,做夢都在想他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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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結了。
當年的事情真相大白,皇上昭告天下。
江長年一家被下獄,就連沈相宜也受到牽連。
他帶兵打仗的本事是從舅舅那裡得來,卻在關鍵時刻幫著仇人隱瞞。
皇上對他生了不滿,雖未降職,但也被邊緣化。
而江聽月,隨著江家落敗,她也被沈相宜趕出家門。
「沈將軍最近頻繁出現在三公主身邊,似乎是想攀附她。」
絮兒滿臉不屑。
我把玩著林承儀新送的玉墜,淡淡道:
「三公主看不上他的。」
「還算你聰明。」
三公主悄無聲息出現在我身後,高高抬起頭顱。
「那沈相宜煩得很,你有什麼法子對付他嗎?」
我想了想:「他似乎沒辦法有子嗣,可江聽月和他那外室都懷了他的孩子。」
三公主愣住,盯著我看了許久。Ṱŭₕ
「此等隱私之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說完就忙捂著嘴巴:「你,你們……」
我忙解釋:「是因為我有一兄長在他身邊,這……」
「我不聽你解釋,你還是和林承儀解釋吧。」
說完她一溜煙兒跑了,剩下林承儀黑著臉, 出現在我視線中。
絮兒眼疾腿快, 麻溜尋了藉口離開。
「這個我真的可以解釋。」
我吞了吞口水,他人已經到了近前。
「乖,我不想聽。」
「不是,你怎麼這麼無理取鬧?」
「嗯,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本世子無理取鬧。」
房門砰的一聲被關上, 我縮在床腳, 淚眼汪汪。
「林承儀, 你夠了,你……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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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房間出來時, 我腳步發虛。
林承儀自知理虧。
「問斬之前, 你想見見江長年嗎?」
好吧,Ťũ̂ₘ 我窩囊, 想原諒他了。
關押江長年的牢房裡。
我給他帶了飯菜。
他並不知感恩, 一腳給踢翻了, 怒目瞪著我, 恨不得撕了我。
「江聽晚,當年就該讓你和你娘一起死。
「你這逆女!」
這麼說,也不用問了。
我娘確實被他所害。
「如果不是這些年我窩窩囊囊的, 父親早就殺了我吧。」
「你都是裝的,你……你弑父不孝, 不得好死!」
我眼淚嘩啦啦地落, 哭哭啼啼。
「是啊,女兒窩囊, 您女婿紈絝, 沒人能救得了您。
「唯一能做的,便是讓您在外的女兒, 好好享受人間……煉獄!」
「你把聽月怎麼了?」
繼母猛地撲上來, 伸手卻夠不著我一片衣角。
我好心告訴她:
「她被沈相宜趕出沈家, 如今流落街頭。
「哦,對了,當初江家的許多僕從, 找上門報仇了,聽聞如今病重無藥可醫。」
「你!江聽晚,她是你妹妹, 你救救她……求你。」
繼母跪在地上,不斷磕頭。
我冷眼看著:「可是看到你們痛苦,我才開心。」
我今日Ṫü₃是特意來告訴她這些的,死前, 他們也別想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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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家人死的這天,也是個大晴天。
太陽真好, 陽光普照。
我站在二樓, 瞧著百姓往他們身上扔爛菜葉。
江聽月踉蹌著拖著殘缺的身體,怎麼爬都爬不到囚車邊。
「娘……救我!」
她大聲嘶吼後,便死不瞑目了。
林承儀從我身後貼上來, 指腹落在我臉上。
「江聽晚, 你做到了。」
嗯,我做到了。
可即便做到了,他們也回不來。
可至少, 我不再怕晴天,也不再怕雪天。
我會慢慢,變得更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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